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入六百还不够花，鲁迅的工资都花在哪？

己未日记，十一月

十三日晴。

上午托齐寿山假他人泉五百，息一分三厘，期三月。

在八道弯宅置水道，付工值银八十元一角。

水管经陈姓宅，被索去假道之费三十元，又居间者索去五元。

......

这是记载于《鲁迅日记》里的一段关于借钱的内容。

中年时期的鲁迅

己未，也就是1919年，这一年的十一月十三日，鲁迅向齐寿山借了五百大洋，为期三个月，利息是一分三厘，也就是月利率1.3%，算是高利贷了。

众所周知，鲁迅先生收入不菲，在1919年的时候，鲁迅担任教育部佥事，月薪有300大洋，尽管偶尔被拖欠工资，但到手也不少，对比几块甚至十几块月薪的普通人，属于高薪阶层。

但即便如此，鲁迅也免不了走上借高利贷的路。

事实上，除了这一次借钱，鲁迅一生前前后后向齐寿山借了26次钱，总计1990元，着实不少。

那么问题来了，鲁迅有着远高于常人的薪水，为何还不够花呢？他的钱都花在哪里了呢？

1909年，鲁迅从日本留学回来，此时的他还没走上从文之路，好友许寿裳因留欧学费无着，在任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担任教务长，就推荐鲁迅来任教。

留日时期的鲁迅

当时鲁迅从事的职位是化学和生理学教员。

根据《杭州某君论师范风潮书》透露，当时浙江两级师范学堂的薪水是整个浙江最多的，比如图画课程老师，月薪有七八十到一百二十之多，可见刚回国的鲁迅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不过弟弟周作人在日本立教大学读书，虽然没有毕业，但却和羽太信子结了婚。

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周作人只能寻求哥哥的帮助，因而鲁迅每个月拿到钱后，都给周作人生活费60块。

这笔钱算是占了他月收入的大半。

1909年时期

不过1910年后，因浙江教育总会会长夏震武推行理学教育，摒弃新学，得到很多人的反对，鲁迅在这次风波中辞职，回乡在绍兴府中学堂任职。

然而绍兴的工资不高，每个月薪水仅有30多块。

工资降低还要救济弟弟，不得已，鲁迅只能变卖田产支撑，就这么一直到持续到民国建立。

1912年2月，已经担任教育部佥事的许寿裳再次推荐鲁迅到教育部任职。

一开始鲁迅只是部员，直到1912年8月21日，才正式得到任命状，成为教育部的一名佥事，月薪240块大洋，算是高薪职位了，不久又涨薪到280块大洋。

任命状

到了1916年，鲁迅的月薪有300块大洋，属于高收入阶层。

只不过工资虽然高，但北洋政府时不时拖欠工资，以至于鲁迅多次去索要，没办法，家里开销实在太多了。

索要工资

首先就是雷打不动资助弟媳羽太信子，不过这个时候资助已经降低了许多，大概每月在10-50块左右，其次就是侍奉母亲，每个月都要给母亲寄点生活费，金额50-100块不等。

青年时期

除此之外，鲁迅还喜欢买书，每个月都得花30块钱买书，剩下的就是生活费了，租房子加开销，加上鲁迅喜欢美食，动不动就下馆子。

在鲁迅日记里，记录有名有姓的餐馆就有百余家之多。

比如广和居的三不沾和炒腰花、同和居的炸肥肠和炸虾球、杏花村的溜鳝片、颐芗斋的红烧鱼唇和烩海参等等。

如今这些都是北京的老字号饭馆，在当时下馆子也是价格不菲。

这些花销加上烟钱、生病医疗费等等，每个月又得40块左右。

这么一来，每个月鲁迅就得开销200块左右，每个月还能剩几十块，总体而言，还算有些存款的。

1917年，弟弟周作人来北大教书，月薪有200块左右，但不久因生病花了不少钱，好在兄弟俩的薪水都合起来使用，还可以维持下去。

但在1919冬，鲁迅的母亲、原配妻子朱安、二弟妻子孩子、三弟周建人一家都来到北京居住，这么多人来，北京租的房子不太够住了，鲁迅打算在北京买房。

朱安

经过仔细挑选，鲁迅选了一套在八道湾的房子。

八道湾的房子是三进的四合院，三十多间房子不说，还有一座很大的院子，徐寿裳曾经开玩笑，说这个院子可以开运动场，足见这个院子的大。

房子模型

当时这一套房子的价格是3500块，加上保费以及装修，需要4500块左右。

虽然鲁迅卖了绍兴的祖宅得了2000块，但还是不够，只能借钱了，也就是开头向齐寿山借钱一事。

由于教育部又经常拖欠工资，从1920年开始，鲁迅开始在北大和女师大兼职授课，一开始并不多，而且时常欠薪，就算日后发放也不是足额的。

而当时兼职收入多少呢？根据鲁迅日记的记载，1925年，也就是鲁迅兼职讲课的最后一年，整年兼课收入有690块。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鲁迅文名渐长，开始有了稿费收入。

