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年我总偷看女厂医,她发现后堵住我:要不让你看个够?

发布时间:2025-08-08 22:19  浏览量:1

1994年的夏天,好像永远不会结束。

红星机械厂的空气里,一半是铁锈和机油混合的独特气味,另一半,是能把人烤干的热浪。

车间里的巨大风扇“咣当咣当”地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烫的,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人身上的汗水来回地抹。

我叫陈峰,那年十九岁,是厂里最年轻的钳工。

说好听点是技术工种,其实就是个每天跟冰冷铁疙瘩打交道的学徒,手上磨出来的茧子比我年龄都大。

我们这群半大不小的伙子,精力没处使,上班盼下班,最大的乐趣,就是凑在车间门口,等一个人。

等苏晚。

我们厂的厂医。

苏晚是那年春天分来的大学生,跟我们这些灰头土脸的工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总是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大褂,哪怕是在这油污遍地的工厂里,也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白兰花。

她不怎么笑,但也不是冷,就是一种淡淡的、疏离的安静。

尤其是在我们这群扯着嗓子吼、浑身汗臭的男人堆里,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我第一次见她,是给老师傅打下手,没留神,一锤子砸在自己拇指上。

指甲盖当时就紫了。

老师傅骂骂咧咧地把我踹向医务室:“没吃饭啊!笨手笨脚的!赶紧找苏医生看看,别耽误下午干活!”

我就这么捂着手,第一次推开了那扇门。

医务室里有股淡淡的来苏水味,很干净,窗台上一盆文竹绿得滴水。

她正低头写着什么,听见动静,抬起头。

“怎么了?”

她的声音也跟她的人一样,清清淡淡的,像山泉水。

我当时脑子“嗡”一下,手上的疼都忘了,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她。

她长得真好看。

不是那种艳丽的好看,是清秀,是干净。皮肤很白,是那种没怎么晒过太阳的、细腻的瓷白色。眼睛是标准的杏眼,眼睫毛很长,看人的时候,眼神很专注。

“问你话呢,怎么了?”她又问了一遍,微微蹙起了眉。

我这才回过神,窘得脸都红了,赶紧把我的猪蹄手递过去。

“砸……砸了一下。”

她“噗嗤”一声笑了,那瞬间,像冰面上裂开一道缝,阳光“唰”地就照了进来。

“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她一边念叨,一边拉过我的手,动作很轻。她的手指很凉,碰到我滚烫的皮肤,激得我一哆嗦。

处理伤口的时候,我一直偷偷看她。

看她低垂的眼帘,看她抿着的嘴唇,看她鼻尖上渗出的细微汗珠。

从那天起,我就魔怔了。

每天上班,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往医务室的方向瞟。

只要那扇门开着,我就觉得今天的天气都格外好。

车间的兄弟们很快就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大嘴张明拍着我的肩膀,挤眉弄眼:“陈峰,你小子最近怎么老往医-务-室跑啊?”

他故意把“医务室”三个字拉得老长,引得周围一片哄笑。

“是不是看上咱们的‘厂花’了?”

我脸皮薄,被他们一说,脖子都红了。

“胡说八道什么!我那是……那是工伤!”

为了让我这个“工伤”显得真实一点,我开始变着法子地“伤害”自己。

今天搬零件的时候,不小心在胳膊上划一道口子。

明天操作机床的时候,被飞出来的铁屑“迷”了眼睛。

后天,干脆说自己中暑了,头晕眼花。

反正理由五花八门,目的只有一个——去见苏晚。

苏晚好像也习惯了。

每次看到我,她都不怎么惊讶了,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睛里,会掠过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今天又是哪儿不舒服了,我们厂的‘工伤标兵’?”

