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姐姐是未来太子妃,她死后从此我便是她,只因我们是双生
发布时间:2025-05-16 15:10 浏览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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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爬树摸鱼的时候,姐姐被教习嬷嬷看着在屋里学习宫规。
我溜出府去看花灯听大戏时,姐姐只能在房中抚琴刺绣背诗练字。
我和大哥去踏青放纸鸢,姐姐正在和女官学习如何看账册。
姐姐温婉娴静,而我调皮捣蛋。
哪怕我们的脸长得一样,也能马上分辨出哪个是沈清晏,哪个是沈清河。
随着年龄的长大,我也愈发觉得爹娘对我和姐姐的不同。
虽然吃穿用度都一样,但我明显能感觉到他们更偏爱姐姐一些。
爹爹和姐姐说话时永远柔声细语,对我却动辄打骂、横眉怒目。
娘亲给我们做衣裳,永远都是让姐姐先挑喜欢的,剩下的才是我的。
我想大约因为姐姐是未来太子妃的原因吧,所以爹娘才会偏心。
毕竟因着姐姐,宫里的赏赐每月都会流水般抬进府中。
皇后娘娘也是隔三差五就要招姐姐进宫小住几日,就连我也能借光跟着一道进宫住上几日。
或许是因为我粗枝大叶吧,从不嫉妒姐姐。
相反,我最喜欢姐姐。
因为偷溜出府被爹爹责罚时,每次都是姐姐偷偷来给我送吃的。
因为不好好练琴学习女红被娘亲责骂时,也是姐姐替我求情。
但是这样被万千宠爱着的姐姐,却好像并不开心。
十四岁那年的上元节,我和姐姐一起在庭中赏月。
望着清冷的月辉,姐姐问我,“阿河,你有什么心愿吗?”
我起身,豪气万丈的说:“我想去漠北,顾知睿同我说,那里有这天地间最宽广的草原,最烈的酒,还有最快的马儿。”
说到激动处我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回头却见姐姐看着月亮,满脸的惆怅。
我问姐姐,“姐姐,你不开心吗?你有什么心愿吗?你想要什么,等我长大了我都去给你寻来好不好。”
姐姐温柔的摸我的头,“我啊,我只要我的阿河快快乐乐、一世无忧就好。一切都有姐姐担着,阿河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可是,我的姐姐她死了。
死在了京中的第一场大雪里。
死在了她最美的年纪里。
因为我。
2
十四岁那年的冬节,我和姐姐陪母亲去西郊栖霞寺上香,下山时我们遇上了劫匪。
我们带的护卫不多,劫匪人多势众,很快占了上风。
劫匪的刀刺向我时,姐姐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我的面前。
最后是栖霞寺的方丈带人救了我们。
回府的路上,姐姐就不行了。
我抱着她,哭的声嘶力竭,鲜血淌满了我的衣裳。
姐姐拉着我的手,用最后的力气替我擦眼泪,嘴里冒着血泡,说话断断续续的。
“阿河...别哭...姐姐只...想...要我的阿河...永远开心...快乐...自由自在的...”
这是姐姐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她到死都还在念着我。
回府后,接到消息的爹爹没有马上着人筹备姐姐的丧事,而是带着我和娘亲进了他的书房。
他让我跪下。
我满身都是姐姐的鲜血,一脸茫然,心思都还在姐姐离世的悲痛中。
爹爹说:“阿河,你姐姐她是为你而死。”
一瞬,我的眼泪又瀑布一般的流下来。
“阿河,你可知宫中知晓此事后,我们沈氏一族会是什么后果?”
只听爹爹一字一顿的说:“今日,死的是清河。从今往后,你就是清晏。”
泪眼朦胧里,我不解的抬头看向爹爹。
娘亲扑上来抱住我,痛哭出声。
“孩子,沈氏一族的荣辱都系于你一身了啊。”
我看着娘亲,终是点了下头。
爹爹声音冷冽,“从今日起,我会对外说你受惊吓病倒了。这段时间内,你要仔细学你姐姐的一颦一笑,要将她所学的琴棋书画样样学通,好好临摹她的字迹,从前那些混账事是万不可再做了。”
眼泪无声的从我的脸颊滑落。
姐姐是为我而死,那本该姐姐她来承担的责任,就由我来顶替。
死的是沈清河,而我从今往后就是沈清晏。
我娘亲自进宫禀报了皇后此事,皇后专门派身旁的大宫女来看了我,转述了皇后娘娘的劝慰,嘱咐我要好好休息。
看着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也不知是真担心我,还是来确认身份。
一夜之间,满府缟素,前来吊唁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有皇亲国戚,有名门望族。
我在阁楼冷眼看着,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真心来的呢,不过都是做做样子罢了。
3
我的及笄礼定在九月初,在这之前,我进了一次宫。
这一年,我一直称病未出,皇宫的马车来了几次,都被娘亲拦了回去。
我每日学着姐姐的样子读书抚琴练字看账册,就连说话的语调、走路的姿势,也在母亲的教导下和姐姐一般无二。
渐渐地,我似乎真的成了沈清晏。
我改了以前明媚张扬的性子,学着姐姐的端庄谦和,学着怎么去做一个太子妃和未来国母。
只有夜晚,枕着姐姐曾用过的枕头,我才敢无声的流下泪水。
皇后的凤仪宫我跟着姐姐来过好几次,也还算熟悉。
皇后性格很好,面对以前调皮的沈清河时她也从未有过责罚,脸上永远挂着温婉的笑容。
但这次不一样,我很紧张,很害怕。我深怕她会看出我不是真的沈清晏。
但她没有,大概因为现在的我和姐姐真的太像了。
见到我,她拉着我说了许多话,对于我的仪态规矩她很满意,赏了不少东西。
出宫的时候,我碰上了太子顾知尧。
他像是故意在等我,负手站在凤仪宫外的长廊上,见我出来静静地看着我,久久不动。
对于这个太子哥哥,以前我挺喜欢的。
因为他长得实在俊美,比我大哥还要好看几分。
年幼初见他时,我甚至流下了口水。
还记得那是第一次跟姐姐进宫小住,彼时我不过八九岁,正是调皮捣蛋之时。
趁着姐姐被女官带去学礼仪,我偷偷溜了出去。
皇宫是真大啊,我走走看看,被皇宫的美景晃了眼,觉得什么都新鲜。
谁知就迷了路。
到底年纪还小,肚子在这时也开始咕咕叫起来,又害怕又饿,就蹲在池塘边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一道声音就闯入了我的耳朵。
“太子哥,你看那儿有人在哭。”
没一会,我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两双脚。
“喂,你在哭什么啊?”
