大臣们怀疑皇上断袖分桃,他盯着我:得赶紧证明朕的能力(完)
发布时间:2025-06-24 00:50 浏览量:2
大臣们怀疑皇上断袖分桃,他盯着我:得赶紧证明朕的能力(完)
他满脑子都是算盘珠子响,日日夜夜盘算着怎么把府库堆成小金山。
朝堂上那帮老臣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茶余饭后竟传出些断袖分桃的闲话。
更要命的是御史台那帮铁笔杆子,连夜写了八百里加急奏本,说皇家血脉传承堪忧。
他突然转头盯住我:【得赶紧证明朕的能力!】
我能窥见帝王心事了。
金銮殿上那位年轻天子端着九五之尊的架子,目光扫过满殿环肥燕瘦,脑子里却像放炮仗似的噼里啪啦炸开一连串吐槽。
【这地界儿吵得跟早市似的,朕的龙榻它不香么?】他盯着案头更漏直嘬牙花子,【寅时三刻就得爬起来批折子,现在合眼满打满算能睡三个时辰,这帮老臣子还当朕是铁打的?】
御史台那帮人最近跟闻着腥的猫似的,天天拿子嗣问题做筏子。少年天子摸着龙椅扶手直叹气:【国本国本,朕才刚满十八就催生,汉武帝三十岁才得长公主,照这个算法朕得被参奏十好几年,这日子可怎么熬!】
……
江南大旱,漕运断绝,今年赋税能收几成尚未可知。国库亏空得厉害,明日得召户部张尚书来议事。
说起来,张大人家的千金今岁也入宫选秀了?
旁人都夸自家女儿聪慧温婉,偏张尚书自夸闺女睡姿端庄。
那就她吧。
彼时我正蜷在御花园角落啃青苹果,哪成想竟成了头一个侍寝的。
小皇帝刚及弱冠,我尚且豆蔻年华。
他呵欠连天,我睡眼惺忪。进了寝殿,二人相对无言,径直往龙榻边挪去。
我贴着锦绣屏风睡得香甜,他挨着床沿睡得踏实。
我不打鼾,不蹬被,不聒噪,还能体贴地替他掖好被角。
隔了数日,他在御书房瞥见我,心道:这丫头倒是称职的寝伴,今夜再翻她的牌子。
次日朝堂,六部皆哭穷要钱,这场硬仗非得养足精神不可。
如此光阴匆匆半载。
他日阅奏章逾百本,朱批每日数千言。
勤政殿的烛火常亮至五更,全年无一日休沐,日均操劳九个时辰有余。
刚铲除把持朝纲的摄政王,又平定边疆藩镇之乱,眼下正筹谋变法图强,欲整饬吏治贪墨……
我亦颇有进益。
身量蹿高两寸有余。
宫宴席位从末座挪至中列,月例银子添了十两纹银。
腊月小宴,他携后妃共饮屠苏,举杯贺岁。
花团锦簇的舒婕妤执玉壶斟酒,太后忙使眼色示意雨露均沾。
年轻天子从善如流应下。
太后喜形于色,却不知此刻他正暗忖:来年官员考核在即,吏部要忙得脚不沾地。且先抬举他家女儿,做个顺水人情。
我冷眼瞧着,这人恨不得将十二时辰尽数献给江山社稷。
舒婕妤承宠后直升妃位,一跃成后宫第一人。
我·日日焚香祷告,盼他多临幸舒妃处。
皇帝龙精虎猛,我正抽条长个的年纪,非得饱睡不可。
实不愿每日只歇三个时辰,寅时便顶着乌青眼眶起身。
二月春风似剪刀,他再临后宫。
望着舒妃暗自腹诽:这位主儿太能折腾,唱曲儿吟诗折腾半宿不睡。亏得朕机敏,赐了她妃位。这恩宠既全了太后颜面,又安了前朝人心,往后不必再召。
皇帝目光扫过满殿娇颜,从首席逡巡至末座,心下盘算:太冒险了。明日要议摊丁入亩,此等国策容不得半点差池。
我缩着脖子往后躲,生怕入了他的眼。
正当他踌躇选谁侍寝时,忽闻环佩叮咚。
【糟了!柳才人又开始剥葡萄了,须得赶在她献殷勤前定下人选。朕当真厌极了这黏腻的甜香!】
危急关头,他顺手点了知根知底的我。
是夜,许是前朝政务格外棘手。他躺在龙榻上辗转筹谋,明日如何与诸部斡旋。
密密麻麻的想法吵得我头疼。
纷繁思绪搅得我辗转难眠,一时烦躁,抬脚便踹。
原指望他知难而退,莫再扰我清梦。