她会一边给我处理,一边半开玩笑地调侃我。

我嘴笨,也说不出什么花言巧语,只能嘿嘿傻笑。

能在她身边待几分钟,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混着药水味的清香,我就觉得值了。

但我也知道,我们俩的差距太大了。

她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天之骄子。我呢,初中毕业就进了厂,是个一眼能望到退休的黄毛小子。

人家是城里人,听说家里条件很好。我是农村出来的,爹妈还在土里刨食。

这种差距,像一条看不见的河,横在我们中间。

我只敢在河的这边,偷偷地看她。

我以为我的这点小心思,藏得很好。

直到那天。

那天下午,天气闷得像个蒸笼,一丝风都没有。

车间主任老王,一个五十多岁的油腻男人,又在训话。他唾沫横飞,我们听得昏昏欲睡。

我站在队伍最后面,仗着前面人高马大挡着,又偷偷往医务室那边看。

医务室的门开着,苏晚正站在门口,好像在跟谁说话。

阳光从外面斜斜地照进来,给她整个人镶上了一道金边。

她今天没穿白大褂,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看得有点呆了。

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乱跳。

就在这时,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朝我这个方向射了过来。

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当场抓获的小偷,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

我慌忙低下头,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完了。

被发现了。

她肯定觉得我是个流氓,一个只会偷看的猥琐胚子。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我都魂不守舍,干活频频出错,被老师傅骂了好几顿。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铃响,我抓起工具,第一个就往外冲。

我不敢再看那个方向,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我低着头,沿着厂区的小路往宿舍飞奔,心里乱成一团麻。

就在我拐过一个弯,准备冲上宿舍楼楼梯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在前面响起。

“跑什么?”

我猛地刹住脚,抬头一看。

苏晚就站在楼梯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像一尊美丽的雕塑。

路灯还没亮,天色是那种昏黄的、暧昧的暮色。

她的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我当时就愣住了,像被人点了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苏……苏医生。”我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都发颤。

她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我。

那眼神,不像平时那么温和,带着点审视,带着点探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沉默。

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她忽然朝我走近了一步。

我们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只有一臂之遥。

我能闻到她发梢传来的洗发水清香。

她微微歪着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后,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对我说:

“总偷看我,多累啊。”

“要不……让你看个够?”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彻底炸了。

一片空白。

我活了十九年,从来没经历过这种阵仗。

一个女孩子,还是我偷偷喜欢了那么久的女孩子,就这么直白地、大胆地,把我所有的伪装和怯懦都撕开了,扔在地上。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得像块烙铁。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擂鼓一样,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看着我这副傻样,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那笑意里,没有我想象中的鄙夷和嘲讽,反而带着点……促狭和好玩。

“怎么,不敢了?”她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气音,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我的耳廓。

“你不是天天找借口往我那儿跑吗?今天划破手,明天迷了眼,后天又中暑。”

“陈峰,你们车间是不是全厂最危险的地方啊?”

她竟然连我找的那些蹩脚借口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窘迫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去世。

“我……我……”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着我这副怂样,她好像终于满意了,往后退了一步,恢复了平时的距离。

“行了,不逗你了。”

她语气轻松下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以后别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了,想来就光明正大地来。”

“我那儿的棉签和酒精,都快被你一个人用完了。”

说完,她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晚风吹过,我才感觉到,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那句“要不让你看个够”。

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她嘴角那抹狡黠的笑。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一会儿觉得丢人丢到家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傻笑起来。

她没有看不起我。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第二天去上班,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连车间里那刺耳的噪音,听起来都顺耳了不少。

大嘴他们又凑过来开我玩笑。

“峰子,今天准备怎么个工伤法啊?要不咱俩对一拳,给你打个熊猫眼出来?”

我一反常态,没有脸红,反而挺了挺胸膛。

“去去去,别瞎说。我找苏医生,是谈正事。”

“哟哟哟,还谈上正事了?”

“什么正事啊?谈情说爱啊?”

我懒得理他们,心里却莫名地有了一丝底气。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没在食堂吃饭,揣着我妈给我做的两个大白馒头,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医务室门口。

门开着,苏晚正在里面吃饭。

她的午饭很简单,一个铝制饭盒,里面是白米饭和一些青菜,看着就清汤寡水的。

我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她昨天是那么说了,可我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会不会太唐突了?