我泪眼朦胧,抬头看去。
清风吹絮,杏花堤上,两个少年临风而立。
左边那个少年年纪和我相仿,一袭冰蓝色对襟长衫,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剑眉凤目,瞳仁灵动,眸底含着笑意。
另一个少年约莫十一二岁,身着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气质优雅,气度逼人。
我甚至忘了哭泣,看着右边玄色蟒袍的少年不禁发出感叹。
“哥哥,你好漂亮啊。”
蓝衣少年哈哈笑出声,“太子哥,你看她流口水了。”
我才知道,这个玄衣少年就是当朝太子殿下顾知尧。
玄衣少年弯了弯嘴角,声音温和。
“你是,威国公府的二小姐?”
瞬间我就不怕了,眼睛发亮,用力点头。
“姐夫,我是沈清河。”
太子被我的称呼弄得一愣,过了会才笑着说:“我和你姐姐还未成亲呢。”
“喔。”我那时还不知道成亲是什么,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一脸可怜巴巴的看他。
“姐夫,我好饿,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这才知道我刚刚在哭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块靛蓝色的帕子递给我。
“擦擦眼泪,我带你回去。”
我接过帕子,胡乱的抹着眼泪和嘴角残留的口水。
擦完我把脏兮兮的帕子还给他,还冲他甜甜的笑。
“谢谢姐夫。”
许是我笑的太甜,他没有嫌弃那块满是我口水和眼泪的帕子,叠好又放回了袖子中。
回凤仪宫的路上,我叽叽喳喳的说着刚刚溜出来后看到的新鲜事物。
太子只是微笑听着,他身旁的蓝衣少年倒是和我聊的很投机。
我是后来才知道他是七皇子顾知睿,德妃娘娘的儿子,只比我大一岁。
我是偷溜出来的,到凤仪宫门口的时候我就想跟他们分开。
“姐夫,我是...偷偷出来的,你可以不要告诉皇后娘娘和我姐姐吗?”
太子故意板起脸,“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可以再叫我姐夫了。”
“为什么,那我叫什么?”
七皇子在一旁插话,“可以和我一样,叫太子哥哥啊。”
我有点失望,但还是乖巧的喊了一声,“太子哥哥。”
太子这才重新露出笑脸,摸了摸我的头。
“去吧,我不会告诉母后和你姐姐的。”
和他们挥手后,我又偷偷溜回了我和姐姐在凤仪宫的院子。
幸好管事的嬷嬷心思都在姐姐身上,并没有发现我出去过。
4
后来我每次进宫都可以碰到七皇子,我和七皇子越来越熟。
他和我一样调皮捣蛋,皇宫中的每棵百年梧桐树我们都爬上去过。
至于太子哥哥,他太忙了,忙学业忙皇上交给他的功课,鲜少到后宫来。
见了他几次,都是他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皇后会让他带我姐姐去御花园逛逛。
可以光明正大出去玩,我当然每次都会跟着。
两人在前面走,我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们后面。
一会摘朵花,一会拔根草,路过假山钻一圈,路过秋千晃两下。
太子和姐姐在一起时特别温柔,我每次望向他们的时,总能正好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
我和七皇子讲姐姐和太子的八卦,七皇子说其实太子哥不怎么爱笑,可见他是真的很喜欢姐姐这个未来太子妃。
我重重的点头,姐姐这么漂亮温柔,全天下不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她的。
有几次我和七皇子偷溜出去玩,正巧被太子碰上。
他也不责骂我们,只是远远的看着我们,偶尔会出声提醒我们注意安全。
记得‘沈清河’死的时候,七皇子和太子也来吊唁了。
我在阁楼看着,七皇子顾知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他身旁小厮拉下去的时候,他还在喊我的名字,一个劲的说还要带我去漠北看草原骑马呢。
而太子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紧握着双拳站在那儿,眼神清冷的盯着我的棺木。
我曾悄悄的问姐姐,太子哥哥是她心仪的人吗。
姐姐看着远方,眼神空灵,只说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合格的帝王会是合格的夫君吗?