到底小瞧了这位帝王,连"卿今日饭否"这类废话折子都能批注得详尽,何等沉稳的心性。
他不过翻身朝外,腾出半边锦被。
继续思忖他的家国大事。
【脑中忽地灵光乍现,仿佛醍醐灌顶。】
【内力推不动就借外力,利国利民的差事,总得有人张罗。】
随即暗自腹诽。
【刘尚书家的千金,睡姿可没他说得那般端庄,朕能治他个欺君之罪么?罢了,许是姑娘家抽条长个儿呢。熬过这阵子自然就好了。】
我硬是憋着不敢装睡磨牙说梦话。
生怕连累家中那位连场面话都说不圆滑的老父亲,平白惹上欺君的罪名。
皇帝翻牌子召幸后宫,我独占七成概率。
所幸他月余才踏足后宫一次,我盘算着早起应付一遭,能换十两月例银子,倒也不亏本钱。
闲暇时与相熟的姐妹组局。
安美人凑过来讨教固宠的诀窍。
我托着腮帮子答得漫不经心:"少言语,多安寝。"
她闻言顿时羞红了脸,作势要拧我耳朵:"不知羞的浑话,也敢浑说!"
"爱信不信。"
这位主儿满心满眼都是治国方略,恨不能把国库银钱堆成山。
月余后,皇帝又开始翻绿头牌。
我暗自祷告,盼着上月侍寝的安美人得了点拨,能多分些雨露。
忽听得皇帝心声:【近来后宫佳丽怎都换了路数,个个如狼似虎。太医说秋冬需养肾固本,朕还盼着长命百岁呢。】
【要保养,要延年,要亲眼见着四海升平。这般折腾法,谁扛得住?要不……】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又落回我身上。
【端婕妤整日里除了用膳、歇晌、寻乐子,再无旁的心思,倒省心。】
他倒是省心了。
我可遭老罪咯。
更深露重时,这位爷躺在龙榻上复盘后宫交际。
【母后近来见着朕总耷拉着脸,莫非有何烦忧?可她中意的舒妃,朕已给足体面。日日晨昏定省,也算孝顺至极……】
要不说伴君如伴虎呢?我斗胆提点:"许是太后想多睡个安稳觉?"
次日请安时辰便改到了早膳之后。
打那起,太后见着我都和颜悦色三分。
这般混日子的光景,一晃就是两年。
皇帝都二十有一了,后宫仍无半点喜讯。
他望着满园春色,暗自盘算:【近日御史台倒不催立储了,竟传朕有断袖之癖!听说宗室连过继人选都相看好了,裕王叔家的世子已入了备选。世家大族见风使舵,已开始巴结皇叔。为稳朝局,总得早些诞下皇嗣。】
我听得后背直冒冷汗。
可千万别打我的主意!
次日我便往慈宁宫递话,又在六宫散布谣言,说端婕妤母家专出千金。她娘连生三朵金花,至今张大人膝下还无子嗣……
流言愈演愈烈时,皇帝盯着我若有所思。
【听说她家专出闺女,倒是现成的人选。朕正当年少,倒不急着定夺谁生太子!】
得,又成靶子了。
龙涎香萦绕间,帝王的手已搭上我腰间玉带。
断不能坐以待毙!
古语有云:以柔克刚,方为上策。
我朝他弯起杏眼,"陛下可曾听说,我们沈家最盛产带把儿的。"
他执朱笔的手顿了顿,眉峰微不可察地皱起。
胸腔里仿佛有惊涛拍岸,【这市井传言果然害人,瞧这丫头丰润身段便知是宜男相。户部尚书倒是清流,可他门生故吏遍天下。工部杜旭、吏部韩章哪个不是豺狼之性?若张阁老家的千金诞下皇子,只怕要掀起夺嫡腥风。】
我抿着嘴笑,顺势往他案头凑近半寸,"陛下掌着官帽分发,何不将那几个刺头调去喂蚊子?"
他搁下狼毫,眼底浮起惋惜之色,"爱妃不懂,这帮人虽贪权却着实能干。"
得嘞,他的龙种、他的清誉,终究抵不过杜韩之流的经世之才。
我望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心头泛起细密酸楚。这多年枕边人,倒真成了为江山社稷献身的鸳鸯。
"陛下若不愿播撒龙种,不播便是。"我指尖划过他袖口金线绣的蟠龙。
他忽然转头,眸子亮得骇人,"爱卿可有妙计堵住言官的聒噪?"
