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 分家:在撕裂与牵念中生长的生命课

发布时间:2025-08-10 08:16  浏览量:1

老丫艺苑

陈艳丽,女,汉族,吉林松原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 。《老丫文苑》创始人。《华夏诗词文学社:社长主编》。江南诗词协会会员。作品有诗词、散文、小说《老丫》。经常发布在《华夏诗词文学社》《江南诗絮》《都市头条》《北方都市文化》《松原日报》《松花江》《温馨微语》《艺苑百花》《大江诗社》《巴马文化社》《中国爱情诗刊》《花花上酸菜》等报刊与微信公众平台。

王国琦,教育工作者,文学爱好者,松原市作家协会会员,多篇散文随笔或发表在地域文学期刊上,或在新媒体上推出。

分家

文/王国琦


分家那年,我二十四岁,是我结婚的第二年。

二十三岁师范学校毕业,当年十一月份结婚。一个冬天与父母和弟弟在一起生活。第二年春种后的夏铲,感觉到因劳动方式的差别带来生活方式的不同,决定与父母、弟弟分开来生活。

分家是那时大多数家庭要经历的一件事,“树大分支,有了各自小家庭的打算,过日子红红火火,有个奔头。”父亲说这话来自老人家与他三个弟弟分家的经历和感受。

父亲的时代是中国大家庭生活方式走向没落,小家庭过日子刚刚开始。父亲和他的三个弟弟都已结了婚,在爷爷奶奶封建意识下,勉勉强强维持了几年大家庭生活,再维持下去,等靠要的想法可能会毁了全家。父亲看到了,奶奶也看得一清二楚,在父亲的主张奶奶的默许下,一个大家一分为四。

从那时起,父亲便认定了一个理,“小河有水大河满”。我的两个哥哥结婚不久都各自独立生活过日子。

与父母亲和弟弟分家却是我先提出父亲认可的。

我向父亲说出了大约三个分家理由,“父亲和弟弟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我不忍看他们这样劳作,又因为做教师不能与他们一同到田间地头干活,此为其一;其二是因为上工时间不同,一日三餐也难同步;再就是刚结婚的妻子不会做饭做菜,令我着急尴尬,不如分开生活,做好做赖只我两人面对。”

一天吃过晚饭,父亲让我找来三叔和老姑。二叔早已离世,老叔不太掺和或是不懂如何掺和这些分家婚嫁的事,两个结婚另住的哥哥也被父亲有意撂在了旁边。说是分家,而实质上就是在三叔和老姑的见证下,我与父亲做了简单的家当处理。


先是谈债务分担。


我在师范学校读书和毕业后结婚,家里欠了外债,数目虽不多,但在那时的我们这样的家庭,也不算少。

我与父亲都不好意思说出分担债务的数目,还是在老姑的追问下,才有了基本分担。父亲要我领八百元的外债,我却认领五百元。父亲的理由充分,“你弟弟还没有结婚,他结婚还需要一笔费用。”

父亲没提到供我读书的花销,这便是父亲的伟大之处。我对父亲的敬仰恰恰是他对子女的付出感天动地。直到现在回老屯儿,老辈人谈起,无不对刚强倔犟而有正事的父亲竖起大姆指。

我认领五百也有我的道理,独立支门过日子,是啥样,会生活的如何,对我来说还都是未知数,换句话说,对分开来没有父母在一起的生活有些畏惧,何况还要认领饥荒。

三叔和老姑不同意我领外债,“孩子刚从学生门出来,还不懂过日子,领了饥荒咋生活!”三叔直接表明他的态度,老姑附和着三叔的说法,“哥,我看我三哥说的对,有点儿饥荒,你担沉重。”

我看着父亲。父亲看着老姑和三叔,还是坚持他的主张。


“大(我称呼父亲为大),老姑,三叔,我说一下我的想法。”

征得长辈的同意后我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我结婚时,说好了拿一千二百块钱彩礼,家里困难,沓下四百,只拿了八百。”我算着结婚时的钱账,只为有理有据,“现在又让我认领八百块钱的饥荒,这不是等于……”

没等我说完,三叔附和着,“可不是,学生(老屯人喜欢把在外读书的人称为学生或大学生)说的对。”

老姑也点头称是。

“你说得对,说得对,我听你的,听你的。”父亲似是说给我们,实则是在自言自语。自言自语的父亲内心一定如翻倒的五味瓶,感受着杂七杂八的滋味。

苍天在上,这是我自认为懂事理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父亲讲道理,此后,再未有过。虽然那时没有争执,可现在想来,与父亲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算这点儿小账,与争执何异!

