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大学蹭课9年,教授从不驱赶,将离开时,乞丐:给您看点东西
发布时间:2025-08-11 10:32 浏览量:1
北方的冬天,风刮在脸上,像刀子。
我裹紧了身上那件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军大衣,聊胜于无的温暖,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肚子里的交响乐早就唱累了,现在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咕噜声,提醒我上一顿饭,大概是昨天中午好心人给的半个馒头。
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冰上,又像踩在针尖上,我低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团,只想找个能挡风的地方,熬过这一天。
然后,我看到了那扇门。
A大,这城市里最有名的学府。象牙塔。
我这种人,本该是绕着它走的,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天生就该避着光。
但那天,鬼使神差地,我没有。
也许是冻得脑子都木了,也许是那扇虚掩着的、通往教学楼的厚重木门里,透出了一丝暖黄色的光和模糊的人声,像致命的诱惑。
我几乎是挪过去的。
门口的保安亭里,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大哥正低头刷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我屏住呼吸,像个小偷,贴着墙根,一点点,一点点地,溜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暖气、书本纸张和年轻人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我舒服得差点呻吟出声。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属于“人”的感觉。
我顺着走廊往里走,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两边的教室门都关着,但都有一扇小小的玻璃窗。
我透过一扇窗,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阶梯教室里坐满了年轻的脸庞,他们穿着干净的羽绒服、毛衣,神情专注地望着讲台。
讲台上,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教授正在黑板上写着什么,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是一种沉稳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
他在讲《理论物理》。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
那些公式,那些符号,曾经是我生命中最熟悉、最亲切的伙伴。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揪了一下,酸涩得厉害。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腿都麻了,才意识到下课铃响了。
学生们说笑着涌出教室,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有些人会好奇地看我一眼,然后迅速移开目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嫌弃。
我习惯了。
我像个幽灵一样,在他们身后,溜进了那间还留有余温的教室。
我找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那个位置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灯光昏暗,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我坐下来,把头埋进臂弯里,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
真暖和啊。
从那天起,这间教室,就成了我的避难所。
我摸清了课表。这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姓徐,是物理系的泰斗。他的课,总是在这间最大的阶梯教室。
我每天都会提前溜进来,躲在那个角落里。
一开始,我只是为了蹭一点暖气。
但渐渐地,当徐教授的声音响起,当那些熟悉的公式和理论流淌出来时,我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
不,不仅仅是听懂。
我的脑子,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在“咯吱咯吱”声中,重新开始运转。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知识,那些我以为早已埋葬在废墟下的逻辑和思维,一点点地,被唤醒了。
我开始期待每天的这个时刻。
我会在垃圾桶里翻找别人丢掉的笔芯和笔记本的最后几页。
当徐教授在讲台上推演公式时,我会在角落里,用捡来的笔,在皱巴巴的纸上,跟着他一起计算。
我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因为手冻得太僵了。
但我写下的每一个符号,都像是在描摹我曾经的灵魂。
当然,我的存在,不可能不被发现。
最先注意到我的,是坐在我前面的一个女生。她总是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身上有股好闻的洗衣粉味道。
有一天,她下课时没有立刻走,而是转过头,犹豫了一下,递给我一个还热乎乎的肉包子。
“……你,吃吧。”她的声音很小,脸有点红。
我愣住了,像个木雕。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了。
我接过包子,那温度从我的指尖,一直烫到了我的心里。
我没说谢谢,因为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开口,我怕自己会哭出来。
我只是对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她偶尔会给我带点吃的。一个包子,一个茶叶蛋,或者一瓶牛奶。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但这种无声的善意,是我在黑暗中看到的一束微光。
然后,是那个总是坐在第一排、穿得一身名牌的男生。
他大概是班里的学霸,总是追着徐教授问问题。
有一天,他大概是忍无可忍了,在课间休息时,他站起来,指着我,对徐教授说:“徐教授,我觉得……这位先生的存在,有点影响我们的学习环境。”
他的声音不大,但整个教室瞬间就安静了。
所有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我身上。
有好奇,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审视和排斥。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得我无处遁形。我抓紧了手里的破纸,指甲都嵌进了掌心。
我以为自己会被赶出去。
这里终究不属于我。梦,该醒了。
我甚至已经准备站起来,默默地离开。
然而,徐教授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扶了扶眼镜,目光越过那些年轻的脸庞,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鄙夷,也没有怜悯,只是一种纯粹的、平等的注视。
然后,他对着那个男生,温和地开口了。
“知识的殿堂,对任何一个渴求它的人,都是敞开的。”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他没有说话,没有走动,没有打扰任何人。他只是在听。如果一个安静的求知者会影响你的学习环境,”徐教授的目光转向那个男生,“那么,你该反思的,或许不是他,而是你自己的专注力。”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那个男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坐在角落里,低着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的水渍。
