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玄关灯暖三年期

发布时间:2025-08-06 02:36  浏览量:2

为救家族,我被迫嫁给顶级豪门继承人莫临渊。

他是圈内闻名的“人间佛子”,清心寡欲,常年佛珠不离手。

协议三年,分房而居,期满拿钱走人。

我恪守本分,只当他是个昂贵的室友。

直到那天,他病危的祖父倒在我面前。

我鬼使神差用前世残留的急救知识把人从鬼门关拉回。

当晚回家,玄关第一次为我亮起了灯。

后来他醉酒归来,扯断从不离身的佛珠。

“佟晚,期限到了。”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颈间,“但我改主意了。”

1

龙凤喜烛的火苗在贴着囍字的窗棂上跳动,暖红的光晕投下来,却暖不透这间铺满奢华锦缎的新房。空气里昂贵的檀香甜腻得令人窒息。

我僵直地坐在宽大的拔步床边,赤金累丝点翠凤冠压得脖颈生疼,繁复的喜服里衬早被冷汗浸透。

“吱呀——”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带来一丝微凉的夜风。

心猛地提到嗓子眼,盖头下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放在膝上、微微颤抖的双手。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有任何温度,像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脚步声停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

一个清冷、平直,毫无波澜的男声响起,如同玉石相击,冰冷刺骨。

“佟晚?”

“……是。”我的声音干涩发紧。

“三年协议婚姻。”他的陈述简洁得像宣读文件,“互不干涉,分房而居。期满,你拿钱,离开莫家。”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我心上。我的“丈夫”,莫临渊。顶级豪门莫家的继承人,圈内闻名的“人间佛子”——传闻他清心寡欲,手腕雷霆,常年佩戴佛珠,不近女色。

隔着厚重的盖头,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挺拔修长的轮廓,立在跳跃的烛光里,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听明白了?”他问,并非询问,而是确认。

指甲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维持镇定。“明白。”为了父亲濒临破产的公司,为了那笔救命的“报酬”,我没得选。

“很好。”脚步声再次响起,是离开的方向。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那冰冷的空气。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我沉重的呼吸。

---

2

三年时光,在莫家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缓缓流逝。

我恪守着“室友”的本分,住在主宅最西边、靠近佣人房的套间里。别墅奢华到极致,水晶吊灯折射冰冷的光,意大利进口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却处处透着没有人气的空旷与寒冷。

我和莫临渊,如同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他深居简出,不是在集团就是在顶楼他专属的佛堂静室。偶有几次在走廊或餐厅远远遇见,他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予。唯一的联系,是每月一号,银行卡里准时打入一笔巨款。

圈内风言风语从未停歇。“莫家那个昂贵的摆设”、“佛子娶了个木头美人”、“不知道哪天就被扫地出门了”……我充耳不闻。

白天在莫氏旗下一个清闲部门挂职,实则利用所有时间疯狂学习——厚厚的医学书籍藏在枕头下,用打工攒下的钱偷偷报了夜校的医学课程。我的心从不属于这里,只盼着时间快走,三年期满,拿着钱离开,去实现悬壶济世的梦想。

这天下午,莫家老宅后花园,阳光正好。我正坐在僻静角落的藤椅上啃着晦涩的解剖学图谱,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老爷子!老爷子您怎么了?”

“快!快叫医生!叫救护车!”

“天啊!没呼吸了!”

心头一凛,扔下书就冲了过去。只见莫家那位威严矍铄的老爷子倒在地上,面色青紫,嘴唇发绀,没了意识。旁边的家庭医生满头大汗,徒劳地按压胸口:“不行……是心梗!太凶险了!救护车……还要多久?”

“最快也要十五分钟!”管家声音发抖。

十五分钟?心梗的黄金抢救时间只有几分钟!看着老爷子迅速灰败的脸色,前世模糊的急诊记忆碎片和这三年拼命学习的急救知识在脑中疯狂碰撞!来不及了!

“让开!”我猛地拨开佣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凌厉。在家庭医生惊愕的目光中,双膝跪地,迅速解开老爷子领口盘扣,一手垫在他颈后,一手抬起下颌开放气道,深吸一口气,俯身进行人工呼吸!随即,双手交叠,按压在正确的胸骨位置,用尽全身力气,标准而有力地按压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汗水瞬间浸湿鬓角。周围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按压时骨节发出的轻微声响。

“你……你行不行啊?”家庭医生声音发颤。

我充耳不闻,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下这具正在流逝生命的躯体上。

时间凝固。就在手臂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绝望蔓延时——“咳……咳咳!”身下的老爷子猛地抽搐,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呛咳!

活了!我脱力般跌坐在地,大口喘气,看着老爷子胸膛开始微弱起伏,灰败的脸色慢慢有了一丝血色。

“老爷子!”

“天啊!救过来了!”

“救护车!救护车快到了!”

一片混乱中,一道颀长冰冷的身影带着凛冽气息冲进花园。是莫临渊。他直接从集团赶来,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口微敞,额角带着汗珠。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刚刚恢复微弱呼吸的祖父身上,随即,锐利如鹰隼的视线猛地转向跌坐在地、头发散乱、满手尘土和汗水的我。

那双古井无波、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漠视一切的深邃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身影。不再是模糊的背景,而是一个具体的、刚刚完成惊人之举的存在。那目光里,有审视,有震惊,更有一种极其不易察觉的、仿佛冰面裂开一道缝隙般的震动。

---

3

深夜,万籁俱寂。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莫家别墅。玄关处一片漆黑,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开关。

“啪。”

柔和温暖的灯光却先一步亮起,驱散了眼前的黑暗。我怔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三年了,玄关的灯从未为我亮过。总是我独自摸索着开关,然后在一片清冷的光线里,踩着自己孤单的影子走上楼梯。

心脏某个角落,被这突如其来的、微小的暖意,轻轻撞了一下。

“少夫人,您回来了。”周秘书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丝少有的温和。他是莫临渊的特助,一个像精密仪器般严谨高效的男人,平时对我也只是客气疏离的公事公办。

“周秘书?这么晚还没休息?”我有些意外。

“老爷子那边情况稳定下来了,刚送回特护病房。少爷吩咐我等您回来。”周秘书走近几步,递过一个保温桶,“厨房煨着的参汤,少爷说您……辛苦了。”

保温桶沉甸甸的,温热的触感透过金属外壳传到手心。少爷说?莫临渊?我看着那盏亮着的灯,又看看手里的汤,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个视我如无物的男人?

