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娘亲生弟弟这天,我不再多管闲事,锁上大门让她自生自灭完)

发布时间:2025-05-22 20:15  浏览量:1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种绝望,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着难以言说的痛苦,而这一切的源头,竟是我的至亲。

上一世,娘亲临近生产,大年三十那天,她就开始阵痛难忍,哭嚎声在屋子里回荡。

我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揪成了一团。

那时候,我只想着娘亲和肚子里的弟弟能平平安安,全然没料到,我的好心会换来怎样的噩梦。

我瞒着爹爹和奶奶,偷偷去请了稳婆。

稳婆来了之后,娘亲顺利生下了弟弟,母子平安。那一刻,我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可谁能想到,爹爹看到弟弟出生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紧接着,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我的左耳上,我只觉得一阵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从此左耳便聋了。

“贱皮子,你这是断送了我们全家的前程!”爹爹的怒吼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娘亲醒来后,也像是疯了一样,拼着力气死死地将我的头按着往墙上撞,一边撞一边骂:“都怪你,要不是你找了稳婆,我也不会今天就把你弟弟生下来!”

我被撞得头破血流,眼前一阵阵发黑,可爹爹和奶奶却在旁边拍手叫好,那刺耳的笑声如同针一般扎进我的心里。

娘亲下手越来越狠,我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染红了衣衫。

等我再次醒来,就听到奶奶和爹爹在商量着要把我卖掉。

正月里,一般人家都不会买人,也就只有那些缺人的窑子还在收人。

我爬过去,苦苦哀求他们不要卖了我,可换来的却是爹爹的拳打脚踢。他一边打一边骂:“要不是你这个贱皮子,我们全家早就跟着你弟弟享福了!”

邻里邻居听到动静都出来看热闹,他们在一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要不是她,她爹她娘就能像隔壁张家一样,正月初一生下孩子,弟弟被送入宫中享富贵,他们全家也能被县令接到镇上过好日子。”

这些话就像一把把利刃,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爹爹听到这些议论,更加恨我入骨,直接将我半送给了窑子老鸨。

在窑子里,我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些人根本不把我当人看,稍有不顺心就对我拳脚相加。我常常在想,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让娘亲和弟弟平安,难道这也有错吗?无数个夜晚,我在痛苦和悔恨中度过,心里满是绝望。

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再睁眼时,我竟然重生回到了娘亲要生弟弟的晚上。看着熟悉的屋子,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我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世,我绝不能再重蹈覆辙,我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1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快要死了。

在窑子里,那些客人对我的折磨已经让我感觉不到疼痛了,反而像是浸泡在温泉里,浑身暖洋洋的。可我知道,这只是死亡来临前的错觉。

“死了?这么不禁玩?真是晦气!”耳边传来客人恶狠狠的怒骂声,紧接着是一声“呸”。走马灯似的,我仿佛又看到了奶奶正指着鼻子骂我。

我一脸平静,直到奶奶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我这是……回来了?

我不敢相信地上下摸着,身体还是完整的,没有被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切掉手指,耳朵也没聋,更没有恶臭流脓的伤口。

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我被卖掉的前一天。

就在我发愣的这一会儿,奶奶又狠狠掐了我一下,疼得我差点叫出声来。“贱皮子,你听到没有!你敢去找稳婆,就别怪我不客气!”

奶奶恶狠狠地瞪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威胁。我连忙点头,心里却盘算着这一世该如何应对。

奶奶满意了些,指挥我拿布给娘亲堵住嘴。我听话地去了,特意挑了块最臭最脏、奶奶一直舍不得扔、最后用来擦脚的抹布。我拿着布走过去,娘亲正躺在床上,满脸狰狞,痛苦地号叫着:“要生了!真的要生了!”

奶奶皱眉把布拿过去,一把塞在了娘亲嘴里:“别叫了,省点力气,把孩子憋回去,现在还不能生!”

娘亲被擦脚布臭得两眼一翻,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我看着这一幕,心里竟有一丝快慰,上一世的痛苦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一丝宣泄。

2

五个月前,国师算出明年正月初一出生的男婴,有一位是太子的天命恩人。当他常伴太子身边时,自幼身体孱弱、随时可能去世的太子便能健康长寿。

爱子心切的圣上立即下旨,所有明年正月初一生下的男婴,都要入宫。就算不是太子天命之人,也能得到黄金百两。

消息传来时,爹爹欣喜若狂,娘亲和奶奶也喜不自胜,因为娘亲的预产期正巧在正月初一。

可谁能想到,娘亲在大年三十就发动了,哭嚎不止。我心疼娘亲,偷偷给她请了稳婆,让她顺利生下弟弟,母子平安。

可爹爹却半点笑不出来,狠狠一巴掌将我左耳打聋,娘亲产后醒来,也拼着力气死死将我的头按着往墙上撞,我被撞得头破血流,爹爹和奶奶在旁边拍手叫好,娘亲下手愈发狠厉,我血流了一地,直接昏厥了过去。

转天,等我醒来,就听奶奶爹爹商量着要把我卖了。现在是正月,也就只有缺人的窑子还要买人。我爬过去,苦苦哀求,换来的只有父亲的拳打脚踢。

邻里邻居出来看热闹,嘴里议论纷纷,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我爹我娘就能像隔壁的张家一样,正月初一生下孩子,弟弟被送入宫中享富贵,我们全家也能被县令接到镇上过好日子。

爹爹听到议论更加恨我入骨,直接将我半送给了窑子老鸨。

在窑子里,我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想得最多的就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去找稳婆。我很后悔,但没想到,我竟然重生了。

我捏紧自己的双手,暗暗下定决心,这一生,我绝不要再被他们摆布。

娘在床上疼得呜呜直叫,身下羊水混着血水一片狼藉。我知道羊水破了之后,就必须生了,否则很容易一尸两命。

但奶奶却像没看见一样,只顾求神拜佛,希望弟弟能在正月初一出生。

“啪!”我爹的巴掌狠狠落在我后脑勺上,“发什么呆!你要是敢打什么坏主意,可别怪我把你眼睛挖出来!”我打了个寒战,窑子里那些可怕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3

