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这天!团长带初恋回家,儿子还催促二人领证,我果断成全他们

发布时间:2025-06-28 01:04  浏览量:1

头七这天!团长带初恋回家,儿子还催促二人领证,我果断成全他们(上)【已完结】

声明:本篇文章为虚构故事取材网络,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七十五岁寿诞之际,温颂清缠绵病榻。

作为航天领域的科研先锋,她用毕生精力攻克技术难关,终将华夏千年"嫦娥奔月"的传说化为现实。

此刻虚弱的身躯倚在枕间,耳畔忽然传来同事哽咽的欢呼:"温工!我们创造历史了!'嫦娥一号'成功升空!"

"从此刻起,华夏探月征程将写下崭新的篇章!"

听闻捷报,温颂清唇角扬起释然的弧度,安然合上双眸。

此生她自诩事业家庭两全,既将独子抚育成人,又在科研领域建树颇丰,与丈夫虽未至情投意合,却也维持着举案齐眉的体面。

原以为人生圆满无憾,岂料黄泉路上,丈夫孟廷修立于墓碑前的告白如惊雷贯耳:"你为国尽忠,我伴你终老,我们互不相欠。"

言罢便将旧情人叶锦迎入共同生活二十载的宅邸。

更令她心寒的是亲手养大的孩童竟天真询问:"阿姨,您与父亲何日正式缔结婚约?届时我当改口唤您母亲……"

霎时间,温颂清如坠冰窖。往昔为家庭呕心沥血的岁月,竟沦为他人眼中的笑柄?

若苍天再予重生机缘,她誓要挣脱这桩困缚终身的婚姻……

思绪方落,收音机里飘来熟悉的旋律:"一条大河波浪翻,稻花飘香满两岸……"

温颂清陡然惊坐而起,映入眼帘的是床头牡丹牌收音机放的《浏阳河》,墙面上1967年的日历红得刺目。

老天垂怜!她竟重返与孟廷修结缡十载的光景!

环顾陋室,除却床尾叠成豆腐块的军被,再无半点丈夫存在的痕迹。

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这位团长丈夫已有多少时日未曾归家。

前世她体谅孟廷修保家卫国的重任,甘愿化身贤内助打理后方。

然则重活一世,方悟或许那人不曾归来,只因心不在此。

此刻案头静静躺着航天领域特聘通知书,上辈子她为子女为家庭毅然放弃深造良机。

这一遭,她绝不再为薄情郎与逆子牺牲半分!

待到申时三刻,温颂清如常前往学堂接子。

校门口,孟景书瞥见母亲素面朝天的模样,俊秀小脸瞬间布满阴云:"您总这般不修边幅,也难怪父亲不愿归家。"

"往后能否让叶姨来接?您当真令我颜面无光。"

他口中的叶姨,正是前世登堂入室的叶锦。

原来此刻孽缘已生,偏她蒙在鼓里浑然不觉……

温颂清凝视着与孟廷修如出一辙的眉眼,心底泛起彻骨寒凉:"好,此为最后回。"

孟景书攥紧红领巾的手骤然收紧:"此言何意?"

她未置一词,径直牵着孩童往军区大院去。

哨兵通报后,颀长身影自营房步出,墨绿军装裹着挺拔身躯,剑眉星目间凝结着霜雪:"军营重地,携子闯入所为何事?"

孟廷修语气淡漠疏离,任谁也看不出这是结发十载的夫妻。

温颂清直视对方冷冽双眸,平静宣告:"我将远赴异地公干两月,孩童交由你照料。"

待她事业初成,这桩名存实亡的婚姻也该画上句点。

"温颂清,你又在耍什么性子?"孟廷修眉峰紧蹙,"我军务缠身,岂有闲暇育儿?"

何其讽刺,他可抛家舍业追逐理想,她却要为家庭断送前程。

前世她独力将孟景书抚育成才,换来的却是父子俩与叶锦的阖家团圆。

"既如此,便托付叶同志代劳吧,左右你们更亲近。"

"住口!"孟廷修厉声喝断,"景书是你亲骨肉,岂能因私怨污人清白?"

私怨?她尸骨未寒时,此人便与旧情人再续前缘。如今更是暗通款曲,倒成她无端猜忌?

孟景书突然拽住父亲大手,朝着温颂清嘶吼:"你走!我宁可要叶姨当母亲!"

望着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冷漠面容,温颂清决然转身。

归家后,她当即挥毫写下离婚协议置于案头,继而收拾行囊奔赴航天基地。

踏入熟悉的研究所,往事如潮水涌来。

前世她苦等稚子成年才重返科研岗位,今生必要通过特聘考核,在星辰大海中书写传奇!

整月埋首实验室的温颂清,偶尔也会想起那对父子。

然自她离去至今,未曾收到只言片语。

既如此,她又何必沉溺往事?

这日实验间隙,同事凝重的声线划破寂静:"据可靠消息,美方囤积八百余枚'小男孩',妄图摧毁我华夏百余城池!"

实验室瞬间陷入死寂,众人皆知这绝非空穴来风。

唯有温颂清心如明镜——前世她曾亲眼目睹美方解密文件,确有其事!

正是祖国首颗原子弹的成功试爆,才粉碎了敌人的阴谋。

她所在的团队正是攻关核武器的核心力量,眼下亟需突破关键技术瓶颈。

温颂清当机立断:必须返家搜寻留学时期的机密资料。

时隔月余,温颂清重返军属大院,竟觉周遭景致平添几分陌生。

闻得响动的孟景书飞奔而出,待看清母亲烫着及耳卷曲短发、身着崭新旗袍的模样,登时怔在原地失了言语:"你……当真是我母亲?"

往昔温颂清为料理孩童起居,每日五更便要起身备膳。待送走学童,又须赶赴市集采买,十年如一日操持家务,却只换得"丢人现眼"四字评说。而今研究院包揽衣食住行,她自当精心妆点自身。

孟景书眼底掠过惊艳,伸手欲牵。温颂清却径自越过孩童,直入书房。

推门刹那,案头离婚协议不翼而飞,衣橱间竟悬挂着陌生女子的裙衫。温颂清强压恶心,嗓音发紧:"何人擅入我房中?"

"是我请小叶同志暂居照料景书。"孟廷修冷峻面容自门外浮现,眉峰紧蹙,"怎又效仿西洋做派?这般妆扮如何专注工作?"

初归国时,因他不喜小资情调,她便彻底改换装扮。直至临终方知,他不过厌弃她这个人——朴素是错,装扮亦是错。

温颂清攥紧掌心:"爱美乃人之常情,与工作何干?"

"你是军人家属,当以报效祖国为重。"孟廷修厉声斥责。

温颂清正待反驳,忽闻院中传来秀姨呼唤:"温工,这孩童哭闹着要寻你!"