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公开对我表示过排斥。
大家似乎默认了我的存在。
我成了这间教室里,一个沉默的影子。
徐教授也再没有看过我一眼,他上课时,依旧是那副严谨而专注的样子。
但我知道,他知道我在这里。
他就像一个慷慨的主人,默许了一个不速之客,在他的精神家园里,汲取着养分。
我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听下去。
春夏秋冬,周而复始。
春天,窗外的玉兰花开了,风吹进来,带着一丝甜香。我会想起,曾经的家里,也有一株玉兰。
夏天,知了在外面声嘶力竭地叫着,教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我会用捡来的矿泉水瓶,接满饮水机里的凉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感觉像是琼浆玉液。
秋天,金黄的落叶铺满了校园的小径,踩上去“沙沙”作响。我会多捡几个纸箱子,铺在我的“窝”里,准备过冬。
冬天,又是一年最难熬的时候。但只要一走进这间教室,我就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年。
就这样,一年,两年,三年……
我像一株植物,扎根在了这个角落。
我听完了徐教授所有的本科课程,从《理论物理》到《量子力学》,从《电动力学》到《热力学与统计物理》。
后来,我又跟着他,去听研究生的课程。
那些课程更艰深,更晦涩。
学生越来越少,教室也换了小的。但我依旧在。
我的“装备”也在升级。
我不再用皱巴巴的纸片,我从废品站,用攒了很久的、卖塑料瓶的钱,买了一沓最便宜的草稿纸,和一个快用完的笔记本。
那支总是给我包子的马尾辫女生,毕业离校前,把她用过的一整套物理教材,悄悄地放在了我的座位上。
书页里,还夹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加油。”
我摩挲着那些书,书页上还有她留下的娟秀笔记,我的眼眶又一次湿了。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她的那句“加油”,成了我坚持下去的又一个理由。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九年,足以让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长成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
足以让那些曾经青涩的面孔,走向社会,成家立业。
而我,好像什么都没变。
依旧是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乞丐,穿着不合身的、脏兮兮的衣服。
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的眼神,不再是刚来时的那种麻木和空洞。
我的脑子里,装下了一个完整的物理学宇宙。
那些公式和理论,在我脑海中,不再是零散的碎片,它们构建起了一个宏伟而和谐的体系。
我甚至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
在徐教授讲到某个理论的局限时,我会在脑海中,不自觉地去想,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性?有没有新的路径?
这些想法,像黑暗中迸发出的火星,让我兴奋,也让我痛苦。
因为我只是一个乞丐。
我没有实验室,没有计算机,没有可以交流的同伴。
我所有的推演,只能在我的大脑里,和那些捡来的草稿纸上进行。
那是一种极致的孤独,也是一种极致的自由。
第九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
新闻里说,是几十年来最强的一次寒潮。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
旧伤和常年的营养不良,让我的身体像一栋破败的房子,四处漏风。
一阵咳嗽,都能让我喘上半天。
我知道,我该离开了。
离开这个我“偷”了九年温暖和知识的地方。
在最后一天,我依旧像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教室。
那天是徐教授的最后一节《广义相对论》。
他讲到了引力波,讲到了LIGO的探测,讲到了人类是如何第一次“听”到宇宙的声音。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孩童般的光芒。
那是一种对未知世界最纯粹的热爱和敬畏。
我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
我感觉,这九年的时光,在我眼前,一帧一帧地闪过。
从最初的麻木取暖,到后来的知识唤醒,再到现在的灵魂共鸣。
我欠徐教授的,太多了。
不仅仅是九年的默许,更是他用知识,将我从一个行尸走肉的躯壳里,重新拉回“人”的世界。
下课铃响了。
徐教授合上教案,对着稀稀拉拉的几个研究生,说:“这门课就到这里了,希望你们未来,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学生们陆续离开,和他道别。
我没有动。
我等着所有人都走光,整个教室,只剩下我和他。
还有窗外呼啸的北风。
我从角落里,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的腿有些麻,身子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徐教授正在收拾他的讲义,感觉到我的动静,他抬起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似乎又多了一丝探寻。
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阶梯,走向那个我仰望了九年的讲台。
这是我九年来,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额上的皱纹,看到他镜片后面,那双睿智而略带疲惫的眼睛。
我在他面前,站定。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块生锈的铁,发出的声音,沙哑得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徐……徐教授。”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的下文。
我从我那件破烂大衣最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东西。
那是我身上最宝贵,也是最干净的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打开油纸。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草稿纸。
纸张的边缘已经磨损、卷边,颜色也因为年深日久而泛黄。
但纸上的内容,却足以让任何一个物理学家疯狂。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用铅笔写下的公式、图表和推演过程。
字迹很轻,但逻辑清晰,一丝不苟。
“我……我要走了。”我的声音依旧干涩,“走之前,想……想给您看点东西。”
我把那沓草稿纸,双手捧着,递到了他面前。
“这些年,谢谢您。”
我说完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我转身,准备离开。
我没有奢求什么。
我只是想在离开前,以我自己的方式,向这位沉默的恩人,交上一份迟到了九年的答卷。
告诉他,他所传授的知识,没有被浪费。
它在一个最卑微的角落里,开出了一朵微不足道,却又无比倔强的花。
我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了徐教授的声音。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剧烈的颤抖。
“你……站住!”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了纸张被快速翻动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伴随着的,是徐教授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这……这是你写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个‘关于超弦理论中额外维度的卷曲修正模型’……是你推导的?”
