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刚上齐,婆婆叫来大姑子1家5口,我起身婆婆问我:单买了吗?
发布时间:2025-08-10 12:30 浏览量:1
林晖,我的丈夫,今晚的寿星,还没到。
婆婆也没到。
我提前了半个小时,点好了他们爱吃的菜,也点了我自己喜欢的那道,唯一的,一道。
松鼠鳜鱼。
酸甜口的,整个林家,只有我一个人吃。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是林晖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
“妈跟我一起,路上有点堵,马上到。”
我回了个“好”,然后将手机屏幕朝下,盖在了桌布上。
那块深红色的、带着暗纹的桌布,手感粗糙,像陈年的心事。
我不想看手机了。
不想看那些工作群里不断跳动的红点,不想看朋友圈里谁又去了哪里旅行,谁家的孩子又考了第一。
此刻,我只想坐在这片人为制造的、与世隔绝的凉意里,等一等。
等我为他准备的这场生日宴,开席。
门被推开了,一股热浪裹挟着喧哗涌了进来。
“哎哟,这包间不错嘛,看着就气派。”婆婆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满意。
她穿着一件香云纱的暗红色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眼角的皱纹,比上次见时,似乎又深了一些。
林晖跟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一个蛋糕盒子,见我看来,他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
“等久了吧?”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拉开我身边的椅子坐下。
我摇摇头,给他倒了杯茶,“没有,我也刚到。”
婆婆已经巡视完整间屋子,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桌子中央那条清蒸石斑鱼上,点了点头。
“这鱼看着新鲜,眼睛还是亮的。”她像个美食家一样点评道,“你点的?”
“嗯,还有几个菜,应该也快了。”我应声。
“有心了。”婆婆坐下,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她从不夸我,也从不直接说我不好。“有心了”这三个字,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高评价。
林晖把蛋糕放在旁边的空位上,凑过来小声说:“妈今天心情不错,路上还夸你懂事。”
我笑了笑,没说话。
懂事。
这个词,像一枚标签,从我嫁进林家的第一天起,就牢牢地贴在了我的身上。
懂事,意味着节假日要主动张罗聚餐,订饭店,点菜,结账。
懂事,意味着婆婆随口一提谁家的媳妇买了什么,我就要心领神会地买来,送到她面前。
懂事,还意味着,林晖的姐姐,我的大姑子林静,无论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不能拒绝。
服务员开始上菜了,热气腾腾的白瓷盘子,一个接一个地被端上桌。
蒜蓉开背虾,粉丝在底下铺得整整齐齐,蒜蓉的香气霸道地占据了整个鼻腔。
白切鸡,鸡皮油光水滑,配着一小碟姜蓉酱油,看起来清爽可口。
还有我点的松鼠鳜鱼,被炸成金黄色的鱼肉昂着头,浇上了橙红色的酱汁,酸甜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嗅觉。
婆婆的筷子,率先伸向了那盘石斑鱼。
她夹了一筷子最肥美的鱼腹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嗯,火候正好,肉不老。”她评价道,然后又夹了一块,放进了林晖的碗里。
“多吃点,补补。”
林晖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感激,也有一丝不易察-察觉的讨好。
我低下头,夹了一根青菜。
青菜是清炒的,只放了盐,很淡,正好可以冲淡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就在桌上的菜差不多上齐,那道松鼠鳜鱼还完整地摆在我面前,无人问津的时候,婆婆突然放下了筷子。
她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静静啊,你们在哪儿呢?”婆婆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某种期待。
“还在外面逛?哎呀,逛什么逛,赶紧过来吃饭!”
我的心,咯噔一下。
“对,就在万豪酒店,你弟弟生日,你弟媳订的包间……什么?你们还没吃饭?那正好啊!赶紧过来,我把位置发给你。多点几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儿,快点啊,带着孩子一起过来!”