有人要把我眼睛挖出来,老鸨拦住了他,让我挨了几鞭子了事。现在想起带着倒刺的鞭子落在身上,带起血肉的感觉,我依然忍不住发抖。

我看着我爹,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只是想去把门关上。

娘刚才疼得不行,吵着要找稳婆,我怕她跑出去。”爹斜睨我一眼:“还算你识相。

去把门锁上吧,要是让你娘跑出去,我可饶不了你。”我连忙点头,去把前门后门死死拴上,保证没有一个人能从屋子里出去。

为了让娘亲有力气憋住孩子,奶奶忍痛又杀了只鸡。

以往春节,家里只会杀一只鸡给我爹吃,这还是第一次专门给我娘熬鸡汤。奶奶先给我爹盛了一碗满满都是肉的鸡汤,然后又给我娘盛了一碗。

“去,送给你娘,让她喝了好好憋着别生。”奶奶说着将碗递过来,也没忘警告我,“这是你娘的,你敢偷喝一口,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我假装怯怯地点头,端着碗去卧室,把娘塞嘴的抹布取下。

“娘,喝鸡汤。”娘亲满脸痛苦,头发被汗水粘在脸上,话都说不清楚,眼里含着一丝期冀:“翠…丫…”她紧紧抓住我的衣袖,“你帮娘去请稳婆好不好…娘真的太疼了,撑不住了…”我一阵恍惚,上一世,她也是这样求我的。

我心疼她,也怕一尸两命,就偷偷去求了村里稳婆,让她帮我妈接生。可她呢,孩子生下来,心里就只剩下她本唾手可得的富贵。

我没答话,母亲抓住我的衣袖恳求:“翠丫,求你快去…别告诉别人,你就帮娘亲一次,快去…”我沉默着,远远听着爹爹和奶奶在客厅的说话声。

“明天生下我的乖孙,他就能进宫享福,咱们全家也都能得富贵嘞!”奶奶声音苍老,但掩饰不住的期盼。

“对啊!”爹爹也兴奋地附和,“张家那小子不也说正月生吗?你看他现在有动静吗?这富贵前程肯定是咱家的。”

两人越谈越高兴,好像自己已经在享福了。

与那边热闹氛围不同的是,娘亲仍然痛苦地拽着我衣袖,苦苦哀求着。

我盯着她,脑海里想的全是她是怎么一下又一下抓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撞,撞到我头破血流也不放手,撞到我晕过去也不解气。

娘亲见我没有反应,原本的软声软语也维持不住了,直接死死掐上了我的胳膊。

“死丫头,我让你去找稳婆你听不见吗!你是想看我死吗!”

我被掐得一痛,在娘亲惊恐的目光中,直接把鸡汤倒在她身上,大声哭了出来:“爹!奶!你们快来!娘她不喝鸡汤,她要找稳婆!她要生了!”

4

「什么!」

爹爹和奶奶冲过来,看到的是碎了的碗和撒了一地的鸡汤。

奶奶掀开娘亲的被子和衣裙一看,脸就沉了下来。

「孩子已经能看见头了,看这样子,坚持不到明天了。」

听到这话,爹爹反手狠狠给了娘亲一巴掌。

「废物,这都憋不住!我怎么娶了你这个大腿开的女人!」

娘亲被打也不敢反驳,只能低声哭泣。

奶奶满脸不赞成。

「闹腾什么!要是吓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依我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爹爹迫不及待地凑上去。

「把孩子塞回去不就好了。」奶奶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现在只能看到一些头顶,把孩子塞回去应该不难…」

「那就这么办!」

爹爹急不可耐地应下,娘亲则吓白了脸色。

「不,不行,这样会死人的,就让我生下来吧…啊!」

「贱人!」爹暴怒着,狠狠揍向娘亲,「要不是你不能等到明天,我还需要废这么多事吗!」

「要是因为你毁了我儿子大好前程,我非得把你揍死不可!」

说着,又是狠狠一拳落在我娘脸上。

「别打。」奶奶拦住爹爹,「先把孩子塞回去再说!」

两人商量着开始动手。

我垂下眼眸,装作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缩在角落。

「啊!好疼!」

「放过我!!」

一开始娘亲还有力气惨叫,后来就完全没了声音。

我意识到什么,抬眼看去,娘亲死不瞑目的样子映入眼帘。

奶奶塞孩子弄得满头大汗,偏头过来喊我:

「死丫头,还不过来帮忙!」

我捂着嘴,指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亲她…」

「死了?」

爹爹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奶奶把手指放娘亲鼻子下探了一会,也忍不住微微颤抖,但很快镇定下来。

「你这像什么样子!」奶奶强撑着将爹拉起来,看着娘亲的尸体一脸嫌弃。

「这贱皮子死了还是件好事,明天直接把孩子剖出来,我乖孙就是正月初一出生的了。」

「对啊!」爹爹也回过神来,眼睛一亮,上前给奶奶捶肩。

「还是娘你有主意。」

奶奶得意一笑,拍拍爹的手,「你以后记着我的好,好好孝顺我就行。」

俩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走远了。

我看着我娘倒在床上灰白脸色的遗体,走上前把她的眼睛合上。

这大概是我唯一会为她做的事了。

5

第二天一早,奶奶就穿上最体面的衣服,梳好头发,踏着朝霞前往镇上。

为了防止有人谎报欺君,正月初一入宫的孩子都需要官府指定的稳婆亲自接生。

奶奶是走着去的,却是乘马车回来的。

全村人都围过来看,嘴上说着我们家要发达的话。

奶奶先下马车,听到这话掩饰不住的得意,头颅高高扬起,看着张家的方向高声道:

「我们家是最有福气的,别的家可比不上。」

接着,一个穿着锦缎的稳婆和一个官兵下马车,奶奶和爹爹热切地将他们迎进去。

「来来来,孕妇在这边。」

稳婆略带嫌弃进门,倨傲的神色在看到母亲大着肚子的尸体那一刻荡然无存。

「啊!死人了!」

官兵脸色也不好看,长刀直接出鞘,对着我爹质问:

「你们竟敢谋害人命?」

「不是不是!」爹爹被长刀吓了一跳,搓手赔着笑脸,「是我家这口子福薄。」

「之前都好好的,快要生了,孩子可以进宫享福了,她却没了。」

「我们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没这个命,但孩子还是好好的!」

官兵半信半疑,听到孩子还活着,他求证地看向稳婆。

稳婆苍白着一张脸开口:

「若是刚走不久可能还行,但这人都不知道没多久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孩子当然活着。」

