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为赶考卖妻卖女,多年后进宫,满朝群臣:既见女帝,为何不跪?(二)
发布时间:2025-06-22 01:48 浏览量:1
爹为赶考卖妻卖女,多年后进宫,满朝群臣:既见女帝,为何不跪?(二)
沈念璋挨板子那出纯属走个过场。下人摁着他比划两下就收手,这小子关祠堂面壁倒跟度假似的——桌椅被褥搬进来不说,零嘴玩具样样齐全,顿顿有酒有肉。沈老爷子瞅着供桌上被挖成鸡屁股的桃子,捂着心口直念叨:"我儿这手雕工绝了,祖宗看了都得夸!"
要说这纨绔子弟也真没长歪。他大哥是名震四国的大儒,四十来岁的人整天在外讲学,沈念璋见着跟老鼠见猫似的。家里长辈都惯着他,唯独大哥真动手揍人,倒把他管得服服帖帖,虽爱玩闹却从不沾赌毒。
这小胖子救了我一命,眼下又拿我当瓷娃娃伺候。人参燕窝跟不要钱似的往屋里搬,我身子刚见好就拽着我满城逛。这日买风筝,我掀开帷帽冲摊主笑:"劳驾扎只雄鹰。"
几日后从风筝堆里翻出张字条,我早算准了——官兵查伤者能查到医馆,我的手下自然也能混在官差里认人。他们支起风筝摊当幌子,我绕着弯儿买零嘴,这才对上暗号。
在沈家养病的日子舒服得很。从春末到秋初,沈念璋带着我游湖吃酒,把临城美食吃了个遍。他那些狐朋狗友成天撺掇他斗鸡走狗,我冷眼瞧着不对劲:蛐蛐罐里塞病秧子,猎犬喂药使绊子,连箭矢尾羽都给人动过手脚。
当晚我拎着他摸黑抓了只猛蛐蛐,把输的钱全赢回来;揪出喂药的家丁,让他那狗崽子跑回本该有的名次;最后砍了箭杆乱羽,当着众人面连射三箭,箭箭穿心。
"姑娘家骑马射箭像什么话!"那群纨绔输急眼了,嚷嚷着要撵我走。沈念璋头回没听他们的,黑着脸跟我回府。马车里我掀帘问他:"你就由着他们算计?"
十赌九输,天天给人送银子。
沈念璋生得白胖面善,看着憨头憨脑,实则心里透亮。他蔫头耷脑地嘀咕:"城主家那几个少爷惹不起,还有粮商家的公子……咱家酒楼指着人家吃饭呢,输就输点吧,反正家里不差钱。"
我攥着帘子的手顿住:"那我不是给你添堵了?"
他慌忙摆手:"小事,我能摆平。"
我放下帘子,整个人隐在阴影里。
我哪是自责,动手前早算准了后果。卫城的兵马早被调虎离山,城外埋伏的人手都快长草了,就等着找时机动手。等起事那天,这些城主府的走狗和发国难财的粮商,一个都跑不了。
现在得罪他们?正好。
我正琢磨该给这些人安排什么死法,既不显狠毒又够解气。下泽这地方水患不断,如今又到青黄不接的时节,路边饿殍随处可见。
回府路上,前头围着一圈人。霜云打探回来,说是破落户欠债还钱。人群中间躺着个被打得半死的青年,五官倒是俊俏,此刻正踉跄着爬起来,把妹妹护在身后。
这青年是开武馆的,父母死在战乱里,丢的镖货赔得倾家荡产。债主现在要拉他妹妹去抵债,他硬扛着不撒手,被打得满头血也不低头。
我转头对沈念璋说:"救他。"
小胖子愣了愣,立马挺直腰板挤进人群,扯着嗓子喊:"住手!人留下!"
在众人注视中,我踩着碎步下车,伸手把高壮的债主拽开:"债,我替他还。"
没动沈家一文钱,我掏出随身的碎金子打发了那帮人。青年"扑通"跪下磕头,非要记下住址还钱。随他去吧,我不过想起自己那个卖妻女的爹。
同样是走投无路,这青年宁死不卖妹。
说到我那爹,探子来报,他在召国又升官了,还要娶宗室女。为灭口,他买凶屠了整个张家村。当年逼娘嫁他的楚家人、害李二牛残废的村医,都成了刀下鬼。
我让人寻漏网之鱼,真找着个去镇上躲过一劫的姑娘。她抄起榔头就要去召国报仇,我挑了几个护卫送她。
回沈府,管家说有人等我还债。是前日救的青年,捧着血汗钱非要连本带利还。这实诚劲儿让我起了惜才之心。
"周翎,来沈府当差如何?"