我支着下颌转了个身,温热气息拂过他耳垂,"陛下可曾听闻,假作真时真亦假?"
就这样,我成了紫禁城头一个怀有身孕的嫔妃。
为把这出戏唱圆全。
圣驾日日踏足翊坤宫。
朝堂与后宫的耳目皆要安抚,恩爱戏码做得十足十。逢三叩九拜的大典他必携我同往,御膳房每顿备着双份碗筷,更在荷花池畔摆出举案齐眉的架势……
待到夜深人静时,他便从龙袍内袋掏出密折,就着昏暗烛火批阅。那些嚷着要休沐的朝臣想同他比勤政?
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这九五之尊,活脱脱是台永不停转的织布机。
外头都道,花好月圆、良宵苦短,我们自是颠鸾倒凤、如糖似蜜。
殊不知,暖阁里唯有他夙夜匪懈的侧影。
倒是我宫里的烛台实在不争气,火苗子比他养心殿的琉璃灯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揉着吃撑的肚皮辗转难眠,索性擎着银剪替他修烛花。
"圣上,这般昏暗,仔细熬坏了龙目。"
他头也不抬地继续奋笔疾书,"须得做足样子给御史台看,唯有帝后情深方能绝了过继宗室子的妄念。"
说话间,云南知府第三封请安折子又至,竟说在深山发现丈余高的灵芝,恳请迎入京师供万民瞻仰。
少年天子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忍不住暗骂,【祥瑞个屁!整日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戏本子里,雷霆之怒总要配个摔杯动作。
我望着紫檀案上成化斗彩的茶具,件件都是价值连城。思忖半晌,将那盏冰裂纹汝窑茶杯推至他手边。
"陛下饮些参茶润喉罢。"
茶盏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愈近愈显剔透玲珑。
眼见他要接盏,我指尖轻轻一缩,茶杯堪堪擦过他虎口。
他执笔的手顿在半空,抬眸望来。
我晃着空茶盏赔笑,"这茶凉了,夜露重不宜饮寒,臣妾给您换盏蜂蜜茉莉。"
他鼻腔里逸出声轻哼,倒比往日多批了半个时辰的折子。
我算是瞧明白了。
这男人高兴时批奏折!
这男人烦闷时更批奏折!
若用句话总结他的日常,便是"工作治愈朕心"。
长夜漫漫,总不能大眼瞪小眼。于是皇帝学起了摸骨牌,我趁机引荐后宫诸人。
说来这些姐妹个个都是妙人。
舒妃虽整日喊打喊杀,却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黄美人最是消息灵通,东宫丢根针她都能编出段传奇;眉才人恪守宫规,连走路都拿尺子量着步幅……
天子对新奇玩意儿总怀着赤子之心。
几次交锋下来,他便摸透了门道,暗自忖度着:【黄美人下棋毫无章法可言,开局就胡搅蛮缠;舒妃总想着让朕赢,变着法儿哄朕高兴;你最喜欢诈胡,故弄玄虚……】
我们仨绑一块儿,都玩不过他那个七窍玲珑心。
甭管玩什么,我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后来索性破罐子破摔,他爱来便来,我自顾自赏话本子、摆弄瓶花、临帖练字,到了饭点就琢磨今儿吃啥。
偶尔碰上御膳房新做的吃食,觉着滋味不错,也分他两口尝尝。
这般过了半月光景,他倒也习惯了,每回来永寿宫都空着肚子。
渴了便伸手讨蜂蜜桂花茶;
倦了就管我要软和的椅褥靠垫;
闷得慌时,便与我东拉西扯说些市井趣闻;
……
我阖目养神半晌,忽觉两道视线落在脸上。睁眼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爱妃近日……可有些不同?"