就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她发现了我。

“站门口当门神呢?”她抬头看我一眼,筷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进来啊。”

我挠了挠头,走了进去。

“苏医生,你……你吃饭呢。”我没话找话。

“不然呢?喝西北风啊?”她白了我一眼,但没什么恶意,“你呢?吃了没?”

我扬了扬手里的馒头:“吃了。”

她看着我手里的干馒头,皱了皱眉。

“就吃这个?”

“嗯,好吃。”

她没说话,打开自己饭盒的另一层,从里面夹了一大筷子炒鸡蛋,直接盖在了我的馒头上。

那鸡蛋炒得金黄金黄的,还带着葱花,香气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鼻子。

“我……我不用……”

“让你吃就吃,哪儿那么多废话。”她不容置疑地说,“一个大小伙子,天天吃干馒头,下午干活有力气吗?”

我看着馒头上那堆金灿灿的鸡蛋,心里一热。

“谢谢苏医生。”

“谢什么,赶紧吃。”

我就坐在她对面,一口馒头,一口鸡蛋,吃得狼吞虎咽。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炒鸡蛋。

她吃得很少,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单手托着腮,静静地看我吃。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放慢了速度。

“苏医生,你……你怎么会来我们厂啊?”我鼓起勇气,问出了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听说,像她这样的大学生,毕业后都是抢着要的,怎么会分到我们这个半死不活的机械厂来。

她眼神闪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分配来的。”

“哦。”

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故事,但她不说,我也不敢再问。

那天之后,我去医务室,就真的成了“光明正大”的事。

我不再需要那些蹩脚的借口。

有时候是中午,我带着我的馒头,她会分我一点她的菜。

有时候是下班后,我会帮她打扫一下卫生,换换窗台上的水。

我们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多。

我知道了她叫苏晚,是省城的人。

我知道了她喜欢看书,尤其是外国小说。

我知道了她不喜欢吃姜,但是喜欢吃辣。

她也知道了我的很多事。

知道我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知道我最大的梦想是存钱给我爹妈在村里盖个新房子。

知道我喜欢捣鼓机械,下班后还偷偷看一些大学的机械原理教材。

我们的关系,在这些琐碎的日常里,一点点地拉近。

厂里的流言蜚语也渐渐多了起来。

“看见没,那小子天天往苏医生那儿跑。”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苏医生也是,怎么会看上他?”

这些话,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在给她添麻烦。

那天,车间主任老王又来医务室“视察工作”了。

老王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仗着自己是主任,总喜欢对厂里的女工动手动脚,尤其对苏晚,更是垂涎三尺。

他挺着个啤酒肚,背着手,一进门,眼睛就黏在苏晚身上。

“小苏啊,最近工作怎么样啊?有什么困难要跟组织上提嘛。”

他那一口黄牙,笑起来特别猥琐。

苏晚站起身,客气又疏离:“谢谢王主任关心,没什么困难。”

“哎,别这么见外嘛。”老王说着,就想去拍苏晚的肩膀。

苏晚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躲开了。

老王的脸色有点难看。

他眼珠一转,看到了正在角落里帮苏晚擦桌子的我。

“哟,陈峰?”他阴阳怪气地开了口,“你小子可以啊,不好好在车间待着,跑这儿来献殷勤了?”

“是不是觉得钳工太累,想换个轻松的活儿啊?”

我攥紧了手里的抹布,没说话。

我知道,他是故意找茬。

“王主任,”苏晚淡淡地开口,“陈峰是来帮我忙的,我让他来的。”

“你让他来的?”老王冷笑一声,“苏医生,你可得注意点影响。你一个未婚女青年,他一个毛头小子,天天待在一起,厂里人怎么看?”

“这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不好啊。”

这话就说得很难听了。

我当时就火了,把抹布往桌上一摔。

“王主任,你说话干净点!我跟苏医生清清白白的,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

“嘿!你小子还敢顶嘴了?”老王眼睛一瞪,“反了你了!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滚蛋!”