我不懂。
应该是的吧,毕竟他看姐姐时那样的温柔。
5
这会他静静地看着我,眸中神色复杂。
我紧张的手心冒汗。
在心里反复的回忆姐姐是如何与他相处的。
母亲教了我姐姐的各种神态规矩,却唯独忘了教我面对未来的夫君该是怎样的。
我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踱步上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模仿着姐姐的语气,柔声唤他:“太子哥哥。”
他突然身体一震,倏地看向我,眼中满是震惊与不敢相信。
我被他的眼神吓到。
甚至有往后退的冲动。
直到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提醒我们,“太子殿下,娘娘已经午休去了,说让您带沈小姐去御花园走走。”
皇后娘娘大约是为了让姐姐和太子有独处的时间,每次都会找借口离开,然后让太子带姐姐去御花园逛逛。
他走的极快,我穿着长裙,走的很费劲。
在一座假山前,他忽然停下来,看了我一眼,眸色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我正要开口询问,他已经往假山里面走去。
假山很大,有一个隧洞,穿过去就是小草坪,过了小草坪是另一条路,算是捷径。
以前我常喜欢从洞里钻过去,然后突然出现在姐姐他们前面,笑的一脸得意,仿佛在说看吧,我比你们快呢。
但如今我是沈清晏啊,我怎么可以钻假山洞呢。
顾知尧钻进隧洞,我没有跟上。
他站在洞口,背着光,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只听他清冽的声音传来,“不进来吗?”
这是今天我们见面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冷淡,没有了往日他同姐姐说话时的温柔,往日他总带着点笑意,声音和煦如春风。
我低头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黑漆漆的洞里,顾知尧走的极慢。
我也只能慢吞吞的跟在他后面,思绪飞到了不知哪里去,然后就一头撞在了他突然停下的后背上。
那犹如撞在墙上的感觉,疼的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揉着额头,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眼神好像在控诉他为什么要突然停下来。
他抬了抬手,大约是想帮我揉,但想着于理不合,又把手放了下去。
“抱歉。”
我摇摇头,吸着鼻子问他,“太子哥哥,我们为什么要来假山洞?”
顾知尧背靠在假山上,低头看着我。
明知是在黑漆漆的洞里他也看不清什么,可我依旧一阵心虚。
以前觉得宽敞的隧洞,这会只觉得狭小。
“清河...”
突然的开口,我吓得心下大骇。
磕磕绊绊的说:“太子哥哥...我是清晏...”
黑暗中,他目光灼灼。
“你从前都是依着规矩叫孤殿下的,今日怎么突然改口了?”
随着他的话落,洞中有凉风吹过,我竟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怎么忘了,姐姐往日都是喊他太子殿下的。
叫太子哥哥的,是沈清河。
我在心里反复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他好似没在意这个事,继续说着,声音如同洞中的凉风清冷。
“你 妹妹清河,从前好像最爱钻这假山洞。”
我吐出一口气,声音都不自觉带着点颤抖。
“妹妹她自幼洒脱惯了,生性顽皮了些,殿下别见怪。”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手捏紧了衣群边,心中早就泛起了轩然大波。
不知他为何今日会突然提起沈清河,难道是心中已有怀疑?
我偷偷的带着点探究去看他。
他看着某处在发呆,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
两人无话,我拘谨的站着,如芒在背。
那日一直到离开假山洞,我与他分别离开皇宫,他都没有再说起清河。
大约刚才也只是随便那么一提吧,这让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6
三月后我及笄,宫里的纳彩礼也在同一日如流水般进了沈府,还有专属太子妃的凤冠霞帔。
我与太子成婚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初八。
那一日京中下起了鹅毛大雪。
如同姐姐去世那日。
太子成亲是国事,皇上下令大赦天下,举国上下一片喜气。
整个京城红绸交错,喜灯掩映,茫茫的白雪都遮盖不住这红红一片。
母亲反复的嘱咐,嫁给太子后一切当以沈家利益为先,要牢牢抓住太子的心,尽早生一个小皇子稳固我在东宫的地位。
我面无表情的应着。
皇家的婚宴,极尽奢华。
小心应付完所有繁琐的流程,坐在婚床上我一遍遍的说服自己。
侍奉东宫是我身为沈家女的使命,是我应该替姐姐完成的使命。
可是我的身体还是不停地颤抖,哪怕我已经将手臂掐紫,还是无法冷静。
相比我的战战兢兢,顾知尧显得无比从容。
他掀开盖头后冷静的眸子,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曾经对着姐姐温润如玉的他,如今对着我却如此淡漠清冷,有那么一刻我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知道我是假冒的了。
他的冷漠让我更加手足无措,想起母亲和女官的教诲,我犹豫的颤抖着双手去碰他的衣襟。
