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女人

冷雨

走进齐鲁大地，山东女人是最让人动容的风景。她们如同沂蒙山上的野菊，渤海湾畔的浪花，天然带着一股坚韧与温柔交织的气韵，无论岁月如何打磨、生活怎样磋磨，山东女人总是热腾腾、亮堂堂的，浑身洋溢着让人踏实的烟火气。若是在人群中瞥见扭捏娇弱的身影，一打听，准不是这片土地孕育的女儿——山东女人是扎根厚土里的璞玉，越经风雨，越显光华。

脸盘圆圆的，眉眼弯弯的，皮肤透着麦色的健康，腰肢柔韧有力，手脚利落勤快。她们爱穿蓝底白花的粗布衫，挽起袖口时露出结实的小臂，往灶台前一站能烧出满桌热饭，到田垄间一蹲便侍弄得庄稼葱郁茁壮。清晨的炊烟追着她们匆忙的脚步，傍晚的星辰数着她们归家的身影，就连院里的老母鸡，也总爱扑棱着翅膀跟在挎着竹篮的女人身后。她们是蓬勃生长的向日葵，朝着太阳的方向，把平凡日子过成灿烂的模样。

独自挎着竹筐匆匆赶路的，是上了年纪的婶子。她要去菜园侍弄蔬菜，或是到镇上赶集。粗糙的手掌握着锄头，在晨光里刨出一行行湿润的土垄，汗珠滴在菜叶上，折射出晶莹的光。山东女人，是灶台上的一把火，是田地里的一头牛，弯着腰把日子的苦与累，熬成全家人碗里的香。菜畦里的黄瓜挂满藤蔓，院里的石榴压弯枝头，可她眼角的皱纹却像犁过的沟壑，记录着岁月的艰辛。即便如此，她仍会挺直腰板，把收获的喜悦装满竹筐，哼着不成调的梆子戏，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那些刚出阁的新媳妇和未嫁的大姑娘，是一群叽叽喳喳的百灵鸟，整日在村里穿梭。银铃般的笑声掠过青瓦白墙，掠过打谷场的石磙，把沉寂的院落唤醒，让老井也泛起涟漪。她们结伴去邻村看大戏，到集上扯几尺花布，或是在河边浣衣时，偷偷谈论着心仪的小伙子。

她们不描眉画眼，不穿金戴银。素净的衣衫熨得平平整整，头发挽成利落的发髻，别一支木簪。她们瞧不上城里女人的娇弱作态，就像她们的汉子瞧不上偷奸耍滑的人。那些等在村口的后生，揣着紧张与期待，远远望见姑娘的身影，便扯开嗓子喊一嗓子：“妮儿！”姑娘们先是羞红了脸，随后脆生生地应道：“哎！”接着便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不用山盟海誓，不必甜言蜜语，山东的女人和汉子，就这样用直白的乡音传递爱意。

那个扎着红头绳、眉眼含羞的姑娘，好不容易盼来与情郎相见，却被姐妹们拦住。“哟！这就急着见情郎啦？”“先唱个曲儿听听！”女伴们笑闹着，你拉她一把，我扯她一下，把姑娘推到情郎面前。情郎涨红着脸，憋出几句跑调的小调，惹得众人笑作一团。直到姑娘轻轻捶他一拳，嗔怪道：“没个正形！”这般热闹的场景，让路过的风都染上了甜意。哎！山东女人的一抹羞赧，能醉了多少人的心？

山东女人心灵手巧，纳的千层底布鞋针脚细密，蒸的花馍栩栩如生；山东女人勤劳能干，既能把几亩薄田侍弄得五谷丰登，也能在丈夫外出时，独自撑起一个家；山东女人重情重义，唱起《沂蒙山小调》时，歌声里的眷恋能柔化最坚硬的心，跳起鼓子秧歌时，舞姿里的豪迈能惊艳整个村庄。山东女人是世上最坚韧、最温暖、最懂生活的人。

可是她们命苦，仿佛生来就与操劳相连。自小，她们便帮着母亲操持家务，照看弟妹。看着弟弟背着书包去上学，她们只能把渴望藏进心底。穷，容不得任性，爹娘总说：“女娃家，识几个字够用就行。”她们站在院门口，听着远处学堂传来的读书声，把对知识的向往，化作手中飞针走线的力道。山东女人，是早开的花，还未盛放，便要学会承受风雨。

长大后，山东女人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在这片讲究“男主外，女主内”的土地上，她们不仅要生儿育女、侍奉公婆，还要操持田里的农活、家里的琐事。计划生育时，她们宁可躲进山里，也要护住腹中的孩子；农忙时节，她们凌晨便下田劳作，月光下还在晾晒粮食。她们知道政策的重要，也懂得生活的艰难，红着眼眶说：“俺不是不懂事，可这一大家子，离了孩子，就像没了盼头。”面对生活的重担，她们默默承受，从不抱怨。

她们挨过生活的苦，却从不埋怨命运。丈夫在外奔波，她们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公婆年迈，她们端茶送饭，悉心照料。她们理解丈夫的不易，知道男人在外面打拼也难。这些女人不要富贵荣华，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她们不偷奸耍滑，不搬弄是非，用勤劳的双手和善良的心，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她和他是一个村子长大的。小时候，他帮她摘树上的枣，她给他绣荷包；长大后，他牵着她的手，走过村里的石板路，在老槐树下许下一生的承诺。出嫁那天，她红着眼圈，却笑着对母亲说：“娘，俺会把日子过好。”

日子在纺车的吱呀声里、在灶台的烟火气里、在田间的劳作中流逝。山东女人的手变得粗糙，腰也不再挺拔，可她们的眼神依然明亮。春天，她们播种希望；秋天，她们收获喜悦。赶大集时，她们把自家的农产品换成油盐酱醋，也不忘给孩子买块糖，给丈夫扯件新汗衫。

白天，她们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在灶台前忙碌不停；晚上，她们坐在炕头，一边纳鞋底，一边听孩子讲学校的趣事。男人若是先走一步，她们便独自撑起整个家，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女人若是早逝，男人也会常常念叨：“要是你娘在，该多好。”

夜深了，山东女人轻轻为丈夫掖好被角，低声说：“睡吧，明儿个还得早起。”梦里，她依然在为这个家操劳，脚步不停，爱意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