“你……”

我气得正要跟他理论,苏晚却拉住了我。

她冲我摇了摇头,然后转向老王,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主任,如果您是来看病的,请坐。如果不是,我这里还有工作要忙,就不送了。”

她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老王没想到苏晚这么不给他面子,气得脸都绿了。

他指着我们俩,“好,好,你们俩行!”

说完,一甩手,气冲冲地走了。

等他一走,我才觉得有点后怕。

得罪了车间主任,我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苏医生,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我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苏-晚看着我,忽然笑了。

“傻小子,你道什么歉。”

“你刚才,挺爷们的。”

我愣住了。

她是在……夸我?

我的心,又一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果然,从第二天开始,老王就开始给我穿小鞋了。

最脏最累的活儿,全都派给我。

别人休息的时候,他让我去擦洗油腻腻的机床。

别人下班了,他让我留下来清扫车间的铁屑。

大嘴他们都看不过去了,偷偷跟我说:“峰子,要不你去跟王主任服个软,道个歉吧。这么下去,你身体吃不消的。”

我摇摇头。

“我没错,凭什么道歉。”

我就是这么个犟脾气。

我累得像条狗,每天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但我没再去医务室。

我怕再给苏晚带去麻烦。

我以为她不会知道,但她还是知道了。

那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宿舍走,一个人影在楼下叫住了我。

是苏晚。

她手里提着一个饭盒,还有一个小药瓶。

“给你的。”她把东西塞到我手里。

饭盒是温的,打开一看,是红烧肉。

药瓶里,是活血化瘀的药酒。

“你怎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断我,“王大志(老王的名字)那点伎俩,我还看不出来吗?”

她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星星。

“陈峰,你别犯傻。他就是想逼你自己走。你可别中了他的计。”

我心里一暖,又有点酸涩。

“我连累你了。”

“说什么傻话。”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说,“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你看不惯他那副嘴脸,所以你站出来了。这没错。”

“你是个好人,陈峰。”

“只是……有点傻。”

她说完,又像以前一样,促狭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我提着饭盒和药酒,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那晚的红烧肉,肥而不腻,特别香。

那晚的药酒,擦在酸痛的胳膊上,火辣辣的,但很舒服。

从那天起,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我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对一个漂亮姐姐的仰慕。

那么现在,我知道,我喜欢她。

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想要保护她,想要跟她站在一起的喜欢。

我开始拼了命地干活,拼了命地学习。

老王不是想整我吗?

行。

你给我最累的活儿,我就干得比谁都漂亮。

你让我擦机床,我就把机床擦得能照出人影。

你让我扫地,我就把车间扫得一尘不染。

我不光干,我还琢磨。

我把我那本偷偷看的《机械原理》翻了无数遍,把厂里那些老旧的机床结构摸得一清二楚。

我还开始自学制图。

没有纸,我就在废弃的包装箱硬纸板上画。

没有尺,我就用磨平的钢条代替。

那段时间,我像一根上满了弦的发条,不知疲倦。

大嘴说我疯了。

“峰子,你至于吗?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看着他,笑了笑。

“你不懂。”

他确实不懂。

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苏晚,也是为了我自己。

苏晚那句“你是个好人,只是有点傻”,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不想再当一个“傻小子”了。

我想成为一个能和她并肩而立的男人。

机会很快就来了。

厂里那台从德国进口的老机床,突然坏了。

这台机床是厂里的宝贝疙瘩,专门用来加工高精度零件的。

它一停摆,整个生产线都得停。

厂里请了好几个老师傅来看,都束手无策。

说要请德国的专家来修,一来一回,至少得半个月。

厂长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那天,我正好被老王派去给那台机床做保养(其实就是擦灰)。

我围着机床转了好几圈,又对照着我脑子里的图纸,隐隐约生出了一个想法。

我找到急得团团转的厂长。

“厂长,我想……我想试试。”

厂长愣了一下,看着我这个毛头小子,一脸不信。

“你?你会修?”