奶奶神色焦急,生怕稳婆不信。

「我乖孙正月初一出生,是皇帝都要的人,怎么可能和他短命的娘一样。」

「你们要是不信,不如把肚子剖开看看。」

说着,奶奶急急把耳朵贴在了娘亲的肚子上,不一会就笑开了。

「你们听,我乖孙还在动呢。」

这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稳婆和官兵对视一眼,都有点不太确定。

毕竟,这肚子里要真是太子的天定之人,应该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最终还是稳婆开口:

「剖孩子我不太行,得去衙门请仵作。」

爹爹奶奶怎么可能让稳婆走。

他们几乎能看到富贵生活在向他们招手,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而且他们也怕等仵作来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死了。

爹爹抓耳挠腮地想着理由,看到我时,眼睛一亮,一把将我推到稳婆面前。

「去,你去求求婶子把你弟弟接出来。」

我面上怯怯,但其实心里十分愿意。

这稳婆一看就来历不凡,由她证实这事,爹爹奶奶可别想再有翻身的机会。

于是我低头走过去,拽住稳婆的衣角。

「婶婶,我弟弟还活着呢。」

「婶婶这么漂亮,他肯定很乐意被婶婶接生,他以后也会念着婶婶的。」

稳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若这肚子里真是天命之人,她这个接生婆日后肯定少不了好处。

想到这,她蹲下身捏了捏我的脸。

「那就听你这个女娃娃的。」

「这不过现在这情形,只有我一个人接生恐怕不行。」

奶奶爹爹听到稳婆愿意接生,喜笑颜开,自然无有不应。

「我去找村里的接生婆。」奶奶急忙开口。

稳婆矜持地点头,「还要找几个大力气的婆娘。」

「好嘞好嘞。」奶奶点头应下,喊我去找村里的接生婆。

6

因为村里的人几乎都围在我家旁边看热闹,大力气的婆子自然也不难找,奶奶挑挑拣拣选了两个。

我腿脚快,不一会就把村里的接生婆领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入我娘的房间。

见到我娘尸体的婆娘们都大惊失色。

「救命!死人了!」

「翠丫娘竟然死了!」

「剖腹取子,孩子竟然还活着吗?」

一阵兵荒马乱。

过了好一会屋子里的人才在稳婆的指挥下开始做事。

我在角落里端着盆,打下手。

稳婆指挥一个大力气的妇人,用剪刀把我娘的肚皮从下到上剪开。

剪刀很锋利,但想剪开人的肚皮也很费劲,更何况娘亲的身体早已完全僵硬。

剖腹取子,这操作简直难上加难。

周围的人不忍直视,甚至开始干呕。

有好心妇人把我抱在怀里,用手捂住我的眼睛。

「好孩子,别看。」

我没挣扎,透着她的指缝往外看。

奶奶嫌拿剪刀的妇人动作太慢,自己上手。

她的动作毫不轻柔,把娘亲的肚皮像是破抹布一样撕扯开。

没有人不因为她的动作变了脸色。

但奶奶一点也不在意,她兴奋地把娘亲的子宫扒开,抱出其中成形的胎儿。

「乖孙,是我的乖孙。」

稳婆定了定神,露出笑脸想要接过,但凑过去一看,就变了脸色。

奶奶怀里的孩子,头颅崎岖,脸色青黑,一看就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稳婆顾不上仪态,跪地干呕。

奶奶浑然不觉,还想把她怀里的孩子递给稳婆。

「您看,我乖孙是不是很可爱?太子殿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滚开。」

稳婆狠狠挥开她的手。

「这孩子都死了,你还想让他入宫?做梦去吧你!」

「怎么可能,我乖孙还活得好好的,你抱抱看呀。」

奶奶急切地想把孩子塞到稳婆怀里,稳婆狠狠瞪她一眼,夺门而出。

周围妇人也回过神围上去,七嘴八舌地想让奶奶相信她乖孙已经死了的事实。

没人在意躺在床上像是被抛弃的工具一样的母亲。

门外等候的爹爹摸不着头脑,见门开了,稳婆一句话不说地走了,他直接冲了进来。

屋内,婆娘们围成一圈。

她们中间,奶奶正抱着一个面色黑青的孩子哭喊着。

「不可能!我孙儿怎么可能会死!」

「你们都在骗我!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家富贵!」

「我的孙儿啊,我可怜的孙儿啊…」

爹爹也看到奶奶怀里的孩子,脑子一阵眩晕,整个人瘫倒在地,好像看到所有富贵都成为幻影。

「我儿子竟然死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你瞎说!我孙子没死!」

奶奶突然起身给了爹爹两巴掌,然后发狂般跑向稳婆,抱住她的大腿。

「你再看看!你再看看!他没死!我的孙子没死!」

「滚开,疯婆子。」

稳婆满脸不耐的踢开她,准备上马车,却听见有人高呼。

「张家媳妇要生了,去请稳婆啊。」

张家离我们家很近,稳婆一听,几步跑到了张家。

张家媳妇生过两个孩子,这个生的也不算艰难。

抱着大哭的孩子,稳婆终于松了口气。

是个活的,男孩,这一趟没白来。

奶奶在外面抱着凉透的孙子,眼神直愣愣的,没什么反应。

直到张家全家都喜气洋洋地去了镇上,她看着张家空荡荡的屋子,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我在她旁边哭得伤心,不停地喊着:「奶奶,奶奶!你别抛下我!」

村里消息传得很快,他们都知道我娘和弟弟都死了,也知道这事是我爹和奶奶造成的。

他们一脸同情和八卦地看着我们,看够了,才帮我把奶奶带回家。

但奶奶还是不相信事实,每天都抱着没气的弟弟去县衙大闹,去找稳婆要说法。

但稳婆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带人把奶奶揍了一顿,奶奶这才消停。

时间又过了几天,就算是冬天,尸体也开始发臭,爹爹和奶奶不得已举行了葬礼。

弟弟的葬礼办得很风光,与母亲简陋无比的草席形成鲜明对比。

弟弟下葬之后,奶奶每天浑浑噩噩,像是老了十岁。

爹爹更是愤怒又懊悔,一有不顺心就对我一顿打骂。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不然你弟弟怎么会死!」

「多怪你!都怪你害死我儿子!」

「扫把星!扫把星!你怎么不去死!」

我一边朝奶奶那边躲着,一边大声喊着:

「爹,别打我了,我知道去哪找弟弟!」

「去哪找?」

听到我的话,奶奶眼神好像都清明不少。

我歪了歪头,「再去给我找个娘嘛,那我就有弟弟啦。」

奶奶冷哼一声。

「那你说,谁愿意做你娘?」

「苏婶子啊!」我的笑容单纯极了。

苏婶子是我们村的一个寡妇,无儿无女,性子也很开放。

我爹就经常送东西过去,然后趁机占点小便宜。

我娘闹过几次,一直到她怀了弟弟,我爹才收敛一点。

上辈子,就是她告诉我爹窑子还在买人。

风水轮流转。

这一世,我可不会放过她。

7

「苏家那寡妇啊…」

奶奶听了我的话,面露思索。

「她死了丈夫,不是很有福气…」

「娘,我觉得行!」

一想到苏寡妇的身段,爹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连忙表态。

见爹没意见,奶奶也不再犹豫。

「那行吧,看苏寡妇那屁股,应该是个好生养的。」

「再嫁也不需要什么彩礼,就她了!」

转天,奶奶就去找苏寡妇。

一听她的来意,苏寡妇直接拿着扫帚把奶奶赶了出去。

「呸!也不瞧瞧你儿子什么德行,还想娶我!」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赶紧滚!」

村里人都在看热闹,奶奶被损了脸皮,脸色阴沉地走了。

一进家门,奶奶就大骂苏寡妇不识好歹。

爹也狠狠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她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

奶奶安抚地拍了拍爹的手背。

「别担心,不就是一个贪婪的女人吗?等生米煮成熟饭,她不行也得行。」

奶奶和爹爹嘀嘀咕咕,最后爹爹满意地走了,奶奶把我叫到身边,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手绢。

将手绢层层叠叠打开,里面是一些铜板和一小块银子。

奶奶拿给我些铜板,想了想又把那块碎银加上。

「反正最后都要还回来。」

奶奶嘟囔着,肉疼地将铜板和银子递给我。

「你去找苏婶子,说给她赔礼,请她来吃饭,她要是不来,你就给她点钱,请她来。」

「听到没有!人必须弄来!」

我点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然后攥着铜板银子跑出屋子。

见没人跟着,我偷偷拿了些铜板埋在一棵树下,踩实了,做了标记,这才跑向苏寡妇家。

苏寡妇见是我,翻了个白眼,就想把门关上。

我一把抱住她的腰。

「婶婶,你别关门,我奶让我请你吃饭,还让我给你钱。」

「钱?什么钱?」

苏寡妇瞬间有了兴趣,在看到我给她的碎银和铜板时,更是眉开眼笑。

「行,钱我收下了,饭就不吃了。」

「不行。」

我抱着苏寡妇。

「婶婶,你做我娘好不好,我奶奶想让你当我娘,还说要给你打一支银簪子做聘礼。」

「银簪子?」

苏寡妇眼里得精光挡都挡不住。

「她上午来找我的时候怎么没说?说了的话,我也不能把她赶出去。」

她把碎银铜板揣起来,神色动摇。

「既然你家这么诚心,我去吃顿饭也不是不行。」

「嗯嗯!我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

「婶子,我们快走吧。」

我牵着她,在黑夜里扬起笑脸。

苏寡妇以前经常到我们家打秋风,对我奶奶的印象就是一个吵不过其他妇人的普通老太太。

她万万没想到我奶奶竟然那么大胆,她刚踏进我家大门就被奶奶拿木棍打晕,送到我爹床上。

我爹看着晕倒在床上的苏寡妇一脸急不可耐。

奶奶转身把门关上,十分满意。

「用不了多久我就要有孙子咯。」

「不知道今年出生的孩子能不能进宫…」

奶奶浑浊的眼珠子中又有了期盼。

8

接下来的几天,小屋里经常传来惨叫。

苏寡妇不是什么硬骨头,短短几天就屈服了,表示愿意嫁给我爹,做我后娘。

我看着她弯腰劳作的背影冷笑。

她被折磨三天就不行了,我可整整在窑子里被折磨了十三年。

没被盯着的时候,苏寡妇也尝试跑过一次,结果被捉回来,得到的是我爹更凶残的毒打。

她偷偷向村里乡亲求助,却被以为是新婚两口子闹别扭。

毕竟,我家门是她自愿进的,乡亲们也收到了奶奶发的红枣、花生,表示两人已成一对。

至于上次苏寡妇拿扫帚感人的事,被大家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小娘子皮薄、矜持的举措。

不是没人知道这件事有蹊跷,但他们就当看不见。

一个丧夫无子的女人而已,没人想为她出头。

甚至有婆娘庆幸,少了一个在自己丈夫面前搔首弄姿的狐狸精。

总之,一个月后,苏寡妇接受了自己的悲惨命运。

她白天干活,晚上生孩子,只能抽时间躲在没人的地方哭泣。

我看着她愈发佝偻的身体,心头十分快慰。

这大概就是报应。

但偶尔也会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9

四个月过去了,苏寡妇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奶奶开始着急,对苏寡妇非打即骂。

苏寡妇从来不敢吭声,只是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看到她的眼神,爹爹冲上去就是一个巴掌。

「看什么看!不下种的东西!老子不嫌弃你,你就偷着乐吧。」

说着,爹爹上下打量她,嫌弃地撇了撇嘴。

苏寡妇和没来我家时已经两模两样了,现在的苏寡妇看着比我奶奶小不了几岁,完全没有之前徐娘半老的风韵。

爹爹移开眼,突然想到一个主意,看向奶奶。

「娘,咱把她卖了吧,添点钱,给我买个新媳妇回来。」

奶奶把筷子放下。

「她又老又丑,哪还有地方要?」

「春风窑要啊。」

听到这三个字,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春风窑就是我上辈子被卖进去的地方。

没想到这一世,爹爹还是知道了这个地方。

想到春风窑,爹爹眼睛散发出淫邪的光。

他伸脚踢了踢满脸怨毒的苏寡妇。

「别看她又老又丑,就这样,春风窑还能出半两银子呢。」

「那感情好。」奶奶咧嘴,「把这生不出儿子的赔钱货卖了,换个更好生养的回来。」

「好,我早对她下不去手了,正好换个更年轻的。」

爹爹和奶奶三言两语把苏寡妇的命运定下。

转天,爹爹绑着苏寡妇,避开村里人去了镇上,傍晚偷偷带回来一个手脚嘴巴都被绑住的年轻女孩。

我看了一眼女孩,就愣住了,我认识她。

奶奶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这姑娘好!年轻!肯定能一举得男!」

「那是!」爹爹扬扬得意,「我可是足足添了一两银子,才把她换回来。」

「一两!」

奶奶心疼极了。

「这得生八个儿子才不亏。」

「好,都听娘的。」

爹爹拖着女孩,把她关进鸡圈。

「她性子烈,让她在这里待着,等晚上我再好好收拾她。」

「那行。」

奶奶喜笑颜开,对着我却又把眉毛一拧,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做饭。」

我喏喏应下。

做饭时,一个主意慢慢出现在我脑海。

10

我借着去院子里择菜的掩饰,转身去了鸡圈。

那女孩因为鸡圈里的味道一脸痛苦,看到我来挣扎得更剧烈了。

我朝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手脚麻利的把她的绳子解开。

女孩被解开绳索,没有直接跑,反而是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我推了推她。

「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怎么办?」

大概是因为长久没进食,女孩说话很是艰难,但她也能看得出,我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地位。