“谢谢。”我低声说,嗓子还有些哑,“老爷子没事就好。”

“多亏了少夫人。”周秘书语气真诚,“医生说再晚半分钟,神仙也难救。您……懂医?”

“学过一点急救。”我含糊带过,并不想深谈,“我先上去了。”

“好的,少夫人早点休息。”

走上熟悉的旋转楼梯,那盏特意为我点亮的玄关灯,在身后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影子。这感觉陌生又奇异。

---

4

几天后,莫家老宅的私人医院特护病房外。

“爷爷刚睡着,精神头好多了,一直念叨着要当面谢你救命恩人呢。”一个爽朗带笑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是莫临渊的堂弟,莫子谦。他斜倚在走廊的墙壁上,穿着骚包的亮色衬衫,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桃花眼弯着,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模样,和莫临渊的清冷禁欲截然不同。他是莫家有名的“纨绔”,但人并不坏,只是爱玩。

“应该的。”我淡淡回应,准备离开。不太想和莫家人有过多牵扯。

“哎,别急着走啊,嫂子!”莫子谦两步跟上来,挡在我前面,笑嘻嘻的,“真没看出来,深藏不露啊!连老陈那家伙都对你竖大拇指,说手法专业得很!你该不会是哪个隐世神医的关门弟子吧?”

“子谦少爷说笑了,碰巧学过点皮毛。”我侧身想绕过他。

“别那么生分嘛!叫我子谦就行!”他锲而不舍地跟上,压低声音,一脸八卦,“诶,说真的,你这手本事,我哥知道吗?他什么反应?是不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啧,想想他那张冰块脸裂开的样子我就……”

“莫子谦。”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自身后响起,像淬了寒冰。

我和莫子谦同时一僵。

莫临渊不知何时站在几步开外,穿着深灰色羊绒衫,更显得身形挺拔,面容清俊,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冷,周身散发着低气压。他手里捻着一串乌沉沉的佛珠,指节微微泛白。

“哥!”莫子谦立刻立正站好,挤出个谄媚的笑,“我正跟嫂子夸你呢!说你有眼光,慧眼识珠……”

“你很闲?”莫临渊打断他,目光扫过我,没什么情绪,“爷爷需要静养,别在这里喧哗。”

“是是是,我这就滚!嫂子再见!”莫子谦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走廊里只剩下我和莫临渊。空气凝滞,只有他指尖佛珠缓慢捻动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我垂下眼,准备也安静离开。

“爷爷醒了。”他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他想见你。”

---

5

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莫老爷子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矍铄锐利。莫临渊站在窗边,背对着我们,看着窗外,像一个沉默的剪影。

“丫头,过来。”莫老爷子朝我招手,语气温和。

我依言走近床边。“爷爷,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阎王爷嫌我老头子麻烦,不收。”他爽朗一笑,拍拍我的手背,那只手苍劲有力,“这次多亏了你,从鬼门关把我这把老骨头拉回来。救命之恩,爷爷记在心里了。”

“您言重了,只是刚好懂一点急救。”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懂一点?”老爷子挑眉,目光炯炯,“老陈可是跟我拍胸脯保证了,你那一套心肺复苏,标准得挑不出毛病!比很多专业急救员都强!丫头,跟爷爷说实话,你是不是学过医?”

窗边那个沉默的背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我抿了抿唇:“在夜校学过护理和急救,想……以后有机会,能帮到更多人。”没有提那些藏在枕头下的医学书和更深的渴望。

老爷子眼中闪过赞许:“好!好志气!比那些只会花钱买包、开趴体的强多了!”他话锋一转,看向窗边,“临渊!”

莫临渊转过身,阳光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线条,表情平静无波。

“佟晚有这份心,有这份本事,窝在你那个破部门里当个闲职,是埋没人才!”老爷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给她安排一下,去集团旗下的慈安医院!找个好点的导师带带,让她学以致用!听见没有?”

我心头猛地一跳!慈安医院?那是莫氏旗下最顶尖的私立医院!去那里学习?

下意识看向莫临渊。他会答应吗?这显然超出了“互不干涉”的协议范畴。

莫临渊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深潭般的眼眸看不出情绪。他捻动佛珠的手指顿了一下,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可以。”

---

6

一周后,慈安医院VIP住院部,高级护士站。

“你就是新来的佟晚?”一个穿着考究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抱着臂,上下打量我,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和轻蔑。她是林薇,心内科林主任的侄女,也是医院里有名的“院花”,据说家里背景深厚,一直对莫临渊有意思。

“是的,林护士长。”我平静地点头。我被安排在心内科,跟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学习,但日常事务归林薇这个护士长管。

“哼,”林薇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随手丢过来一沓厚厚的病历夹,“喏,把这些病历录入系统,所有检查报告按时间顺序整理归档。今天下班前完成。”

那沓病历足有半尺高,正常录入至少需要两天。

“林护士长,这工作量……”

“怎么?刚来就想偷懒?”林薇打断我,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点了点病历夹,“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别以为走了狗屎运救了莫董,就真把自己当莫家少奶奶了!你不过就是个……”