我又点了点头。
“天哪……”我听到他一声低呼,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我问,“这个……这个关于霍金辐射信息悖论的量子隧穿解释……思路太……太清奇了……”
他不再说话了。
教室里,只剩下他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着我的心脏。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他突然快步走到我面前,抓住了我的胳膊。他的手很用力,因为激动而颤抖。
“你……你到底是谁?”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镜片后面的目光,像两道X光,要将我彻底看穿。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九年的风霜,九年的沉默,九年的忍耐,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缓缓地,说出了那个我埋葬了快十年的名字。
“我叫,陈屿。”
当我说出这个名字时,我看到徐教授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和不敢相信的神情。
“陈屿……”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回忆什么,“那个……十年前,国家航天院那个‘北斗’项目最年轻的总工程师……陈屿?”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是的,那曾是我。
那个穿着白大褂,站在发射指挥中心,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陈屿。
那个被誉为航天领域百年一遇的天才,年纪轻轻就解决了无数技术难题的陈屿。
那个拥有着幸福的家庭,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女儿的陈屿。
那个,曾经拥有一切的陈屿。
“那场……那场发射失败的事故……”徐教授的声音都在发抖,“报告上说,总工程师陈屿,在事故中……牺牲了。”
我惨然一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他们找不到我的尸体,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死了,也好。”
十年前的那一天,是我人生的分水岭。
那是我主持的第一个重大项目,一颗承载着无数人心血和期望的卫星。
发射前,所有的检查都万无一失。
但就在火箭升空后的第127秒,爆炸发生了。
巨大的火球,在空中绽放,像一朵绚烂而残忍的死亡之花。
整个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然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我的事业,我的荣誉,我的未来,都在那团火光中,化为了灰烬。
但,这还不是最残忍的。
最残忍的是,我的妻子和女儿,那天就在发射场外不远处的家属观礼区。
她们想亲眼见证我的荣光时刻。
结果,她们见证了我的毁灭。
火箭的残骸,像一场流星雨,坠落下来。
其中一块,不偏不倚,砸中了观礼区……
当我疯了一样冲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火海和废墟。
我甚至……甚至没能找到她们完整的身体。
那一刻,我的世界,也跟着那声爆炸,一起崩塌了。
我没有死在事故里。
但我比死了,更痛苦。
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调查向我涌来。
虽然最终的调查结果显示,事故原因是其中一个外国进口的元器件存在我无法预见的、极其罕见的瑕疵。
我没有主要责任。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两条我最爱的人的命,没了。
我成了罪人。
我无法原谅自己。
每天晚上,我一闭上眼,就是那团火光,就是她们的笑脸。
我开始酗酒,开始自我放逐。
我辞掉了工作,离开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我像个孤魂野鬼,在城市里游荡。
我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最后,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乞丐。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会这样,像一滩烂泥一样,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腐烂掉。
直到九年前的那个冬天,我走进了这间教室。
是物理,是那些冰冷、理性、严谨的公式,把我从崩溃的边缘,一点点地拉了回来。
它们构建了一个纯粹的、没有情感纠葛的世界。
在这里,一切都有规律可循,一切都可以通过逻辑和推演来证明。
这个世界,治愈了我。
我沉浸在其中,暂时忘记了痛苦,忘记了我是谁。
我用了整整九年,才重新把我那破碎的灵魂,一点点地,重新粘合起来。
我说完了。
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的语调,说完了我这地狱般的十年。
徐教授一直没有打断我,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当我讲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里,有惋惜,有同情,更有无尽的感慨。
他松开了抓着我胳膊的手,转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一句“孩子”,让我的心理防线,瞬间决堤。
我像一个迷路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我把这十年的委屈、痛苦、思念和绝望,全都哭了出去。
徐教授没有劝我。
他就站在我身边,像一座山,沉默地,给了我最坚实的依靠。
等我哭够了,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他才把我扶起来,让我坐在了讲台前的椅子上。
那是他自己的椅子。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再次震惊的举动。
他对着我,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个他眼中“苦了很久的孩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慌忙站起来,想去扶他。
“徐教授,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
他却坚持着,没有起身。
“这一躬,我不是替我自己鞠的。”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我是替这个国家的物理学界,不,是替整个科学界,向你道歉。”
“我们……我们差点就失去了一个像你这样的天才。”
“不,是我们已经失去了你十年。”
他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屿,”他站直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愿不愿意……回来?”