但这些依旧不足以支撑家庭的开销，除了基本生活之外，周作人、周作人女儿、周建人儿子经常生病住院，每个月一度需要500块的开支。

周作人与羽太信子

另一边弟媳羽太信子爱乱花钱，薪水月月见底，只能继续借债度日。

单单是1920和1921年这两年，鲁迅就先后借了12次钱，共计1000余块（包括500块的高利贷）。

1923年7月，鲁迅和弟弟周作人闹翻，不得已，只能搬出去住，又因为和兄弟吵架，气出了一生病，又花了一百多元治病。

除了生活琐事，鲁迅每月还得继续给母亲和朱安的生活费，又得时不时接济一下三弟周建人，开销进一步扩大。

好在还有稿费维持（1923年，日记里开始记载稿费收入），只不过1923年整年，鲁迅的稿费收入只有69块，属于杯水车薪。

但到了1924年，鲁迅的稿费收入猛涨，不仅有700多块稿费，还有800多块的讲课费，但教育部这边继续欠工资，整年拿到手的薪水仅有1095块。

这么一算，鲁迅月收入也不过216块左右，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另一边，长期租房子也不是个事，尽管在砖塔胡同的房子月租金不过8块，但一年也得百元左右，因而到了1924年，鲁迅打算再次买房，这次是西三条的房子。

西三条的房子

和八道湾相比，西三条的房子不大，是六间房子的小四合院，院子也很小，价格自然不高，仅有800块左右，但装修可不低，前前后后花了一千多，所以，最后的花费也有2000块。

当然以鲁迅现在的收入，不足以全款购买，只能继续借钱。

另一边三弟媳羽太芳子和母亲前后生病，鲁迅又要承担医药费，又花了一百多块，所以鲁迅又得借钱了。

1924年整年，鲁迅前后借了9次钱，共计900多块。

这么多钱都是向谁借的呢？自然是齐寿山了，前后借了1990块，其次就是好友徐寿裳，前后借了670块。

修葺就花了一千多，家具什么的自然能省就省。

内部陈设

根据萧红的回忆，鲁迅家里是没有沙发的，都是硬椅子，鲁迅自己写文章的椅子也仅仅是一把木质的圈椅，休息则是一把破旧的藤椅。

1926年，鲁迅辞职，开始做左右撰稿人，有稿费、有版税还有编辑费，还有大学院特约撰述员的收入（每月300块），收入比以前多很多，整年收入约有3700块，差不多每月有308块左右。