旁边的老王立刻跳了出来:“厂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一个学徒工,懂什么!这可是进口机床,万一让他给弄坏了,谁负责?”

我没理他,只是看着厂长。

“厂长,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是现在请专家也来不及。让我试试,如果修不好,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如果修好了,就能为厂里挽回巨大的损失。”

我的眼神很坚定。

厂长盯着我看了半天,又看了看旁边那台趴窝的“铁疙瘩”,一咬牙。

“行!死马当活马医!让你试试!”

“但是陈峰,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要是弄坏了,你就卷铺盖走人!”

“是!”

我立刻投入了工作。

我把自己关在车间里,整整两天两夜。

饿了就啃几口干馒头,渴了就喝几口自来水。

苏晚知道了,每天都给我送饭来。

她什么也不说,就把饭盒放在我旁边,然后静静地看着我。

她的陪伴,是我最大的动力。

我把机床的零件一个一个拆下来,清洗,检查,再对照着我画的草图进行分析。

终于,在第三天凌晨,我找到了问题所在。

是一个极其微小的传动齿轮,因为长时间的磨损,出现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裂纹。

就是这个小东西,导致了整个系统的崩溃。

可是,这种高精度的齿轮,国内根本没有替代品。

怎么办?

我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小小的齿轮,陷入了沉思。

忽然,我脑中灵光一闪。

替代品没有,但我可以自己做一个!

我们厂里,虽然设备老旧,但加工普通零件还是没问题的。

关键在于,如何把一个普通齿轮,打磨成符合德国精度标准的高精度齿轮。

这靠的是技术,更是手感。

而我,对我自己的手,有信心。

那是我进厂以来,最专注的一次。

我在磨床前,站了整整十个小时。

眼睛一眨不眨,双手稳如磐石。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滴进眼睛里,又酸又涩,我也不敢去擦。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砂轮的“滋滋”声,和手中那个小小的齿-轮。

终于,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虚脱的时候,那个齿轮,成型了。

它在灯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和我从图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安装回机床。

然后,我走到电闸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关。

车间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台庞然大物。

一秒。

两秒。

三秒。

“嗡——”

一声轻微的、流畅的启动声响起。

紧接着,指示灯亮了,传动轴开始平稳地转动。

机器,活了!

整个车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动了!真的动了!”

“天哪!陈峰!你小子是神仙吗!”

老师傅们冲过来,激动地拍着我的肩膀,厂长更是跑过来,一把抱住我。

“好小子!好样的!你为厂里立了大功了!”

我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感觉像在做梦。

我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就站在不远处,靠着门框,静静地看着我。

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比车间里所有的灯光加起来,还要明亮。

我因为修好了机床,一战成名。

厂里给我记了大功,还破格把我从学徒工,直接提拔成了技术员。

工资涨了,还分了一间单人宿舍。

老王再也不敢给我穿小鞋了,见了我都绕着走。

我和苏晚的关系,也成了厂里公开的秘密。

大家看我的眼神,从鄙夷和不屑,变成了羡慕和佩服。

再也没人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他们说,苏医生有眼光。

我和苏晚,也终于可以像普通情侣一样,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

我们会一起去食堂吃饭。

我会把我的红烧肉夹给她,她会把她不爱吃的姜挑到我碗里。

我们会一起在厂区散步。

听她讲大学里的趣事,我跟她讲车间里的笑话。

我们会一起去镇上看电影。

在黑暗的电影院里,我第一次鼓起勇气,牵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软,也很凉。

被我握在手心,她颤了一下,但没有抽回去。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我以为,好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

但生活,总是在你最幸福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

那天,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进了我们这个常年只有卡车出入的厂区。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中年男人。

他径直走进了厂长办公室。

没多久,苏晚就被叫了过去。

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晚在厂长办公室里待了很久。

出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很苍白。

我迎上去:“怎么了?”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她没有来找我。

第二天,厂里就传开了。

说苏晚要走了。

她要被调回省城的大医院了。

那个开轿车来的男人,是她父亲。

是省卫生系统的领导。

这个消息,像一个晴天霹-雳,把我打蒙了。

她要走了?