众人转头望去,但见秀姨牵着陌生男童立于门边,面露困惑:"温工,这孩子从未在大院见过,可是你家亲戚?"

话音未落,男童已挣脱束缚扑进温颂清怀中,脆生生唤道:"阿妈——"

霎时满室寂静。

秀姨见状不妙,匆忙告退。孟景书红着眼眶嘶吼:"这野种从何而来?因何唤你作母?"

孟廷修额角青筋暴起,声若寒冰:"温颂清,可知军婚出轨是何等罪名?"

温颂清冷笑反问:"那你与叶锦又算何种关系?"

"我与小叶同志清清白白!"孟廷修神色骤冷。

叶锦永远是他的例外,而她温颂清,连辩解的机会都未得,便被钉上耻辱柱。

温颂清轻抚男童发顶:"此子是研究所遗孤,名唤温停。其父母殉职后,因与我同姓才暂托照料。"

孟廷修面色稍霁,疑虑却未消散:"他因何唤你作母?"

温颂清无心赘述,横竖离婚在即:"你若存疑,自可去研究所查证。"

言罢牵着孩童欲走,叶锦却系着围裙自厨房踱出:"嫂子既归,何不留下用膳?"

温颂清本欲拒绝,见温停饥肠辘辘,遂颔首应允。

席间五人各怀心思。温颂清多日未归,瞥见孟景书碗中堆尖的荤菜,下意识为其添菜。岂料孩童撇嘴将青菜掷于案几:"我才不吃这劳什子!"

叶锦忙打圆场:"嫂子莫怪,我也是近日方知景书厌食青菜,他往日怕你责备才隐忍至今。"

温颂清扫视孟家父子,孟廷修默然垂首,孟景书面露得色。她正欲开口,温停忽将青菜尽数夹入碗中,边吃边笑:"阿妈给的菜,最是美味!"

温颂清鼻尖发酸,待孩童饱食后,起身牵住温停:"你们一家三口慢用。"

孟景书惊怒交加:"阿妈!"

孟廷修攥住她手腕:"你不在时,多亏小叶同志照料……"

温颂清淡漠抽回手:"随你。"

行至门口,她忽然驻足:"桌上文书,记得签署。下回归来,便去办手续。"

孟廷修望着离婚协议,冷峻面容终现裂痕。

温颂清头也不回,牵着温停渐行渐远。未料刚出大院,便见几位军嫂对着她脊背指指点点。

"整日描眉画眼,哪像研究员?"

"听说上月抛夫弃子闹离婚,如今见孟团长与叶同志情投意合,又带回个野种争宠!"

温颂清蓦然驻足,目光如炬:"诸位说我无妨,但温停乃烈士遗孤!"

"若再让我听见'野种'二字,便请组织主持公道!"

军嫂们讪讪噤声。温颂清紧攥温停小手,携着资料快步离去,将自己尽数投入实验之中。

时光荏苒,转眼间月余已过,特殊人才选拔尘埃落定。

项目负责人立于台前,逐一宣读入选者姓名。温颂清端坐台下,膝头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料。当听见"最后一位入选者——温颂清同志"时,她紧绷的肩线才悄然松懈,眼底泛起细碎涟漪。

只要加入秘密研究项目,便再不必忧心婚变影响事业前程!

岂料负责人话锋陡转,声线陡然凌厉:"但经组织慎重考虑,温颂清同志因私德有亏,抛夫弃子之举严重损害研究所声誉,现取消其参选资格!"

台下一片哗然。温颂清如坠冰窟,耳畔嗡鸣不止。大院里的流言蜚语竟已蔓延至此,更未曾想与孟廷修的婚变竟成仕途拦路虎。

"听说她插足孟团长婚约在前,如今又要抛夫弃子!"

"这般蛇蝎心肠,怎配执掌科研重器?"

温颂清强压胸中血气,霍然起身:"我从未破坏他人感情,离婚实乃夫妻缘尽!"

"1950年婚姻法明文规定婚姻自由,离婚乃我合法权利!"

可谩骂声如潮水漫灌,将她微弱的辩解彻底淹没。负责人沉默良久,终是长叹:"小温同志,你的名额将由他人递补。"

"可惜了你这棵好苗子,回去与丈夫重修旧好,方能心无旁骛报效祖国。"

"组织决定已下,望你理解。"

温颂清踉跄着退出礼堂,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温停始终守在门外,见她出来立即小跑跟上:"阿妈要去何处?我随你同去!"

孩童紧紧攥住她衣角,跟着重回军属大院。正逢孟廷修踏着暮色归来,四目相对间,他眸中掠过了然之色,仿佛早料定她要低头:"回来便好,景书离不开你。"

温颂清如遭雷击,声音发颤:"所以你便散布谣言,诬我抛夫弃子,只为逼我放弃理想回归家庭?"

"温颂清,我不知你何出此言。"孟廷修剑眉紧蹙,"为人母者,照料孩童岂非本分?"

"可孟廷修!"温颂清眼眶通红,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报效祖国非你一人夙愿,亦是我毕生所求!"

孟廷修冷峻面容闪过一丝异样,喉结微动似要言语,却被院中响动打断。

二人循声望去,但见孟景书将温停压在身下,小拳头如雨点般落下:"这蛋糕是我的!你凭什么吃我阿妈做的点心!"

"这是阿妈单独做给我的!"温停蜷缩护住怀中老式蛋糕,任凭拳脚加身绝不还手。

温颂清疾步上前将二人分开,孟景书立即伸长手臂:"阿妈,你为何将我的东西给他!"

孟廷修沉声斥责:"温颂清,你偏袒外人之际,可曾想过景书才是你亲生骨肉?"

"连母亲本分都尽不到,何谈为国尽忠?"

温颂清望着眼前这幕荒诞剧,忽然笑出声来。往昔她倾尽心血照料孟家父子时,他们弃若敝屣;如今她欲抽身离去,他们反倒摆出受害者姿态。

可他们从未想过,正是至亲之人的利刃,将她伤得最深。

她半蹲下身,轻抚温停面颊淤青:"为何不还手?"

孩童揪着衣角,声如蚊呐:"我怕打了他,阿妈便不再要我……"

温颂清鼻尖泛酸,忆起前世魂归黄泉时孟家父子的绝情。她握紧温停小手:"你既唤我阿妈,便是我此生责任。我教你最后一课——"

"爱人先爱己,此生莫负卿。"

孟家父子闻言色变,孟景书更是嚎啕大哭:"你为了野种不要我!我阿妈才不会这般狠心!"

孟廷修冷声喝止:"景书!"