婆婆挂了电话,脸上是那种计谋得逞的,心满意足的笑。
她看着我,仿佛在宣布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让你姐一家也过来,人多热闹热闹。”
林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传来一阵钝痛。
大姑子一家。
大姑子林静,她的丈夫,还有他们的三个孩子。
一家五口。
我点的菜,是按照三个人的量点的,顶多,再加一个小孩的量。
现在要变成八个人。
空气中那股廉价的柠檬清新剂味道,似乎又浓烈了一些,带着一种虚假的,令人窒息的芬芳。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松鼠鳜鱼,放在自己的盘子里。
酸甜的酱汁在舌尖上化开,鱼肉外酥里嫩。
好吃。
但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好吃。
林晖碰了碰我的胳膊,压低声音:“要不……再加几个菜?”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试探和小心翼翼。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加什么?”我问,“现在厨房正忙,等加的菜上来,我这桌菜都凉了。”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婆婆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筷子在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啪”的一声。
“凉了就热热!一家人吃饭,计较那么多干什么?你姐一家子过来给你庆祝生日,是给你面子!”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我的心湖,激起一圈圈冰冷的涟漪。
我没有再说话。
我只是安静地吃着我的那块松-鼠鳜鱼。
酸,甜,冷,热。
百般滋味,在口腔里交织,最后都化作了一抹说不清的苦涩,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大概二十分钟后,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连门板都仿佛在呻吟。
大姑子林静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比她的人先到。
“妈!我们来啦!哎哟,这么大一桌子菜啊!”
她身后跟着她的丈夫,一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男人,手里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还有一个最大的,像一匹脱缰的小马,一进门就绕着桌子疯跑起来。
原本还算宽敞的包间,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空气中,多了三种味道。
林静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她丈夫身上的汗味,还有孩子们身上那种混杂着奶味和零食味的,甜腻的气息。
这三种味道,与房间里原有的味道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令人窒息的氛围。
“快坐快坐!”婆婆热情地招呼着,脸上的笑容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她亲自拉开椅子,安排着座位。
林静一屁股坐下,目光在桌上迅速扫了一圈,然后,精准地落在了那盘完整的松鼠鳜鱼上。
“哟,这菜怎么没人动啊?看着怪好看的。”她说着,毫不客气地拿起公筷,直接夹了一大块鱼肉,塞进了她大儿子的碗里。
“宝宝吃,这个酸酸甜甜,你最喜欢。”
那个七八岁的男孩,用筷子胡乱地戳着碗里的鱼肉,鱼肉被他捣得稀碎,酱汁溅得到处都是。
我的白衬衫袖口上,也未能幸免,沾上了一点橙红色的印记。
像一滴干涸的血。
我默默地用餐巾纸,一点一点地擦拭着。
擦不掉。
那点印记,顽固地渗透进布料的纹理里,提醒着我,它的存在。
“哎呀,弟媳,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林静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
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而是转头对婆婆说:“妈,你看,我就说吧,还是你疼我们。知道我们没吃饭,特地叫我们过来。”
婆婆笑得合不拢嘴:“那可不,你们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疼吗?”
她们母女俩一唱一和,仿佛这里是她们的主场。
而我,一个外人。
不,连外人都不如。
我像一个服务员,一个付了钱的,没有薪水的服务员。
林晖坐在我旁边,身体有些僵硬。
他试图打圆场:“姐,姐夫,快吃菜,尝尝这个白切鸡,味道不错。”
林静的丈夫只是憨厚地笑了笑,埋头苦吃。
而林静,却把筷子伸向了那盘蒜蓉开背虾。
“这个虾不错,就是量少了点,一人一个都不够分。”她一边说,一边手速极快地夹了三个,两个给了孩子,一个放在自己碗里。
原本摆盘精致的十二只虾,瞬间空了一角。
我看着那空出来的一角,像心里被挖走了一块。
那不是虾,那是我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对这个家的耐心和期待。
现在,它正在被毫不留情地,一点一点地,蚕食。
最小的那个孩子,还在襁褓里,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林静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把孩子递给她丈夫。
“你抱会儿,吵死了,饭都吃不好。”
男人笨拙地抱着孩子,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试图安抚。
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喧哗声,碗筷的碰撞声,交织成一首混乱的交响曲。
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像有两只小鼓,在里面不知疲倦地敲打着。
我拿起茶杯,想喝口水。
却发现,茶壶已经空了。
我举起手,想叫服务员。
但我的声音,被淹没在了这片嘈杂里。
没有人注意到我。
没有人。
我看着眼前这幅“合家欢”的景象,突然觉得无比的荒诞。
为了这场生日宴,我提前一周就开始准备。
我对比了附近好几家餐厅的评价,选了这家环境最好,菜品最精致的。
我算好了时间,避开了晚高峰,提前出门。
我点的每一道菜,都考虑到了婆婆和林晖的口味。
我甚至,还给自己留了一点小小的念想,那盘无人问津的松鼠鳜鱼。
我以为,这会是一个温馨的,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夜晚。
一个可以暂时卸下防备,喘口气的夜晚。
