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月(八)

发布时间:2025-06-27 06:47  浏览量:2

一个凛冽的冬日,工作队的突然进村打破了乔家楼的平静,随之而来的是公社联防队的人。他们的到来,让乔家楼的男女老少人心惶惶,纷纷猜测所为何来,乔镇北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他想,一定是他的事犯了,这些人都是为他而来。他愁眉紧锁,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他想找大哥和三弟说出实情,可又担心他们不能原谅自己一再的隐瞒,实在张不开自己的嘴,在一分一秒的煎熬中,他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两天没有睡觉的他终于合上了眼睛。朦胧中,他听到了一种令他恐惧的声音,是警车!他吓得把头缩进被窝里,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紧接着,门响了,有人闯进屋子里,把他从被窝中拉了出来,不由分说,给他戴上手铐,押着他走向警车。几个女儿吓得哭起来,大着肚子的贾华丽给警察跪了下来,听到声音的老娘踮着小脚跑了过来,她声泪俱下地哀求警察,又向站在一边的秦俊生磕头求情。秦俊生冰冷着面孔,丝毫不为所动。自己被两个带枪的警察强行押上警车,他回头哭喊着娘,警车的车门关上了,他的头"哐"的一声,撞在车门上,醒了。

"做噩梦了?"贾丽华摸着镇北的头说,"又喊又叫的。"

"嗯,吓死我了,我梦见自己被抓起来了。"乔镇北抓着贾丽华的手,说,"媳妇,这担惊受怕的滋味我尝得够够的了,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动那邪念,弄得现在提心吊胆的。你说,我要是真被抓起来你怎么办呢?这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

"别胡寻思乱想的,纯粹的自寻烦恼,"贾丽华说,"这不是风平浪静的吗?你不要没事找事!"

"媳妇,我可不是没事找事!"乔镇北说,"你看,工作队也来了,联防队也来了,为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为什么别的村不去偏偏来咱们乔家楼?肯定是跟我有关,一定是秦俊生怀恨在心,借他人之手来报复我!"

"你也忒拿自己当个玩艺了,你算哪根葱啊?"贾华丽说,"你又不是头又不是官的,就凭秦俊生那两下子,他要报复你很容易,根本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保险不会有事的。"

星期六的晚上,工作队召开了群众大会,战战兢兢的乔镇北忐忑不安地参加了大会。会开完了,他的心好受一点了,人家果然不是为自己而来。工作队的齐队长说了,面对运动的大好形势,阶级敌人恨得要死,怕的要命,想尽千方百计,进行疯狂的反扑。乔家楼西面是运河,运河那边便是另一个地区,东面是津浦铁路和一零四国道,南面和东面,就是邻省的交界地。据分析,阶级敌人利用乔家楼两省三地交界的特殊地理位置,要在这里建立一个秘密联络站,很可能盘踞在东南一隅岛上的特务也渗透进来了。敌人已经在行动,几天前,一个押送途中的反革命分子,在火车经过村东的津浦路时,跳车逃走。近日一零四国道上,出现了鬼鬼祟祟的陌生面孔……

原来是这样,真的是与己无关。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是自己作贼心虚了,乔镇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天不早了,孩子们在那屋睡了。

"你也睡吧。"贾丽华躺在被窝里,对乔镇北说,"钻被窝吧,被窝里可暖和了。"

"好好好,我封上炉子就来。"乔镇北明白媳妇邀请的意思,这些天他心情不好,有阵子没和媳亲热了,今晚兴致盎然。他除来两锨煤,倒在炉下的缸瓦盆里,和成煤泥,摊在炉子上,干完之后,脱了裤子,坐在被窝里脱上衣。突然,一道桔红色的火球,划过漆黑的夜空,落在窗外的院子里,他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信号弹?说阶级敌人在联络,还真不是空穴来风。正在惊愕之际,又一个像枣子大小的火球从西面腾空而起,他惊叫着,"媳妇你看!"贾丽华起身往外一看,那火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桔红色的弧线,正好掉在院子的中央,燃烧了一会,熄灭了。

"那是什么?"贾丽华吓得声音有些发抖。

"可能是信号弹,"乔镇北说,"还真是有坏人,他们用信号弹进行联络了!"

"可吓死了,"贾丽华依偎在乔镇北的胸脯上,"他们怎么把信号弹打到咱家来了,咱那个小东屋不会藏着国民党特务吧?"

"别瞎寻思,睡吧。"两人钻进被窝。

"你可轻点劲,月份大了。"贾丽华说。

"你放心,我明白。"乔镇北说。

两人正要亲热,突然,传来"哐哐"的砸门声。

"开门!开门!赶快开门!"粗暴的喝令一声接一声。乔镇北急忙穿上衣服,打开大门,公社联防队的几个人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带头的是姓郑的队长,他的左眼斜着看人,人们叫他郑斜。

郑斜用手电在乔镇北身上照了照,接下来进行了发问。

"姓名?"

"乔镇北。"

"家庭成份?"

"贫农。"

"全家人口?"

"五口。"

郑斜说道,"让你老婆孩子马上起来,在院子里原地不动,我们要进行搜查!"

乔镇北一家五口,站在院子里,冻得瑟瑟发抖,郑斜带领联防队员,在屋里翻箱倒柜,找遍了角角落落。乔镇北心提到嗓子眼了,他不是反革命,不是阶级敌人,但是,那东西要是被发现了,也得惹来不小的麻烦。他站在院子里,眼睛不断地往屋里瞅,那东西就在眼皮底下,只要轻轻一动,一切就暴露无遗。他生怕屋里传出"找到了"的喊叫声,他冷得发抖,后背上却淌出了汗。

搜查终于结束了,郑斜走到院中对乔镇北说,"对不起,打扰了,没办法,听当官的。你也知道,形势复杂,不得已而为之,自己把屋里规整规整吧!"

乔镇北送走了联防队,插上大门,急急返回屋子,把挂在堂屋正中的伟人像轻轻一掀,卷轴的家堂露了出来,乔镇北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

孩子们又睡去了,贾丽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你有远见,那东西要是放在家里,这回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