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狐仙赶考

青丘山深处，云雾缭绕处有一洞府，名唤"清虚洞"。洞中住着一位修行三百年的狐仙，名唤白瑾。这日清晨，白瑾正在洞前平台上打坐，周身隐隐有白光流转。

"瑾儿，你的变化之术已小有所成。"一道苍老声音从洞内传来，白瑾的师父青玄真人拄着藤杖缓步而出，"但修仙之路，不进则退。你可知自己为何三百年仍未突破瓶颈？"

白瑾收了功法，恭敬行礼："请师父指点。"

青玄真人捋了捋雪白长须："你缺的是人间历练。修仙者需知人间百态，方能超脱红尘。为师建议你下山走一遭，体验一番凡人的生活。"

白瑾眼睛一亮："师父，听闻近日正是人间科举之时，不如弟子化作书生去应试如何？既能体验人间百态，又能验证弟子才学。"

青玄真人闻言皱眉："科举乃人间大事，非同儿戏..."

"师父放心！"白瑾自信满满地打断，"弟子三百年来熟读诗书，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区区科举不在话下！"

青玄真人见徒弟如此自信，只得叹息："也罢，但切记不可用法术作弊，更不可暴露身份。"

三日后，白瑾化作一位俊美书生模样，一袭白衣胜雪，手持折扇，腰间挂着个青布包袱，兴冲冲地下山去了。他按师父指点，往南行三十里便是省城，科举考场就设在城中的贡院里。

"人间书生不过如此。"白瑾摇着折扇，看着路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书生们，心中暗笑，"待我金榜题名，看师父还说我缺历练！"

正得意间，腹中忽然咕咕作响。白瑾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半日未进食了。山间修行时，他多以山果露水为食，偶尔捕些野味。此刻见路边有个卖烧饼的摊子，香气扑鼻，不由食指大动。

"这位公子，要烧饼吗？两文钱一个。"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

白瑾愣住了——他哪有人间的钱币？眼珠一转，想起山中落叶与铜钱形状相似，便暗施法术，将几片树叶变成铜钱模样。

"给。"他自信地递过"铜钱"。

老汉接过一看，脸色顿变："公子莫要戏耍老汉！这分明是树叶！"

白瑾大惊，急忙检查，果然法术不知何时失效了。周围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他面红耳赤，连忙从包袱里摸出一块玉佩——这是他从洞府带出的唯一值钱物件。

"老丈恕罪，晚辈一时糊涂。这玉佩权当补偿。"说罢丢下玉佩，抓起几个烧饼就跑。

啃着烧饼，白瑾心中懊恼："人间之物果然与山中不同，连变化之术都不灵光了。"他再不敢大意，老老实实沿着官道前行。

傍晚时分，白瑾终于抵达省城。城门处车马喧嚣，人头攒动，比他想象中热闹百倍。他随着人流进城，只见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位公子，可是来应试的？"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凑过来，"小的有上等客房，离贡院仅百步之遥..."

白瑾正愁无处落脚，便跟着男子来到一家名为"状元楼"的客栈。掌柜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见白瑾衣着光鲜，立刻笑脸相迎。

"天字号房一日一两银子，公子要住几日？"

白瑾这次学乖了，从包袱里取出一颗夜明珠——这是他在山中修炼时偶然所得。掌柜一见宝物，眼睛都直了，连忙亲自引他上楼。

房间还算整洁，临窗可见贡院高墙。白瑾刚放下包袱，忽见墙上挂着一面铜镜，镜中映出自己俊美的面容。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过自己的人形模样，一时看得入神。

"咦？"他突然发现镜中自己的耳朵竟有些尖翘，显然是变化之术不稳所致。大惊之下，他急忙运功调整，耳朵这才恢复常人形状。

"好险！"白瑾拍拍胸口，"若被人看见可就糟了。"

次日清晨，白瑾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推开窗户一看，街上已是人山人海，无数书生正向贡院涌去。今日正是县试第一场，他匆忙洗漱更衣，带上文房四宝赶往贡院。

贡院门前，衙役正在核对名册。白瑾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报名！

"这位差爷，"他硬着头皮上前，"在下白瑾，青州人士，因路途遥远错过报名之期..."