但现在,一切都变成了一场闹剧。
一场由我搭台,由我买单,却由别人唱主角的闹剧。
林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沉默。
他把椅子往我这边挪了挪,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对不起。”
我没有看他。
我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个蛋糕盒子上。
粉色的,很漂亮。
是我特意去一家很远的法式甜品店订的,林晖最喜欢的,栗子慕斯口味。
现在,它被挤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就像我的心意一样。
“对不起什么?”我轻声问,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
“我妈她……她就是好热闹,没什么坏心。”林-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没什么坏心。
又是这句。
每次婆婆做了什么让我不舒服的事,林晖都会用这句话来搪塞我。
她没什么坏心,只是把我的陪嫁首饰拿去给大姑子戴。
她没什么坏心,只是不打招呼就带着亲戚来我们家住,把我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她没什么坏心,只是总是在外人面前,抱怨我不会生孩子。
一句“没什么坏心”,就将我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轻飘飘地抹去了。
仿佛计较的我,才是那个不懂事,不大度的人。
我突然觉得很累。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的,深深的疲惫。
我不想再争辩,不想再解释,不想再期待。
大姑子的二儿子,那个五六岁的男孩,突然拿着筷子,站到了椅子上。
他的目标,是桌子中央那盘白切鸡。
他伸长了胳膊,颤颤巍巍地去够。
“小心!”林晖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去扶。
但已经晚了。
男孩的身体一晃,手里的筷子没拿稳,直接掉进了那盘松鼠鳜鱼里。
橙红色的酱汁,溅了起来。
这一次,不只是我的袖口。
我的脸上,头发上,都沾上了黏腻的,酸甜的汁水。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我能感觉到,那黏腻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慢慢地滑落。
像一滴屈辱的眼泪。
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是因为犯了错,而是因为没夹到鸡肉。
林静手忙脚乱地把他从椅子上抱下来,嘴里还在哄着:“不哭不哭,妈妈给你夹。”
她甚至,没有对我说一句“对不起”。
婆婆皱着眉,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开口了。
她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我有没有被烫到。
而是——
“哎呀,多大点事,哭什么哭!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她是在训斥那个孩子。
但我的心,却比被那滚烫的酱汁溅到,还要疼。
我缓缓地站起身。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
所有人都看着我。
林晖的眼神里,是担忧和恳求。
婆婆的眼神里,是审视和不满。
大姑子的眼神里,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只是拿起我的包,转身,朝着包间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婆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
我没有回头。
“洗手间。”我冷冷地丢下两个字。
我需要一个地方,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让我喘口气。
洗手间的镜子里,映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头发凌乱,脸上沾着酱汁,眼神空洞。
这是我吗?
我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过镜子里的自己了?
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我的手。
我一遍又一遍地洗着手,仿佛想洗掉的,不仅仅是手上的油腻,还有这些年,沾染在心上的,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和尘埃。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酱汁已经被我擦掉了,但那片狼狈,却仿佛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我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
通体翠绿,水头很好。
是我妈在我出嫁时,给我的。
她说,女人,无论嫁给谁,都不能失了自己。这镯子,是娘家的底气,也是你自己的骨气。
我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冰凉滑润的玉石。
底气。
骨气。
我好像,已经很久,都忘了这两个词了。
在洗手间里待了多久,我不知道。
可能五分钟,也可能十分钟。
我的情绪,像被那冰冷的水流冲刷过一样,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理了理头发,然后,走出了洗手间。
当我重新推开包间门的时候,里面的气氛,已经恢复了“热闹”。
大姑子的孩子们在追逐打闹,大人们在高声谈笑。
桌上的菜,已经被吃得七七八八。
那盘松-鼠鳜鱼,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鱼头和鱼骨架,孤零零地躺在盘子中央。
我的生日蛋糕,还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像一个被遗忘的梦。
没有人发现,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同。
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我走到桌边,没有坐下。
我只是拿起了那个蛋糕盒子。
“蛋糕还没吃呢。”林晖看到我的动作,连忙说。
“不吃了。”我说。
我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没胃口。”
婆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大家吃得好好的,你摆个脸色给谁看?”