把她放走,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快跑吧,别管我了。」

我艰难地扯出一抹笑。

「他们还要留着我卖钱呢,不会把我打死的。」

女孩犹豫了一下,坚定地看着我说:「我是秦家女儿,名含云,我会回来救你的。」

「好,我等你。」我眉眼弯弯。「你快走吧,不然一会儿他们该发现了。」

「朝西走,走小路,两个时辰就能到镇上了。」

女孩点点头,最后看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呼出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回了厨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做起了饭。

但没过多久,出来上茅房的爹爹就看出鸡圈的女孩不见了。

他气急败坏,在院子里大吼大叫。

奶奶被惊动走出来,两个人一起火急火燎地开始找人。

但天已经完全黑了,女孩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两个人又不敢大张旗鼓地找,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奶奶心疼她的一两银子,直接倒下了。

爹爹一看到我,就冲过来揍我。

「臭婊子,是不是你把人放跑的!贱东西!臭婊子!你说话啊!」

我抱着头,四处乱窜,嘴里哭喊着。

「不是我,不是我,爹爹别打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哭喊的声音太大,周围邻居都被惊动,走出来看。

见状,我哭的声音更大了。

「爹爹,我真的不知道!今天后娘被你带到镇子上,家里的活计就是我一个人做的。」

「你带新的娘亲回来之后,我一直在厨房做饭,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哦~」大家也不是傻子,通过这两句话就能把我爹做了什么事儿猜个七七八八。

虽然买媳妇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把自己原本媳妇卖了换成新媳妇的,那可真是地地道道的人渣了,没人看得起。

男人看我爹的眼神很玩味,女人眼神都特别的愤慨。

爹爹见我全抖搂出来了,气得青筋暴起。

「你个小娘皮子给我闭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爹,求求你别打我。」

我吓得直往那些看热闹的人后面躲。

为了不被误伤,他们只好出来当和事佬。

这场戏闹了好久才停下,直到散场,乡亲们还意犹未尽。

我爹见人都走干净了,才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在院子里,狠狠揍了半个时辰。

我被打得浑身是血,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肋骨和腿都断了,但我的脸上却忍不住浮现一丝笑意。

我知道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11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爹爹看到桌子上没有给他做的饭,又抄起棍子开始打躺在院子里的我。

「懒东西!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子真是太惯着你了,让你连早饭都不做,看我不打死你!」

我被打得口吐鲜血,昨晚没好的伤此刻更加严重,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我强撑着把自己蜷缩起来,减少伤害,但还是感觉生命力的流逝。

难道我等不到了吗?

我又吐出一口鲜血。

可能是我没那个命吧。

我缓缓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的命运,却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我等到了!

我逆着光,看到一群大汉拿着武器朝我爹逼近,他们说我爹欠钱不还。

我爹吓得跪地求饶,砰砰磕头。

但大汉们毫不手软,将他的双手双脚全都打断,又把我们家全都打砸了一遍。

尤其是那个鸡圈,连里头的鸡都给拧死了。

最后我看到有一个大汉,狠狠在我爹那处踩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我抱上马车。

马车里面精致无比,铺着地毯,还有熏香,里面坐的是昨天的女孩——秦含云。

她穿着鲜艳的锦缎扑过来,神情慌忙地让人去找大夫。

我精神一松,直接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身上的伤已经被好好处理过了。

照顾我的丫鬟去通知主子。

秦含云提着裙摆赶过来,看我真的醒了,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秦含云红了眼眶,温柔地喂我喝水。

我喝了两杯水,才感觉自己好像活了过来。

「是你救了我吗?」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啊。」秦含云弯起眉眼,「你救了我,我又救了你。」

「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我点头,声音又轻又低。

「你是大小姐吗?」

「算是吧。」秦含云握住我的手,「我是秦家女儿,你知道的吧?镇里两家赌坊都是我家开的。」

我面上懵懂,但心里清楚得很。

上辈子,我在春风窑里见过她。

她被卖进来,老鸨还没来得及怎么调教,就被她父亲带着人砸了春风窑,把她救了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秦家唯一的女儿,年十四。