还未等我碰到,他倏地站起。
“今日疲累,太子妃早些歇息吧,孤去偏殿睡。”声音里透着无限的冷冽。
强忍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深宫之内哪有秘密,等明天,太子妃新婚夜被太子厌弃的事就会尽人皆知。
我好害怕,害怕和顾知尧的情事,可我更怕今晚没有同房的事传到皇上、皇后和沈家的耳朵里。
在他转身的瞬间,我猛地抓住他的衣摆。
他不悦的皱眉,想伸手将我挥开。
我小声乞求:“太子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走。”
他抬起的手一顿。
这一夜,顾知尧到底还是没走。
我被侍女拥着去沐浴,回来时他依旧还在,站在窗口,负手而立。
是夜,我与他和衣而睡。
我缩在角落里,深怕碰到他。
他在我背后,突然开口,声音淡淡的:
“刚才是孤不对,从今往后,你是东宫的太子妃,以后在外面,该有的体面孤都会给你。”
意思就是会给我太子妃的体面,而不是妻子的。
我不敢哭出声,无声的泪顺着眼角滑落在喜被上。
我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至少他今晚没离开,该有的体面都有了。
帝后不会知道我们貌合神离,沈家也不会知道我不得宠。
只是我想不通,他曾经那般喜欢姐姐,如今为何不愿多看我一眼。
大约爱人之间是有感应的吧。
如果是姐姐,他一定极尽宠爱吧。
终究,我不是姐姐。
7
婚后,顾知尧果然如他所说,该有的体面都给了我。
在外人面前,我们举案齐眉。私下,依旧相顾无言。
偶尔得见母亲几面,她都隐晦的问我可有好消息。
她口中的好消息,就是我有没有怀上子嗣。
每次,我都说大约是缘分未到。
后来见我一直没有怀上,她开始不停的找一些偏方,让随我一起嫁进东宫的奶娘煮了给我喝。
奶娘是鲜少知道我是沈清河的人之一,我和姐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她甚至比母亲更疼我一些。
特别是我变成沈清晏后,奶娘总是抹着眼泪,看我的眼神格外的心疼。
母亲给的偏方她自然没有给我喝,每次有新的偏方递进东宫,她都要啐两声,然后不满的说:“民间搜来的土方子,也不知会不会喝出毛病来。”
日子就这般一日日的过着。
直到皇上突然病倒。
前朝的风气也开始变了。
皇上子嗣众多,顾知尧虽占着一个‘嫡’,从小被立为太子,但一天未登基,觊觎他位置的人就不会死心。
前朝动荡,后宫也不安宁。
东宫新迎了侧妃两个,才人三个,是皇上在病中时指给他的。
侧妃是右相之女柳思婉,和宁远将军之女楚婧芸。
才人也都是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
与我成婚前顾知尧连个侍妾都没有,成婚后皇后某次提起。
当夜我便问过他,他却表示不需要,之后我也就没再提起。
这次皇上一下赐了五个进东宫,一是为了帮顾知尧稳固太子之位,二是他如今身体不济,太子甚至还无后,岂能不担忧。
我得到消息时正在刺绣,一晃神,就扎在了手指上,眼眶里的泪水不知是疼的,还是心酸的。
侧妃是要上皇家玉牒的,婚事虽比不得太子正妃,但也是颇重要。
成亲那日,自皇上病后沉寂已久的宫中,难得的喜庆了不少。
自大婚那日顾知尧说要给我体面后,他便一直是宿在我殿中的,虽然每晚都是小心翼翼、同床异梦,但我已经习惯了。
今夜身旁少了个人,我倒是翻来覆去有点难以入眠。
听到寝殿门突然被打开的声音,我吓得坐了起来。
黑暗中,我仿佛看到顾知尧三步并两步的走近,还能隐约着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成婚许久,我从未见他饮酒,就连我们大婚那日的合衾酒,他都只是轻抿一口。
我轻声唤他,“殿下?”
回答我的是他扑过来的身躯,我来不及躲避,他的嘴唇就已经覆上了我的。
舌头不讲道理地撬开我的嘴唇,疯狂的掠夺。
直到我几近窒息,他才放开我的唇,一路往下吻去。
是夜,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惊呼出声,甚至忘了自己是沈清晏,带着点哭腔,如从前那般喊他太子哥哥。
大约是听到我哭,他睁开微醺的双眸看我,身下的动作温柔了几分。
手轻轻的抚过我的脸颊,带着痴迷。
第二日醒来,身旁已经没有了顾知尧的身影。
只有身上的淤青片片,和下身仿佛撕裂的疼痛,提醒着我与顾知尧昨夜同房了。
8
东宫如今有了女眷,她们自然要来向我问安。
虽然浑身酸痛无比,我却仍要强撑着身子去正殿。
我到的时候新进府的几人已经来了。
都是京中的贵女,年龄也相仿,在闺中时其实都熟悉,这会反而拘谨起来了。
侧妃之一的楚婧芸,她同从前的沈清河关系就很好。
她是随楚将军在边境长大的,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刚回京城时,同世家贵女们显得格格不入,只有沈清河愿意和她玩,因为两人性格相似。
犹记得她曾豪气壮志的讲她的梦想,是当天启国第一女将军。
如今却成了太子侧妃,而后一生都将被困顿于这个金丝笼中。
看向她时我不禁红了眼眶。
中午,我正要起身去用膳,顾知尧居然来了我的殿中。
从皇上病后,我已许久未同他一道用膳了。
他不在,我吃的格外简单,这会只能匆匆忙忙的吩咐人去再多上点他爱吃的菜。
他也不急,和我一起重新坐下,顺手拿起了我刚刚在看的书籍。
这是我让贴身侍女找来的话本,是我用来打发时间的。
我虽样样学着姐姐,性格也沉静了许多,可到底不是她。
虽表面我每日捧着六朝文絜,但其实私下偶尔会偷偷的看些话本。
我想去夺已经来不及了。
顾知尧快速地看了一两页,看向我,挑了挑眉。
“孤倒是不知,一向端正守礼的太子妃也会看这种话本。”
我被他说的耳根子发烫,声音细若蚊蝇。
“臣妾只是偶尔打发下时间...”