我没有看她。
我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林晖的脸上。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眼睛。
此刻,那里面,只有躲闪和为难。
我突然笑了。
发自内心的,觉得好笑。
我笑我自己,这么多年的“懂事”,这么多年的自我感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换来一句“没什么坏心”?
还是为了,在丈夫的生日宴上,被人当成一个透明的,可以随意对待的摆设?
我拿起我的包,转身,再一次,走向门口。
这一次,我没有说我去洗手间。
“站住!”婆婆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扎了过来。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这顿饭,还没结账呢。”她说。
我能想象到,她说这句话时,脸上那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转过身,看着她。
然后,我从钱包里,拿出我的信用卡。
“我去结。”我说。
然后,我走出了包间。
前台的灯光很亮,照得人有些眩晕。
我把信用卡递给收银员。
“你好,结账,梅花厅。”
收银员接过卡,熟练地在机器上操作着。
“您好,一共消费两千三百八十六元。”
我的心,没有一丝波澜。
我甚至,还有闲心看了一眼账单。
上面清清楚楚地列着每一道菜的价格。
清蒸石斑鱼,三百九十八。
蒜蓉开背虾,一百八十八。
松鼠鳜鱼,一百六十八。
还有后面,大姑子一家来了之后,临时加的那几道菜。
可乐鸡翅,毛血旺,还有一个海鲜粉丝煲。
都是些重口味的,孩子们爱吃的菜。
原来,在我去洗手间的那段时间,他们又加了菜。
加得那么心安理得。
我输入密码,签字。
一气呵成。
收银员把卡和账单递给我。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她职业化的笑容,像一张面具。
我拿着账单,没有立刻回包间。
我站在前台,看着餐厅里人来人往。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地,自己的饭局。
他们的世界里,有欢声笑语,有推杯换盏。
而我的世界,只剩下这间包间里,令人窒息的喧嚣。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当我拿着结完账的单子,重新回到包间时,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我。
他们的眼神,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笼罩。
我走到桌边,将那张轻飘飘的账单,放在了桌子中央的转盘上。
然后,我站直了身体。
我感觉,我从未像此刻这样,站得这么直过。
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扫过婆婆那张布满算计的脸。
扫过大姑子那张理所当然的脸。
扫过她丈夫那张木讷的脸。
扫过那几个吵闹的,被宠坏了的孩子。
最后,我的目光,停在了林晖的脸上。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愧疚,有不安,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是埋怨吗?
埋怨我,打破了这虚假的和谐。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了。
我缓缓地,开了口。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饭,我请了。”
“就当是,这些年,我付出的,最后一点心意。”
“林晖的生日,我想,他应该也过得差不多了。”
我说完,没有再看任何人的反应。
我拿起我的包,我的蛋糕,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
婆婆的声音,再一次,从我身后传来。
那声音,不再是洪亮的,也不是质问的。
而是一种,带着一丝奇异的,冷静的,仿佛在确认一件小事般的语调。
她问我:
“单买了吗?”
一瞬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只能听到我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沉重。
单买了吗?