"陛下是说臣妾丰腴了些?"我攥着新制的宫装下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金线绣的并蒂莲,“那不是为了把戏做足,怀孕的女人都很能吃的。”
他漫不经心抚着玉扳指,薄唇扯出弧度,敷衍道:"爱妃辛苦。"
耳畔却飘来细碎心音:【终于不像个黄毛小丫头了,这般甚好……】
后半句湮灭在风里,我指尖骤然发冷。自那日假孕争宠得手,这读心术竟时灵时不灵。此刻最要紧的,是揣度他眼底未尽的深意。
此后两月光景,我如履薄冰。晨昏定省雷打不动往慈宁宫请安,前朝后苑皆赞我恭顺贤德。便是连御膳房送来的燕窝,都要先让银针试三回才敢入口。
端午将至,蝉鸣聒噪。我懒倚在贵妃榻上,黄美人却如春燕般叽喳着将我拽起:"整日躺着像什么话?当心胎儿过大难产!"
我笑着摇头,作势要押月钱与她对赌:"赌什么都不会赌这个。"
她却执拗地扯着我往御花园去。湖心亭里,舒妃摇着团扇踱步而来,丹蔻指着我尚平坦的小腹:"端贵人怀着龙种还这般奔波,当心动了胎气。"
我垂眸抚着并不存在的孕肚,温顺应和。她蓄了半日劲的拳头砸在棉花上,登时恼了:"那你便在这儿站着!日头最毒的位置,可别乱动!"
余光瞥见树影婆娑间闪过一角青衫——是暗卫。我悄悄摆手,可别惊动御书房那位,昨儿折子都批到三更天了。
可是,我肚子里啥也没有啊!我吓得一哆嗦,踉踉跄跄,跌进了御花园的湖里。
御花园的水不浅。我扑腾了几下,狠狠呛了几口水后,身子沉到了水面下。
我呼吸不畅很难受,心里倒是不害怕,青天白日、湖边有人,我死不了。
很快有宫人下来,带着我往湖边游,我脑袋探出水面,岸上乱作一团,皇帝跟着跳了下来。
我心里着急,示意拉我的宫人去救他。她看我的眼中满是赞许,娘娘还真是情深义重。
她不知道,我为什么害怕皇帝出意外!我名义上挂着怀孕,如果他有闪失,举国上下把希望寄托在我肚子里。到时候被发现里面没有小孩儿,我可怎么活。
这一折腾,我又呛了几口水,昏迷着被救到岸边。我迷迷糊糊中,听见皇帝吩咐太后派来的御医查看我的伤势。
我脑中仿佛喝了三杯浓茶般清醒,怀孕这事,今日是装不下去了。大不了,拉上皇帝一起找太后赔罪。
默念了三遍,关关难过关关过,才敢睁眼。
我抬眼一瞧,窗前立着的不正是当初带头散布我怀有双胞胎谣言的徐太医?
他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嗫嚅道:"当真是造化弄人。"
于是乎,在进宫第八十九天头上,我这场"小产"的戏码正式开场。
我朝着两列垂首侍立的宫娥内监,把悲声嚎得震天响。生怕这深宫高墙里漏掉半点风声——可算逮着机会把"孩子"作没了。
年轻帝王斜倚在紫檀木榻旁,指尖把玩着青玉扳指:"爱妃且节哀,这阵子御膳房的燕窝粥都先紧着别的娘娘。"
我哭着哭着,倒真挤出两滴辛酸泪。
皇帝执起素绢帕子,动作轻柔地替我拭泪,演得比我还情真意切。
阖宫人等如众星捧月般将我送回寝殿,不过半盏茶功夫,三宫六院都收到了风声。各宫主位托着补品前来探望,乌泱泱堵在宫门口。
我以静养为由,将所有探病帖子原样退回。
可这红墙碧瓦终究困不住某些人。
斜倚在湘妃榻上假寐,忽见墙头探出张梨花带雨的面容。黄美人踩着墙根的碎瓦砾翻身跃下,发间珠钗都歪斜了:"端儿,是我对不住你!满宫里寻不见舒妃踪影,她父亲是辅政重臣,母亲出自清流世家,与皇家沾着亲呢……"
我忙扶她坐下,顺手斟了盏温茶。
舒妃娘家手握半壁朝堂,太后娘娘将她扶上妃位,原是为着笼络前朝清流。这般情形下,便是天子也需忌惮三分,何况区区后宫责罚。
黄美人攥着帕子又要跪下谢罪:"早知如此,我断不该邀你去游湖……"
"不妨事。"我轻拍她手背,暗自捏了把冷汗——这实情万万说不得。
她愧疚的目光灼得我脊背发烫,只得岔开话头:"陛下此刻在何处?"