他拘谨点头,我收了他当护卫。
"阿银妹妹心善。"沈念璋凑过来,"那啥……功课借我抄抄?大哥要回来了……"
这胖子被书院开除后,沈家请了名师授课,连我都跟着沾光。沈家藏书阁堆满珍本,我如饥似渴地读,他却总想着溜号。
沈家几位长辈围坐堂前,为首的老先生捶胸顿足:"璋儿倒不算蠢笨,就是懒骨头贪玩!倒是那个小丫头,机灵得很,又肯下苦功,尊师重道,真是棵好苗子……"说着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可惜啊,是女娃娃,白费功夫。"
前半截话被沈氏夫妇听了去,两口子喜上眉梢。沈念璋能安生在书房待着已是破天荒,读得好不好另说。他们觉得定是我管教有功,待我更亲厚三分。
沈夫人常唤我去做伴,不是教女红就是唠家常。这日她对着我染红的指甲突然失神:"老身原先也有个闺女……"话未说完突然拉住我的手:"璋儿惦记你,不如给他当个偏房?"
我指尖一颤,刚要开口,外头风风火火闯进人来:"大少爷回府了!"
沈学昌穿件靛青长衫,端着严父架子。沈夫人忙不迭推销:"这姑娘救过璋儿,生得标致又聪慧,当个贤妾……"
"乡野村姑也配进沈家门?"老头子横眉冷对。沈夫人忙搬出先生的话:"先生都夸她读书厉害!"
"荒唐!女子读什么书!"老学究把茶盏重重一放。沈夫人悻悻道:"不过是纳妾……"
"罢了。"沈学昌勉为其难点头,"备份嫁妆打发了事。"
满屋子仆妇道喜声中,我垂眸道:"我不愿做妾。"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沈夫人愣了半晌:"你难不成还想当正房?"
"痴心妄想!"沈学昌冷笑,"当心命比纸薄。"
中元这日,我摸到后院墙根,正巧撞见翻墙的沈念璋。这少爷摔个狗啃泥,惊得八哥扑棱翅膀骂街。他手忙脚乱绑了鸟嘴,红着脸掏心窝子:
"阿银,对不住。母亲没和你商量就……我会教训那些碎嘴的。"说着掏出两盏河灯,"我亲手扎的,你若想祭奠亲人……"
话音未落,转角处突然窜出几个壮汉,麻袋当头一套。再睁眼时,城主府那位蛮横大小姐正端坐柴房,脚边摆着银钱箱子:"认我当主子,允你进沈家门,否则……"
先礼后兵的做派。
我三言两语就套出了对方的底牌。
这位千金小姐恶名在外,二十多岁才被家里强塞了门亲事。听说沈夫人急着把我许给沈念璋当妾,她倒不是看上了这男人,纯粹是咽不下被平民女子比下去的恶气。这女人又妒又狠,原本想把我绑了沉湖,可转念想到自己不能生育的隐疾,突然改了主意——先让我进门生娃,等孩子到手再弄死我。
要是个普通孤女,被这群虎狼盯着早吓破胆了。我偏要气定神闲地重复:"可我不想当小妾。"
她瞬间变脸,鞭子甩得噼啪响:"不做妾?你还想当正房?我许你当妾都是抬举,别给脸不要脸!"
话音未落,长鞭破空而来。沈念璋的吼声突然炸响:"住手!"
他带着侍卫要冲过来,却被家丁死死拦住。我垂眼看着渗血的夏衫,这道鞭痕从肩头拉到胳膊,和当初他把我从湖里捞起来时看到的伤痕重叠了——好容易养好的身子,又成了破布娃娃。
沈念璋红着眼瞪向刘小姐:"阿银想当正妻有何不可?我这就回去退了婚事!"
"放肆!"沈老夫子气得直哆嗦。沈念璋头回没怂,梗着脖子吼:"我就要娶阿银当正妻!"
刘小姐举鞭要抽他,我忽然开口:"我谁都不嫁。"
全场寂静。我平静地重复:"不当妾,也不当妻。"
趁她愣神的功夫,我拽住半空的鞭尾猛地一扯。她踉跄着扑过来时,我早已割开绳索,短刃抵上了她的咽喉。
"都别动。"我挟持着尖叫的城主千金往外走,这才发现身处城主府内。刀锋压进血肉,我冲追兵笑道:"听话点,不然你们小姐死相难看。"
从壮汉们穿城主府制服靠近那刻,我就猜到了主谋。故意被绑来,是想看看这骄纵千金能玩出什么花样。果然,她抽我第一鞭时,我就摸清了她的斤两——花拳绣腿,不足为惧。
"备马,装银钱,开城门。"我勒着人质跨上马背,"等我出城就放人。"
城主又急又怒,沈念璋呆若木鸡。我最后看了眼这个男人,扬声道:"对不住,我不当妾,也不当妻。"
这些天沈家下人的闲言碎语,我全当耳旁风。他们哪懂,我要的是活出个人样,不是困在宅院里当某某氏。夏汛淹了田地,叛军四处作乱,东边又要打仗——这世道要变天了,我怎能困在深宅内院?
