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城旧事（111）：庄雪飞还活着

透过窗户，王水德能感受到这场来自另一个世道的灾难，正对田城部分地区实施着毁灭性地打击，然而，面对所有的这一切，他如同被撕裂在风雨中的那半片树叶一样，随风随雨漂浮着，一时便没了踪影。

然而，意外的事，还是发生了，薛聪的电话打了过来，只对薛慧说了一句：“雪飞，回家去了，恐怕！”便没了声音，薛慧无论如何再反复拨打，仍然是一阵盲音。

王水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满脑子里充斥着那个漂亮女警的形象，轻轻地说了句：“天意，不可违。”

薛慧没有哭，她坐了下来，喃喃地说：“雪飞，孝顺，俺姨卧病在床，她每天无论多忙，都会回去照顾她的，给她擦洗，喂她吃饭，俺姨的邻居们都说，要是没有这个闺女，俺姨的骨头早就成灰了，早就成灰了……肯定不行了，肯定不行了，郭红军拍的那个绝壁，就在俺姨家屋后，圆山警务室，就在俺姨家房前……小聪，你为什么就让她回家了呢，为什么就让她回家了呢？”

又一道闪电把田城的上空劈开成三角状，王水德又看到了那三条人形状的犼，依旧在缠绕着，兴奋着，甚至能听到他们快乐的呻吟声。然而，这一次，或许真的成了幻觉，竟然一闪而过了，整个天空留给自己的只是那串神秘的北斗七星。

确实是北斗七星，不仅王水德看到了，田城的大部分人同样看到了。暴雨，如同关闭的水阀一般，嘎然而止了。炽热的太阳就悬在田城的上空，而东南方向，人们又看到了奇特的光现象，好多道彩虹，在千跌河上空悬浮着，如同一座座天桥，那闪亮的七星，就在众多的彩虹群里，明亮而清静，如同庄雪飞那用文字描写不出的美丽面孔，是庄雪飞美丽的面孔，正在对着自己笑，对着自己笑。

“姐，她，还活着，走！”王水德如同注射了一针兴奋剂，脸上注满了红润，整个人也冲动了起来。

薛慧没有半点迟疑，便迅速地站起身来，往楼下跑去，打着了自己的坐骑，王水德以同样的速度，已经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命令着开车的薛慧：“千跌河，对，就是千跌河铁桥那里，古田国的王宫。”薛慧一愣，没有问什么，因为她已经得到了王水德的指令，千跌河铁桥，至于哪里是古田国的王宫，她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千古奇观终于出现在现实之中，数道彩虹之下，阳光灿烂，原本深几十米、不宽亦不深水面的千跌河，居然溢出了峡谷，河水夺路奔腾，冲向了千跌河村，冲向了隗建设的废品收购站，更向下游滚滚而去。洪水之中，不时有房屋的顶盖、铁皮瓦当、梁木、家具等杂物，被激流翻滚着，散落着，再度翻滚着，散落着，冲向下游。更有数十具不知名的男男女女的尸体，被洪水冲击着，一会向左，一会向右，被水里的杂物冲撞着，被崖壁上的尖锐石棱割裂着，早已不成了形状，有的面目全非，有的怪异恐怖，有的可笑滑稽，有的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薛慧把车子开到了一个高岗处，停了下来，再往前走，便是水域了，前夫陈建斌正率领着一队警察，驾驶着几只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冲锋舟，在水面上行驶着，来回搜索着，寻找着可救的对象，然而，他们失望了，不要说是郭红军他们早已被冲得无影无踪了，就是从上流冲下来的，无论是人，或者是其他动物，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王水德没有看水面上情况一眼，而是几乎把脖子向后折成了九十度的角，向天上仰望着，仰望着，确定着他心中的方位，终于，他看懂了那数道彩虹，同样是呈三、三、三的角度，错落有致地架设在天际，总共三层，向着一个中心汇聚着，而那七颗明亮的星星，就在那汇聚之处，那里却没有了庄雪飞标致的脸孔，只有七只温驯而洁白的山羊，在彩虹的交汇之处，悠然歌唱，王水德能听到，那是一支生命与赞美的歌曲，是古田人唯一的生命之歌，而且带着浓浓的东夷之音韵……

王水德笑了，笑得是那么的自信，他冲着不远处的陈建斌喊叫着：“陈局长，丰元仓家的羊圈内，有活人，有活人，小雪，小雪，在那里，庄雪飞就在那里，她，还活着，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