秦家是我们附近几个镇上的地头蛇,不缺钱,不缺势。

秦含云作为秦家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千娇百宠的长大。

被卖到春风窑是遭遇对家暗算。

被救走之后,她名声坏了,但也没被秦家抛弃,反而是说闲话的人被秦家人警告了不止一次。

那时,我虽然才十岁,但老鸨已经开始让我接客了。

我们的命运截然不同。

我以为我们唯一的接触便是上辈子在春风窑的那一面。

但是命运总是那么神奇。

这一世,她还没来得及被救出去,就被我爹买回来。

我赌了一把,救了她,她果然守诺带我脱离了魔窟。

我承认我心思不纯,但我还是贪心的、想让她帮我一次。

12

在春风窑那样的地方浸润十几年,我哄人的功夫早就炉火纯青。

没用多久,秦含云就把我视为贴心好友。

我在秦府养好了伤,甚至养了些肉。

时间差不多了,我含蓄地向秦含云表达了我想学医的意愿。

上辈子在春风窑的时候,如果得病只能忍或扛,因为老鸨根本不会花钱给我们看病。

为了活下去,窑里姐妹几乎都会一点医术或者土方子。

我向她们学了不少。

在学医上我似乎是有一点天赋的,没过多久就把这些全学会了,还能研究出一些新方子。

机缘巧合下,我得到了客人抵债的医书。

我并不识字,只能在偶尔有书生来的时候低声下气地去问。

书生们一贯心高气傲,不愿意跟我讲,但偶尔也有心情好的时候会告诉我一些,那时我就把他说的话认真地记下来。

回去一点点学,一点点背。

虽然这样学习很慢,但我还是很开心。

那本医书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宝藏,每每想起它,我都对生活更有信心了一点。

不过没等我把那本医书完全吃透,我就丢了性命。

好在,我重生了。

既然有机会,我还是想把我上辈子的愿望完成。

秦含云对我离开很不舍,但还是尊重我的意见帮我找了愿意教女人的大夫,然后又给了我一笔钱。

我郑重地向她道谢,踏上了求学的旅途。

学医很苦,很累,不过我甘之如饴。

我学了整整八年才被允许出师,但人们还是对女大夫很不信任。

我不在意,慢慢往更繁华的地方走。

京城的女眷们总是更愿意请大夫的,尤其深院中的高门贵女,对女大夫更是求贤若渴。

我有天赋,上辈子在窑子里也见多了各种妇科病症,治起来得心应手。

慢慢地,我在京城传开了名声,也有了自己的药铺。

但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会被召进了宫里。

13

与我一同进宫的大夫有很多位,但女大夫只有我一个,所以我单独住一个院子。

被安排在宫里住下时,我还是懵着的。

我们都是在京城有点名声的大夫,也因此被陛下传召过来。

听太监说,是太子又发病了。

十三年前,大批生于正月初一的孩子进宫,确实让太子的身体健康了不少年。

但是现在太子竟然又开始发病。

宫里太医治不好,陛下干脆下旨在全国寻找有名的大夫进宫为太子治病。

我就是其中一个。

宫里太医都治不好,我怎么可能治得好?

更何况,我擅长的是妇科病啊。

我一时有点头疼。

心里腹诽陛下这是不是魔怔了?

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和我一道进宫的大夫大概都是一样的想法。

我们低着头不敢乱看,排成一列被太监们引入太子寝宫。

刚进房间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还有几个穿着官服的太医站在角落。

周围人哗啦啦地跪下,我也跟着跪下,高呼:「圣上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一道威严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先过来给我儿治病。」

我微微抬眼,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一个金黄的鞋面儿。

第一个被叫上去的大夫战战兢兢,挪着步子进入内室给太子看病。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大夫终于硬着头皮开口。

「太子脉象薄弱,应是有先天不足之症。」

「朕早知道。」

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你可有治疗之法?」

「草民…草民…」

大夫砰的一声跪下,汗如雨下,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摆手,几个太监心领神会地上前。

大夫还没来得及说求饶的话,就被太监们堵住嘴拖了出去。

第二个大夫瑟瑟发抖的过去检查,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也被太监毫不留情的拖了下去。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一个接一个大夫上去,一个又一个地被拖出来。

甚至有人当场吓尿了。

恐慌在房里弥漫,我低着头,总感觉有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

这感觉很不舒服,我努力把自己缩起来。

大概看了七八个。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今天就到这儿吧,剩下的明天再继续看。」

太监领命,把我们剩下六个人带回住处安顿。

宫里的晚饭很丰盛,都是外面见不到的美食,但我一点儿都吃不下去。

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突然一个脑袋从院墙上冒了出来。

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

他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利落地翻进院子。

小小年纪,却绷着一张脸,装着大人的模样,问我:

「你就是来自成章镇溪口村的赵含玉吧?」

赵含玉是我离开溪口村后给自己起的名字,是对照着含云起的。

现在突然在一个小孩嘴里说出,我不由得警惕起来。

「你是谁?」

小孩一扬下巴。

「我是张书华,我爸是张铁牛,我们家以前也住在溪口村。」

「你还记得吧?」

我略微思索就想了起来。

这不是十三年前,我们村正月初一出生被带走入宫的张家小孩吗?

听说之前入宫的男孩都陆陆续续地被送回去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留在宫里,而且竟然还认识我。

我心里疑虑更甚。

「你怎么认识我?」

他刚出生就被送走了,应该没见过我才对。

「太子殿下告诉我的。」

张书华大大咧咧地在我对面坐下,也不设防。

「太子殿下让你帮他做件事,事成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你。」

我眉头忍不住皱起。

我与太子素不相识,他竟然派人来找我?

这事怎么想怎么蹊跷。

我斟酌着,诚惶诚恐地开口:

「民女不过布衣,怕是无法完成太子的嘱托。」

「你能完成啦。」张书华咧嘴一笑,「你明天给太子殿下看诊的时候,只要说他是中毒,而且你能治就行。」

我衣袖下的手微微一颤。

中毒?

太子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而是中毒?

我低垂眼眸,试探性地开口:

「如此欺君之事,民女实在不敢为。」

「你不做也行。」张书华恶劣地勾起唇角,「反正结果就是被太监拖下去而已。」

想到今天被拖下去,打了三十板子差点一命呜呼的几个大夫,我心里猛地一颤,但面上还是若无其事。

「此事事关重大,民女不敢妄下决断。」

「随便你咯,反正这事儿又不是只有你一人能办。」

张书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起身助跑,跳上了院墙。

「不要和别人说见过我。」

说完,他跳下院墙,转眼不见。

我舒了口气,整个人瘫在石凳上,失了力气。

14

一夜未睡。

第二天去给太子殿下看诊的时候,我眼底还都是红血丝。

随着前面的大夫一个个被拖走,很快就只剩我了。

我先规规矩矩地给皇上磕了个头,然后才走进内室给太子看病。

太子躺在梨花木的床上,脸色苍白,瘦骨嶙峋,但依旧能看出是一个俊秀的少年郎。

我先规矩地给太子行礼,然后隔着手绢儿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给他号脉。

虽然是在号脉,但我余光一直关注着太子,心中思绪万千。

突然,我看到太子殿下笑了一下。

速度快得像是错觉。

圣上无德,太子也不像他表现得那么简单。

如果我不按太子说的做,他日后会除掉我吗?