城门缓缓开启时,我忽然调转马头。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我从来就没打算乖乖出城,刀光闪过,城主千金像破麻袋般坠地。
"以血祭刀。"我策马冲向城外,身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楚听银,这名字该刻在史册上,而不是淹没在某某夫人、某某氏的称谓里。从娘给我取这名字那刻起,就注定我要活得惊天动地——哪怕与全天下为敌。
城门刚打开的瞬间,城外伏兵裹着烟尘猛冲进来。我扣着人质演了出"拿钱跑路"的戏码,实则诱使守军主动开城门好打埋伏。原本要强攻的,现成机会送上门,我当机立断改了战术。
见招拆招抓战机,用最小代价突袭得手。沈念璋被他哥拽走时,老城主瞪得通红,提刀朝我冲过来,百姓吓得四散奔逃。我解开钱袋抓把碎银往天上一撒,旁边壮汉扯着嗓子喊:"现招兵马!入伙给一块银元,砍头给两块!手快有手慢无!"
烟尘里冲进来批训练有素的叛军,跟守城兵搅作一团。那扬着钱袋的汉子还在现场发饷。真金白银晃花人眼,胆大的捡起尸体旁的刀就算入伙。混战中百姓抄起家伙跟风冲杀,我们逼得官兵节节败退。
马蹄声、刀剑声、惨叫声乱作一团。碎银砸在地上叮当响,比催命鼓点还急。
……
我追着老城主退到府衙,看着他偷偷派信使求援,假装没看见。转脸就把他和残兵杀个精光。被调虎离山的卫城军收到消息,才惊觉追错了人——他们满山追剿的竟是个姑娘。
等卫城将领带兵冲进敞开的城门,正撞见"城主"站在高处喊话:"多亏诸位驰援,已摆下酒席接风!"众人刚松懈,城门轰然关闭,伏兵万箭齐发。
这城主是假的。我们费老大劲找了个替身。
卫城将军发现中计时,城门已闭,漫天箭雨兜头浇下。这场瓮中捉鳖让敌军折损大半,士气也垮了。我们虽也伤亡惨重,到底占了上风。
我把周翎叫来:"如你所见,我是反贼头子,跟不跟我干?"这小子愣了愣,单膝跪地:"愿效死命!"
我派他带人去宰奸商、开粮仓、征新兵。扯了块布蘸血写个"雍"字当旗号:"先凑合用,往后咱们就是雍军。"
周翎举着血旗一路攻城略地,开仓放粮收买人心。周边小城接连易主,我们边打边补给,民心渐渐倒向我们这边。
……
我火速控制下泽的消息传到卫城,城主立刻派精兵来剿。与此同时,李二牛按计划从横崖山直扑卫城。内应传信说,卫城主力早被我们调虎离山,眼下城防空虚。
卫城人这才回过味来——从南边湖沼到匪寇暴动,全是我们设的局。双线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把他们精锐全骗走了。
城主何顺见势不妙要跑,跟半路上的援军汇合想夺回城池。结果被我们两路包抄,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往西逃向梁国。大局已定。
我启程去卫城主持大局。下山时桃花正艳,如今秋风已起。安排心腹守下泽,嘱咐新城主照拂沈家,便坐车北上。沈家于我有恩,自然要保他们周全。
当初为给沈念璋出头,害他得罪纨绔子弟。后来老城主强逼沈家结亲,想来也是报复。我说过不连累人,那些家族早被连根拔起。
没跟任何人告别,马车出城时却听见马蹄声。秋雨淅沥,沈念璋单骑追来,蓑衣斗笠淋得透湿。守卫要拔刀,我摆摆手让他靠近。
这傻子从我策马立城门那天起,眼神就乱飘。他抹把雨水:"阿银,你还会回临城吗?"