“林薇。”一个温和但带着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心内科的副主任,陈明哲医生,也是我名义上的导师。他四十岁上下,气质儒雅,是医院的技术骨干,口碑很好。

“陈主任。”林薇立刻换上一副甜美的笑容。

陈明哲没看她,目光落在我和那堆病历上,微微皱眉:“佟晚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做文员的。这些录入归档工作,交给信息科或者实习护士。佟晚,你跟我去查房,熟悉一下病人情况。”

“好的,陈主任。”我松了口气。

林薇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勉强维持着笑容:“陈主任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佟晚,那你快去吧。”

转身离开护士站时,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怨毒的目光,像针一样扎着。

---

7

日子在忙碌的学习中滑过。在陈明哲的指导下,我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临床知识。虽然林薇时不时找些小麻烦,比如故意安排我去做最累的跑腿活,或者“忘记”通知我重要的科室会议,但都被我默默化解或承受下来。这点刁难,比起在莫家如履薄冰的三年,实在不算什么。

这天傍晚,临近下班,突然接到通知,急诊转来一个情况复杂的老年心衰患者,需要心内科紧急会诊。陈明哲被一台手术拖住,电话直接打到了我这里。

“佟晚,你先去急诊看看情况,稳定住,我这边结束马上过去!”陈明哲的声音透着焦急。

“明白!”我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抓起听诊器冲向急诊。

急诊大厅一片忙乱。病床上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奶奶,呼吸极度困难,口唇发绀,监护仪上的数字令人揪心。急诊医生正在紧张处理。

“什么情况?”我快速询问。

“急性左心衰合并肺部感染!血氧掉得厉害!利尿剂效果不明显!”急诊医生语速飞快。

我迅速检查病人,肺部听诊满是湿罗音。情况危急!必须马上减轻心脏负荷,改善通气!

“准备吗啡3mg静推!高流量吸氧!硝普钠泵入,从10μg/min开始,密切监测血压!”我果断下达指令,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前世在急诊抢救室培养出的本能,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活。

周围的护士和医生都愣了一下。这个新来的、看起来温顺安静的“关系户”,此刻散发出的气场竟如此强大专业!

“愣着干什么!快!”我厉声催促。

“哦…是!”众人如梦初醒,立刻执行。

药液推入血管,高浓度氧气罩上,微量泵开始工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的心都悬着。终于,老奶奶急促的喘息声渐渐平缓,口唇的绀紫开始消退,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缓慢而坚定地爬升到了安全线以上!

“呼……”急诊医生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敬佩,“佟医生,厉害!太稳了!”

“叫我佟晚就行。”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我才感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这时,陈明哲也匆匆赶到。了解情况后,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处理得非常好!教科书级别!佟晚,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我疲惫地笑了笑,心里却涌动着巨大的满足和喜悦。这是我靠自己双手、靠学到的知识,实实在在救下的人!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急诊大门,夜色已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明哲发来的信息:「今晚表现太棒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放你半天假!」

刚走到路边准备打车,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滑停在我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周秘书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少夫人,少爷让我送您回去。”

---

8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莫宅的路上。我靠在舒适的后座,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急诊室里惊心动魄的一幕幕还在脑中回放,肾上腺素褪去后,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周秘书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难得主动开口:“少夫人,今天辛苦了。”

“还好。”我闭着眼,声音有些哑。

“少爷……知道了您今晚在急诊的事。”周秘书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陈主任给他打了电话,详细汇报了情况。”

我猛地睁开眼,看向后视镜里周秘书平静的脸。莫临渊知道了?他会怎么想?觉得我多事?还是……

周秘书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补充道:“少爷没说什么,只是吩咐我来接您。”

心又沉了下去。果然。他大概还是觉得我不过是在履行那份协议的附加义务,或者在莫家的地盘上,我有义务维护莫氏医院的声誉。

车子驶入别墅区,停在主宅门口。玄关的灯依旧亮着,像过去这些天一样,无声地等候。

我推门下车,低声对周秘书道:“谢谢。”

走进玄关,换鞋。客厅里亮着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沙发上一个人影。

莫临渊。

他没去佛堂,也没在书房,而是罕见地坐在客厅里。手里没有文件,也没有佛珠。他穿着深色的家居服,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有些柔和。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彻底的漠视,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空气有些凝滞。

“回来了。”他先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嗯。”我应了一声,有些局促。这情景太陌生了。

“晚饭吃了?”他又问。

“在急诊室随便对付了点。”我实话实说,胃里确实空落落的。

他沉默了几秒,站起身,走向厨房的方向。我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出来,碗里冒着丝丝热气,一股淡淡的、温暖的甜香弥漫开来。

他把碗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厨房温着的银耳莲子羹。”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喝了再上去。”

我看着那碗莹润的羹汤,袅袅热气模糊了视线。玄关的灯是为我亮的,这碗深夜的羹汤,也是为我准备的?那个高高在上、视万物如尘埃的“人间佛子”?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涨,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委屈和难以置信的暖流在四肢百骸冲撞。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喉咙发紧,怕一开口,那些翻涌的情绪就会泄露出来。

他似乎也没指望我回应,只是站在茶几旁,看着我。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落地灯电流的微鸣和我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我才慢慢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羹送入口中。清甜软糯,带着莲子的清香,一直暖到胃里。

他依旧站在那里,静静地看我吃。昏黄的灯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冰冷的气息似乎被这灯光和羹汤的热气融化了些许。

一碗羹很快见了底。胃里暖了,心却更加纷乱。

“谢谢。”我放下勺子,声音很轻。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在我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去休息吧。”

我起身,逃也似的快步走向楼梯。走到楼梯拐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我,身影在光影里显得有些孤寂。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件物品,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

9

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在慈安医院的学习渐入佳境,陈明哲有意给我更多实践机会,我的专业能力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认可。虽然林薇的刁难并未停止,但那种基于实力的自信,让我不再像从前那样畏缩。