"在落雁池畔独坐半晌了,不许人跟着。"黄美人压低声音,"往日里御史台那帮老臣最爱参他贪玩,这会子倒都成了锯嘴葫芦。"
倒是让那小皇帝落得耳根清净。
我暗自叫苦,装完孕吐又装小产,这半月禁足可怎么熬。
入夜后,帝王头回没抱着奏折来批阅。
他支着额角闭目养神,月光透过鲛绡帐洒在玄色龙纹袍上,勾勒出修长身形。往日凌厉的眉眼此刻笼着层薄雾,倒显出几分少年人的孤寂。
"爱妃可曾尝过酒滋味?"他忽然启唇,嗓音带着倦意。
我暗自腹诽,他这种天天熬夜批奏折的人,竟也懂饮酒之乐?
"臣妾幼时偷饮过母亲酿的桑葚酒。"见他眸光微动,我忙补充:"现下宫里还藏着两坛陈酿。"
"取来。"他挥退宫人,亲自执起青花瓷壶。
"光喝酒多无趣,不如行酒令?"我教他划拳规矩,趁他尚未参透口诀玄机,连灌他三大碗。待他渐入佳境,我又使出忽快忽慢的喊数招数,眼见他要醉倒,却冷不防被他反将一军。
他唇畔噙着浅笑,连赢两局,看着我灌下罚酒,自己也添了两碗作陪。
我朝他努努嘴,"要是能浸在井水里头晾一宿,透心凉带着酸甜味儿才叫痛快。"
他捏着青玉盏的指尖顿在唇边,琥珀色酒液将坠未坠,眼尾染着三分醺然笑意:"整个紫禁城都当你小月子了,这阵子怕是谁都不敢让你碰半口凉的。"
我望着月亮叹气。
一时心慈手软,倒把自己后半辈子都赔进去了。我故意输了两把叶子牌,仰头灌下三碗桑葚酿。
他无奈地支着额头,眼巴巴瞧我:"朕刚瞧出点门道,你倒撒起酒疯了。"
我横他一眼:"怪谁呢?非要我装一个月病秧子,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成么?"
见他执起酒壶替我斟满,青瓷碗沿相碰发出清脆声响。那双桃花眼浸在月光里,比御花园的莲池还要清亮三分:"对酒当歌,管他明日洪水滔天!"
我被他不知哪里学来的酸词逗得前仰后合,重新端起酒碗。
更漏响过三巡,我和九五之尊都沾了满身酒气。
他忽然托着腮帮子问我:"爱妃觉得,该如何处置舒妃?"
"啊?"我酒醒三分。
"你不该哭着求朕做主,让舒妃偿命么?"
"舒妃又没害我小产,我压根没怀过龙胎啊!"我笑得直捶软枕,"总不能演得像了,自己倒信以为真吧?"
"若半点惩戒都没有,你往后如何在六宫立足?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自保。可这事若就此揭过,过不了三日,流言蜚语就得说你恃宠生娇,构陷嫔妃。"
"想过啊,可那些闲话又不会少块肉。"我打着哈欠拽他袖口,"天大的事明天再说,先睡觉!"
他顺势倒在锦被上,发冠歪在枕畔,呼出的气息拂得我耳根发痒:"这些你都不必操心,朕自有计较。"
我踢开绣鞋钻进被窝,他倒殷勤地替我掖被角,声音带着醉意的慵懒:"你睡相倒是端庄得很。"
酒劲上头,我迷迷糊糊嘟囔:"我知道啊,不然你怎么总翻我牌子?没想到吧,我早看穿你这点小心思了。"
他不服气地哼唧:"你们这些异能之人,心里那点小九九朕门儿清。"
"所以那些心声,是你故意让我听见的?"
他闭着眼从鼻子里挤出个音节,绯红面颊褪去平日的威严,倒像邻家郎君般温润:"起初是寂寞,想看看知晓朕所有心思的人会作何反应。后来……朕会特意放些消息给你听,你的反应,当真有趣得紧。"
"那骗我假装有孕时的纠结,也是你故意袒露心迹?"