我们……我们才刚刚开始啊。

我冲到医务室。

她正在收拾东西,把她的书,她的茶杯,一点点地放进一个纸箱里。

动作很慢,很安静。

“你要走了?”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她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没有回头。

“嗯。”

“为什么?”

“我爸……给我安排了新的工作。”

“那我们呢?”我追问,“我们怎么办?”

她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那沉默,像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心。

“陈峰,”过了很久,她才转过身,看着我,“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

“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合适。”

她的话,很轻,很冷静。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心脏。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合适。

我以为我已经跨过了那条河,我以为我已经用尽全力,游到了她的身边。

原来,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那条河,一直都在。

我只是在河边,捡到了几颗她无意中丢下的,漂亮的石子而已。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沉到了谷底。

“我明白了。”

我看着她,努力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祝你……前程似锦。”

说完,我转过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我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会瞬间崩塌。

苏晚走的那天,我没有去送她。

我把自己锁在车间里,把机器开得震天响,想用噪音来淹没心里的痛。

可没用。

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刻在我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大嘴他们来安慰我。

“峰子,想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了苏医生,还有李医生,王医生嘛。”

“就是,她爹是领导,咱们高攀不起。走了也好,省得以后更痛苦。”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干活。

苏晚走了以后,厂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医务室换了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胖胖的,很和蔼。

再也没有人能穿着白大褂,也像穿着仙女裙。

再也没有人会用那种无奈又好笑的眼神,看着我那些蹩脚的“工伤”。

再也没有人,会在我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维护我。

再也没有人,会夸我“挺爷们”。

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不,比原点更糟糕。

因为我的世界里,曾经有过一道光。

现在,光走了。

只剩下一片黑暗和冰冷。

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除了工作,我不再跟任何人交流。

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技术研究里。

我自学了大学里所有关于机械和自动化的课程。

我开始尝试对厂里的老旧设备进行技术改造。

我写了一份详细的改造方案,交给了厂长。

厂长很支持我,成立了一个以我为首的技术攻关小组。

那几年,我几乎是以厂为家。

我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我成功了。

我带领我的小组,先后完成了十几项重大的技术革革新。

厂里的生产效率翻了好几倍,成本大大降低。

红星机械厂,从一个濒临倒闭的企业,一跃成为了省里的明星企业。

我也从一个普通的技术员,被提拔为技术科科长,副厂长……

三十岁那年,老厂长退休,我全票当选,成为了红星机械厂最年轻的厂长。

我有了自己的办公室,有了专车,成了别人眼里的“成功人士”。

很多人给我介绍对象。

有老师,有护士,有公务员。

她们都很好,很漂亮,很温柔。

可我总觉得,她们都不是她。

我心里那道门,自从她走后,就再也没有对任何人打开过。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

她现在怎么样了?

结婚了吗?

有孩子了吗?

过得……幸福吗?

但我从来没有去打听过。

我怕听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我怕知道她过得很好,我会嫉妒。

我怕知道她过得不好,我会心痛。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厂里的业务越做越大,我们开始跟国外的公司合作。

那天,我带队去省城,跟一家德国公司谈判。

谈判很顺利。

晚上,德方代表邀请我们去一家西餐厅吃饭。

那是一家很高档的餐厅,环境优雅,放着舒缓的钢琴曲。

我有些不自在。

我骨子里,还是那个只习惯吃大白馒头的穷小子。

就在我低头研究菜单的时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我的手,猛地一僵。

这个声音……

我缓缓地抬起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一个穿着餐厅经理制服的女人,正微笑着站在一桌客人旁边。

她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头发盘了起来,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

但那张脸,那个轮廓,那双清亮的眼睛……

是她。

是苏晚。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在省城最好的医院里,当一个受人尊敬的医生吗?

