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林:作家里的女汉子

发布时间:2025-06-26 07:38  浏览量:1

晚年苏雪林 | 台湾成功大学

她的文章写的实在是不错。

最先看介绍用的“她”,知道是女性,前半一些文章也是极尽婉约与纤细,后来在重庆避难的文字里竟又出现了“妻”,又让我开始以为他是男性。

就文章风格来说也是豪爽干练而世故老道,似这类男性化的文字,其他女作家几乎无人能敌。虽然冰心也曾以男人口吻写过《关于女人》,但终究摆脱不了女作家的特征。萧红和杨刚当然也有豪爽的一面,但终究难掩女性特质。

只有苏雪林,男女角色都能来。

她的游记写情写景也好,未必比《春》差多少,像这样的人物竟然容不下她,可怜。 2002年1月25日写在《苏雪林散文选集》扉页

胡适与武大教职员 | 1932年冬,前排右起为“珞珈三女杰”:袁昌英、凌叔华、苏雪林

苏雪林,女。

对她的封锁可说是相当到位,从我读她的散文集到确定她的性别足足用了十年。

苏雪林,安徽太平人,生于浙江,她说她的故乡是“祖宗崇拜是唯一的宗教”。1932年武大任教,抗战后迁居四川,胜利后返回珞珈山。继而赴沪,再赴港做编辑,又赴法学画,最后终老台湾,——这应该就是她的原因吧。

看她自己的介绍似乎家庭不怎么完整,丈夫一带而过(早忘?),和家姐相依为命,奇怪的组合。

苏雪林的文章说不上什么特点,文字、结构上无甚新意,只是看起来并不觉得厌。《炼狱——教书匠的避难曲》写抗战南迁在昆明的窘况,琐琐细细全是生活,满纸看去道尽了文人的苦:

️ 一个人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的精神反而更比以前安宁。我们现在要尽心竭力教育后一代的人,叫他们永远记着这血海的深仇,向狂暴的侵略者结算最后一笔账,若是环境不许我们再活下去,将孩子托给保育院让国家去敦养。先生拈起枪上前线,太太加人救护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偶尔也有一段文字行云流水,布置的挺温馨,比如:

️ 你再试到幼发拉底、底格里斯两河流域间参观一次,你将什么都看不见,只见无边无际的荒原展开在强烈眩人的热带阳光下。世界文化摇篮——美索波达尼亚——再不肯供给人们以丰富的天产;巴比伦尼尼微再不生英雄美人,贤才奇士;死海再不起波澜;汉谟拉比的法典已埋入地中;亚述的铁马金戈,也只成了古史上英豪的插话。那世界七大工程之一的悬空花园,那高耸云汉的七星庙,也只剩下一片颓垣断瓦,蔓草荒烟!

春山客至 | 苏雪林绘

她中年学画,在法国和潘玉良同学,但她的画并不出彩,只是泯然众人的山水画而已。

她的强项可能在考据方面吧,我看过她的《玉溪诗考》,论证思路清晰论据充分,可惜至今未读她四百万言的《屈赋新探》。

此外,她当年在上海时以及后来定居台湾后曾写过一批数量可观的“月旦评”,敢说话也是她的一个特点,比起温吞吞只会夸不会贬的邓云乡的《古城旧事》和张中行的《故园人影》多了些许棱角和个性,摘抄一些放下面。

苏雪林(右一)与胡适 | 武汉大学

胡适

胡先生忽然说为人师不易,他自己教书三十年,不知自己究竟给了学者多少好处,所以听人称他为师,每觉惶愧。譬如他所教的北京女师大国文系,出了好几个人才,像女文学家苏雪林,到于今还“老师”、“老师”地称呼他,真叫他难以克当。胡先生说时望着我笑,在台上的杜校长及其他几个也望着我笑,羞得我连头都抬不起。后来杜校长在他办公室招待胡先生等,我恰从门口走过,胡先生欠身对我打招呼,意欲我人内共享茶点,我竟匆匆走过了。我的羞怯天性至老不改,而大师之如何的“虚怀若谷”也可以更看出来了。

徐志摩

徐志摩先生到了。我们顿觉精神一振,竟不觉手舞足蹈,好像上了岸干巴巴喘着气的鱼,又被掷下了水,舒鳍摆尾,恨不得打几个旋,激起几个水花,来写出它那时的快乐!