说清了家里的外债由谁来还,还多少,基本上就算分清了家当,余下是母亲说给我爱人,“两双筷子,两个碗,两块盘子,两个坛子,一口大缸,锅和锅盖我们还得用,不给你们了,别的再有没啥了。”母亲愚笨,可分配起这点儿家当,却是如数家珍。我知道,那时的母亲也一定是心窝子含着泪水不让它转到眼窝子里来。

第二天在父亲的提示下,去了屯儿东头,寻了王希友叔叔家的西屋寄居。

找房子回来时,父母亲在家,母亲坐在炕中央,父亲坐在偏炕头一侧。我没言语,默默地进屋,不敢看父母亲一眼,便一头趴在炕头,用双手捂着脸,禁不住的泪水浸了双眼,顺着手指缝打湿了手背。


父亲知我,伸手抚摸着我的后背顺势拍打着我的屁股,“男子汉,眼泪窝子别太浅,以后日子长着呢!”父亲抬起手,继续在我的屁股上拍打着,“我也想了,自己支门过日子,确实难,再给你那头小一点儿荷兰猪,外加四麻袋苞米,还有园子里的杨树也有你几棵。”

父亲的心情我懂,真的!这便是天下父母,便是那个“无我”的父亲。

父亲的手还在我的后背、后腰和屁股上摩挲拍打着,叹了口气后,却又告诉我不要叹气,告诉我日子难熬,可没看到谁因为难熬而不熬。

在父亲的摸索下,我昏昏沉沉似乎睡去。

“让孩子睡一会儿吧,说不定昨一夜都没睡好呢!”母亲说。

父亲的手还在摸索着我,拍打着我,抚慰着我!

我则沉沉睡去!

分家:在撕裂与牵念中生长的生命课——评王国琦《分家》

作者:富有

王国琦的《分家》,像一块带着体温的老粗布,在平淡的针脚里藏着岁月的重量。这篇散文没有跌宕的情节,却以"分家"这一北方乡村常见的家庭仪式为切口,剖开了两代人之间最复杂的情感肌理——有独立的渴望,有分离的阵痛,更有父母藏在严苛里的深情。在债务的分割、家当的清点、寄居的辗转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小家庭的裂变,更是一个男人从依赖走向担当的成长史。

文章最动人的力量,在于对"分家"场景的原生态还原。作者以时间为轴,从"二十四岁,结婚第二年"的决定写起,精准捕捉了那个时代乡村青年的普遍处境:"树大分枝"既是传统,也是现实所迫。父亲那句"有了各自小家庭的打算,过日子红红火火,有个奔头",看似平淡,却道尽了中国式家庭的生存智慧——分离不是决裂,而是为了让每个分支都长得更茁壮。这种对传统的理解,为全文奠定了温暖的基调:分家不是悲剧,而是带着痛感的新生。

债务分担的段落,堪称全文的情感枢纽。父亲主张让"我"认领八百元外债,理由是"你弟弟还没有结婚";"我"却坚持只认五百,理由是结婚时已欠下彩礼的亏空。这场没有高声争执的"讨价还价",藏着最真实的人性:父亲的考量里有对小儿子的责任,也有对大儿子"断奶"的狠心;"我"的坚持里有对独立生活的畏惧,也有刚成家的窘迫。三叔"孩子刚从学生门出来,还不懂过日子"的维护,老姑"哥,我看我三哥说的对"的附和,更让这场家庭协商有了烟火气——乡村的分家从不是冰冷的切割,而是有亲人在场的缓冲,是传统伦理对个体的托举。

作者对父亲的刻画,避开了刻意的美化,却让"伟大"二字自然浮现。"父亲没提到供我读书的花销,这便是父亲的伟大之处",一句直白的抒情,道破了中国式父亲的沉默付出。当"我"算彩礼账时,父亲那句"你说得对,说得对,我听你的"的自言自语,与其说是妥协,不如说是对儿子独立意识的尊重。而分家后主动追加"小一点儿荷兰猪,外加四麻袋苞米,还有园子里的杨树也有你几棵"的举动,更显父爱深沉——他知道儿子难,却不愿用溺爱剥夺其成长的机会,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悄悄托一把。