孩童泪眼朦胧地望向父亲,这是孟廷修首次在儿子面前维护她。然温颂清心若寒冰:"既已走到这般田地,不如让谣言成真。"

"孟廷修,签字离婚,明日民政局见。"

孟廷修面色骤沉,墨色瞳仁如利剑般刺向温颂清:"温颂清!当初是你执意要嫁,是你求着要孩子,如今说离就离?"

"你让景书如何面对支离破碎的家?"他振振有词地斥责,全然忘却是孟家父子屡次将叶锦置于温颂清之上,才酿成今日局面。

温颂清讥诮地勾起唇角:"怎会支离破碎?你们不是还有叶锦这个现成的娘?"

孟家父子同时噤声,屋内陷入死寂。

敲门声骤然响起,警卫员急促的声音穿透门扉:"团长,紧急任务!"

孟廷修如释重负,撂下句"此事容后再议"便夺门而出,徒留温颂清面对满室狼藉。他总是这般,轻飘飘抛下几句话,便要她独自收拾残局。

可此番,她绝不再重蹈覆辙,与孟家父子蹉跎余生!

温颂清转身进屋收拾行装,一本暗红笔记本突然从柜顶坠落。泛黄的封皮上"航天机密"四字赫然在目——这是孟廷修视若珍宝的绝密笔记,往昔连碰都不许她碰。

她俯身欲拾,指尖却在触及扉页时陡然僵住。泛黄的纸页上,孟廷修苍劲的字迹刺入眼帘:

"为留航天栋梁温颂清,吾愿以婚约为饵。"

"身许家国,难再许卿。小叶,此生终是负了你。"

落款日期,赫然是他们新婚当日。

泪珠悄然坠落,在墨迹上洇开朵朵寒梅。温颂清突然笑出声来,笑自己半生痴缠,竟活成个天大笑话。

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她慌忙拭泪,将笔记归位。

温停仰起稚嫩的小脸,眼底盛满心疼:"阿妈,我们何时离开?此处令人窒息。"

温颂清垂眸整理证件,结婚证猩红的封皮刺得她眼眶生疼。能带走的尽数打包,带不走的悉数捐给大院旧衣回收站。

待收拾妥当,孟景书蜷缩在门边,泪眼婆娑地唤了声:"阿妈……"

温颂清心头骤痛,前世孩童在她头七未过便改口唤叶锦为母的画面陡然浮现。她蹲下身,平视那双肖似孟廷修的眼眸:"是你亲口嫌我丢人现眼。"

"景书,这世道从无两全之法。你既伤透为娘的心,便莫再奢望破镜重圆。"

"研究所车马已备,叶姨即刻便来照料你。"

言罢牵起温停,决然离去。孟景书踉跄追出,跌倒在青石板上,哭喊声震得屋檐积雪簌簌而落:"阿妈!我错了!"

温颂清闭目深吸寒冽空气,终究未曾回头。她将积蓄与粮票塞给秀姨托其照料孩童,又差人唤来叶锦,方才坐上研究所的吉普车。

次日清晨。

温颂清暂搁实验进程,重新拟就离婚协议递交组织,却获知:"需孟团长亲笔签署方能生效。"

孟廷修执行任务未归,她只得将婚变事宜暂缓,全身心投入科研。岂料暮色四合时,医院急电骤响。

听筒里传来孟景书抽噎的童音:"阿妈速归!父亲负伤入院,孩儿惧怕……"

温颂清本欲置之不理,然念及离婚需孟廷修首肯,终是披衣赶赴军区医院。

往昔记忆如潮水漫卷——非典肆虐之际,孟廷修染病垂危,她辗转京城求得特效药。他病愈后首次落泪:"颂清,此生苦了卿……"

那时真情或许曾炽烈燃烧,然岁月流转,终归于客套疏离。她油尽灯枯之际,竟未睹他最后一面。

思绪纷乱间,医院廊灯已映入眼帘。但见孟景书蜷缩在长椅上,见她现身眸光骤亮,复又惶然回首张望,似在寻觅温停踪迹。

孩童双目红肿如桃,泪痕未干。温颂清默然递上绢帕,却被"啪"地挥落尘埃。

纸巾沾灰的刹那,恰似他们母子情分蒙尘。孟景书怔忡片刻,慌忙俯身去拾,却听她淡漠开口:"脏了便是脏了。"

孩童指尖凝滞,泪珠再度坠落。

恰此时,病房内传来叶锦带着哭腔的告白:"廷修哥,十年同居岂能等同十年情深?你心尖分明还有我!"

温颂清隔窗望去,但见叶锦梨花带雨,正往孟廷修怀中倚去。往昔她或会黯然退避,而今却径直推门:"冒昧叨扰。"

叶锦如受惊白兔般弹起,面色煞白:"你、你怎会在此!?"

孟廷修眸中掠过讶异,张口欲言。温颂清却先声夺人:"无需解释,我此来只为商榷离婚事宜……"

"胡闹!"孟廷修剑眉倒竖,喉结滚动,"你留洋多年,谁知是否被西洋思想蛊惑!"

此言如刃,直刺心扉。她当年拒美方利诱,矢志报国,而今竟遭枕边人质疑赤诚!

温颂清胸腔泛起寒意:"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孟廷修,你应允与否,我自有法子终结这桩婚约。"

言罢转身,未再施舍半分目光。行至门外,衣角忽被稚嫩小手攥住:"你要往何处去?当真弃我与父亲于不顾?"

孩童蹙眉的模样,宛如孟廷修缩影。温颂清蓦然醒悟——正是孟廷修日复一日的潜移默化,才令亲子渐行渐远。

"我已蹉跎十年光阴,余生当为自己而活。"她轻轻拨开孩童手指,决然离去。

归途研所,却闻噩耗——核弹研发因关键元素缺失陷入僵局,众科研者皆垂首丧气。

温颂清却知,清华实验室存有该元素。事急从权,她径直叩开所长室门:"恳请批准赴清华提取五十毫克放射物。"

赵所长面色凝重:"敌特环伺,护送谈何容易?若遭劫夺,后果不堪设想。"

温颂清心如明镜。前世正因消息走漏,致三百英魂殒命。她携后世记忆而来,自当规避风险。

此行九死一生,而她所求仅是离婚自由!