"大概不回了。"
他抿着嘴,雨水顺着下巴滴落:"阿银,我喜欢你。"这次没加"好像"。
"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我沉默半晌。他自嘲地笑:"我长得丑,又没本事,整天混日子……没人看得上正常。"
本想劝他别妄自菲薄,话到嘴边变成:"回去吧,雨大了。"
"我送你一程。"他说。
马车碾过泥水,翻山越岭。沈念璋始终跟在后头,我催他几次,他只说:"送你。"
"……"
马车送出老远,赶车的汉子都憋不住打趣:"公子莫不是要跟咱姑娘私奔去?"这调侃话头,沈念璋却绷着脸一本正经答道:"家里还有二老要奉养,晚辈实在不能抛下一切随阿银远走。"说着把沉甸甸的包袱塞给我,里头全是沈家祖传的宝贝,怕不是掏空了半个库房。又说要将自幼贴身伺候的丫鬟霜云送我使唤,活脱脱像送闺女出阁的老父亲。
我推辞不过,收下这份沉甸甸的心意。转过山坳,前头官道笔直,马车即将加速。再长的相送也有尽头,沈念璋翻身下马,提着马灯立在雨幕里。黑漆漆的山道上,唯余那点昏黄灯火在风雨里飘摇,渐渐凝成模糊的光点。
踏进卫城时,战后的疮痍已被冲刷干净。李二牛领着兄弟们在城门口候着,这铁塔般的汉子围着我转了三圈,确认没缺胳膊少腿才抹着老泪念叨:"你个胆大包天的丫头,真当自己是天兵下凡?当初蜷在城门口的小不点,如今倒带着我们攻城掠地……"他絮絮叨叨的模样,倒真像极了阿娘说的旧时模样。
我掏出临城带的杏子酒往他怀里一塞:"二牛叔,喝完这坛该干正事了。"修城墙、抚伤兵、招兵马、理田赋,零散的岐水流域终要有个名号——雍国。我不急着称王,反倒把李二牛推上雍王的位子,自己当个幕后掌权的监国公主。女子称帝太招摇,眼下内政未稳,外敌环伺,且由得他顶着名头。
建制事宜紧锣密鼓,人手却紧巴巴的。周翎那小子果真没让我失望,李二牛乐得直拍大腿:"好小子!能文能武还勤快!"正缺人时,城主府门口停下辆青布马车。李二牛探头探脑:"就这?"我笑着摇头,下来的却是沈念璋送来的霜云。
"拿着身契,你自由了。"我当众撕了卖身契,"想回临城、想走江湖都随你,我备了盘缠。"霜云愣怔半晌,还是福身道:"奴婢愿追随姑娘。"
国典礼炮响彻云霄前夕,去召国那拨人终于赶回。最打眼的是个浑身是血的姑娘,被抬着进的门。她刺杀我爹未遂,反被护卫围攻,护送她的武士拼死才抢回条命。"没宰了那老贼……"她咬着后槽牙发狠,"下回定要屠他满门!"我端着药碗轻声道:"我是他唯一血脉。"她瞳孔骤缩,死死盯住我。
我把她捡起来时,没问她太多,她也没过问我是什么人,我说送她去报仇,然后她就去了。
我万万没想到张文景竟是我远房亲戚。
她支吾半天憋不出话,尴尬里掺着恨意,又夹杂着感激,急得直揪衣角。外头人声鼎沸,登基大典就要开场了。
我起身推开窗,阳光哗啦啦泼进来,冲散了满屋霉味。苍穹上盘旋着只鹰,见着我便俯冲下来,翅膀扇起的风扑在脸上,轻巧落在窗台呜咽。
"我和他不是亲人。"我抚着鹰羽,"是死敌。"
两年前我在崖底捡到这只摔伤的雏鹰,精心养到现在,早能翱翔天际了。取下它爪上的密信,我撕了信纸喂它两块肉,转头对张文景说:"让你去刺杀那老东西,不过是顺水推舟。"
真正的杀招在后头。
召国路远,等探子骑马赶回来,我爹早被贬出王都了。听说他大婚当日丑事全被捅破,侯爷当场翻脸,这老家伙又成了丧家犬。
我烧完密报,礼官已催了三趟。
大殿上文武百官乌压压跪着,我提笔蘸朱砂,在诏书落下血红印章——雍。
突然想起我娘。
她被卖进青楼前,抱着我在洪水里沉浮,最后一句话是:"阿银,娘对不住你。"
不是她对不住我。
是这吃人的世道对不住我们!
我要的可不只是弄死我爹。这世道像他这样卖妻鬻子的畜生千千万,被困在苦海里的百姓也千千万。
大典刚完,梁国使臣就上门找茬了。
送来的贺礼尽是边角料:碎玉、歪珍珠、陈年茶渣,还有对鸠鸟。使臣笑得谄媚:"鸠占鹊巢,正应了贵国的景。"
我端起热茶的手顿了顿。
"啪!"
茶盏在使臣脸上炸开,他捂着通红的脸吱哇乱叫。礼部尚书撸起袖子就开砸:"要粮食?吃屎去吧!"