他将书递还给我,“昨夜,是孤喝多了,你不用多想。”
提起昨晚,他声音冷静疏离。
我面色白了白。
我能多想什么呢?
只听他继续说,“如今前朝不稳,东宫各事还要你多费心。”
我乖巧的点头你,“殿下放心,臣妾省得。”
“你是母后一手调教出来的,孤自然是放心的。”语气中带着点嘲弄。
我的面色又白了白。
这会我才算彻底明白了。
顾知尧对我的不满,是因为我是帝后从小赐婚给他的原因。
所以他从前对姐姐的柔情都是假的。
如果今日嫁进宫的是姐姐,是不是也同我一般需要承受这些呢?
合格的帝王不一定是合格的夫君呢。
9
半年后,皇上不治驾崩,太子顾知尧登基。
原来的皇后娘娘被封为德昭太后,移居至寿康宫。
而我,正式住进了我从前常来小住的凤仪宫。
却不是以皇后的身份。
两个侧妃被封了贤妃和淑妃,三个才人也分别封了嫔,只有我住进凤仪宫后没有任何册封。
一时间,人人都知道沈氏太子妃失宠了。
后宫与前朝本就息息相关,后位空悬,世家们都铆足了劲想要为自家博上一博。
参奏威国公贪污赈灾银两的折子,也如同雪花一样飘进了皇上的御书房。
母亲递了好几封信进宫,语气急切。
信中甚至提到了自那年后她再不愿提起的名字——清河。
她是要我别忘了,姐姐是为我而死的,我就该替她完成光耀沈氏一族的使命。
看着信,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不由的心酸。
我命侍女给我梳妆,略施粉黛的脸更显绝美,鲜红的口脂一改往日的端正温婉,反而平添一抹明艳。
傍晚,我在顾知尧必经的路上拦住了他。
看到我的一瞬,我竟然看到他的眼眸亮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盯着我。
第一感觉是,他喜欢我今日的打扮。
我福了福身,凑近他的身边,轻声问:
“臣妾多日未见皇上,今晚皇上可否移驾臣妾宫中?”
他没说话,只看着我。
我胆子大了几分,上前牵住了他的手,将他往凤仪宫带去。
他的手宽大温润,没一会我的手心就开始出汗了,幸而到凤仪宫的路程并不长。
我直接将他带进了寝宫,脑海中回忆着成婚前女官教的。
我嫁给他后从未想过该怎么取悦他,除了他醉酒后的那次,我和他几乎没有过其他亲密的动作。
我将整个人埋进了他的怀里。
而顾知尧,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没有回抱住我。
我贴上他的耳朵,颤抖着声音,声音细弱。
“太子哥哥,我好想你。”
我从上次他醉酒就知道了,他喜欢我叫他太子哥哥。
果然,他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一把将我拦腰抱起,大步朝床榻走去。
我攀着他的脖颈,偷偷看他,他双眼泛红,眼底是呼之欲出的情欲。
这晚他极尽温柔,反复索取,掐着我的腰要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晨光微亮时,他才终于放过我。
闭眼之前耳边好像出现一声幻觉。
“阿河...”
我很想去分辨是谁的声音,可终究还是太累了,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我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就对上了他清冷的眸子。
他说,“朕以前就说过,该有的体面都会给你,你不必着急。至于你父亲,经过彻查确有其事,念他是国丈又是初犯,就罚俸一年吧,下不为例。”
我刚睡醒,脑袋还有点懵,直到听到父亲没事了,我才松了口气。
在床上就跪拜了下来,“臣妾谢皇上恩典。”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挺拔背影,我耳边再次响起了昨日睡前听到的那声‘阿河’。
是幻觉吗?
还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是顾知尧在叫我吗?
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中形成。
我浑身颤抖,脸色惨白。
怎么可能?
可自从沈清河去世,我成为沈清晏后顾知尧的种种表现,无一不在提醒我,这是真的。
所以他会对沈清晏这么冷淡,所以他会带沈清晏去假山洞,所以他会喜欢听沈清晏叫他太子哥哥...