这四个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我的心里,然后,狠狠地一拧。
所有的委屈,不甘,隐忍,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原来,在她心里,我连这个家的“一份子”都算不上。
我只是一个……需要为自己那份饭,单独付钱的……外人。
即使,这整桌饭,都是我付的钱。
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我看着婆婆。
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理直气壮,也没有了算计。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仿佛她问的,不是一个儿媳,而是一个拼桌的陌生人。
我突然,很想笑。
于是,我真的笑了出来。
我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指着桌上那盘只剩下骨架的松鼠鳜鱼。
“那盘鱼,一百六十八。”
我又指了指那盘空了的蒜蓉开背虾。
“那个,一百八十八。”
“还有那条石斑鱼,三百九十八。”
“以及,你们后来加的那些菜,总共,两千三百八十六。”
“您说,我是不是应该,把我吃的那块松鼠鳜-鱼,还有那根青菜的钱,单独算出来,付一下?”
我的声音,因为大笑,而变得有些嘶哑。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这死寂的空气里。
婆婆的脸,白了。
大姑子的脸,红了。
林晖的脸,青了。
他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我身边,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别说了!少说两句!”他低吼道,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焦灼。
我甩开他的手。
我从来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为什么不说?”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难道,她说错了吗?”
“难道在你们心里,我不就是一个……外人吗?”
“一个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个需要为自己吃的饭‘单买’的外人?”
林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
我知道,他痛苦。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边是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
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可是,他的为难,凭什么要用我的委屈来买单?
我累了。
我真的累了。
我不想再当那个“懂事”的,“大度”的,“贤惠”的林家媳妇了。
我只想做回我自己。
那个会为了自己喜欢的菜,而开心一整天的,简单的我。
那个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笑得没心没肺的,真实的我。
那个,在嫁给他之前,被我爸妈捧在手心里,当成宝贝的我。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包间。
这个见证了我所有希望和失望的地方。
然后,我转过身,拉开了门。
这一次,没有人再拦我。
我拎着那个漂亮的,无人问津的蛋糕,走出了餐厅。
外面的空气,很新鲜。
带着雨后泥土的清香。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一场雨。
我站在台阶上,看着街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突然觉得,天大地大。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清新的空气,涌入我的肺里,冲刷掉所有的窒息和压抑。
我拿出手机,叫了一辆车。
然后,我把林晖的电话,拉黑了。
把婆婆的电话,拉黑了。
把大姑子的电话,也拉黑了。
我看着那个曾经被我置顶的,林晖的微信头像,犹豫了一下。
然后,按下了删除键。
世界,清净了。
车来了。
我上了车,告诉司机,去我自己的家。
不是我和林晖的那个家。
而是,我婚前,我爸妈给我买的那套小公寓。
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车子在夜色里穿行。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没有哭出声。
只是无声地,任由那滚烫的液体,划过我的脸颊。
我不是在为林晖哭。
也不是在为那段失败的婚姻哭。
我是在为,那个曾经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委曲求全的自己,哭。
我是在和那个,卑微的,懦弱的,不懂得爱自己的自己,告别。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体贴地递过来一包纸巾。
“姑娘,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他用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说。
我接过纸巾,对他说了声“谢谢”。
是啊。
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到了公寓楼下。
我付了钱,下了车。
我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
这里,才是我的根。
我从包里,摸出那串,已经有些生疏的钥匙。
打开了楼下的门禁。
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
镜面墙壁上,映出我有些疲惫,但却异常平静的脸。
我手腕上的那只翡翠镯子,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突然想起,我妈送我镯子时,说过的另一句话。
她说,玉,是会碎的。
但是,玉的品格,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以前,不懂。
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打开房门,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
这里的一切,都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我没有开灯。
我走到阳台上,推开了窗户。
晚风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我把那个栗子慕斯蛋糕,放在了阳台的小桌上。
然后,我打开了盒子。
栗子蓉的香甜,混合着奶油的细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我用手指,轻轻地,挖了一勺奶油,放进嘴里。
很甜。
甜得,有点发腻。
我看着楼下,城市的灯火,像一片璀璨的星河。
我知道,从明天开始,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会有争吵,会有拉扯,会有很多很多的麻烦。
但是,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找回了,那个最重要的东西。
我自己。
我拿出手机,解除了对林晖的拉黑。
然后,我给他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离婚吧。我把我自己,单买了。”
发完,我关掉了手机。
我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听着风声。
我感觉,我手腕上的那只镯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温润过。
它贴着我的皮肤,像一个无声的拥抱。
告诉我,别怕。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的人生,下半场,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主角,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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