大殿顿时乱作一团,眼见文官要挨揍,我拔剑抵住使臣喉咙:"岐水湍急,使团若溺亡……"我笑得森冷,"可怪不得我们。"
我冷眼看着梁国使臣夹着尾巴逃了,打算先保住小命回去找梁王告刁状。我客客气气送他们出府门,顺手松开那两只鸠鸟。说时迟那时快,天际扑棱棱飞来一只苍鹰,当着众人的面叼起猎物,落在屋檐上啃得津津有味。
我敲打道:"历来封王拜相都是能者上,有人自比麻雀就该明白,甭管斑鸠麻雀,在猛禽眼里都是口粮。"
梁使黑着脸还要顶嘴,我直接摊牌:"你真当何顺有靠山?我就没有?"
他脸色大变,试探着追问。我嗤笑:"家父张文景,在召国可是当大官的,想要东西直接找他要去。想找茬?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召国踩的!"
小国和大国的差距摆在那,梁王在召国官员面前连屁都不敢放。这消息他们压根没打听过,梁使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逃出卫城。
等人走远,我立马沉下脸:"传令!即刻起筑墙!"
话虽硬气,我心里门清——新生的雍国太弱了。梁国经营多年家底厚实,隔壁施国又和他们穿一条裤子,真要联手打我们,雍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更要命的是梁国卡着岐水上游,建了座大坝,旱季截流汛期放水,能把雍国折腾得生不如死。
可我绝不能妥协!拿雍国的血汗去喂梁国,只会让对方越来越肥,我们越来越瘦。百姓饿着肚子造反是早晚的事,本就多灾的雍国非得乱套不可。
所以我咬死不松口,三言两语把他们诓去召国。我摆出底气十足的架势,梁王不敢得罪大国,肯定要派人查证。使臣来回加上查探,少说半年打底,路上再耽搁下,够我们喘口大气了。
趁这功夫,我带着人没日没夜修工事,招兵买马操练队伍,亲自领着官员沿河堤勘察,选址挖湖治水。从开春忙到夏末,稻子收了两茬,风调雨顺大丰收。境内粮商早被收拾服了,再没人敢囤积居奇。
百姓吃了半年饱饭,逃荒的渐渐少了,军粮也有了着落。倒是梁国那边小动作不断,之前他们懒得管这穷地方,只在卫城扶了何顺当傀儡,如今见我们扎下根,急得直跳脚。
使臣回来时跟难民似的,哭诉路上被绑架、被踹河里、马匹发疯,梁王气得摔了酒杯:"好家伙!感情他们故意拖延时间!"
雍国立国第一年冬天,梁国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深山老林的小兽刚出生最好捏,错过了这时候,再想弄死可就难了。梁国失了先机,现在想掐灭我们,没那么容易!
他们原以为能轻松取胜,谁料战事拖了一年多。梁国自己也被拖得筋疲力尽,粮草兵器见底,兵力越打越少。我们更惨,两年了连皇宫都没盖,我和李二牛挤在破败的城主府,何顺当年扩建的奢华宅院早被拆了砖石,值钱物件搬得精光。
但后方再苦,前线寸步不让,甚至反推了梁国地盘。我手下猛将如云,百姓死心塌地跟着干,再加上出其不意的战术,胜算越来越大。
梁国想用水淹我们,我偏要治水!蓄水湖挖得又深又大,旱季浇地涝季排洪,愣是没让他们占到便宜。梁王急得去求施国帮忙,这些老牌诸侯国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确实比我们这些"泥腿子"有优势。
两国联军压境,疲惫的雍国眼看要完。何顺在对面阵前狂笑:"投降吧牛篮子!把你们公主交出来,老子留你全尸!"
李二牛气得直抖,我站在城楼上冷笑,轻飘飘甩出两个字:"放箭!"
压根没管支援过来的施国军队。
李二牛早就急不可耐,带着兵马如猛虎下山般冲杀过去。城楼上箭雨先至,黑压压全奔着领头的何顺而去,活像要把他扎成刺猬。
何顺连滚带爬地逃窜到队伍末尾,怎么都想不通明明败局已定,我们为何死战不退。他哪懂"小公主"三个字在雍国将士心里有多重的分量,这一嗓子直接把全军的血性都吼出来了。
梁军主将缩在后方当缩头乌龟,前线兵卒被打得节节败退。何顺攥着最后一丝指望等施国援兵,可等来的却是粮草被焚的噩耗。
一年前我在病榻前握着那姑娘的手,告诉她:"你的仇算败了,我的可没完。"我直视她眼睛问:"要不要跟我干票大的?"她答得斩钉截铁:"要!"