"所长,吾意已决。"她立正行礼,"若得生还,惟愿组织准允离婚,无论孟廷修是否首肯。"

赵所长眼眶泛红:"温同志,吾允你。然切记……"

"定当平安归来!"温颂清铿锵应诺,目光如炬。

此去虽千万人吾往矣,纵使马革裹尸,亦无悔矣。

赵所长倏然起身,轻拍温颂清肩头,语重心长:"事态紧急,明日须即刻启程赴清华校区。且容你归家话别。"

温颂清垂眸掩去眸中涩意,颔首应诺。离了所长室,她先将温停托付给挚友照料。

孩童攥着她衣角不撒手,她硬起心肠掰开那双小手,未留只言片语。放射性元素对肌体的侵蚀,她至今仍如附骨之疽——皮肉似焚,筋骨俱痛。

此去或是永诀,她不该留牵绊。

"往昔唤你阿妈,因你与生母一般卓然出尘。"温停哽咽声随风飘来,"而今你便是吾母,孩儿待卿凯旋!"

温颂清步履微顿,旋即挺直脊梁。利在天下者,虽九死其犹未悔。为华夏强盛,纵使披荆斩棘,亦当勇往直前!

孩童伫立原地,目送那抹纤影渐行渐远,眸中非但没有怨怼,反倒盛满崇敬。

温颂清归置妥当行装,欲往军区医院与孟廷修诀别。岂料甫出研所,便见墨绿军装身影杵在梧桐树下,臂缠绷带,面如金纸,似是自医院仓促赶来。

四目相对,孟廷修喉结滚动,率先打破沉寂:"昨夜之事,容吾解释……"

"不必了。"温颂清神色淡然。

孟廷修面色骤寒,指尖掐入掌心:"景书亦不要了?你当真能割舍亲子?"

"不是有叶锦么?"温颂清讥诮勾唇,"你为人父,自当以身作则。"

她自工装口袋取出离婚协议,钢笔字迹力透纸背:"此生惟愿,便是与你斩断羁绊。"

孟廷修望着那抹遒劲笔锋,恍觉利刃穿心。他欲执笔签署,却闻温颂清轻声道:"孟廷修,十年纠缠,今日该作个了断了。"

秋叶簌簌而落,似在哀悼这段将死的婚姻。温颂清转身刹那,如雏鸟挣破樊笼。

孟廷修攥着协议踉跄归家,未及推门便闻瓷器碎裂之声。孟景书带着哭腔的斥骂刺入耳膜:"我不吃剩饭!我要阿妈,你这毒妇休想夺我父爱!"

叶锦尖刻嗓音紧随其后:"待我与孟大哥诞下孩儿,你便等着流落街头罢!"

孟廷修如遭雷击,他从未见过叶锦这般狰狞面目。推门而入,正见叶锦揪着孩童耳朵怒骂,孟景书脸上赫然五个指印。

"叶锦!"孟廷修暴喝,"我付薪水聘你照料孩童,便是如此待他?"

叶锦花容失色:"孟大哥,你听我解释……"

"不必多言。"孟廷修抱起抽泣的孩童,"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孟景书死死攥着他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爸,我要阿妈……"

孟廷修心如刀绞,连夜抱着孩童奔赴研所,却被告知:"孟团长来迟一步,温工已赴外埠公干。"

起初他只当温颂清避而不见,然连日探访皆扑空,电话那头永远是机械女声:"温工出差未归。"

此刻他方才惊觉,那个曾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女子,竟真能决绝至此。

孟廷修从未与温颂清爆发过如此激烈的争执。

整整月余,她竟连一通电话都未曾接听。

此刻他伫立在研究所门前,再次截住赵所长的去路:"赵所长,颂清究竟身在何处?"

赵所长攥着文件袋的指节发白,正欲以惯常说辞搪塞,却见孟廷修眸光如炬,军人特有的敏锐直觉令他心头一凛:"今日若不告知实情,休怪孟某唐突。"

赵所长瞥了眼腕表,终是叹息道:"确系机密任务,温工此刻行踪,纵使我也无从知晓。"

"什么!"孟廷修瞳孔骤缩,"她留洋多年,这般绝密任务怎可托付?"

赵所长勃然变色:"孟团长此言何意?连你都要质疑妻子忠贞?"

孟廷修喉结滚动,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半晌才艰难道:"她吃不得苦……"

忽有研究员插话:"孟团长与温工早已离婚,听说她连亲子都弃如敝履。"

"正是,她为嫁你拆散有情人,以致被取消参研资格。"

孟廷修如遭雷击,往昔片段在脑海中炸开——那日温颂清持离婚协议而来,眸中死寂令他心悸。他踉跄扶住桌角:"我从无离婚之意,与她结合皆出本心!"

众人哗然间,忽闻急报:"温工回来了!只是……"

孟廷修肝胆俱裂,未待话毕便夺门而出。研究所门外,一道蹒跚身影正拄着木棍挪动。

那女子衣衫褴褛,发丝蓬乱如草,面上尽是污垢,唯余双目灼灼如炬。温颂清怀中紧抱腌菜坛,十指血迹斑斑。

自京至青,千六百里风霜。她足底血泡纵横,胸口因放射性元素灼出两个血洞。每至力竭,后世名单上同胞姓名便在耳畔炸响——

核弹不成,何来脊梁?

"温工!"

"颂清!"

孟廷修冲将上前,却在触目惊心处陡然驻足。他记忆中的妻子永远妆容精致,何曾这般狼狈如乞?悔恨如潮水漫灌,是他错看了这朵铿锵玫瑰!

研究员欲上前搀扶,却见温颂清心口血洞狰狞,呼吸已绝。

"不可能……"孟廷修跪坐于地,双目赤红如血。往昔冷峻面容寸寸皲裂,他发疯般按压妻子胸腔,指尖染满鲜血犹不自知。

赵所长老泪纵横,欲劝无从开口。警卫员硬着头皮上前:"孟团长,让属下……"

"滚!"孟廷修暴喝,声线却带着颤音。他忽觉臂膀发颤,警卫员见状忙接过方向盘。

吉普车如离弦之箭,孟廷修将妻子冰冷的身躯紧箍在怀。她昔日明艳如蝶,此刻却了无生气。

"颂清,你且睁眼……"他声若游丝,指尖抚过她结痂的唇角,"求你……"

警卫员从后视镜望见此景,惊骇欲绝。往日杀伐果断的孟团长,此刻竟似失魂落魄的孩童。

温颂清指节忽然微动,孟廷修顿觉心肺俱裂。他撕下衣襟裹住妻子伤口,嘶声咆哮:"快!再快些!"

救护车鸣笛刺破长空,孟廷修抱着温颂清冲进急诊室。白炽灯下,他方惊觉她发间已生华发,鬓角凝着盐霜。

"患者多器官衰竭,准备电击!"

"滋啦——"

除颤器蓝光映亮孟廷修惨白面容,他死死攥着温颂清冰凉的掌心,恍若攥着即将消散的流沙。往昔种种在眼前流转——她深夜伏案的身影,她抱着孩童哼唱童谣的温婉,她最后那句"两清"的决绝。

"滴——"

心电监护仪拉出笔直长线,孟廷修的世界随之崩塌。他俯身吻上她染血的唇,泪滴在妻子紧闭的眼睫上:"不是说好要两清么?你怎敢食言……"

孟廷修尚未待吉普车停稳,便仓促抱着温颂清跃下,嘶声呼喊:"医者何在?速来救人!"