"你可真是个心软的。"他忽然吃吃笑起来,温热掌心揉乱我发髻,薄唇贴着我耳畔呢喃,"从朕不再把你当孩童那日起,你就再也听不见朕的心音了。"
他含糊的呓语散在枕畔,我望着帐顶流苏发怔。原以为能在这深宫混吃等死,谁料从听见他心声那刻起,就落进了他的棋局。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我尚来不及感慨,困意已如潮水漫过眼眶。再睁眼时,身侧被褥早凉透了。宫女说,陛下卯时便起身往乾清宫议政去了。
一连五日,他未曾踏足后宫半步。
舒妃被褫夺了协理六宫的职权。
原以为如天子当日所言,他不过要替我挣回颜面。先挫一挫舒妃的锐气,过些时日再寻个由头将此事揭过。
哪料想数日后旨意传来,舒妃竟被贬谪至冷宫。
即便是我这般对宫斗不上心的,也瞧得出舒妃此番怕是永无翻身之日。
她父亲辅政重臣魏大人老年得女,素日将舒妃捧在掌心。为着女儿在前朝或明或暗地进言,道是舒妃与圣上青梅竹马,自幼相伴的情分非同寻常。
天子却始终冷眼相待。
魏大人急得青丝转雪,偏生这老臣还是个恪尽职守的。
非但未曾称病告假,次日仍强撑着上朝议事。奈何体虚气弱,散朝时竟直挺挺栽倒在宫门石阶前。
圣上当即颁下口谕,命魏大人好生将养,并将其经手的政务悉数移交旁人。
魏大人辅弼朝堂十数载,纵无惊天之功亦有苦劳。这般雷霆手段撤职,朝野内外顿时议论纷纷,皆道圣上喜怒无常、刻薄寡恩。
六宫嫔妃更是如惊弓之雀。往日众人虽腹诽舒妃嚣张,可细究起来,杀人放火这类恶行她倒真未沾染分毫。
独独那桩能被揪住不放的事端,便是她将我推入太液池,致使我小产。
这纯属无稽之谈,我压根未曾有孕,当日落水实非她所为。
我紧闭宫门,嘱咐宫人严防死守,自己则换上便装悄悄潜出。
欲寻舒妃商议如何澄清谣言。虽则当时在场目睹她罚站有孕之身的宫人众多,要扭转她跋扈形象实非易事。
但"推人落水致小产"这般流言,目击者皆是舒妃心腹,要揪出散布谣言的始作俑者并非难事。
届时我二人同去圣驾前陈情,或许尚有转圜余地。
我想告诉她,再忍耐些时日,莫要灰心丧气。
想同她说,圣上并非这般绝情绝义之人。
我聆听过太多他的心音,知晓这位天子,向来是明辨是非的。
冷宫里的舒妃并无半分狼狈之态。
褪去绫罗锦绣,卸去朱钗环佩,往日的张扬跋扈荡然无存。一袭素衣荆钗,竟显出超脱尘世的从容。
倒衬得我这偷溜出来、气喘如牛的闯入者,愈发像个莽撞孩童。
我唤她姐姐,她亦未因身份悬殊而推辞,坦然应下后引我在院中石凳落座。
她执起茶壶斟了盏茶推至我面前,听我絮絮叨叨说着周全计划,言及圣上并非凉薄之人,猜测此事或有隐情。她始终垂眸静听,面上波澜不惊。
方觉先前用"淡定"形容她实不准确。
这分明是对周遭万事皆已漠然。恰似棋局将终,胜负已分,此刻听我言说与落下最后几枚棋子无异,不过都是消磨时光。
我渐渐噤了声,捧着茶盏小口啜饮。
日头斜斜映在舒妃面庞,肌肤胜雪却透着脆生生的白,恍若一触即碎的素绢花。
她放下茶盏抬手遮阳,眸光飘向宫墙外随风翻卷的落叶,忽地轻声道:"阿珩待你温柔,却不代表对万事皆存慈悲。"
我循着她视线望去,朱红宫墙外,几片残叶打着旋儿飘向天际。
不知怎的,心头蓦地泛起酸涩,恍惚觉得眼前人怕是要化作那落叶,永远消逝在重重宫闱之外。
我低低应了声"嗯"。
伴君如伴虎,我知道的。可我也知道他的不容易,如果皇帝要是拖泥带水,如何平藩王之乱,止住贪腐之风?
“你害怕吗?”她问。
我摇摇头。
都说天子无情,后宫恩宠不常在,可皇帝本人也不是坏人。
他现在对我好,我就收着;等到他不喜欢我,我再不喜欢他呗。左右人生不过是一次有着许多限定条件的历险,多一次体验又不算吃亏。
以后的烦恼,就留给以后;现在的快乐,就留在现在。
“真好。”舒妃站起来算是送客,“我是阿珩的血亲,左右他不会真的杀我。此地不祥,妹妹以后不要来了。”
舒妃病了几日后,冷宫起了一场大火。那天夜里起东北风,吹歪了门口的灯笼,从柴房处着火,将房子和人烧得干干净净。
舒妃彻底消失在宫里。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舒妃,她神色淡然,说皇帝不会真的杀她。
我信皇帝不杀她,可不是皇帝动手,她怎么会消失呢?