我不知他的情从何起。
心里除了震撼更多的是痛苦。
我不敢想象,如果姐姐没死,嫁入东宫的是她,她的处境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背负着光耀沈氏一族的责任,做着外人眼中端正温婉的太子妃。
白日相敬如宾,晚上同床异梦。
生不如死。
10
册封皇后的圣旨是半月后送进的凤仪宫,在这之前前朝发生了一件大事。
右相谋反被株连九族了。
柳贤妃给顾知尧下毒,被赐了白绫。
这会我才知道,顾知尧一直不封我为后,大约是为了引蛇出洞。
皇后的册封礼比太子大婚还要繁琐,进行了整整三日。
祭天一回来,我就病了。
连着高烧了好几日,汤石无效。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真心希望就这么死了算了。
我不仅害死了姐姐,抢了她的人生,还夺了她的夫君。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到了顾知尧。
我求他,我想回家。
我想去见姐姐。
顾知尧答应了,允许我回家住一晚,派了一队侍卫护送我。
皇后归宁,沈府举族磕头拜迎。
不知是心疼她唯一的女儿被病痛缠身呢,还是害怕我突然撒手人寰,沈府少了个皇后女儿。
母亲难得的红了眼眶。
与父亲母亲说了会话,我才回了出阁前住的院子。
房中的摆饰还如同姐姐在世时一般无二,我轻轻的拂过,眼眶泛红。
在房中休息了会,我屏退了婢女,辗转来到祠堂。
祠堂里灯火通明,摆满了列祖列宗的排位。
姐姐的牌位摆在最末,小小的牌位上写着——爱女清河。
看着那四个字我呆呆的出神,一时间竟也恍惚,长眠地下的到底是姐姐,还是我。
“姐姐,对不起,许久都没来看你了。姐姐,做沈清晏好辛苦,做太子妃好辛苦,现在他们还要我做国母,我真的好害怕。以前我不知道怎么和太子哥哥相处,现在更不知道怎么和皇上相处。”
“姐姐,我心中有好多疑问,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姐姐,我好想你。”
高烧还未退,我站不住身子,整个人跪坐在蒲团上,泪流满面。
一阵风吹来,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蓦然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眼神交汇,顾知尧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我惊恐的看着他,甚至忘了行礼,我不知道我刚刚说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只一瞬,他大步走过来,蹲下和我平视,声音中带着点克制的叫了我一声。
“阿河?”
我闭了闭眼。
他到底是听到了。
看着他眼底的欣喜和失而复得,我眼前一黑,直直的晕了过去。
我之所以会病,是因为我有心结。
成婚后的一年多,在忘记自己是沈清河时,我对顾知尧动了心。
我本可以安慰自己,是爱上了自己的夫君。
可是,在知道他早就喜欢上沈清河时,我害怕了。
他可以爱上沈清河,在婚后,唯独不可以是婚前。
11
醒来时是在凤仪宫的寝殿中,微一睁眼就对上了顾知尧满含柔情的双眸。
我痛苦的扭过了头,不愿去看他嘴角挂着的那抹曾经无比熟悉的笑容。
他紧握着我的手,声音轻柔的问:“阿河...你头还疼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抽出了手,嗓音沙哑。
“皇上糊涂了,臣妾是沈家长女沈清晏呢。”
“我明白,往后在外人面前你依旧是沈清晏。”
知道沈氏一族欺骗他,他好像一点也不生气。
他试图让我转头看他,只一眼,泪水从我眼角滑落。
我再也控制不住的哭出来,身体微微颤抖。
看到我哭,顾知尧慌了,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拭着我脸颊的泪珠,温声细语的哄着。
“阿河不哭阿河不哭,阿河乖。”
可好似要把这两年所有的心酸都哭出来,我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将我揉在怀中,轻抚着后背安慰我,任由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稍稍稳下一点情绪,抽抽噎噎的抬头看他,只见他满脸的心疼。
“为什么?”
我没头没尾的问,可顾知尧仿佛知道我在问什么。
用指腹替我拭去脸颊上的泪珠,语气轻柔。
“你姐姐她自然很好,端庄温婉,堪为国母。可我的心里,却在很多年前就被那个,在塘边哭泣,对着我流口水的小丫头占据了。好几次我被学业功课压得踹不过气,可只要看到她,一想到我要特别努力做出成绩,才能求父皇给我和她赐婚,我就觉得特别有动力。”
“阿河,那个人就是你。我本来决定等我和你姐姐大婚后,就去求父皇母后将你也迎进东宫。可我还未娶到那你,却收到了你去世的消息。你可知,你的离世将我的心也一并带走了。”
“幸好,天可怜见,竟然将你又还给了我。”
我静静地听着,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泪水再次无声的滑落下来。
“那是因为,上天带走的是我的姐姐,姐姐她是为我而死的啊。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还去抢她的夫君呢。”
顾知尧将我重新拥进怀里,拍着后背安慰我。
“阿河,你相信吗,就算你姐姐她还活着,我同她也只能做到相敬如宾。我和她是政治的赐婚,我们都是无可奈何,我甚至没有见到过她发自内心的笑。她真的很爱你,但她一点也不爱我。如果她还活着,相信她也只想要你开心幸福。”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年赏月时姐姐说的话。
“我啊,我只要我的阿河快快乐乐、一世无忧就好。一切都有姐姐担着,阿河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12
阖宫上下都知道,皇后娘娘病了一场后复宠了。
流水一般的赏赐被抬进凤仪宫,皇上再没有去过其他妃子的宫里。
可其实,我依旧无法面对顾知尧。
他每日只要下朝后就来凤仪宫,甚至连奏折都搬来了凤仪宫看。
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在看奏折,我在一旁看话本。他过一会就要看我一眼,我只当看不见。
每次他同我说话,我就用皇后仪态对他,克己守礼。
晚上他要寝在我宫中,我就缩在角落里不去挨着他。
我用无声的行动在告诉他,我依旧只是沈清晏。
他好似一点都不在乎。
每天嘴角挂着笑,看我的眼神满是柔情,仿佛我之前面对了一年那个清冷淡漠的顾知尧不是他一样。
这日前线有急报,他招了朝中的大臣去御书房谈事,我终于得空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我虽努力做着沈清晏,但我的性子终究不如姐姐那般沉静。
路过康寿宫前长廊时,我竟然碰到了许久未见过的顾知睿,如今他已经被封为辰王。
他看到我微微愣了下,才向我行礼。
“皇嫂。”
听说他之前自请去了边疆镇守,想到我们曾经许下的豪情壮志,没想到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我很想问问他,漠北的马儿是不是真的很快,酒是不是真的很烈。
但我不能,虽然我相信他就算知道了也肯定不会揭穿我的身份,可我不敢赌。
微微笑了笑,“许久未见七王爷了,可是刚从边疆回来,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回皇嫂,臣弟正是刚见过母后和母妃。”
“此番回来,可还走?”