急诊室医护蜂拥而至,将温颂清推入手术间。孟廷修背脊抵着冰冷的白绿瓷砖,身形缓缓瘫软。他阖目仰首,生平首度向苍天祈愿——愿她活着。

误会方才冰释,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孩童啼哭犹在耳畔,他们本该有白首之约。

红色手术灯灼痛眼眸,他数着墙砖裂缝熬过须臾。当医生疲惫步出,孟廷修踉跄扑前:"内子安否?"

"命悬一线,终是保住了。"医生摘下口罩,话音陡转,"然能否苏醒,端看求生意志。"

孟廷修如坠深渊,复又升起微茫希望。未及细问,眼前忽现重影,医护惊呼声中,他直挺挺栽倒在地。

黑暗如潮水漫卷,唯见温颂清素衣染血,泪滴如刃剜心。"颂清……"他挣扎欲触,意识却沉入更深的虚无。

再睁眼时,警卫员满面焦灼:"团长可算醒了!您因忧思过甚昏厥,须得静养。"

"颂清何在?"孟廷修扯掉输液针,墨绿军装皱褶横生。警卫员欲言又止,终是指向长廊尽头。

他疾步穿行,周身气压低沉,医护纷纷避让。驻足病房门前,指尖悬在门把上微颤——往昔峥嵘岁月未曾令他却步,此刻却近乡情怯。

推门刹那,病榻上的温颂清安睡如玉,唇色淡若新雪。孟廷修喉间泛起腥甜,往昔苛责如潮水反噬。

"醒一醒可好?"他执起她冰凉的手,声音柔似三月春雨,"此后但凡所求,皆如你所愿。"

门外警卫员垂首拭泪。

往日流言蜚语犹在耳畔,此刻方知何为巾帼英雄——以身为盾,护国之重器。

从前他也听过不少关于团长夫人不好的言论,可直到现在看来,那些刻薄的批判完全都是莫须有的污蔑!

他们的团长夫人,分明就是为祖国和人民甘付性命的女英雄!

孟廷修自正午守至暮色四合,始终垂首静坐于病榻前。归家时已月上柳梢,军属大院里飘来邻家饭香。

孟景书闻得引擎声便飞奔而出,见父亲独影归来,小脸登时煞白:"阿妈仍未归家?"

孟廷修喉结滚动,将孩童拢进阴影中。往昔总嫌她聒噪,而今方知人去楼空是何等寂寥。

"阿妈可是厌弃孩儿了?"孟景书攥着衣角,金豆子簌簌而落,"孩儿再不顶嘴,定乖乖用膳……"

孟廷修心如刀绞,掌心抚上孩童发顶:"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记住了?"

言罢更觉自责——若非他往日苛责,温颂清怎会寒心离去?

子夜时分,孟景书终是枕着泪痕睡去。孟廷修轻拍孩童后背,恍惚见她往昔哄睡时的温柔模样。

晨光熹微时,他送孟景书至学堂。孩童咬着冷硬的馒头,瘪嘴嘟囔:"不及阿妈做的半分可口。"

"休要任性。"孟廷修剑眉微蹙,见孩童垂首不言,终是软了声线,"待阿妈归来……"

余下的话梗在喉间。政委率众将士迎面而来,目光中满是钦佩:"孟团长,尊夫人实乃巾帼英雄!"

孟廷修颔首致意,脊背却绷如满弓。政委欲往探视,他哑声推拒:"尚未苏醒……"

众人劝慰声中,他率部离去。政委望着那抹萧索背影,轻叹道:"他这是把自个儿架在火上烤,不敢想若温工长眠……"

连日来,孟廷修奔走于家、营、医院三点之间。病房内消毒水气味刺鼻,他执起温颂清微凉的手,往昔峥嵘岁月如走马灯浮现。

"从前竟不知,你日日如此煎熬。"他轻抚她腕间薄茧,那是常年操持家务留下的印记。

忆起新婚时,她着一袭月白旗袍,明艳不可方物。他嫌她"小资做派",她便真将霓裳换作粗布衣衫。而今她苍白如纸地躺着,他方悔不当初。

"难怪你要悔婚……"孟廷修俯身,泪滴在她手背洇开小小水痕。往日他总嫌她这不好那不对,而今方知柴米油盐皆是修行。

夕阳将病房染成暖金色,他蓦然惊觉——原来准备一餐一饭需耗时半日,原来辅导功课要费尽唇舌。而他醒悟得太迟,太迟。

“颂清,你原谅我,我也是第一次做人丈夫,等你醒过来,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从前是我一直误解了你,只要你醒过来,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了……”

他在女人病床前一遍遍懊悔着,一遍遍许诺着。

可回应他的,只有无声落在他身上的夕阳。

从医院出来,天色快暗了。

孟廷修开车去接孟景书放学。

培英小学门口。

他刚一下车,就看到叶锦也竟等在学校门口,目光却是向校外张望的。

显然不是来接孩子的。

孟廷修本打算无视,可叶锦早已注意到了他,连忙向他小跑过来。

她紧紧拽着孟廷修的胳膊,急声开口:“廷修,你等等我!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那样对景书的,我只是……”

叶锦从前也总是爱似有若无的靠近他说话,可从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心有不适。

“放手。”孟廷修面无表情地掰开她的手,冷声道:“叶锦同志,请你注意分寸。”

叶锦一怔。

孟廷修从未如此连名带姓地叫过她,她很清楚,孟廷修是真的生气了。

可现在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孟廷修有气也应该消了,更何况,是她主动低头来找他。

“廷修,你别生我的气……”

孟廷修冷下脸,沉声打断她:“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

僵持之际,孟景书从校门走出,看到孟廷修时眼前一亮,撒腿跑了过来。

可在看到叶锦后,顿时脸色一变。

他从前以为叶锦是对他最温柔的人,可没想到,孟廷修不在的时候,她对他,却像是变了个人。

自那之后,孟景书就再也不想接近她了。

“景书,上车回家。”孟廷修冷冷说完,便不再看她。

等孟景书上车后关上车门,他也拉开驾驶座车门准备离开。

叶锦看着他,心知他说的话,决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改变。

可她不甘心。

就在孟廷修转身之际,叶锦不管不顾地伸手,从后面紧紧抱住孟廷修劲瘦的腰,嘶声道。

“为什么!你心里明明是有我的,那天在医院里,你明明回应了我说的话,你明明已经承认了!”