莫宅的气氛也悄然改变。玄关的灯成了常态。偶尔我加班很晚回来,客厅的落地灯也会亮着,茶几上有时会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或者一小碟精致的点心。无声,却带着某种固执的守候。

我和莫临渊之间,那层坚冰似乎在缓慢融化。虽然交流依旧不多,但不再仅限于空气。他会在餐桌上问我一句“医院忙不忙”,我会在看到他揉眉心时,下意识地递过去一杯温水。他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两人都会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这天,莫老爷子精神大好,在家里设了个小型家宴,非要我参加。莫子谦也在,林薇竟然也来了,说是代表她叔叔林主任来探望老爷子。

餐桌上气氛微妙。林薇打扮得光彩照人,坐在莫临渊斜对面,巧笑倩兮,不断找话题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临渊哥,听说集团最近在谈南城那个医疗产业园的项目?我叔叔认识那边的负责人,要不要我帮忙牵个线?”林薇声音甜美。

莫临渊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必,公事有专人负责。”

碰了个软钉子,林薇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转向莫老爷子:“莫爷爷,您气色真好!多亏了佟晚姐姐那天急救及时呢。不过说起来,那天真是好险,姐姐胆子真大,万一出了点差错可怎么办呀?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呢。”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贬低。

我握着刀叉的手紧了紧,没说话。这种酸溜溜的挑拨,懒得理会。

“哼!”莫老爷子却把筷子重重一放,脸色沉了下来,“什么差错?我看佟丫头处理得比某些所谓的‘专业’强一百倍!要不是她,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交代了!林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薇吓得脸色一白:“莫爷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

“担心?担心就多学点真本事!别整天琢磨些有的没的!”老爷子毫不客气。

莫子谦在一旁看戏,憋着笑。

莫临渊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他终于抬眼,目光淡淡地扫过林薇,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让林薇瞬间噤声。

“爷爷说得对。”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佟晚的能力,有目共睹。”他的视线转向我,停留了几秒,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她很好。”

简单的三个字——“她很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我低下头,掩饰瞬间涌上眼底的湿热。

林薇的脸彻底没了血色,难堪地低下头。

---

10

家宴后的周末,莫老爷子兴致很高,非要去郊区的温泉山庄疗养,还点名让我和莫临渊陪同。

山庄环境清幽,老爷子独占一个带独立汤池的院落。晚上,他早早就歇下了,留下我和莫临渊在院子里。

月光如水,倾泻在氤氲着热气的汤池上,四周是寂静的山林。

我和莫临渊坐在池边的竹椅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气息和一种难言的尴尬。

“咳,”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这里的空气真好。”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朦胧的山影上。手腕上的佛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夜虫的鸣叫和远处隐约的水声。

“爷爷很喜欢你。”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微微一怔:“爷爷很慈祥。”

“不只是慈祥。”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月光映在他深邃的眸子里,像落入了星辰,“他看人很准。他说你心正,坚韧,像石头缝里长出来的草,看着柔弱,却怎么都压不垮。”

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没想到老爷子会这样评价我。

“爷爷过奖了。”我低声说。

“没有。”他语气笃定,视线没有移开,“这三年,你做得很好。比协议要求的,好很多。”

这算是……肯定吗?我垂下眼,看着自己交握的手指,指尖冰凉。

“协议……”我轻声开口,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还有三个月就到期了。”终于,还是提起了这个横亘在我们之间、谁都不愿先触碰的话题。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夜虫的鸣叫似乎也消失了。

莫临渊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顿住。他看着我,眼神深处那层平静的冰面,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涌动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挣扎,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他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在月光下蔓延,沉重得让人窒息。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沙哑的疲惫:“我知道。”

然后,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带着一种孤绝的气息。“夜深了,早点休息。”说完,他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我一个人,对着一池晃动的月光和那句沉甸甸的“我知道”,心乱如麻。

---

11

从温泉山庄回来,日子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影。莫临渊似乎更忙了,常常深夜才归,或者干脆不回来。偶尔在别墅遇见,他周身的气息比以往更冷,更沉,眼神也更加复杂难懂,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暗流。那盏玄关的灯依旧亮着,客厅里却再也没有温热的牛奶或点心。

我知道,他在无声地提醒我,也在提醒他自己:期限快到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地疼。我强迫自己不去想,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医院的工作和学习中。陈明哲推荐我参加一个重要的心血管疾病研讨会,机会难得,我几乎废寝忘食地准备资料。

这天晚上,我在医院资料室查文献到很晚。刚走出医院大楼,手机响了,是周秘书。

“少夫人,您现在能联系上少爷吗?”周秘书的声音透着一丝罕见的焦急。

“怎么了?”我的心提了起来。

“少爷今晚有个应酬,喝了不少酒。司机把他送到别墅门口,他说想自己走走,不让跟。现在……人不见了,电话也关机了!”

“什么?”我心头一紧。莫临渊的自律是出了名的,几乎滴酒不沾,怎么会喝醉?“我马上回去!”

我拦了辆车,心急如焚地赶回别墅区。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沿着别墅区安静的道路一路寻找,心里乱成一团。他会去哪里?

走到别墅后花园深处,那片他偶尔会去静坐的紫藤花架下,借着清冷的月光,我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莫临渊靠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头微微仰着,闭着眼。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丢在一边,领带扯得松散,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平日里清冷禁欲的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颓唐的、脆弱的破碎感。浓重的酒气弥漫在空气里。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串从不离身的乌木佛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莫临渊?”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心揪紧了。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蒙,带着浓重的醉意,努力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我。那深潭般的眼底,此刻翻涌着痛苦、挣扎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赤红。

“佟晚……”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是我。你怎么喝这么多?外面冷,我扶你进去。”我伸手去扶他。

他却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

“别走!”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眼底是赤裸裸的恐慌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佟晚!我不准你走!”