这姑娘叫张娇娇,生得人高马大,力大无穷,皮肤晒得黝黑,五官生得阔气,天生神力堪称人形兵器。她跟武馆出身的周翎不同,空有把子蛮劲不会打架,我索性把她扔进军营自生自灭。
这丫头真没让我失望,两年时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成了令敌军闻风丧胆的裨将。我派她领精兵绕到敌后断了梁军粮道,何顺顿时慌了神。
露怯的瞬间最要命,他躲箭时漏了破绽,一枝流矢穿胸而过,摔下马背。两军混战中,这蠢货被射成了马蜂窝。
梁军彻底崩盘,我们直捣黄龙杀进梁都,施国援军连个影都没见着。梁王临死前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嘶吼:"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我踩着金銮殿的玉阶冷笑:"施国自己都火烧眉毛了,蔡国铁骑正踏平他们的王宫呢。"远交近攻逐个击破,这招叫釜底抽薪。
蔡国跟雍国隔着梁施两国,早想拔了这两颗钉子。我使臣跟他们暗通款曲,我攻梁国,等施军主力西进,蔡国趁虚而入端了施国老巢。
梁王跪地求饶,说愿献上城池永不再犯。我刀尖挑起他下巴嗤笑:"你惦记我雍国土地时,可曾想过我也会惦记你的家底?"
从不是为了保命才打仗,我要的是整条岐水,要的是上游再无掣肘。资源才是立国根本,山川矿产人口地脉,哪样不要握在自己手里?
手刃梁王后我立刻调转枪头,防着蔡国吞了施国还不满足。果不其然,他们使节假意道谢,实则设下鸿门宴。
我单骑赴会,蔡国大帅举着个沉香木匣狂笑:"公主可识得此物?"匣子里装的竟是他们偷的兵符。
我二话不说砍翻身边侍从,血溅三尺。蔡国佬还当捡了宝,劈开匣子却傻了眼——哪有什么兵符,尽是些破烂玩意。
"雍国军队只认人,不认符。"我挥手间伏兵四起,反将蔡军包了饺子。那大帅临死前吐着血沫咒骂:"用这么贵的盒子装破烂,你们皇家是乞丐窝出身?"
张娇娇气得踩烂他半边脸:"吃屎去吧你!"这丫头跟那帮武将混久了,满嘴粗话。
战后我蹲在尸山血海里,一件件捡回匣中物:妹妹用过的襁褓,姐姐戴过的木簪,母亲遇害时留下的血衣残片……每件遗物都浸着血泪。
张娇娇突然开口:"殿下,我总骂人愚忠,可若换作您,我甘愿赴死。"
我抱紧木匣轻声道:"我要你们都活着。"乱世浮萍,生死难料,我早备好遗言:"若我战死,烧成灰留截骨头放进这匣子,随便挖个坑埋了便是。"
"呸呸呸!"她急得直跺脚,"殿下定能长命百岁!"
自己建皇宫,哪有抢来得快。
攻占梁国,逼退蔡国,举朝上下就搬到了原本的梁宫,大臣们议事总算不用担心迈不开腿站着了。
此城地处国域腹地,富庶稳定,又有岐水绕城作天险依仗,我把它设为了雍国王都。
吞并梁国损耗了太多国力,又扩展了新的版图,当务之急是休整恢复,发展生产,巩固成果,所以我并没有去追究蔡国反咬一口的事。
蔡国大元帅被诛杀,又损失了许多兵力,恨得牙痒痒,但没了主将又青黄不接,也选择了隐忍退守,先消化完刚吞下的施国再谋划报仇。
不过两国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又是一年春尽繁花落,夏荫浓碧,暴雨连绵时,我收到了一封陌生的信件。
打开,是有些眼熟的字迹。
【问雍昭帝女安】。
是我在沈家时曾传道授业于我其中一个先生的字迹。
先生忧心忡忡,是来请求我去劝一劝沈家小少爷的。
他说,沈念璋自我离开临城后,就日渐颓靡。原本只是有些顽劣贪玩,为人并无大过,可后来,迷上了酗酒,终日醉生梦死,接着开始沾染赌博,沈家子娶妻之前一般是不纳姬妾通房的,可沈念璋短短时间,就抬了许多美人进门,还学会了狎妓,成日与青楼女子厮混,或流连于赌坊,不听父母亲族劝阻,连之前敬畏的长兄发话都不再听。
沈家请的那批先生都被他赶了出去,这位老先生念着师徒一场,还时时关注他,看到他这般堕落,实在痛心疾首,他知道我与沈念璋有些故旧,沈家众人劝阻他一一都铩羽而归,想请我回去一趟,试试看能不能把他拉回来。
旧人旧事,让我有些恍惚,不知不觉,从我离开临城起,已有三四年之久。
如今雍国已经井然有序,蒸蒸日上,我也没有初时那么繁忙,正好有时间,沈念璋到底与我有恩,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我带着霜云回了一趟临城。
一路上霜云仍不敢相信,喃喃着,"怎么会这样呢,小公子他明明不是这样的孩子……"
沈念璋长我一岁,早就过了弱冠之年,在霜云眼里却始终还是个孩子,我在她眼里也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到了临城,直奔赌坊,打听到沈家的少爷在楼上,拾级而上时,已经能听见里面的起哄喧闹。
"大!大!押大!