“我好不容易才把温颂清从你身边赶走,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叶锦情急之下,话说出口才知失言,可却已经为时已晚。

“你说什么?”

孟廷修身形一僵,脸色更加阴沉,他一点点掰开叶锦的手,毫不留情道。

“叶锦,不要告诉我,诋毁温颂清的那些话,都是你传播出去的?”

孟廷修声冷如冰,周身寒意骇人。

叶锦顿时脸色一白,慌了神:“不是我!廷修,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

孟廷修转过身,一双凛冽如冰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叶锦站在他面前,仿佛有种所有的心思都已被他尽数看穿的错觉。

可他没有证据,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即便是孟廷修也拿她没办法。

想到这里,叶锦紧绷的心神又放松下来,眼里挤出委屈的泪。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廷修,你是军人,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啊!”

孟廷修皱着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冷硬到了极点:“不要这样叫我。”

“叶锦同志,我提醒一句,造谣是会入刑的,你最好祈祷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孟廷修说完,不顾叶锦一瞬苍白的脸色,径直开门上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叶锦丝毫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苦苦拍打着孟廷修的车窗,竭力哀求着。

她始终不信孟廷修会对她这么心狠,可孟廷修始终不曾再给过她一分眼神,随即启动了车子。

叶锦看着扬尘而去的车子,眼底的哀求瞬间荡然无存。

她抬手擦去挤出的眼泪,视线紧紧落在孟廷修离去的方向,眸中满是势在必得。

叶锦想着刚才抱住孟廷修腰肢的手感,对家里那个一事无成还长相老实的丈夫更不满了。

“孟廷修,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用,你迟早会回到我身边的。”她说着,眼底的占有欲和欣喜再也掩饰不住。

温颂清的事她听说了,人能不能醒过来都是件难事。

她最好永远都醒不过来,这样孟廷修就只会是她一个人的了。

叶锦想到这里,勾起得意的嘴角,无视他人异样的目光走回家。

军属大院中。

孟景书下了车,一路回家都垂着头,一言不发,神情低落。

“怎么了?”孟廷修不解地问。

孟景书放下书包,回想起上车后见到的那一幕,心里便堵得慌。

他以前觉得叶锦漂亮又温柔,比温颂清更适合当自己的阿妈。

可经过这些事以后,他再也不想要叶锦代替温颂清的位置,更不想叶锦与孟廷修再有任何接触。

他开始感到不安了。

“爸爸,我不想要叶姨当我阿妈,你能不能不要和她在一起?”孟景书抬起头,鼓起勇气问道。

孟廷修一怔,下意识道:“我什么时候……”

可下一秒,他却又垂下眸。

就连孟景书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想而知他从前对叶锦情谊上的照顾,在外人看来又会是怎样一种看法。

难怪后来的温颂清,总会拿叶锦的事跟他生气,而他还总以为她在无理取闹。

可他自从和温颂清结婚后,就没有和叶锦有过任何同志以外的关系。

孟廷修看着孟景书,喉结滚了滚:“你记住,你的阿妈只有温颂清一个,别人都不是。”

孟景书听着,眼眶渐渐又红了,他靠在孟廷修肩头,嚅声道:“我想阿妈了……”

孟廷修呼吸一滞,眸光微动,缓缓闭上眼睛。

他又何尝不想呢?

他第一次知道思念是如此的煎熬,想要听温颂清对他说一句话都难。

第二天早上,孟廷修送完孟景书,便驱车赶往医院。

可这次出乎意料地,温颂清的病房门口围满了研究所的人。

赵所长见到他,立马克制着喜悦道:“小温同志她醒过来了!”

“多亏了你啊,在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没救了的时候,坚持下来。”

孟廷修悬着已久的心此刻终于落地,惊喜和担忧的心情交织。

只是都敌不过他现在就想要见到温颂清的心。

“医生正在里面检查呢,你等会儿再进去。”赵所长立马伸手拦住他。

孟廷修逐渐冷静下来,直到问过医生可以进去后,忐忑却登时爬上了心头。

他走进病房,正撞进温颂清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他心跳骤然一停,却听温颂清略为沙哑的声音缓缓在寂静的病房响起,轻而坚定。

“孟廷修,我要和你离婚。”

轰然一下,孟廷修脑中像被炸开一样。

他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却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孟廷修怎么也没想到,温颂清醒来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要离开他!

站在病房外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分不清状况。

当时温颂清倒在研究所门口,孟廷修像是失心疯了一样的状态不像是不爱。

可若是相爱,温颂清又怎么会和丈夫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提离婚呢?

赵所长尴尬地笑了两声:“你们这是……?”

“她在闹别扭。”

“我是认真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隐忍着情绪,一个平静地叙述。

孟廷修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定定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眼中找出半分情绪。

可没有。

一点起伏都没有。

没有怒,没有怨,更没有爱和不舍。

就像是历经生死后平静如水的释怀。

孟廷修终于有些心神不稳,他宁愿看到温颂清对他生气,怨他这么些年让她受尽委屈。

可这些都没有。

赵所长看出气氛不对,带着人放下慰问品便走。

临走时,他本想说两句缓和的话,可又想到孟廷修曾经对温颂清的质疑,又咽了回去。

算了,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解决。

自己犯下的错,总要承担后果。

等到病房重新恢复寂静。

孟廷修才走近几步,如往常一样,在温颂清病床旁坐下。

“颂清……从前的事,是我不好,我会和叶锦同志划清界限,不再来往。”

“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孟廷修话音一顿,又道:“不,和以前不一样,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他看着温颂清毫无变化的表情,心中隐隐涌上一阵酸涩。

他垂着眸,喉结颤了颤,低声开口:“景书他……也很想你,他说他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他说着,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地握住温颂清的手。

“怪我醒悟的太晚,直到最后才看清自己对你的心意,颂清,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不能。”温颂清淡淡开口,顷刻浇灭了孟廷修所有的希望。

他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抽出自己的手,仿佛一点点剥离了他的心。

两世的经历已经消磨了温颂清所有的爱意,同样的事情,她绝不要重来第二次。

她看着孟廷修错愕又受伤的神情,心中却再没有一丝波澜。

孟廷修回想起那些中伤温颂清的谣言,觉得还是有必要将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

“颂清,当初那些诋毁你的谣言,不是我……”

他话音未尽,温颂清却开口打断道:“是不是你,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声音沙哑,还未完全恢复,可说出的每一字,都是那样的坚决。

如刀一般,深深刺痛着孟廷修的心。

“但凡你曾经对我上过一点心,结果都不会是今天这样,我不想和你再有新的开始,也不仅仅是因为这几件事。”

随着她的话音一字字落下,孟廷修的心就愈发沉凉。

温颂清缓缓闭上眼,不再看他,神情疲倦:“你走吧,我累了。”

孟廷修所有的话都被温颂清这一句彻底堵在嘴边,说不出,咽不下。

良久,直到温颂清平稳均匀的呼吸传来,孟廷修才缓缓起身。

看着温颂清安静的睡颜,他心中的念想便愈发坚定。

温颂清有且仅有一个,他不想放弃。

孟廷修离开医院赶去部队的时候还早。

再从部队基地离开时,却已接近黄昏日暮。

这一天,部队里受了孟廷修训练的人再也不想回忆这魔鬼的一天。

等接完孟景书回到军属大院时,孟廷修难得开口问他:“你想不想去见阿妈?”