朋友,假如你读尽了诗人的作品,却不曾听过诗人的言语,你不算知道徐志摩!

不,太阳在苍穹里奔走一整天,西坠时还闪射半天血光似的霞彩,我们也应当有这会一个悲壮的收局。

施蛰存

施蛰存写作时最喜在另辟蹊径上努力。《将军的头》和《李师师》等古事小说已开了一条新文坛没有走过的道路了:《夜叉》、《魔道》、《凶宅》,几篇的文字充满了神秘恐怖气氛,读之令人疑神疑鬼,心弦异常紧张,可以算得一种新写法。

如果有人叫我开一张五四以后新文学最优秀作品目录,施蛰存《将军的头》一定会占个位置。这或者是我的偏爱,但叫我故作违心之论去赞美那些徒以善喊革命口号,徒以善于骂人而艺术粗糙拙劣不堪一读的大师们作品,宁可欣赏我所偏爱的东西。所以(将军的头》虽然受赞赏和受毁骂的时代早过去了,但我愿意来评它一评。

他是现代中国将佛洛依德一原学说引人文学的第一人。

虽然对话过于欧化有点不自然,但全文既以异域高僧为题材,这一点也就不必苛求了。更可赞美的是以这个恋爱故事为经,将鸠摩罗什一生行迹都编织进去,即小小的穿插,和琐碎的情节,也取之史册,不假捏造,而全幅故事浑如无缝天衣,不露针线痕迹。不但在心理小说中获得很高的地位,古事小说能写得这样的也不可多得。

周作人

他不单是个文学家,而是一个思想家,上文已说过了。他同鲁迅一样,对于中国民族病态是有深澈的研究的,也同样的立了许多脉案和治疗之方。鲁迅的是《阿Q正传》和一些杂感文字。

苏雪林纪念集《凝视》书影 | 台湾

冰心

五四运动发生的两年间,新文学的园地里,还是一片荒芜,但不久便有了很好的收获。第一是鲁迅的小说集《呐喊》,第二是冰心女士的小诗。

周作人说他朋友里有三个有诗人天分的人,一是俞平伯,二是沈尹默,三是刘半农,这是就他的朋友的范围而说的。

我的意见可不如此。我说中国新诗界,最早有天分的诗人,冰心不能不算一个。

民国十年至十一年之间,她又在北京《晨报》副刊陆续披露了《繁星》和《春水》。于是她更一跃而为第一流的女诗人了。

澄澈的文字,每每明白爽朗,条畅流利,无观之刺目,读之拗口之弊。

凌叔华

凌叔华是立于谢冰心、丁玲作风系统以外的一个女作家。许多人喜欢拿她和英国女作家曼殊斐尔(katharine mansfield)并论。

当她在一九二七年发表创作集《花之寺》时沈从文曾这样批评道:

“叔华女士,有些人说,从最近几篇作品中,看出她有与曼殊斐尔相似的地方,富于女性的笔致,细腻而干净,但又无普通女人那类以青年的爱为中心的那种习气。”我们现在将凌叔华的小说与曼殊斐尔的比较研究一下,果然发现她们作风许多相似的地方。如仿人家称鲁迅为“中国高尔基”,徐志摩为“中国雪莱”之例,我们不妨称凌叔华为“中国的曼殊斐尔”。

本来失意的诗人,不第的秀才,老废军人,行脚僧,寡妇,贫女,和老处女都是特殊典型的人物,他们本身遭遇虽不幸,摄人文字却都成了绝妙的题材。这是和斜阳,下弦月,荒城暮笳,晚钟残韵,战雨的枯荷,瑟瑟西风中的黄叶,轻红寂寞的垂谢芙蓉,抱枝悲咽的秋蝉,翩翩落花间的瘦蝶⋯⋯一样富有诗美,凄清的诗情,冷艳的诗美。