我几乎是瞬间有了决定,起身到圣上面前报告情况。

「回禀陛下。民女诊断太子殿下的症状,应该是中了毒。」

话音刚落,一道尖厉的声音响起。

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大胆,宫规森严,你竟敢说宫中有人给太子下毒!」

我利落地跪下,声音坚定清晰。

「民女在学医途中偶遇过一位江湖大夫,他曾跟我说过一种天下奇毒,与太子的状况甚是相似。」

「事关太子性命,民女不敢口出妄言,请圣上明鉴。」

我挺直脊背磕了一个头。

大太监看皇帝的神色没说话。

良久,皇帝终于开口。

「抬起头来。」他说。

我缓慢抬头,看到一张与太子三分相似的脸。

原来这就是当今天子。

好像与我们这些百姓也没什么不同。

皇帝眼神锐利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剥开看看,刚刚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不与他对视,垂着眉眼。

良久,皇帝才又开口,他叫了房间中一个太医。

「梁太医,你对此女所言有何意见?」

被叫到的梁太医白胡子抖了一下,走出角落,恭敬回话。

「微臣以为天下奇药不计其数,此女所言或有些道理。」

皇帝微微点头,又看向我。

「你说太子是中毒,那你可知这毒该怎么解?」

我默了默,继续瞎编。

「那江湖游医与民女简单说了解毒方子,但方子是否有用民女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才敢给太子殿下用药。」

「需要多久?」皇帝微微眯眼。

「民女不知。」我诚实地摇头,「民女观太子情形应中毒良久,短时间内必然是无法完全治愈的。」

「那好!」皇帝一甩衣袖。「朕给你三日,三日之后我必要看到进展,不然朕就治你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

从被打板子丢出宫门,升级为砍头了?

我心慌了一下,但还是高声应和:

「民女不敢辜负圣上之托!」

皇帝满意点头,在一片中「恭送圣上」的呼声中离开。

我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浸湿。

原本在房里眼观鼻、鼻观心的太医纷纷围上来问我这到底是什么毒,该怎么解。

我含糊地敷衍过去,只说明日会去找他们去商讨,今日要多观察太子的情况。

太医们被我打发走了。

我强撑着一口气,走进内室,在太子床边的脚踏上坐下休息。

屋内宫人一个接一个的退了出去,我惊愕抬头,才发现床上太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太子面无血色,表情却是与他病重身份不符的散漫。

「姑娘果然是好胆量。」他看着我含笑开口,「连我父皇都相信你了。」

「民女惶恐,只是遵循殿下的吩咐罢了。」我低眉顺眼,「不知殿下让民女所做究竟有何用意?」

太子调整了躺姿,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我确实是中了毒,而且这毒我自小就有了。」

我微微凝眉。

太子知道自己从小就中毒了,为何不直接告诉圣上,反而要借我之口?

除非…

电光石火之间,我想通了一切。

除非皇帝的宠爱是假的,甚至,下毒的就是皇帝本人!

15

我的瞳孔因惊愕扩大了一圈。

太子见我很快想通的一切,不禁弯了唇角。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而我一边怒斥着自己没有早点发现的愚蠢,一边感觉自己被卷入了随时可能丧命的漩涡之中,脸色不由得变得十分难看。

太子轻笑一声。

「你不要一脸谴责我的样子,不过是帮我做件事而已。收益本就伴随着风险,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确实,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叹了口气,开口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按父皇说的,帮我治病啊。」

太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帮我治疗三个月。这三个月时间里父皇不能对你起疑。」

三个月?

皇帝刚刚只给了我三天好不好?

我还没说话,太子就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可以告诉你这毒药有一些什么成分,但解药需要你自己研制。」

「研制不出来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拖住三个月就行。」

「在此期间我会全力配合你,但你要是做不到…」太子露出几分恶意的笑容,「那你只会死得比我更早。」

大概是说了太久的话,太子神情变得有些恹恹的。

「毒药的成分,你去找张书华,他会给你的。」

「就这样,你出去吧。」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太子已经闭上了眼,恢复了之前病恹恹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出了屋子,张书华正好进来。

擦肩而过之时,一张纸条出现在了我的手心。

我捏紧纸条,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打开。

纸条上写了毒药的一些成分和它会造成的症状。

将纸条上的东西牢记于心后,我把纸条吞了下去。

16

其实一旦确定太子是中毒后,如何治疗也不会像是无头苍蝇。

我熬了一夜将可能的解毒思路带去了太医院。

虽然院里的太医大部分不是很愿意搭理我一个女子,但治不好太子,他们的下场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

所以,虽不情愿,但他们还是会配合我。

我跟着这些太医也学到了不少。

时间很快过了三日,皇帝宣我觐见。

我跪在下首,将写着治疗方法的纸递了上去。

皇帝一目十行地看完。

「你说治疗至少需要半年?」

我不卑不亢地点头。

「太子是幼年中毒,毒根早已深重,治疗六个月是比较稳妥的法子。」

「没有其他更快的办法了吗?」

皇帝似是随意发问,我佯装为难。

「想要快一点见到成效,还有其他治疗方法,但这对太子身体会造成一些不可逆的损伤。」

在皇帝的示意下,我将另一份三个月的治疗方子拿出来,大太监接过,给皇帝呈了上去。

皇帝沉吟良久。

「既然是为我儿身体着想,那就用这六个月的方子吧。」

「若是六个月后见不到成效,我唯你是问!」

我诚惶诚恐地点头应是,慢慢退了出去。

大太监将我送出门外,突然低声开口。

「圣上爱子心切,想早点见到太子痊愈。」

我震惊地看着他,斟酌良久。

「那…我用三个月见效的方子?」

太监满意点头,塞给了我一锭金子,转身走了。

我把金子揣在袖子里,微微垂眼。

若真是爱子心切,又怎么会选用这个伤身体的方子呢?

虚伪罢了。

我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17

皇帝赐给我一个七品太医官职,虽然是虚职,但我能更加名正言顺地看太医院里收藏的医书。

大概是我在医学上确实有一些天赋,我竟真瞒着所有人研究出来了一个解毒的方子。

太子的身体通过我的治疗变好了不少。

但每次皇上召见,问我情况的时候,我都是掩饰不住的忧虑,暗示太子身体虚弱,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皇帝每次都很满意。

大太监送我走的时候,我也经常问要不要换回平缓的疗效,这样下去可能太子撑不到三个月。

大太监每次都冷冷地说就按现在的做。

我便一脸为难地答应。

日常我谨言慎行,加上经常给后宫嫔妃看妇科病,所以我在宫中的生活也不难过。

在给太子治疗了两个月24天的晚上,太子突然病情加重,呕出鲜血。

陛下火急火燎地赶来,直接拿我开刀,定了秋后问斩。

我高喊「圣上饶命」,但还是毫不留情地被押入大狱。

我给狱卒塞了钱,他也没为难我,把我关在最里面的牢笼里。

黑暗中,我慌乱怨愤的神情早已不见。

一股疲倦涌上来,我靠在掉渣发霉的墙上休息。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阵阵喧哗。

我在牢里也听不清,伴着这些声音慢慢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光亮从外面照到了我的眼睛上。