"什么?
"不行,再来一局,赶快再来一局!"
推开门,几个妖娆暴露的妓子依偎在中间那个胖硕激动的人身后,都背对着我,一群人沉迷声色,甚至都没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兴奋的面容显得有些扭曲。
我脚步微顿,喊他,"沈念璋。"
那人转过身来,看到我些许讶异,不过快开注了他的心思都在桌上,不耐烦地应了声,"是你啊。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会回临城了吗?等会儿……"
他扭头盯着筛子,面容还是那张面容,但是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变得油腻丑陋。
又输了。
他败兴离场,喊我过去,一边烦躁不已,"你不会也是来念叨本少爷的吧?"
我目视着对面,忽然明了,往后退了一步。
"蔡国的人,还是那么爱用阴招啊。"
这不是真正的沈念璋。
这群人的站位,是一个小小的合围圈。
但凡我走过去,就会被围攻。
见阴谋败露,这群人顿时安静下来,互相使了个眼色,接着亮出武器冲上来。
门外边,一群乔装打扮混在客人妓子中间的死士也突然起身,拔刀疾步而上。
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先是模仿老先生的字迹把我引出王都,去一趟临城办私事,我自然不会弄多大的阵仗,只带几个亲信,给人可乘之机。
若是平常,我来一趟临城,自然要去城主府,再拜会沈家二老,然后才去找人的。信里特意说了"沈念璋"常常去哪个赌坊,暗示我直接去赌坊找他。
我看出些许端倪,不过还是入了局。
去试试到底是真是假。
那个人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终于能确定,这是个假货,听闻有奇人异士能改换容貌,伪装他人,他们用的应该就是这种手段。
刺客不再伪装杀进来,跟着我进来的侍卫们也纷纷亮出刀兵,就算是死士也打不过训练有素的近卫军,本来这是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但侍卫们却越渐抵挡不住围攻,霜云直接半晕踉跄了一下,我也有些头晕。
这时突然反应过来,我们应当是都中毒了。
这赌坊里的熏香,不太浓烈,谁也察觉不到它带着毒,而对方显然提前吃了解药,毫无影响。
又是一出阴招。
我难得有些心烦了。
来时我已经提前给城主去信,若是一刻钟我还没有出来,他便带着人包围整个赌坊。
但现在离一刻钟还很远,随行的侍卫快死干净了,我们被逼到墙角,也不知道城主能不能发觉到里面的异常提前过来支援。
危急之时,外头的大门突然被几个彪形大汉合力撞破,有人一脚踹开门进来,往死士那头一挥手,几个的粗壮武士们冲过去牵制着,他疾步过来拽住我,提剑护送我和霜云闯出去。
追过来的几个死士被他解决掉,到安全的地方,才停下来。
我挣开他的手,退远了细细打量这个人。
乌发紫衫,眉眼深邃,雍容端雅,是贵公子的模样,但衣上手上脸上却都溅了殷红的血珠,方才杀起人来也是手稳步坚,眼睛都不眨一下,足够心狠手辣。
见我盯着他手上的血迹,他变得无措慌张起来,修长的手下意识往袖子里蜷缩,他抬眼注视我,眨了眨眼睛,忐忑不安地说:
"阿银,是我啊……
"沈念璋。"
早认出来了。
但仍不免惊讶。
数年不见,沈念璋消瘦了,蜕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但那忐忑不安的神情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雨夜,小胖子自卑伤心地说自己难看废物,怕我嫌弃他。
现在应该,估计是又怕我嫌弃他挥剑杀人太过狠辣。
我有些无奈。
一刻钟未到,城主带着兵马姗姗来迟,看到已经满地死尸的赌坊,惊得跌下马来,找到了不远处的我们,冷汗涔涔:
"臣有罪!臣救驾来迟,望殿下降罪。"
残局由官兵收拾,我抓起沈念璋那只蜷缩着的手,翻开衣袖,狰狞的伤口血肉外翻,"你受伤了,要赶快上药。"
所以,看他身上的血迹是判断他是不是负伤,并不是在嫌弃他杀人不眨眼。
我自己才最是心狠手辣,残忍杀伐之人。
到了临城我才知道,原来沈家早就搬走了,不知去向。
分别时沈念璋说会去找我的。
但我是雍国的帝女,是乱世的枭雄,是篡国夺权掠夺扩张的野心家。
无关无用之人留在我身边只会是我的累赘,那不是他想要的重逢。
那天以后,沈念璋就重金辞退了家中的先生们,告别老父亲老母亲与众多兄长,孤身一人,求学问道,拜访名师武者。
要拜,自然就拜最厉害的那一个。
荒废多年的文韬武略重新捡起来,日复一日地勤学苦练,跋山涉水,行万里路,去改变,去成长,去历练。
这时的沈念璋还在尊师座下积累人脉人手,之前的老先生很喜爱他,说他终于把聪明劲用在了正道上,时时来作客饮茶。
然后老先生说漏嘴,说最近捡了个快饿死的可怜人,打算留作书童。
一个快饿死的人可以出现在城墙根下,村子,渡口,怎么会去藏于深山的庄子里乞讨呢?