作者用纯粹的国语写文章,笔致雅洁清醇,无疵可摘,不啻百炼精金,无瑕美玉。惟以所写多中产阶级生活及家庭琐事,读者或以其不合时代潮流而加以漠视,所以她现在文坛的声誉反不如那些毫无实学只以善喊革命口号为能的作家们之喷喷人口。

孙多慈

她现在所作油画,采取庞贝和敦煌壁画的笔意,融汇于西画之中,质朴而复清华,沉着而不失流利,像她最近所作静物、风景和小鹿,可觇其新作风之一斑。西洋野兽恶魇各派叫嚣跳踯,令人神经痉挛,应该来领略一下这位中国女画家性灵里淡远宁静之美,至少对于他们企图发现的那个艺术新天地,是有所帮助的吧。

多慈女士乃笔者心目中所认为天才荦卓而又具有全能的画家,西画之外,又能绘作国画:山水、人物、花卉、翎毛,无不工妙,画鹅尤有独擅:晴沙晒羽,春波试浴,舞态翩跹,活跃纸上。

多慈那时的国画是她老师徐悲鸿一路,我对悲鸿颇有成见,以为不值得学;并且觉得西画国画截然两道,兼擅二者殆不可能,多慈既是学西画的,专精这一门得了,又何必贪多务博来学什么国画,因之对于她所作的国画也未甚措意。

杨荫榆

她的牺牲,自有其价值,中国一日不亡,她一日不会被忘记的。现在我们一面要学荫榆先生这纯正的爱的牺挂的精神,一面也要永久记住敌人这一篇血账,努力达到那清算的一天!

苏雪林致刘桥信札二通 | 嘉德拍卖

他专以供给低级的趣味、色情或富于刺激性的题材,娱乐一般中等阶级因而名利双收为宗旨。他作品产量虽丰富,而十九粗制滥造,毫无艺术价值可言。

这类于人无损于已反失尊严的牢骚,在《糜烂》、《天孙之女》、《脱了轨道的星球》中也发得不少。郭沫若和郁达夫也有此病。他们说话本粗鄙直率,毫无蕴箱之致,骂人时更如村妇骂街,令人胸中作三日恶。这儿个创造社巨头似乎都带有岛国人的器小,凶横,犷野,蠢俗,自私,自大的气质,难道习俗果足以秘人么?

不过平心而论:张氏作品文笔清畅,命意显豁,各书合观结构虽多单调,分观则尚费匠心。他是以“为故事而写故事”为目的的,所以每部小说都有教人不得不读完的魔力。《木马》、《约伯之泪》、《不平衡的偶力》,及《公侦委员》尚算得优秀的作品。

邵洵美

邵洵美和李金发在徐志摩、闻一多诸大家之间,并不见得如何出色,即以名望论也不及郭沫若。

一切厌世诗人都是死的赞美者,于死更极端表示欢迎。闻一多《红烛》里有《死》;《死水》里有《葬歌》、《末日》。

朱湘《草莽集》有《光明的一生》、《梦》、《葬我》;徐志摩有《冢中的岁月》……但颓废派诗人虽厌世,但对于生的执着,反较寻常人为甚。

戴望舒

戴望舒《望舒诗草》后面所附诗论零札中所说的话便可知道:

“诗是由真实经过想像而出来的,不单是真实,也不单是想像。”又说:“诗是一种吞吞吐吐的东西,动机在表现自己跟隐藏自己之间。

诗不能借重音乐,诗的韵律不在字的抑扬顿挫,韵和整齐的字句常会妨碍诗情,或使得诗情成为畸形。”

他初期诗作每多繁复、重叠、冗长的句法,后渐洗练,变出一种清新朴素的美来。

《砌虫》这类诗虽有点像朱湘的作品,但满纸餖饤,不像朱湘融和得自然、妥帖与轻举,比朱湘差得远。

苏雪林作品 | 谈虎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