孟景书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想!我想阿妈了!”

他已经记不清自从温颂清离开后,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

他从小到大,几乎从没有离开过温颂清身边这么久。

而这些天,孟廷修的心情似乎更差了,孟景书更加不敢多问,甚至不敢再调皮。

温颂清虽然对他管教严厉,却从没有对他厉声说过话。

但孟廷修练兵时的状态,他是见过的,气势凛然,带着威严和实力的压迫。

因此对这个不太熟悉的父亲,他总是又敬又怕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见阿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孟廷修沉默片刻,摸了摸他的头:“明天。”

到家后,孟廷修回到房间,看着那纸迟迟没有签字,也没有上交的离婚报告,心烦意乱。

他明明已经意识到了错误,也愿意改,更愿意和她把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

可温颂清却像是铁了心,一定要和他离婚。

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割舍不要。

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桌上,余光却忽然瞥见手边最角落的一角红色。

他伸手抽出来才发现,是自己用来记日记的笔记本。

他向来有记日记的习惯,只是后来事情太多,他就给忘记了。

孟廷修翻开一页,里面零零散散记的,无一例外都有温颂清三个字的出现。

从前往后,从相见第一面到后面结婚的每一日,从寥寥几笔到后来的满满一纸。

他翻页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里,温颂清就已经渐渐占据他的生活和心。

直到翻到某一页时,孟廷修的手一顿,视线凝在那像是被泪水模糊的字迹上。

那是他当初对叶锦这段关系彻底告别所写的话。

可这滴模糊了字迹的泪又会是谁的呢?

他很少温颂清流过眼泪。

可除了温颂清,他想不到别人。

几乎是产生这一念想的一瞬间,孟廷修的心就像被人紧紧揪住般窒闷。

她一定是看到这句话,才会彻底对他死心的。

孟廷修顿感有些呼吸困难,当初这把扎在温颂清心上的刀,如今也深深扎在了他身上。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写下这段话!

孟廷修猛然将这页纸撕了个粉碎,低垂着头,眼圈发烫。

悔恨比夜更漫长……

温颂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似乎睡了很久,视线模糊半晌才逐渐清明。

见病房里没有孟廷修的身影,她暗暗松了口气。

当时失去意识前,她其实听到了孟廷修焦急的呼唤,隐约看到了孟廷修惊惶向她奔来的身影。

可她已经没有再和他重来一次的勇气了。

这时,一道稚气未脱的童声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

“阿妈——”温停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而紧跟在他身后出现的,还有季钰。

他放下手上特意给温颂清带的饭,绯色的薄唇噙着淡淡地笑,无奈道:“温停这孩子一直念叨着你,我实在磨不过。”

他身上淡淡的书墨香,总能让人感到心静。

时隔一个半月,再次见到温停,温颂清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温停趴在她床边,见她身形消瘦,顷刻红了眼眶。

“阿妈,下次再有这么危险的事,让我替你去吧,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

刚带着孟景书来到医院的孟廷修,正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缓缓攥紧了手中装有午饭的纸袋,眸色沉沉。

孟景书紧紧拉着他的衣袖,眼眶顷刻湿润起来:“爸爸,阿妈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孟廷修脸色铁青,只冷冷吐出两个字:“不会。”

那一定只是她的普通朋友带着温停来看望她而已。

温颂清始终没有注意到病房外孤立的两人。

她看着面前白嫩玉琢似的温停,就知道季钰把他养的很好。

她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应声道。“好,只是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跟着你季叔叔好好学知识!”

她捧着温停小小的脸,询问道:“没给你季叔叔添麻烦吧?”

温停含糊道:“没有……阿妈你放心,季叔叔还夸我了。”

他说着,立马像献宝一样将今天带过来的饭拿出来:“这是我和季叔叔一起做的,他说这个阿妈肯定爱吃!”

温颂清一怔,那是一道鸡蛋羹,加了少许肉沫葱花作点缀。

是她最爱吃的食物。

她抬眸看向季钰,却见他正巧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视线,解释起来。

“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寒凉辛辣都不能吃,我思来想去,只有这道菜清淡,刚好你又爱吃。”

温颂清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把她的爱好习惯记得这么清清楚楚的。

季钰看了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这道菜大部分都是我说,温停在做,尝尝吧。”

温颂清顶着温停期待地目光尝了一口,眼中一亮,鸡蛋嫩滑又夹着点点肉沫,简直不像是第一次做出来的。

“好吃,你太厉害了!”温颂清不吝夸赞道。

温停欲盖弥彰地挠挠头,耳根一红。

季钰看着,嘴角扬起一抹轻微的弧度。

他们待的时间很短,等温颂清将蛋羹吃完,就收拾准备离开。

临走之时,季钰又嘱咐了一句:“你精神还没有恢复,记得早些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然而他们离开时,正巧撞上往这里走来的孟廷修父子。

季钰和他们不熟,礼节性地朝二人点了点头。

孟廷修面无表情,眼底却对他隐有戒备和敌意。

季钰看在眼里,却毫不在意。

只有温停和孟景书,一见面对视就开始剑拔弩张。

被季钰和孟廷修各自带着走了。

病房里的温颂清对这短暂的一刻毫不知情。

只是在看到孟廷修进来时手上拿着的午饭,平淡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已经吃过了。”

疏离的称呼和婉拒的话语,无一不刺痛着孟廷修的心。

而孟景书在看到温颂清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刻,几乎就要忍不住当场哭出来。

孟廷修蹙了蹙眉,极力忽略温颂清疏离的态度,声音尽量缓和地问:“刚刚那个人是谁,以前从没听你提过?”

温颂清抬眸看他,神色复杂,语气平淡道:“他是我在国外认识多年的朋友。”

温颂清看着他眼中莫名的情绪,神情嘲弄:“你不高兴?”

孟廷修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她继续说道:“他是个很厉害的文物修复师,他的那双手底下,抢救过无数祖国的文物瑰宝。”

孟廷修眼神骤凝:“你很了解他?”