由于不和周作人住在一起，除了买书，给朱安和母亲生活费以及救济周建人之外，鲁迅的开销并不大，一个月下来，也就250块左右，剩下的钱都用来还债。

许广平

也是在这个时候，鲁迅认识了许广平，二人约定南下，离开北京之前，鲁迅将欠的债都还完了，无债一身轻。

或许是欠债带来的不开心，日后鲁迅在文章里写过“说什么都是假的，积蓄点钱要紧”这段话。

南下之初，鲁迅是在林语堂推荐下去厦门大学任教。

在厦门大学期间

当然除了鲁迅，沈兼士、张星烺等纷纷离京赴厦大，毕竟林语堂当初来北京的时候承诺，来厦门大学会许以优厚薪俸和研究经费。

一开始的确如此，鲁迅每月有400块薪水，但厦门大学后来经费也受限，不能实现之前承诺，而且沈兼士“因不堪厦门大学人事纷争，排挤打压”等原因，决定北返。

鲁迅亦是如此，在给许寿裳的信里就说过：“今稍观察，知与我辈所推测者甚为悬殊”，而后又和许广平表示，这里的人“面笑心不笑，无话可谈”。

最终鲁迅接受中山大学聘书，来广州任教，薪水虽然降了一些，但一个月也有280块左右，除此之外，鲁迅还兼领文学系主任、教务主任，实际月薪已经有五百块左右。

而在广州，鲁迅一开始是住在学校的，后租在白云楼。

鲁迅在广州居住过的白云楼

至于开销方面，除了买书买烟以及资助三弟之外，自然是品尝广州本地的美食了。

在广州半年的时间里，鲁迅在日记里记载的广州餐馆名字就有25家，尤其是陆园茶室，深受鲁迅的喜欢。

除了陆园茶室的龙井和乌龙，他还喜欢这里的章鱼鸡粒炒饭，另外妙奇香利记的豆豉蒸鲮鱼和国民饭店的西餐也是他爱去的地方，林林总总，每个月开支约有200块左右。

而在日常开销之外，鲁迅还资助学生廖立峨150块，又多次捐款和慰问学生等等，但大体上，还是能余下钱的。

尽管中山大学薪水不低，但鲁迅在这里呆的并不愉快，在和李霁野书信中，鲁迅表示这里需要“防暗箭，淘闲气”，尤其是四一二后，鲁迅营救进步学生无果后愤然辞职。

中山大学虽多方挽留，但鲁迅坚持要走。

1927年6月6日，鲁迅正式辞职，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鲁迅彻底离开了大学体制，专心从事文学创作。

10月份，鲁迅来到上海，一开始是住在景云里，这里的房租每月需50块。

另一边，他还继续维持三弟周建人一家的生活，而跟着他来上海的还有廖立峨。

鲁迅与廖立峨（后排站立者）

廖立峨本人来不说，还带着妻子一起在鲁迅家白吃白住，开销也不少，后廖立峨因“革命文学论争”而离开了鲁迅，临走前要了鲁迅120块，还拿了不少衣物等等。

这段时期，鲁迅的收入都是稿费。

当时鲁迅在报刊上发文，稿费收入是千字2元，除此之外，还有版税、编辑费等等，每个月有700块的收入。

1929年，儿子周海婴出生，需请佣人照顾，除了抚养儿子之外，鲁迅另一个大开销就是买书。

鲁迅和儿子

大家熟知的内山书店，也是从这个时候步入鲁迅日记里，由于内山书店的书质量好，鲁迅每个月都要花70块去买书。

除了买书、买烟，鲁迅还喜欢看电影以及品尝上海的美食。

和在广州一样，鲁迅在日记里记载不少上海的美食，比如杭帮菜馆知味观、豫菜馆梁园致美楼等等，如今大家喜欢吐槽的西湖醋鱼，鲁迅反而很爱吃，除了西湖醋鱼，鲁迅还喜欢东坡肉、叫花鸡等等。

另一边，由于鲁迅写作很晚，除了靠烟和茶提神之外，他最喜欢吃甜食，抽屉里放的最多的就是各种糖果和甜饼干，比如沙琪玛。

偶尔鲁迅也会买点甜点，比如奶油蛋糕、稻香村饼干和玫瑰白糖伦教糕。

但经常吃甜食，导致鲁迅经常牙痛，至于如何止痛呢？靠的就是柿霜糖，以甜治痛。

不过这么一来，牙齿彻底没用了，只能花50块装假牙，但偶尔出问题还得花钱去修理一下。

鲁迅在上海

而在儿子出生这一年，鲁迅搬到了北川公寓居住，租金40块，另外雷打不动每个月寄100块给母亲当生活费。

当然三弟周建人还是要资助的，比如1929年11月25日，鲁迅就资助三弟950块。

到了1930年的时候，鲁迅在买书上花的钱更多了，月均买书钱有200块，仅仅4月份，就花了642块，当然主要是各种外文原版书籍以及原拓版画等等。

而后，鲁迅又搬迁到大陆新村居住，由于买的书太多，又得每月花30块租一间藏书室，加上房租63块，一个月在房子的钱就得93块。

除了日程开销，还得各种捐官，资助他人，一个月最起码得花500块的开销。

而这段时间，鲁迅收入是多少呢？根据记载，从1927年10月-1936年10月，鲁迅在上海生活的这9年时间，总收入有78000块，平均月薪650块。

每月有百余块结余，算是贯彻了当初要储蓄的理念，实现了财务自由。

但到了晚年，鲁迅不断患病，治病又花了不少钱，能结余的不算太多了。

1936年10月8日，鲁迅带病参加木刻交流会

后人常说鲁迅每个月几百块大洋，相当于现在月薪几十万，事实上，鲁迅自拿薪水以来，钱财从没有富裕过，生活也不是阔绰。

虽然比普通人好很多，但和其他文人相比，比如康有为等等，鲁迅可支配的钱其实并不多的。

所以，别看鲁迅高收入，还得看他的高支出。

参考资料：

鲁迅：《鲁迅日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

邱文治：《鲁迅年谱》，天津人民出版社，1979年

周作人、周建人：《年少沧桑·兄弟忆鲁迅》，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