一个散漫的声音响起。

「你终于醒了,竟然还要我这个皇帝等你。」

太子表情依旧疏懒,但明黄的袍子穿在他身上,依旧威严。

我知道他成功了,于是躬身行礼:

「恭喜圣上如愿以偿。」

太子笑了。

「这里也有你的功劳。」

我拱手,不敢居功。

这三个月里,我也大抵弄清了他与皇帝的父子纠葛。

先皇当时为了得到太子母亲家族的支持,将太子母亲立为皇后,并在众大臣面前承诺,日后皇后所生的孩子必然是太子,也会是下一任帝王。。

但等先皇拿稳了政权后,他就想推翻这个承诺。

不过顾及帝王威信,和死后评价,先皇只能徐徐图之。

他手里有偶然得来的一个毒药药方,他找人看过,无人能解。

于是,他趁皇后怀孕,给她下毒。

但先皇后还是拼死生下了太子。

太子从胎里出生就带毒,随时可能夭折。

虽然当时先皇下毒的剂量不多,皇后也找遍了天下名医解毒,但也只撑到了太子五岁。

不过皇后死前,为太子做了最后一件事。

她串通了国师。

皇后让国师找合理借口采买大批宫人,她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布置很多暗桩塞进宫里。

于是国师说需要正月初一出生的孩子入宫陪伴太子。

有大批婴儿入宫,那就需要有大批的宫人入宫照顾孩子,这其中不乏皇后的人手。

并且有些婴儿出身自皇后家族势力,他们借口入宫看自己的孩子,也能为太子提供保护,让太子能够平安长大。

事情发展也如皇后所希望的那样。

先皇为了他爱子的名声,不得不按照国师说的下旨,同时招了大量的宫人入宫。

太子身边一时宛如铜墙铁壁,皇帝没机会下手,这才让太子长大。

太子从小便知他的父皇是个佛口蛇心的男人,而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太子很小就开始布局,虽然因为胎中带毒,他的身体很不好,但他的头脑不逊于任何人。

多年布置,朝堂上已有不少他的势力。

只需要几个月,他就能兵不血刃地让先皇退位。

但先皇等不及了。

他似乎隐隐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氛,于是一不作二不休,找准机会又对太子下毒。

太子毒发后,他称是因为太子先天不足导致的病发,谁也不会想到他身上。

他还是那个爱子爱民的好皇帝。

不过太子也不是傻的。

他根本没有中毒,只是将计就计。

不过他需要人拖延时间。

他找到了我。

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找我。

所以,一切尘埃落定的现在,我问了他。

太子眼眸深沉,缓缓开口。

「你可能不信,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时间重复的痕迹。」

我心中一跳。

太子无知无觉地继续说。

「我母亲与前国师是好友,她会一些术法,也教给了我。而我当时在你身上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些契机。」

「其实你当时就算不答应,我也有别的方法,只不过是要麻烦一点。」

说着他抬眸看向我。

「你做得很好。」

我垂眸行礼。

「圣上谬赞了。」

太子沉默了会,又看着我。

「你会留下来吗?」

我顿了顿,俯身跪拜。

「臣生长于乡野,能为圣上解忧便是三生有幸,不奢望更多。」

我不是什么聪明人,无法适应尔虞我诈的宫内生活,也不愿意在这里长久生活。

太子自然也听得懂我的意思。

「好吧。」

太子表情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眼底有一些怅然若失。

我恭恭敬敬地垂着头。

18

三日后,太子登基。

他手段雷霆,有功的封赏,有罪的判罚,很快安顿了整个朝堂。

我被特封了一个四品巡查医使。

主要职责就是到处收集和传医学知识,每三年回京述一次职即可。

我很满意这个职位。

叩谢隆恩后,我很快收拾好了行李,七天后就出发了。

我走过大川,也走过大山。

几年后,我又回到了那个生我的故乡。

我熟人不多,直接去找了秦含云。

秦含云一见我,就欣喜地握住我的手,眼含热泪。

我们天南地北地聊,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她结婚生子,生活美满。

我看遍大江南北,感受生命自由。

她羡慕我,我也羡慕她。

但我不后悔。

回到过去,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突然,秦含云神秘兮兮地同我贴近。

「你知道你爹他们怎么样了吗?」

我恍惚了一下才记起他们。

有些太久远了,我好久不曾想起。

现在乍然听到他们的消息,我还是挺想知道的。

于是我兴致勃勃地问。

秦含云也颇有兴致地同我讲。

她说,那时我爹确实是欠了他们赌坊的钱,借这个由头,我爹被打断了手脚。

我奶奶掏空家底给我爹请了大夫,但我爹的手脚还是落下了残疾,再也做不了农活。

虽然家徒四壁,但我奶很想让我爹留一个后。

于是奶奶将家里一半儿的田地都卖了,拿钱去春风窑买了一个女人。

有趣的是,因为奶奶的钱不够,她买的这个女人竟然还是苏寡妇。

因为,爹爹受过伤之后根本打不过苏寡妇,奶奶几番波折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更不是苏寡妇的对手。

这下子苏寡妇在我家的生活完全逆转过来了。

他对我爹非打即骂,对奶奶更是颐指气使。

好几年过去了,苏寡妇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奶奶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苏寡妇说我爹那的根本就不中用,还把这件事儿宣扬了出去。

奶奶被气得中风瘫在了床上,没过几年就走了。

苏寡妇则趁着夜黑风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跑了。

等爹爹发现的时候早已为时已晚。

现在家中没有劳动力,没法做农活,爹爹更是没什么本事,只能把家里的田产都变卖了。

靠着这点儿钱,和邻里的接济,爹爹又撑了几年。

最后,被一场风寒带走了。

到现在都已经去世六七年了。

秦含云说完后,下了一个结论。

恶有恶报。

老天都看不下去,就是不让他们家生个儿子。

我笑了笑没说话。

晚上我们同榻而眠,梦里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儿时的那个老屋。

我还能依稀看见,屋外的篱笆旁,有一个衣着破烂,瘦削矮小的小姑娘偷偷离开田地,站在一小片花丛前。

这花叫沐红花。

春风窑的姑娘们都知道,这花吃多了,会致人不孕不育,窑里很多姐妹都会吃它。

我看见夕阳下,脸上青紫未消的女孩摘了一朵沐红花放在鼻尖细细闻着,扬起一抹笑,然后把能看见的花都摘下来,细细磨碎,拌在了米粮里,而她父亲吃得一干二净。

是的。

我相信,恶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