温颂清扯出一抹弧度轻微的笑:“我很敬佩他。”

可这恰恰正刺了孟廷修的心。

温颂清从不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也从不曾给过他这样的评价。

“别说了。”他声音沉沉,如墨的眸中风雨欲来。

手中的纸袋被他攥皱,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心烦意乱。

温颂清看着他,却倏地笑了:“你这幅患得患失的样子,和以前的我真像。”

孟廷修看着她眼中的嘲弄,怔愣一瞬:“你这是什么……意思?”

但其实话一问出口,孟廷修就瞬间明白了。

温颂清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气他,想要看他这副为情自苦的模样。

她说他这样,很像以前的她。

孟廷修这才恍然想起,温颂清不止一次为叶锦和他争执时,不就是像他现在这样?

忍不住刨根问底,忍不住去在乎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提到叶锦的名字时,像是被伤透了心:“你和景书,不是都更愿意亲近叶锦吗?”

可那时,他只觉得她不懂事,也从不想着解释,反而是说:“你说这样的话,是在诋毁一个无辜同志的名声。”

他自以为,和叶锦从没发生过任何同志以外的关系,不算对不起温颂清。

殊不知在她眼里,自己的丈夫已经在一次次选择中偏向了外人。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温颂清就已经对他失望了。

如今换成他站在这个位置,才终于体味到温颂清那时的感受。

不甘却又无力。

毕竟一个人的身体尚可以挽留,可一个人的心呢?

想到这一点,孟廷修感到心中酸涩的同时,却又有一丝庆幸。

起码温颂清没有真的喜欢上别人。

他们还没有离婚,她不可能先爱上别人的。

孟廷修心里的底线又后移了一步。

他不断说服着自己,面对着此刻的温颂清,忽然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那现在,你满意了吗?”他甚至顾不上纠结女人嘲弄的神情,只是问她:“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那也可以。”

可温颂清神情微怔,却没有半分轻松的表情,她沉默很久,开口却说道。

“孟廷修,那份离婚报告,你什么时候同意交上去?”

孟廷修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了,半晌才响起他略为干涩的声音。

“离婚的事情,我不同意。”

然而比他态度更坚决的,还有温颂清。

“如果不能和你离婚,那我宁愿就这样死了。”

话音一落,孟廷修难以置信地对上她平淡如死水的眼眸。

心跳骤然一停。

“为什么?”他声音微微发颤,眼眶顷刻泛红。

为什么宁愿死也要和他解除这段夫妻关系?

本就不知所措的孟景书也彻底崩溃,他扑到温颂清病床前,趴在她腿上哭求:“阿妈……我知道错了,我再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和爸爸离婚,好不好?”

他也万万没想到,在他看来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支离破碎。

“没有爱情的婚姻,就像是一座坟墓,如果不能离婚,我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温颂清看向窗外,除了蓝天白云,就只有放飞的鸽鸟。

孟景书哭得抽噎,温颂清却不想有半分心软,索性闭上了眼。

孟廷修见她如此决绝,心里其实也憋着一口气。

她居然不惜以死相逼,也要和他离婚!

可他情绪翻涌半天,只搜肠刮肚出来一个字:“好。”

他曾经说过太多气话,如今已不想再用任何伤人的言语,将温颂清从自己身边推远了。

第二天。

将那份离婚报告递交上去的时候,孟廷修走的每一步都觉得无比沉重。

领导迟疑了一会儿,但看在二人都签了字,孟廷修也同意的份上,还是批准了。

“你俩夫妻俩看起来感情明明不错,怎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呢?”他惋惜了一句。

孟廷修不知道,只是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手里捏着那纸离婚报告,心就像被人挖空一般,冷风直灌入心口。

……

三天后。

温颂清出院那天,研究所的同事都来接她。

她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是受人瞩目和赞扬的女英雄。

孟廷修的车静静停在对面的树下,沉默地远远注视着她,心乱如麻。

温颂清接下同事送来的好意,一一道谢。

这时,季钰带着温停朝她走来,远远地就开始向她招手,温停扬声道。

“阿妈,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男人身姿颀长,面容清俊如玉,是和孟廷修那种锋利锐意的长相完全不同的类型和气质。

研究所的同事们纷纷面面相觑,想不到温颂清居然和他如此相熟。

季钰是留学归国的高知,对古籍修复的本事闻名遐迩,曾为一幅损毁严重的千年古画生生延长了数百年的寿命,无不令人叹服,故而年纪轻轻就已是顶级的文物修复师。

只是他平时深居简出,只活在传闻当中。

见季钰二人正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同事不禁问道。

“温工啊,今天你出院,怎么不是孟团长来接你?”

“当时你命悬一线,咱们可都是第一次见孟团长他着急成那副模样。”

温颂清笑了笑,平静回答:“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什么?真离了?”众人顿时一阵惊呼。

想不到那天温颂清说的是真的,她居然真和孟廷修离了婚。

毕竟孟廷修年纪轻轻当上军官,长得英俊,身材又好,不论是放在曾经还是现在,都会是不少姑娘想嫁的对象。

可温颂清居然真的说离就离了。

温颂清面对他们的反应却只是点点头,说得轻描淡写:“没别的原因,就是感情不和而已。”

她说的笼统,但同事们也不好再细问他人的家事。

说话间,季钰已经走到她身边,声音清冷,言语却温柔。

“今早工作耽误了点时间,应该来得不算太晚吧?”

温停拉着温颂清的手,迫不及待道:“阿妈,我们快回去吧,季叔叔今天特意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温颂清捏了捏他的脸,应了一声,而后向同事道别。

“其实不用那么破费的,平常一样随意吃点就可以了。”温颂清有些过意不去。

她一看温停白白胖胖的开朗模样,一点也没有从前瘦削单薄的影子,就知道季钰肯定为他花了不少心思。

“放心,就比平常多了一两个菜而已,就当庆祝你顺利出院和重获新生。”

三人并肩走在阳光下,两大一小的影子逐渐拉长。

孟廷修坐在车里,视线紧紧落在三人身上,搭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无意识的缓缓收紧,指尖用力到发白。

曾几何时,他也曾像这样,有空时就会和温颂清母子饭后并肩走在一条路上散步。

只是当时对他来说太过寻常,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

温颂清也已经不在他身边,甚至已经不是他的妻子。

直到温颂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孟廷修的视野中,他仍麻木地在原地呆了很久。

直到天色渐晚,他才回了军属大院。

只是熟悉的家里,始终少了点什么。

他沉默地看着孟景书紧闭的房门,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他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除了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孟廷修本就少言寡语,哪里哄得了这种闹别扭的孩子。

他站在孟景书房门前,迟迟没有一句话。

父子俩之间,仿佛永远隔着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