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说一个人好坏?

发布时间:2025-06-25 01:12  浏览量:1

人好人坏,好人坏人,有时真不是一个朝代、同时代能断定的。因一个人好坏全凭人说。谁说?能说话的人呗。比如戊戌六君子,吃瓜民众视其为“乱臣贼子”该杀而欢呼雀跃。因为说话的人是谁?清廷呀!

还有一句俗话:“好柴火烂在山中,好汉死在狱中”说的也是此类的好坏之分。

话说远了。当年甄怀仁剪掉自己那玩意儿之后,宁巴大队月亮村顿时声名远播,尽人皆知。宁巴村在世上活了几千年,知晓者寥寥无几,自甄怀仁横空出世,村子才这般轰动一时。连磨箕公社都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默契”公社。当然,甄怀仁终是“恶有恶报”,落得丢官罢爵、身败名裂的下场。至于他去了何处,当真无人说清。

至于张红香与甄怀仁的关系,月亮村可有人知晓?村里无人提起。因张红香在村中人缘极佳,口碑甚好,人见人爱,此事仿佛无人知晓。然而十年后张红香命丧黄泉,竟也与此事牵连,且听我细细道来。

当年甄怀仁说话算话,送张红香的儿子张趁当了兵。而更大的受益者,是张红香的弟弟张红泉。磨箕公社分到两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因宁巴村连续两年粮食丰产,竟被分到村里一个名额,这名额便被甄怀仁分给了张红泉。那个年代没有高考,唯有选拔推荐——选谁?荐谁?其中门道深不可测。张红泉何以成为宠儿?人们百思不解,只道张家撞了大运。因张红香已出嫁二十年,无人将这两桩好事联系一处。张家在月亮村一时风头无两。

一九九八年的二月一号,也就是春节之后三四天的光景吧,突然月亮村的人开始八卦,张红香得了“瞎”病。瞎病在月亮村的方言就是不治之症,现在人说的癌症。

节前只说红香吃不下饭,饭后总反胃,张流旦便送她去县医院。院方说要动手术,那就做吧。可开胸后发现病灶藏在肺后特殊位置,县医院的医生不敢下手,又匆匆缝合。春节刚过,待伤口愈合,红香便回到月亮村。天稍暖些,她就挪到院里坐着。远远望去,瓷娃娃般精致的脸变的刀刻般骨枯,身子瘦得也只剩一副衣裳架子。她仍对人笑,与人招呼,可那挤出的笑意,仿佛还如昨日一样让人心甜,可看罢只叫人鼻酸眼热,潸然泪下。

布谷啼鸣时,红香离开了月亮村。那夜她的疼痛,惊得风声俱寂,万物消停,整个村子的天空都回荡着凄厉的哭喊。破晓时分,村庄重归安宁,红香也就香消玉殒。

后来风言四起,说张红香是被亲弟弟气死的——这桩败伦丑事,终究难以启齿。

当年张红泉上了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分到县生产资料公司。不出几年,因为文凭吃香,当上总经理,自此官运亨通,事事如意。月亮村因他沾光长脸:别处弄不到的化肥,村里可劲儿使;别处买不着的农药,村里从没断过;别处批不到的水泥,只要月亮村开口,从未短缺分毫。那时的中国不比今日,万物紧缺,样样要计划,没指标寸步难行。如今不为吃饭发愁,当年若没粮票,一口饭还真进不了嘴,那怕是一个包子。

张红泉担任经理的第二年,家中喜添千金。身为姐姐的张红香自然满心欢喜,便让女儿张新去弟弟家照料婴儿——反正张新不是块读书的料。她读书向来不上心,五门功课加起来能有二十分便是顶天。张流旦也不指望女儿能在学业上有所建树,因此一家人对此嘻嘻哈哈,并不在意。

初中毕业正愁出路之际,恰逢舅舅家添丁,张新便顺理成章去了张红泉家照看孩子。张流旦和张红香夫妇心里还盘算着:待孩子长大些,张红泉或许能在城里为张新谋份差事。

然而,张新的模样却出奇地俊俏。张红香在磨箕公社是出了名的大美人,而张新的美貌在五龙县城堪称独一份。高挑的身材足有一米七,五官精致无可挑剔,国字脸、高鼻梁,双眼清澈如泉,整张脸的轮廓与比例宛如天造地设,美得令人惊叹。不出几日,前往张红泉家提亲的县城人家便踏破了门槛。况且,张红泉在县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能攀上这样的亲戚,正是提亲者心之所向。此时的张新年仅十六岁,因此,张红香并未将这些提亲放在心上。

进城的第二年五月初五,端午节那天,张新回家探亲。张红香左看右看,总觉得女儿有些异样,上看下看依旧觉得不同寻常。她将女儿单独唤入里屋,压低声音问道:“你这个月的例假来了没有?”张新一脸茫然,思忖半晌才答道:“我没留意,怎么了?”张红香紧追不舍:“那上个月呢?”张新想了许久,迟疑地说:“好像……没来。”张红香脸上顿时蒙上愠怒,神情严峻:“说!到底怎么回事?”她的表情已显出愤怒,问话严厉而急促。

一个素来温和之人发起怒来,那气势格外骇人。

张红香扬手一记耳光,雷霆万钧:“是谁?”

张新惊恐万分,颤抖着答道:“是舅舅。”

这回答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中张红香。方才的愤怒尚在,而“舅舅”二字则让她如遭重击,眼前一黑,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待张红香苏醒,已是次日黄昏日落时分。她环顾四周,只见母亲和张流旦守在床边。她低唤一声“娘”,随即噼里啪啦地狠抽自己耳光。紧接着,一口鲜血喷溅在母亲身上,她再次昏厥。

张红香再度醒来已是午夜。张红泉跪在床前,见姐姐苏醒,咚咚磕着响头,边磕边骂自己不是人,是畜生。此时的张红香似乎已然看透一切,只长叹一声:“报应啊……”便将脸转向床里,再也不看张红泉一眼。

有诗为证:自古魔鬼朝朝有,两脚畜生不常见。

张家这桩丑事,成了上不能言、下不能提的禁忌。如同卡在喉头的鱼刺,那份煎熬唯有自家人心知肚明。

试想,如此家丑一旦外泄,传播速度与骇人程度必定远超当年甄怀仁之事。张家还能在月亮村立足吗?脊梁骨不被戳断,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因此,张家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将这苦果生生咽下。若世人知晓真相,张红泉的经理之位必然不保。

张家将此事深埋心底,如同服下毒药般日日忍受煎熬。张红香原本身体康健,可自那日得知真相后,便如江河日下,日渐衰颓。不到半年光景,她便撒手人寰。

多年后,月亮村的老人们提起此事,仍不免摇头喟叹:“好好一个人,硬生生被家丑逼死了。你说,这人品好歹,岂是外人能轻易断言的?张家当年显赫一时,到头来落得这般光景,岂非正应了那句老话——‘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此系后话,村中人只是揣测,真相早已湮没无闻。

自那以后,张新再未踏足月亮村,张流旦也绝迹于丈母娘家的门槛。曾被称作富足之户的张流旦家,自此门庭败落,屋宇倾颓。张趁据说在城里觅得了对象,但月亮村的乡道上,再未闪过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