“过几日便走。”
我看着他比两年前更挺拔伟岸的身躯,不由得脱口而出:“听说漠北边疆凶险,万望七王爷自己保重身体。”
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朝我抱拳做礼。
“臣弟谢皇嫂关心,臣弟告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不由得眼圈发红,顾知睿你可是带着沈清河的梦想一起去的漠北呢。
在心里默默地替他祈祷,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平安。
回凤仪宫的时候,顾知尧已经在了,看到我随口问道。
“可是去御花园了?”
然后就看到了我眼框微红,仿佛哭过。
他心疼的拉过我,手在脸颊轻轻的抚过,轻声问道。
“怎么哭了?”
我没说话,只是挣开了他的手,独自走进了寝殿。
身后传来他问我贴身宫女雪雁,刚才出去可是发生了什么。
雪雁回答,刚刚遇到了七王爷。
屏退左右后,他随我一道进了寝殿。
我站在窗前,他走上前从背后拥住我。
我身体僵了僵。
“阿河,你见过七弟了?”
我点了点头。
“聊什么了吗?”
我又摇了摇头。
“阿河...”抱着我的手紧了紧,“你是不是喜欢七弟?”
我愣了愣,转身去看他。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和顾知睿年龄相仿,性格相仿,有着共同的梦想,我一直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
我的不回答在他眼里成了默认。
只见他原本俊美无俦的脸上有了一丝怒意。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凉薄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冰凉的触感激得我下意识一退,却发现退无可退,后面就是窗台。
他顺势将我抵在窗台上,啃咬一样步步紧逼,力度带着惩罚的意味。
那晚他将我压在身下,带着侵略和占有,一遍遍的说阿河你只能是我的,阿河别离开我。
我仿佛有点麻木了。
我怎么离得开,我被困在这个牢笼里,生生世世都不可能离开了。
13
那夜之后,顾知尧似乎更加患得患失。
他不再允许我独自出凤仪宫,甚至命人将御花园的花移栽到凤仪宫的庭院中,仿佛这样就能让我心甘情愿地留在这方寸之地。
我变得愈发沉默,每日只是坐在窗前看那些花开花落。
雪雁说,皇上最近脾气暴躁,前朝的大臣们战战兢兢,连德昭太后都劝不住。
我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
他大约是在害怕,害怕我会像姐姐一样突然消失。
顾知睿离京那日,我站在凤仪宫最高的阁楼上,远远望着城门的方向。
风吹起我的衣袂,仿佛要将我带离这座牢笼。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没有回头。
顾知尧站在我身后,沉默良久,才低声道:“阿河,七弟走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
“你恨我吗?”他突然问。
我怔了怔,终于回头看他。
发现他眼中竟有一丝歉疚。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我和顾知睿年少时的约定,知道我们曾经策马同游的快乐,甚至可能知道那个未能实现的漠北之约。
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顾知尧抬手替我拭泪,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阿河,朕答应你,等朝局稳定了,带你去漠北看看。"
我怔了怔。
这个承诺来得太突然,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曾几何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去看看漠北的草原,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
可如今,这个梦想早已随着"沈清河"的死一起埋葬了。
"臣妾现在是皇后了..."我勉强笑了笑,"哪能随意离宫..."
"朕说能就能。"他打断我,眼神坚定,"朕要你开心。"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心底某个上了锁的角落。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痛哭起来。
为死去的姐姐,为消失的沈清河,为被困在深宫中的自己,也为眼前这个明明爱我却又伤我至深的男人。
他紧紧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
"阿河,给朕一点时间,好吗?"
我没有回答,但那一刻,我感觉到心底的坚冰出现了一丝裂缝。
14
转眼到了姐姐的忌日。
这天一早,我就让雪雁准备了姐姐生前最爱的白梅和点心,想去祠堂祭拜。
顾知尧下朝后特意换了素色常服陪我一同前往。
威国公府上下跪迎圣驾。
父亲的眼神在我和皇上之间来回打量,似乎在揣测我们的关系。
母亲则红着眼眶,欲言又止。
祠堂里,我跪在姐姐灵位前,轻声诉说这一年的点点滴滴。
顾知尧突然上前,在姐姐灵前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清晏,朕会照顾好阿河。"
他对着灵位说,声音低沉而坚定。
"这一生,绝不负她。"
父亲闻言脸色大变,母亲更是直接瘫软在地。
他们清楚,皇上已经知道了真相。
回宫的马车上,我一直沉默。
顾知尧握着我的手,也没有说话。
直到宫门近在眼前,我才开口:"皇上不治沈家的欺君之罪吗?"
