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说:铁公鸡拔毛宴

发布时间:2025-06-16 17:08  浏览量:1

夜半三更,李家大宅最深处的卧房里还亮着豆大的油灯。李老抠——真名早被吝啬的尘土掩埋了——正就着这微弱的光,用枯瘦的手指一枚一枚,痴迷地数着床头小木匣里的铜钱。铜板清脆的撞击声,是他枕边唯一悦耳的安眠曲。

“叮铃……”一枚铜钱不慎滑落,滚入床下阴影里,声响细微。

李老抠心头一缩,如同被剜去块肉。他立刻翻身下床,摸索起来。那枚铜钱仿佛遁地消失,李老抠心急如焚,猛地一拍床板,嘶声低吼:“掌灯!都给我起来掌灯!”

顷刻间,寂静的李家大宅如同被惊醒的巨兽,从后院灶房到前门马厩,各屋的灯次第亮起,仆佣们揉着惺忪睡眼,手忙脚乱。烛火、油灯的光在窗纸上摇曳晃动,如同无数只受惊的眼睛,映照着整个宅院的惶乱。李老抠撅着屁股,终于在床脚最深的暗处摸到那枚冰凉的铜钱,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仿佛劫后余生。

明日,是李老抠独子李大宝的大喜之日。满城皆知李老抠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都伸长脖子等着看这场喜宴的笑话。

果不其然。正午吉时,三十二桌宾客围坐。席上无酒,壶里是寡淡的粗茶;盘中无肉,尽是些蔫黄的青菜叶子;连那本该雪白暄软的大馒头,掰开一瞧,里面竟掺着发霉的糙米面,一股陈年仓底的闷味儿直冲鼻子。席间死寂,宾客们脸色铁青,手中的筷子重若千钧,无人落下。不知是谁,终于忍不住,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那声响像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接着,“啪”、“啪”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无声的讨伐。喜堂内,红绸依旧刺目,却衬得一张张宾客的脸阴沉如铁。

新郎李大宝臊得恨不能钻入地下。更奇的是,新娘子月娘的花轿到了门前,喜娘撩开轿帘,却见新娘软软歪倒,竟似晕了过去,只能由两个粗壮仆妇半扶半抬地匆匆送入洞房,连拜堂也省了。众人只道新妇羞怯体弱,李老抠却暗自庆幸——又省下一笔待客的茶水点心钱!

03

夜色如墨,宾客早已带着怨气与讥讽散尽。李老抠摸着空瘪大半的钱袋,心头滴血,哪里睡得着?他鬼使神差地溜达到后厨院墙根下,忽闻墙外传来压低的絮语。

他蹑手蹑脚搬来垫脚石,扒着墙头往外窥视。墙根下,竟聚着十来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个个捧着豁口的破碗。昏暗中,一个纤弱的身影正挨个往那些碗里小心地倒着温热的米粥——竟是本该“晕倒”在洞房的新娘子月娘!她动作麻利,还不忘低声叮嘱:“都小声些,莫让人听见……这些米,是我拿陪嫁的银镯子去换的,大家快喝些暖暖身子。”

李老抠眼珠子瞪得溜圆,山羊胡子气得直抖。这败家媳妇!用他的米粮,喂这些肮脏的乞儿!他怒火攻心,正待发作,却见那些乞丐喝完粥,竟齐齐对着李家那紧闭的黑漆后门,深深作揖,口中念念有词:“谢李老爷开恩!谢您老的拔毛喜宴呐!”

“拔毛喜宴”四个字,如同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李老抠耳中。他呆立在冰冷的石头上,看着墙外乞丐们对着空碗虔诚致谢的身影,又想起白日里宾客们摔筷离席的冷脸。月光清冷,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那碗底一样空落落的,积攒了一辈子的铜钱和米粮,此刻竟显得如此沉重又轻飘。

他猛地跳下石头,冲回库房。在儿子儿媳惊愕的目光中,他抖索着手,竟亲自打开了那尘封多年、连耗子都饿瘦了的粮仓大锁。月光流泻进去,照亮了囤积如山的陈粮。

李老抠抓起一把米,任它们从指缝簌簌落下,仿佛第一次看清了这金黄的颜色。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像解开了一道锈死的枷锁:“这囤粮啊,跟囤钱一个理…光捂着,捂到发霉发臭,捂得四邻戳脊梁骨,捂得连灶王爷都不肯来闻个香……那还有个屁用!”

第二日,李家大门洞开。李老抠站在门口,破天荒地吆喝起来,声音带着一种笨拙又奇异的豁亮:“街坊四邻,昨儿对不住啦!今日补席,白面馍馍管够,大锅炖肉,都来啊!真格的!”

从此,“铁公鸡拔毛宴”竟成了这地方的一句俗话,专用来形容那吝啬人难得的一次慷慨。那扇曾紧闭的朱漆大门,似乎也悄悄褪去了一层厚厚的锈色,偶尔,也能透出点暖意融融的人间烟火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