母亲的形象则如暗线般贯穿始终,她的"愚笨"与"如数家珍"形成鲜明对比。分配家当时,"两双筷子,两个碗,两块盘子,两个坛子,一口大缸"的清点,看似琐碎,实则是一个母亲在分离时刻的隐忍——她把能给的都给了,却连一口锅都舍不得,不是吝啬,而是知道"锅"意味着烟火,意味着一个家的根基,她要把这份根基留给没成家的小儿子,也要逼着大儿子自己去筑牢新家的根基。"那时的母亲也一定是心窝子含着泪水不让它转到眼窝子里来"的推测,让这份隐忍有了具象的温度,也让分家的疼痛多了几分柔软。

文章的情感高潮,落在"我"找房归来后的落泪与父亲的抚慰。"不敢看父母亲一眼,便一头趴在炕头,用双手捂着脸"的羞赧,是成年人面对分离时最真实的脆弱;父亲"伸手抚摸着我的后背顺势拍打着我的屁股"的动作,亲昵中带着期许,像在拍打一个即将远行的孩子,也像在鼓励一个即将独当一面的男人。"男子汉,眼泪窝子别太浅"的叮嘱,"日子难熬,可没看到谁因为难熬而不熬"的朴素哲理,是父亲用一生经验淬炼的成长箴言。而"父亲的手还在我的后背、后腰和屁股上摩挲拍打着"的重复描写,如同一个温暖的特写镜头,将父子间未说出口的牵挂,都藏在了这无声的触碰里。

多年后的回望,让这场分家有了更深刻的意义。"这是我自认为懂事理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父亲讲道理"的反思,带着成年人的愧疚,却也暗含着对父爱的理解——父亲的退让,从来不是输了理,而是赢了情。作者没有刻意拔高主题,却在字里行间告诉我们:分家是一堂残酷的生命课,它逼着人从"儿子"的身份里剥离,学着做"丈夫"、做"父亲",学着独自面对生活的重量;但这堂课的底色,始终是父母的爱,他们用看似"放手"的方式,托举起子女的新生。

王国琦的《分家》,最难得的是"真"。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煽情,只是将分家前后的点滴一一记录,却让每个有过相似经历的人都能从中看见自己的影子。那些债务的争执、家当的清点、无声的泪水,构成了中国式家庭最真实的图景——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疼痛是成长的必经之路。而父亲那双始终在"摩挲拍打着"的手,正是这条成长路上最温暖的路标,它告诉我们:无论走多远,家的根,永远在那里。

合上书页,仿佛仍能看见那个趴在炕头流泪的青年,和那双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的手。这或许就是散文的力量——它让平凡的生活片段,在时光的沉淀里,长出触动人心的力量。

【作者简介】富有(付有),笔名富十月。男,汉族,吉林前郭人。1958年出生。系吉林省松原市作家协会会员、松原市电影电视艺术家协会理事、中国当代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世界华人艺术家联合会会员。

处女作《走在田野上》,发表在《1993中国诗坛》上。这篇作品曾多次获奖,2005年,被中国文化传媒出版社和华夏学术杂志社编入《中国学术大百科全书》学术卷,并荣获“中国当代优秀学术成果奖”。

2005年8月,荣获“世界华人文化研究中心”授予“国际优秀创新学术成果”金奖。

1994年,诗作《爱情三部曲》《恋痕》等连续发表在《大陆爱情诗百家》上。同年,被中国诗书画研究院授予“百家爱情诗人”荣誉称号,并获得文学报刊编辑资格证书。

1998年10月,被吸收为中国当代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2002年10月,荣获国际华文文学荣誉作家诗人卡:(编号:0207)。同时,被世界华人艺术家联合会授予“世界华人杰出艺术家”荣誉称号。

2006年7月荣获首届“中国文艺杰出成就奖——文学艺术金奖”,并被授予“中国文艺终身成就艺术家”荣誉称号。由中国诗人报编辑出版的个人诗集《心灵的颤音》,被2007年中国作家创作成果报告组委会评为金奖,并提名为“构建和谐社会中华民族知名作家的称号。

2007年3月《温总理印象记》在报纸和网络上公开发表,并荣获国务院新闻办特殊嘉奖,同时赢得了新华社高度好评。2019年荣获中国文化建设委员会授予《国家文化建设贡献人物》奖等。个人传略已被《中华名人大典》、《世界名人录》等八十余部中外大型辞书收录。主要公开发表的作品有诗歌、小说、散文、故事、文艺评论等。部分作品被选入多种权威性选本发行于海内外。

转载自《老丫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