我被他眼里的疯狂和痛苦震住,动弹不得。

“三年……呵,三年……”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破碎而苦涩,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什么狗屁协议!什么期满拿钱走人!”他猛地用力一扯!

“啪嗒!嗒嗒嗒……”

那串象征着清心寡欲、伴随他多年的乌木佛珠,坚韧的丝线竟被他硬生生扯断了!乌黑的珠子瞬间崩裂四散,滚落一地,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他恍若未觉,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我的手腕,另一只手猛地扣住我的后颈,将我狠狠地拉向他!滚烫的、带着浓烈酒气的呼吸铺天盖地地喷在我的颈间,像烙印。

“佟晚……”他滚烫的唇贴着我冰凉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撕扯出来,带着灼人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宣告:

“期限到了。”他的声音颤抖着,滚烫的液体似乎滴落在我的颈窝。

“但我改主意了。”

12

“期限到了。”

“但我改主意了。”

滚烫的呼吸混着浓重的酒气灼烧着我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上。他攥着我手腕和后颈的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我揉碎嵌进他滚烫的躯体里。扯断的乌木佛珠散落一地,在清冷的月光下幽幽反射着微光,像他此刻骤然崩塌的、名为“清心寡欲”的神龛。

颈窝里那点滚烫的湿意,更是惊雷般炸开。

“莫临渊,你喝醉了!” 我用力推拒着他坚实的胸膛,声音发颤,不知是惊还是怒,抑或是心底深处那丝不该有的、隐秘的刺痛,“放开我!”

“我没醉!”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执拗和痛楚,像一头受伤又被激怒的困兽,“我很清醒!佟晚!我他妈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破碎,在寂静的花园里回荡,“这三年……我看着你,看着你像个影子一样安静地待在那里!看着你为了那点可笑的梦想,在那些破书上熬到深夜!看着你为了救爷爷,跪在地上连命都不要的样子!看着你在医院里发光……我他妈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看进去了!”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滚烫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什么协议?什么期满拿钱走人?去他妈的!我反悔了!佟晚,我不准你走!你听见没有?我不准!”

“你凭什么不准?!” 累积的委屈、三年小心翼翼压抑的酸楚,在这一刻被他蛮横的宣告彻底点燃,我猛地抬头,直直撞进他赤红的眼眸,“莫临渊!你看清楚!我是佟晚!不是莫家花钱买来的摆件!我们签了协议!白纸黑字!三年!现在你要反悔?就因为……就因为你现在觉得新鲜了?觉得我有点用了?”

“不是!” 他低吼,扣着我后颈的手微微颤抖,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不是新鲜!不是利用!我……”

“那是什么?!” 我打断他,声音尖锐,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莫临渊,你告诉我那是什么?!你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有!只会发酒疯吗?!”

他像是被我的话狠狠刺中了,高大的身躯猛地僵住,赤红的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慌乱和茫然。扣着我的力道无意识地松了几分。

趁着他失神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出来,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上冰冷的紫藤花架。夜风一吹,方才被他气息笼罩的滚烫迅速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心口尖锐的疼。

“你看,”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你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莫临渊,你只是……习惯了玄关那盏灯而已。等灯灭了,习惯了,也就忘了。”

“不是……” 他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虚弱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宿醉的混乱。他试图向前一步,脚下却踢到散落的佛珠,身形晃了晃。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哽咽和眼眶的酸胀,转身快步离开,将那个月光下破碎颓唐的身影,连同那一地象征着他信仰崩塌的乌木珠子,狠狠抛在身后。

---

13

别墅里一片死寂。玄关的灯依旧固执地亮着,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我几乎是逃回了自己位于西侧的小套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在地。黑暗吞噬了所有感官,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还有颈窝残留的那点滚烫湿意,像烙印一样灼烧着神经。

他说他改主意了。

他说不准我走。

他说……他把自己看进去了。

混乱的思绪像无数根针在脑海里搅动。酒精催化下的疯话?高高在上者突如其来的占有欲?还是……一丝微乎其微的真心?

我用力甩头,试图把这些荒谬的念头驱逐出去。佟晚,别傻了。协议就是协议。三个月后,拿钱,走人,去考你的医师资格证,去实现你的梦想。这才是你该走的路。莫临渊的世界,从来就不属于你。

可心底那点不受控制的酸涩和悸动,却像野草般疯长,怎么都压不下去。

一夜无眠。

清晨,天刚蒙蒙亮。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轻手轻脚地下楼,只想避开所有人,尤其是他。

餐厅里却亮着灯。

莫临渊坐在长餐桌的主位上。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灰色家居服,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试图洗去昨夜的狼狈。脸色是病态的苍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影,薄唇紧抿着,透着一股强撑的冷硬。他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袅袅热气也化不开他眉宇间的沉郁和疲惫。

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我脚步顿在餐厅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望过来。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宿醉后的头痛欲裂,有昨夜失控的懊恼难堪,更深的地方,还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询和……未散的执拗。

“早。” 他先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喉咙。

“……早。” 我垂下眼,声音干涩。

沉默再次降临。佣人小心翼翼地端上早餐,又迅速退下,生怕卷入这可怕的低气压。

我拉开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下,机械地拿起一片吐司,食不知味。

“昨晚……”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似乎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积聚勇气,“我喝多了。”

我捏着吐司的手指收紧,指节发白,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一句“喝多了”,就想把一切都抹掉吗?