长公主和舒妃是少时玩伴,她在冷宫前哭了半晌,直到皇帝召她去御书房谈心。她走时,直骂皇帝没有良心,舒妃从没半点对不起他。
宫人们说,皇帝这事做得太过绝情,把一向和顺的公主都惹急了。
再没人借看我的名义,想与皇帝偶遇。黄美人特意来寻我,说让我离皇上远点儿;我宫里再也不是宫人升职的好地方,个个无精打采。
往日皇帝少来后宫,后宫妃嫔总喜欢去太后处刷脸,希望太后在皇帝那儿替自己说说话。此事一出,大家纷纷告·病。
我·日日给太后请安,她待我和平日一样,似乎对舒妃的离开,并不意外。
某次有宫人提舒妃害我小产的谣言,她一双睿智的眼神看着我,“知道这事经过的,左右不过你们三个人。”
如果不是皇帝,不是我,那只能是舒妃自己?
她放出流言,自请废黜。
尸骨无存,可以是烧了个干净,也可以是她根本没有死?
我想得憋闷,自己在御花园散步。
久在宫里待着,我几乎忘了已入夏季。映入眼帘的是无穷荷叶,上面挂着水珠,映衬着橘红色的夕阳,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远处几朵荷花开得娇艳,四下弥漫着清香。
我拉出宫人停在岸边的小舟。
我从小在江南长大,虽不会水,划船技术却很好。片刻之后,已到莲花深处。
小舟藏在莲叶下,我躺在舟上,数着高高低低的莲叶,想摘几片回去放屋里,还没想好做荷叶茶或者别的什么用处,伸手摘了枝早熟的莲蓬,剥里面的莲子吃。
莲子刚吃了几颗,看见不远处有片玄色衣衫。
小舟上的人枕着手臂,脸上盖了片荷叶,一条腿随意盘着,一条腿从小舟上耷拉下来,像是睡着了。
我不想惹人注意,将自己藏了个严实,想着等他过去,自己再活动。
小舟随水漂流,静坐着看他离我越来越近。隔着一丈远时,我看出他是小皇帝。心想他水性比我还差,大内汪总管怎么敢放他独自下来?
我拉住小舟的绳子,他意识到有人,只是侧了侧脸,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我拿下了他盖在脸上的荷叶,“到晚饭的点儿,该出去了。”
他闭着眼呢喃,“我累了,我再歇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我看着他无赖的样子,想着平日里他端坐的模样,禁不住问他,“你这些年,应该很辛苦吧?”
他没吭声。
我忍不住问他:“舒妃是不是没死?”
如果舒妃没死,她自己做局离开;皇帝最亲的妹妹,明知道舒妃做局,为了帮舒妃坐实假死,宁愿做戏骂他。
我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
“觉得被人舍弃,你也会难过吧。”
我知道他醒着,一时觉得自己有些越界,安静地剥莲子吃。片刻过后,他伸手来讨,我扔了个莲蓬给他,示意他自己剥。
他不会,只看着我剥。
我拿过一颗给他示意,“你看每个人都有长处的,像我这样的就很会吃。”
“那朕呢?”
他的优点可太多了吧,心怀天下、雄才大略、情绪稳定,我吹了一通彩虹屁,又补充说:“长得也算不错。”
他嘴上不笑,眉眼却舒展了些,手凑上来说要帮忙。
我看着他指节分明,小指还沾着些墨迹的手,猜他是批完奏章才出来。他虽对人严格,对自己要求更严。
我打落他没有章法掰开莲蓬的手,“别闹,等会儿都掉了。”
他展颜笑了下,开始认真帮忙,突然手上动作一滞,低头问:“你不怕朕吗?”
怎么一个个都问我这个问题,我剥莲子的手不停,随口问他:“你希望我怕你吗?”