她怎么会……在餐厅里当一个服务员?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脸上的职业性微笑,瞬间凝固。

是震惊,是错愕,还有一丝……慌乱和狼狈。

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匆匆对那桌客人说了几句,然后转身,快步朝后厨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带着一丝仓皇。

那一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

满脑子都是她刚才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饭局一结束,我立刻找借口离开了。

我没有回酒店,而是守在了那家餐厅的门口。

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我从晚上九点,一直等到深夜十一点。

餐厅打烊了。

员工们陆陆续-续地从后门走出来。

终于,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换下了制服,穿了一件普通的风衣,脸上带着疲惫。

我走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晚。”

她看到我,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躲。

“我们谈谈。”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找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馆。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着她。

她瘦了很多,眼角也有了细微的纹路。

岁月,终究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艰难地开口。

她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没有看我。

“还行。”

“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

“早就没干了。”

在我的追问下,她断断续续地,讲了她的故事。

当年,她确实是被她父亲强行调回了省城。

她父亲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岗位,甚至给她物色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

她反抗过,争吵过。

但没用。

在强大的家庭和世俗偏见面前,她那点微弱的反抗,不堪一击。

她也曾经想过回来找我。

可是,她父亲用我的前途来威胁她。

“你要是敢回去,我就有办法让他那个小破厂立刻倒闭,让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她妥协了。

为了我。

她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去了那家大医院,也试着跟那个男人交往。

但她不快乐。

她像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每天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后来,她父亲因为贪腐问题,被调查了。

树倒猢狲散。

她们家,一下子从云端跌入了谷底。

未婚夫第一时间解除了婚约,医院里的人也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她受不了那种目光,辞掉了工作。

为了生计,她做过很多工作,最后才在这家餐厅,当了一个经理。

“所以,你一直……没有结婚?”我听完,心里五味杂陈。

“没有。”她摇摇头,“你呢?”

“我也没-有。”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们都看着对方,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是遗憾,是心痛,还有那份被岁月尘封了十几年,却从未熄灭过的,情愫。

“当年……对不起。”她低声说,“我不该说那些话伤你。”

我摇摇头。

“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了解你。”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这个……傻子。”

她骂我的样子,跟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我笑了。

“是啊,我就是个傻子。”

“一个等了你十几年的,大傻子。”

眼泪,终于从她的眼眶里,滑落下来。

我伸出手,像很多年前在电影院里一样,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她的手不再冰冷。

是温暖的。

我把她带回了我们那个小城。

带回了红星机械厂。

厂里的一切,都变了样。

厂房是新的,设备是新的,连路都修成了柏油马路。

唯一没变的,是厂区尽头,那间小小的医务室。

我还保留着它原来的样子。

窗台上,那盆文竹,已经换了好几代,但依然绿得滴水。

我拉着她,推开那扇门。

“还记得这里吗?”

她看着屋里熟悉的一切,眼泪又下来了。

“记得。”

我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她。

“苏晚,留下来,好吗?”

“我不想再等下一个十年了。”

她在我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后来,苏晚又成了我们厂的厂医。

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有了我。

我会每天中午,准时出现在医务室门口,手里提着她最爱吃的菜。

她会一边嗔怪我“又乱花钱”,一边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下班后,我们会手牵着手,在厂区里散步。

厂里的年轻工人,看到我们,都会笑着喊一声“厂长好,厂长夫人好”。

每当这时,苏晚都会脸红,然后偷偷在我腰上掐一下。

我很享受这种平淡的幸福。

有一天,我看着正在给我整理衣领的她,又看呆了。

她被我看得不好意思。

“看什么呢?”

我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学着她当年的语气,轻声说:

“总偷看你,多累啊。”

“要不……让我看一辈子?”

她的脸“唰”地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她抬起头,在我嘴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好啊。”

“这辈子,下辈子,都让你看个够。”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温暖而明亮。

我知道,我的那束光,终于,真正地,回到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