“说的话……”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放弃了,他才又开口,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笨拙的坦诚,“不是醉话。”

我的心猛地一跳,倏地抬起头看向他。

他迎上我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昨夜的疯狂赤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认真:“佟晚,协议的事……我们谈谈。”

---

14

顶楼,佛堂静室。

檀香的气息依旧清冷悠远,只是那方乌木小几上,原本放置佛珠的地方,如今空空荡荡。断裂的丝线被仔细地收拢在一旁,旁边散落着几颗昨夜被寻回的乌木珠子,像一场盛大崩塌后残留的遗迹。

莫临渊坐在蒲团上,背脊挺直,却难掩疲惫。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

我依言坐下,指尖冰凉。这里是他最私密的空间,也是他“人间佛子”名号的源头。在这里谈,意味着什么?

“这串佛珠,” 他拿起那根断裂的丝线,指尖摩挲着断口,眼神有些空茫,“是我母亲留下的。她信佛,走得也早。戴着它,像戴着个壳,提醒自己……万事皆空,不动妄念。” 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戴了二十年,以为早就焊死了。没想到……”

他抬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被你扯断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呼吸一窒。

“佟晚,” 他放下丝线,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漠视一切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协议是死的。人是活的。三年,我看着你,从最初的视而不见,到好奇,再到……”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挪不开眼。”

“你像颗石头缝里的草,看着不起眼,却怎么也压不垮。明明在莫家如履薄冰,却始终没放弃自己那点光。救爷爷那天,你满手泥汗跪在地上的样子,像把刀,猝不及防就扎进来了。后来在医院,听陈明哲说你临危不乱救了人,我……”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哑,“我竟然……会为你骄傲。”

“这盏灯,” 他指了指静室门口,又仿佛意指楼下那盏玄关灯,“为你亮着的时候,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好像才没那么空,没那么冷。”

他长长地、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目光坦荡而灼热地锁住我:“所以,我改主意了。不是因为协议要到期了觉得亏,也不是什么一时兴起。佟晚,是我……动心了。很俗,很没道理,但就是发生了。”

他拿起那份早已拟好的、标注着“三年期满自动终止”的协议文件,放在我们之间的小几上,然后,将另一份崭新的、同样装订好的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新的协议。”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没有期限。甲方莫临渊,乙方佟晚。条款只有一条:莫临渊自愿放弃所有婚前协议权利及‘期满’条款,自愿将其名下莫氏集团5%原始股份,莫宅西苑产权,及慈安医院专项医学研究基金永久赠与佟晚女士。乙方佟晚女士需履行的义务:考虑成为莫临渊的妻子,期限——由你定。”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如同漩涡,带着孤注一掷的赤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可以拒绝。可以拿着那份旧协议,三个月后离开。我保证,绝不再纠缠。但如果你愿意……看看这份新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看看……我。”

---

15

文件静静地躺在乌木小几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5%的莫氏原始股?西苑产权?医学研究基金?每一样都价值连城,足以买下无数个佟家。而他要求的,只是“考虑”成为他的妻子?期限由我定?

荒谬。太荒谬了。

心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四肢百骸迅速冷却。我看着莫临渊,他苍白疲惫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孤勇的脆弱,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我的倒影,再无半分漠视。

这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视她如无物的“人间佛子”。这是一个褪去了冰冷外壳,袒露着笨拙心意和巨大不安的男人。

“为什么?”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莫临渊,为什么是我?我们之间……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世界?” 他扯了下嘴角,那弧度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自嘲,“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世界只有莫氏,只有责任,只有一尊泥塑的佛。冷冰冰,空荡荡。”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断裂的佛珠丝线上,又缓缓移回我脸上,“是你闯进来的,佟晚。是你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别的光,别的温度。让我知道,我也会害怕失去,也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一个理由,那就是你。是那个明明怕得要死却咬着牙签下协议的佟晚,是那个在莫家夹缝里也不肯熄灭自己梦想的佟晚,是那个跪在地上把爷爷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佟晚,是在急诊室里发着光的佟晚!就是这样的你,让我这颗死水一样的心,活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静室里檀香袅袅,他眼底翻涌的赤诚和痛楚,像炽热的岩浆,几乎要将我淹没。

巨大的冲击让我头晕目眩。拒绝?拿着旧协议离开?似乎是最安全、最符合最初设想的路。可心底那个角落,被玄关的灯、被深夜的羹汤、被他此刻笨拙而炽烈的目光一次次熨帖过的角落,正发出尖锐的、不容忽视的呐喊。

“我……”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巨大迷茫和不确定的问题,“我需要时间……想清楚。”

莫临渊眼底那簇燃烧的火焰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包容的坚定。他缓缓点头,没有半分逼迫,只有全然的尊重。

“好。” 他应道,声音低沉而郑重,“多久都可以。我等你。”

---

16

“考虑”两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看似平静的莫宅漾开无声的涟漪。

莫临渊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似乎又回来了,但细微处却有了不同。他不再刻意避开我,偶尔在走廊相遇,他会微微颔首,目光停留的时间比以往长了几秒,带着一种克制的探询。玄关的灯依旧准时亮起,客厅的茶几上偶尔会出现一盒包装精致的、我提过一次很喜欢的某家老字号点心,或者几本崭新的、贴着某权威医学出版社标签的专业书籍。

无声,却固执地宣告着他的存在和等待。

这份沉默的“压力”,让我心乱如麻。新协议被我锁进了抽屉最深处,不敢再看第二眼。我把自己彻底埋进了工作和学习里,只有沉浸在医学的海洋中,才能暂时忘却那份沉重的心悸和选择。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慈安医院心内科护士站。

“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莫家少奶奶嘛?” 林薇抱着手臂,斜倚在护士台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整个护士站的人听见,带着浓浓的讥诮,“怎么,放着好好的少奶奶不当,还来我们这小庙里受苦受累啊?该不会是……某些人牛皮吹破了天,其实根本就没那个本事坐稳位置吧?”