他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比一般人勇敢很多。”
两个人总要有一个先勇敢。
我递了颗莲子给他,“那我分你一点儿。”
他闻言一滞,正好握住我的指尖,摩挲了两下,被我握住,“你如果有发愁的事,可要说出来,我现在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闻言躺下,“你陪我躺一会儿吧。”
“别说一会儿,你想多久就多久。”我拿走他手里剥好的莲子,咯咯笑着。
我听见他说:“我会当真的。”
夏夜的星河漫漫。我们两条小舟并排漂在湖面,听四周蛐蛐、青蛙、蝉鸣阵阵。
我带着他往岸边划。
他腿长胳膊长,划起小舟来,力气却用得乱七八糟。
小舟在湖面打转,压根不知道他想去哪个方向。
我干脆让他坐到我船上。
“你技术这么不好,汪总管怎么敢放你独自下来?”
“朕会游水,上次落水后,朕隔日就找了水性很好的师傅,连夜学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皇帝还真是个执行力极强的卷王。
趁船顺水流的间隙,我盘算着摘几片荷叶,“五片晒荷叶茶,三片做荷叶鸡,还要摘几片备用。”
路过一片超大的荷叶,我伸手够不到,便抬头看向他。
“明日遣人来摘不就好了。”他不想动手。
“可这片是我精心选的,明天就不一定找得到了。”我拉着他的袖子,“帮帮忙嘛,你胳膊长,够得着。”
他低声含糊着叹气,“好吧,好吧。”身子已经站起来,手跟着我指的方向,“是这片吧?”
看我笑,他也跟着笑起来。
荷塘的路曲折,其实离岸并不远,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我看他坐在对面,盯着我划船,“你想找师傅学划船吗,要不要我教你?”
“朕想歇一歇。如果下次朕想过来玩,可以拉上你吗?”他问,语气里没有上位者的命令,带着些不确定。
我点点头,“好啊。”
舒妃被除了协理六宫之权,后宫得有人升职。
皇帝问我想不想升妃。
我自然明白,喜欢他,就不能一直当个废柴。跟着太后学了两日规矩,她评价我,“底子很好,不用专门学,勤奋些就能上手。”
皇帝有些不相信,前半个月处处帮忙。
我告诉他,之前处处摸鱼,是因为自小我娘总对我诸多要求, 万事可以不干, 但不能不会。各项童子功的学习,让我透支了学习的热情。
但认真起来, 也有几分管家的能力。
我敲打了想要塞人进后宫的裕亲王,提拔了协理过后宫的安美人做帮手,一时轻松不少。
年底小宴上,太后表示对我今年的表现满意。
散席后,皇帝还在给我画饼, “你再自己管半年,我就给你升皇后。如果没有功劳,御史台那边又会参奏, 对你恩宠过重。”
“我就非得当皇后吗?”
“你不知道民间有种说法吗?判断皇帝是不是喜欢你, 就看他是否让你当皇后, 是否让你的孩子当太子。”
皇帝嘴上说得花里胡哨, 其实只是想死了之后, 可以埋进同一个土堆。万一真有来生,还可以做夫妻。
我听着听着, “其实想早点做皇后,还有一个法子。”
生个皇子,宗庙后继有人, 这功劳比管几年后宫的功劳大多了。
“我这么想很久了。”皇帝笑着凑上来,“端儿,我们要个孩子吧。”
【番外】
二月, 寒气未散。
因胎儿不足三月,脉象不稳固。
我没对外宣称怀孕,皇帝不想引人注意, 每日只悄悄来我宫里。
傍晚,天边下了好大的雪, 我站在窗户边犯困。雪在地上积了两寸高, 天地间一片素净。
皇帝披着大裘,一脚深一脚浅踩着雪坑,从外面走进来。
他在榻上褪去湿了的鞋袜,我让宫人给他端碗姜汤。
“下这么大雪,还过来干什么?”
他不知何时, 跟着我站到了窗边,从后面拥住我。
“你第一次侍寝那天, 原本坐在角落啃苹果, 我看你吃得专心。看得我很想问你, 手里的苹果有多好吃。想来那时, 我应该就是想靠近你的。”
“你知道,我可以听到你的心声时, 不觉得惊奇吗?”我问。
“你又不是宫里第一个有超能力的人。”皇帝浅笑,带着点傲娇。
我看着他,想知道还有谁有超能力。
“舒表姐可以预知未来, 长公主可以控制别人对自己的好感度, 许美人可以灵魂互换, 她身子里有段时间住了个男子的灵魂……”
我指着自己的肚子,“那你希望他有什么超能力。”
他手掌覆上来,沉默了一会儿, “我希望他只是个正常人。能爱人,也能被人爱。”
他和我对视一笑。
像我们这样,就很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