他摇摇头,目光温柔。
"阿河,从今往后,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在朕面前,你不必再当沈清晏。"
这句话让我瞬间泪如雨下。
当晚,顾知尧在凤仪宫批阅奏折到很晚。
我坐在灯下绣香囊,偶尔抬头,总能对上他含笑的目光。
这种静谧的相处,竟让我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阿河。"他突然唤我,"过来看看这个。"
我走过去,发现他手中拿着一份奏折。
展开一看,是请求选秀充实后宫的折子,落款是礼部尚书。
"朕已经驳回了。"他将奏折丢到一旁,"这一生,有你就够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古帝王三宫六院是常事,他竟要为我破这个例?
"为什么..."我声音发颤。
他起身将我拥入怀中,在我耳边轻声道:"因为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个会对着我流口水的小丫头。"
15
深秋时节,我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整个皇宫沸腾起来。
太后亲自来凤仪宫看我,赏赐了无数珍品。
顾知尧欣喜若狂,下令大赦天下,甚至亲自去太庙祭祖,感谢上苍恩赐。
他每日下朝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凤仪宫陪我,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我是易碎的瓷器。
某天夜里,他抚着我尚且平坦的腹部,眼中满是期待。
"阿河,你希望是皇子还是公主呢?"
这个孩子,是太后期盼的,是沈家期盼的,是满朝文武期盼的嫡长子。
见我没回答,顾知尧低头吻我的发顶。
“希望是皇子,这样等他长大一些,就可以把皇位传给他,然后我就带你去大漠,去江南,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他这番话让我心头一热。
怀孕四个月时,我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太医说,我体虚,需静养。
顾知尧便将凤仪宫护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我摸着尚且平坦的腹部,心中五味杂陈。
顾知尧处理朝政的地方也从御书房搬到了凤仪宫,生怕我有什么闪失。
这天我正在庭院里晒太阳,突然接到通报说楚婧芸求见。
自从怀孕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没穿宫妃装,而是一身利落的骑装,见到我浅笑盈盈的。
今日早朝的时候,顾知尧当众宣布从此不再选秀。
后宫现有嫔妃愿意留下的可以继续住在宫中,想离开的也会得到妥善安置。
"阿河,我要走了,随我父兄一起去边境。"
我愣了愣,不知她是怎么知道我是沈清河的。
楚婧芸眼中含泪。
“阿河,我永远记得我们一起骑马的日子。你一定要平安。”
“你也要平安。”
最好别再回来了。
听说那里的天空格外湛蓝,格桑花如海一般绵延不绝。
就请你就替我好好感受那份辽阔与自由吧。
16
我的身子越来越差,太医说,是郁结于心,对胎儿不利。
顾知尧急得团团转,甚至请了高僧入宫诵经祈福。
那日,德昭太后来看我,拉着我的手叹息:“清晏,皇上待你一片真心,你又何苦折磨自己?”
我看着她慈爱的目光,突然很想问:
若您知道我不是沈清晏,还会这样待我吗?
可我终究没有问出口。
生产那日,京中下了很大的雪。
我疼得几乎昏死过去,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姐姐。
她站在雪中,对我温柔地笑:“阿河,别怕,姐姐在这里。”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孩子的啼哭声响起时,我已经没了力气。
顾知尧冲进来,紧紧抱住我,声音颤抖:“阿河,我们有孩子了……”
我虚弱地笑了笑,轻声道:“真好……”
小皇子满月那日,顾知尧大宴群臣,宣布立他为太子。
我坐在凤座上,看着底下觥筹交错,恍如隔世。
宴席散后,顾知尧牵着我的手,走在御花园的雪地里。
他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块靛蓝色的帕子,轻轻擦去我发间的雪花。
“阿河,你还记得这块帕子吗?”
我怔怔地看着已经褪色的帕子,那是多年前我擦过眼泪和口水的那方。
他竟一直留着。
“阿河,我们还有很长的一生要走。”他轻声说。
我望着漫天飞雪,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姐姐也是这样站在雪中,对我说:
“阿河,你要快乐。”
我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快乐?
我早已忘了快乐是什么。
17
小太子三岁那年,顾知尧带我去了栖霞寺。
那是姐姐去世的地方。
我跪在佛前,虔诚地叩首。
顾知尧站在我身后,轻声道:“阿河,你姐姐若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好好的。”
我抬头望着佛像慈悲的面容,终于释然。
寺后是大片梅花树,风起时带落了纷纷残花。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姐姐站在梅花树下,对我温柔地笑着。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似乎在说:"阿河,一定要幸福啊..."
姐姐,阿河会幸福的。
替你,也替我自己。
我靠在顾知尧肩头,轻声道:“知尧,我们回家吧。”
他浑身一震,紧紧抱住了我。
这是多年来,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也是我第一次,承认他是我的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