周围的护士们噤若寒蝉,眼神躲闪。

我正低头核对一份医嘱单,闻言笔尖一顿,没有抬头:“林护士长,现在是工作时间。如果没事,请让开,我要去给3床换药。”

“3床?” 林薇嗤笑一声,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啪”地一声拍在我面前的医嘱单上,“佟晚,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一个靠关系进来的‘特殊学员’,连执业证都没有,也配给VIP病人换药?万一出了差错,你担得起吗?”

她刻意拔高的声音充满了恶意:“别以为救了莫董一次就能一步登天!麻雀就是麻雀,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有些人啊,就是认不清自己的斤两,死皮赖脸地巴着不放,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压抑许久的委屈和怒火“腾”地一下窜了上来。我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射向林薇那张写满刻薄的脸。她被我眼中瞬间迸射出的冷意惊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林薇,”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淬了冰,“我的工作安排,是陈主任亲自批准的。你质疑我的资格,是在质疑陈主任的决定,还是在质疑莫董和莫总当初把我安排在这里的用意?”

“你!” 林薇没想到我会直接顶撞,还搬出了莫临渊,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

“至于我配不配,” 我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寸寸刮过她气急败坏的脸,“不是你说了算。有本事,拿你的专业能力说话,别只会在这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搬弄口舌。让开。”

最后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薇被我眼中的冷厉和气势彻底镇住,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竟真的下意识侧开了身体。整个护士站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我拿起医嘱单和药盘,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直到走出护士站,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怨毒得几乎要烧穿我的目光。

---

17

林薇的刁难并未停止,反而变本加厉。她不敢再明着阻拦,却在各种细节上使绊子。排班时故意把我安排在最忙的时段和最难缠的病人,交接班时“遗漏”重要信息,甚至偷偷篡改我录入系统的部分非关键数据,试图制造小差错。

这些小动作烦不胜烦,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我疲于应对,加上心绪不宁,在一次夜班处理一个情绪激动的家属时,精神恍惚了一下,配药时拿错了一支剂量相近但作用不同的安瓿瓶。虽然及时发现没有造成后果,但被一直盯着我的林薇抓了个正着。

“佟晚!你怎么回事!” 林薇尖利的声音响彻护士站,带着抓到把柄的兴奋和恶意,“看看你配的是什么药?!这是能乱用的吗?!幸亏我发现得早!要是给病人打进去,后果不堪设想!你这是草菅人命!”

她高举着那支被我拿错的安瓿瓶,像举着胜利的旗帜,对着闻声赶来的几个值班医生和护士大声嚷嚷:“大家都看看!这就是我们莫总‘特别关照’的人才!连最基本的配药都能出错!靠着关系进来,根本就是对我们病人生命安全的不负责!我要上报!必须严肃处理!”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有惊疑,有鄙夷,也有幸灾乐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巨大的自责和后怕让我脸色煞白。确实是我的疏忽,无论什么理由。

“怎么回事?” 一个温和但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是陈明哲,他刚结束一台手术,听闻动静赶了过来。

林薇立刻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重点强调我的“重大失误”和“关系户身份”带来的隐患。

陈明哲听完,眉头紧锁,看向我:“佟晚?”

我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陈主任,是我的疏忽。我拿错了药,幸好……林护士长及时发现。” 最后几个字,说得无比艰难。

“哼!一句疏忽就完了?” 林薇不依不饶,“陈主任,这种重大失误,必须上报医务科!按规矩处理!否则怎么服众?怎么保证病人安全?”

陈明哲看着我苍白的脸和眼底的愧疚,又看了看咄咄逼人的林薇,沉吟片刻,正要开口。

“不必上报了。” 一个冰冷低沉,带着绝对威压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一块寒冰投入沸水,瞬间冻结了所有嘈杂。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莫临渊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周秘书。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第一时间精准地锁定了脸色瞬间惨白的林薇。

“莫……莫总?!” 林薇的声音都变了调。

莫临渊没有看她,径直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压迫性的阴影。他垂眸,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深沉复杂,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支撑?

“事情经过,周秘书已经调取了监控和系统操作日志。” 莫临渊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落针可闻的护士站,“配药失误,是事实。按医院规定,扣除佟晚当月绩效奖金,书面检讨,加强药理培训。”

他的处理干脆利落,没有偏袒。我心下一沉,却也觉得公平。

然而,莫临渊话锋一转,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刺向面无人色的林薇:“至于你,林薇护士长。”

林薇浑身一颤。

“过去三个月,你利用职务之便,恶意篡改佟晚录入的患者信息共计7次,涉及过敏史、用药记录等关键数据。” 莫临渊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周秘书适时地递上几份打印文件,“排班过程中,刻意将其置于高强度、高风险岗位11次,并多次在交接班时故意遗漏重要医嘱信息。此外,你涉嫌收受医药代表回扣,相关证据已同步移交集团监察部门。”

每说一条,林薇的脸色就灰败一分,最后几乎瘫软下去。

“你这种行为,已严重违反医院规章制度,违背职业道德,涉嫌违法。” 莫临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宣判的冷酷,“即刻起,解除你在慈安医院的一切职务。相关违法违纪行为,等待集团监察部门和司法机关的进一步调查处理。周秘书,请林小姐‘离开’。”

“是,莫总。” 周秘书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对几乎瘫软的林薇做了个“请”的手势。

整个护士站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雷霆万钧的手段震慑住了。看着林薇被周秘书“请”走的狼狈背影,再看看站在莫临渊身边,被他无形气场笼罩和保护着的我,眼神彻底变了。

莫临渊这才再次看向我,眼底的冰寒褪去些许,声音低沉:“记住教训。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容不得半点闪失。”

说完,他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一个冷硬而强大的背影。

---

18

林薇被雷霆手段清退的消息,像一阵风刮遍了慈安医院。那些暗地里的窥探和议论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恭敬和忌惮。莫临渊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态度——佟晚,是他护着的人。