衙役瞪了他一眼："没有名册不得入场！"

白瑾急中生智，暗中施展迷惑之术，眼中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绿光："差爷再仔细看看，名册上确实有在下名字..."

衙役神情恍惚了一下，果然在名册末尾添了一行字，放他进去了。

贡院内号舍排列整齐，白瑾按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监考官便开始分发试题。白瑾展开一看，题目是《论语》中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简单！"他心中暗喜，这题目他在山中读过不下百遍。研墨铺纸，他提笔就要书写，却突然僵住了——他虽熟读经典，却从未写过八股文！

周围书生都已开始破题、承题，按照严格的八股格式书写。白瑾偷眼瞧了瞧邻座，只见那人文章起承转合，格式严谨，而自己却完全不懂这些规矩。

"管他呢，我自写我的！"白瑾把心一横，挥毫泼墨，将三百年来对"义利之辨"的修仙感悟尽数写出。什么"天道无私，故君子取义；地德载物，故小人趋利"，什么"修仙者当舍利求道，方能超脱轮回"...洋洋洒洒数千言，却与八股文格式毫不相干。

正写到兴头上，忽觉脚边有什么东西在动。低头一看，竟是一只老鼠！白瑾虽为狐仙，但最怕老鼠，这是天性使然。他"啊"地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引得周围考生纷纷侧目。

更糟的是，这一惊吓，他的变化之术又出问题了——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从袍子下摆露了出来！

"有妖怪！"有人大喊。

考场顿时大乱。监考官闻声赶来，看到白瑾的尾巴，吓得面如土色："来...来人啊！有狐妖混入考场！"

白瑾见势不妙，一把抓起试卷塞入口中吞下，同时施展遁地术想要逃走。慌乱之下，法术又失灵了，只撞得号舍木板"砰"响。

"抓住他！"几名衙役持棍棒围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白瑾终于凝聚法力，化作一道白光冲出贡院。身后传来阵阵惊呼："狐仙显灵啦！""快报告知府大人！"

白瑾一路狂奔，直到城外十里处的树林才停下。他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棵老松树上，尾巴和耳朵已经完全显露，再也维持不住人形。

"可恶！"他捶打树干，"我堂堂三百年道行，竟在凡人面前出丑！"

歇息片刻，白瑾变回原形——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垂头丧气地向青丘山方向跑去。

回到清虚洞时，已是月上中天。青玄真人正在洞口打坐，见徒弟狼狈归来，并不惊讶。

"师父..."白瑾跪倒在地，"弟子...弟子..."

"科举如何？"青玄真人淡淡问道。

白瑾羞愧难当，将经历一五一十道来。说到自己不懂八股格式，误吞试卷，现出原形时，更是无地自容。

青玄真人听完，却哈哈大笑："痴儿！你以为熟读诗书就能应试？科举之道，岂止是背诵经典这般简单？八股格式，经义解读，乃至书法文章，都是十年寒窗苦练而来。你连人间银钱都不识，如何能懂人间功名？"

白瑾恍然大悟："师父是说...弟子太过自负了？"

"正是。"青玄真人点头，"修仙与求学一样，都需要脚踏实地。你轻视人间学问，才会闹出这等笑话。"

白瑾沉思良久，忽然向师父重重磕了三个头："弟子知错了。从今往后，定当虚心修行，不再好高骛远。"

青玄真人欣慰地捋须微笑："善。记住今日教训，他日道业必能精进。"

自此，白瑾在清虚洞潜心修行，再不提科举之事。偶尔夜深人静时，他会想起那段荒唐经历，不禁莞尔。人间功名，确实比修仙还难啊！

后来有山民传言，曾在青丘山见过一位白衣书生模样的狐仙，对月吟诗，诗中有"曾向人间觅封侯，不如山中得自由"之句。真假与否，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