沈念璋察觉到不对,揪出了那个别国细作,一番拷打,逼对方说了目的,临摹模仿老先生的字迹,给我去信引我出来安排刺杀。
他怕我遇到危险,赶了四天三夜的路,风雨兼程才堪堪赶到,幸好来得及时。
大夫拿烈酒泼他伤口,沈念璋脸色惨白,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但面上依旧轻松,他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他说,"阿银,我好后怕。"
再晚一点,这满身是伤的人,就得是我了。
我微顿。
现任的临城城主在外面请示,我推门出去,死士和细作的来历已经查明,确实是蔡国派来的人,早早渗透在临城,谋划着刺杀我。
唯一的公主,还是监国公主,在自己辖区出了这么大的事,尽管我已经化险为夷,城主也逃脱不了责任。
所以城主是负着荆来请罪,他不求自己能免去罪责,只求我能给家中妻女一条活路。
这是我从原来的梁国挖来的人,放在原本的梁国,梁王差点遇刺身亡,临城上下官员都要问罪,城主诛族都不为过。
我把他扶了起来,"罚俸十年吧。"
他一愣,磕头谢恩,"殿下仁慈。"
我知道这是个清官,平日就靠俸禄养活一大家子,日子本就过得清苦,没有俸禄怕是过得更艰难。
我让霜云给了他一袋金子,足够他们花用这十年。
城主愕然,我说,"于公于理你罪不可免除,所以罚俸,这才公平,于私于情我喜欢您老人家这般的地方官,这是我补给你的。"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刚柔有度。
城主颤抖着手接下那袋金子,突然就老泪横流,又深深磕了一个头,"殿下,老臣必定好好治理临城,为您鞠躬尽瘁,鞠躬尽瘁……"
忠良难得,蔡国这一出刺杀,恐怕还有另一层用意,就算失败了,若我追责城主,就让我损失了一位良臣,或许还丧失些许民心。
真是阴毒的招数。
确定了沈念璋无恙,我启程回都城,沈念璋说要跟着我,为将为谋士,他都可以。
他苦学了一身的本事,就是为了去找我。
我答应了,一起回雍都,路上暴雨倾盆,岐水惊涛骇浪不停歇,我喊停车夫,冒着大雨走向路边的耕田。
昏暗的天地间,蔓延到天边的沉沉乌云,密密麻麻的雨点,暗淡的大片大片绿涛,大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人与马车都显得那样渺小。
我观察了附近的农田,泄洪极其有效,幼时一涝就被淹没的庄稼,如今都直挺挺立着。
远处还有几缕炊烟,或许是某个村落,正在生火做饭。
我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
一侧头沈念璋站在我旁边,明明是俊美公子了,可又成一副落汤鸡样儿。
霜云躲在马车里担忧不已,"殿下,公子,您二位别淋雨感冒了。"
车夫爽朗大笑,"年轻人,怕什么淋雨!"
我忽然说,"我们去把那个缺口堵上吧。"
不远处一块农田的进水口被冲破,浑水哗哗往里面灌,我卷起衣裳率先涉水过去,沈念璋和车夫也下水,霜云担心也跟过来了,侍从们原地立着。
一齐把那个缺口堵上,还抓了几条池塘里跑出来的鲤鱼,带着满身泥点子路过一处破庙躲雨烤鱼吃。
浩荡无垠的雨幕,漏风的破庙,火堆又暖又亮。
这一天,是承平九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