这份强势的庇护,像一剂强心针,也像一块巨石。它扫清了眼前的障碍,却也让我心头那份沉甸甸的“考虑”更加无所遁形。

抽屉里的新协议,像潘多拉的魔盒,无声地散发着诱惑。莫临渊那晚在佛堂静室里疲惫而赤诚的眼神,他醉酒后绝望的挽留,他今晨处理林薇时冷酷表象下无声的支撑……一幕幕在脑海中交织。

心,在理智与情感的拉锯战中煎熬。

转机发生在一个忙碌的午后。我刚协助陈明哲完成一台介入手术,疲惫地走出手术室,就看到周秘书等在外面。

“少夫人,” 周秘书依旧恭敬,“少爷让我接您去个地方。”

车子没有开回莫宅,也没有去医院,而是驶向了市郊。最终,停在一处环境清幽雅致、明显是新落成不久的建筑群前。大门旁挂着崭新的牌子:“阳光康复疗养中心”。

我有些茫然地跟着周秘书走进去。里面绿树成荫,设施崭新完善,有复健区、理疗区、温馨的居住楼,甚至还有一片供人散步聊天的阳光花房。几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在护工的陪伴下散步,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

“这里是?” 我疑惑地问。

“这是莫氏慈善基金会最新启动的公益项目,‘阳光康复疗养中心’。” 周秘书解释道,引着我走向主楼,“主要面向经济困难、需要长期康复治疗的老年慢性病患者,提供免费或低偿的医疗康复服务。今天正式启用。”

走进明亮的大厅,莫老爷子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他精神矍铄,正和几位看起来是基金会负责人的人交谈。看到我,老爷子眼睛一亮,招手道:“丫头!过来过来!”

“爷爷。” 我连忙走过去。

“看看,怎么样?” 老爷子指着周围,语气带着自豪,“这地方,就是给你的!”

我一愣:“给我?”

“没错!” 老爷子朗声笑道,拍了拍我的肩膀,“知道你心系那些普通病人,有悬壶济世的志向!光在医院里治病救人还不够!这康复疗养中心,就是给你搭的平台!以后啊,你就是这里的特聘医疗顾问!专门负责那些困难老人的康复指导!基金会全力支持!”

巨大的惊喜和感动瞬间淹没了。看着老人温和鼓励的眼神,看着这窗明几净、充满希望的地方,一个模糊却清晰的念头在心底疯狂滋长——这才是我想要做的!将所学的医术,真正用到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身上!

“谢谢爷爷!”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别谢我,” 老爷子摆摆手,目光投向大厅入口,带着促狭的笑意,“要谢,就谢那个闷葫芦吧!主意是他提的,钱是他批的,名字也是他非要加上‘阳光’的!说什么……像某人给人的感觉。”

我顺着老爷子的目光望去。

大厅入口处,莫临渊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身形挺拔,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隽的轮廓。他没有走过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望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平日的冰冷,没有商场上的算计,只有一片澄澈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和期待的光芒。

像寒冰初融的深潭,映照着阳光,温暖而明亮。

就在这一瞬间,心底所有的犹豫、彷徨、自我怀疑,如同被这阳光驱散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

19

回到莫宅时,暮色四合。玄关的灯准时亮起,像一颗温暖的小太阳。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上楼,而是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书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柔和的灯光。我轻轻敲了敲门。

“进。” 莫临渊低沉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他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着文件,暖黄的台灯映着他专注的侧脸。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被一种深沉的、带着探询的柔和取代。

“有事?” 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我走到书桌前,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那份被我锁在抽屉深处好些天的新协议。纸张被我的手心攥得有些微皱。我将它轻轻放在他面前光洁的红木桌面上。

莫临渊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他抬起眼,看向我,眼神变得格外深邃复杂,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我的宣判。

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着,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前所未有的坚定。

“协议我看过了。” 我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股份,产权,基金……” 我一一念出那些天文数字般的馈赠,然后迎上他深邃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这些,我都不要。”

莫临渊的眸光瞬间黯沉下去,像是骤然熄灭的烛火。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握紧,指节泛白。一股沉重的失望和痛楚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几乎让人窒息。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只留下紧绷的下颌线条。

空气凝固得可怕。

“但是,” 我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倏地抬起眼,眼底是未及掩饰的愕然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冀。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后面写的那条义务……我接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莫临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从极度的黯沉到愕然,再到那丝微弱的希冀骤然点亮,如同星火燎原,最终化为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和狂澜般的激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封彻底消融,只剩下灼热滚烫的光芒,亮得惊人!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他却浑然不觉。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过来,带着一种迫人的、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却又小心翼翼地克制着。

“佟晚……”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巨大的震颤,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口最深处滚烫地碾磨出来,“你……再说一遍?”

我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将我吞噬的狂喜和紧张,心底最后一丝不确定也烟消云散。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清浅却无比坚定的笑意。

“我说,” 我清晰地重复,声音不大,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眼底激荡开汹涌的波澜,“我愿意履行新协议里唯一的那条义务——考虑成为你的妻子。”

顿了顿,在他灼热得几乎要将人点燃的目光中,我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和笃定:

“而且,莫临渊,我想……我已经考虑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底最后一丝克制轰然崩塌!

下一秒,我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拥入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他的手臂收得极紧,像是要将我彻底揉进他的骨血里,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种近乎恐惧的珍视。温热的唇带着灼人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地压了下来!

不再是花园里醉酒后带着绝望的烙印,而是一个充满了确定、珍视和汹涌爱意的吻。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强势地攻城略地,却又在唇齿交缠间泄露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像干涸已久的旅人终于寻到了甘泉,激烈而虔诚。

玄关那盏灯的光晕,温柔地漫进书房门口,将两个紧密相拥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刻的尘埃落定。

窗外,万家灯火次第亮起。而莫宅深处,那尊名为“人间佛子”的冰冷玉像,终于为了他的晚霞,彻底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