回来?
我愣住了。
回到哪里去?
“你的这些手稿,”他拿起那沓草-稿纸,像捧着稀世珍宝,“这里面的任何一个观点,都足以在世界顶级物理期刊上,发表一篇重量级的论文。”
“特别是这个关于弦理论的修正模型,它……它解决了我这几年一直在思考,却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难题。”
“你是个天才,陈屿。你天生,就该属于这里。”
他指了指黑板,指了指这间教室,指了指整个校园。
“你不该在外面流浪。你的战场,在这里。”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期盼和真诚,我的心,乱了。
回来?
我还有资格吗?
我还是那个陈屿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双开裂、满是污垢的手。
一身散发着酸臭味的、破烂的衣服。
一个被岁月和苦难,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身体。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徐教授,谢谢您。可是……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陈一屿了。”
“我只是一个……乞丐。”
“胡说!”徐教授突然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气,“谁说你是乞丐?”
“你用九年的时间,在最困苦的环境下,靠着自己的毅力,学完了所有的课程,还做出了这样世界级的研究。你告诉我,全世界,有哪个乞丐能做到?”
“你的身体是脏的,但你的灵魂,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干净!”
“你的过去,是一场悲剧。但悲剧,不该是你人生的终点!”
他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
“陈屿,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十年前的悲剧,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用惩罚自己,来度过余生。”
“你的妻子和女儿,她们在天上,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她们希望看到的,是那个站在指挥中心,意气风发,为了这个国家的航天事业,为了人类的科学梦想,而闪闪发光的陈屿!”
“你,难道不想,完成她们的期望吗?”
“你,难道不想,带着她们的那份爱,更好地活下去吗?”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我心中最深处的那把锁。
是啊。
我为什么要用自我惩罚的方式,来怀念她们?
如果她们还活着,看到我这个样子,该有多心痛?
我活着,不该只是为了赎罪。
我活着,是为了带着她们的爱和希望,继续走下去。
是为了完成我们共同的梦想。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女儿的笑脸。
她总是指着天上的星星,奶声奶气地问我:“爸爸,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星星上玩啊?”
我总是笑着刮她的鼻子:“等爸爸造一个最大最大的飞船,就带宝宝去。”
造一个最大最大的飞船……
我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是的。
我该回去了。
回到我的战场。
我抬起头,看着徐教授,眼中的迷茫和退缩,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坚定和光芒。
“徐教授,”我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但却充满了力量,“我想……我想回来。”
徐教授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好!”
“回来就好!”
那天,我没有离开教学楼。
徐教授直接把我带到了他的办公室。
那是一个堆满了书籍和资料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墨水的味道。
他让我坐下,然后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我听不清他具体在说什么,只听到“陈屿”、“他还活着”、“对,就是那个陈屿”、“重大发现”、“无论如何,要特事特办”……
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办公室墙上挂着的爱因斯坦的照片,他正俏皮地吐着舌头。
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梦。
一场长达十年的噩梦。
现在,梦,终于要醒了。
一个小时后,徐教授挂断了最后一个电话。
他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的潮红。
“陈屿,都办好了。”
他递给我一把钥匙。
“这是学校专家公寓的钥匙。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我让我的助理去给你买新的了,应该很快就送来。”
他又递给我一张饭卡。
“这是我的饭卡,你先用着。想吃什么就去吃,吃饱一点。”
最后,他把那沓手稿,郑重地放回我手里。
“这个,是你自己的东西,收好。我已经联系了中科院的几位老朋友,他们明天就飞过来。到时候,你就用你的这些研究,去告诉他们,陈屿,回来了。”
我接过那些东西,沉甸甸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谢谢您,徐教授……谢谢您……”
他摆了摆手:“不用谢我。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是你对知识的渴望,对科学的信仰,让你撑过了这九年。”
“我只是,给你开了一扇门而已。”
我拿着钥匙,走出了徐教授的办公室。
九年来,我第一次,以一个“人”的身份,走在A大的校园里。
阳光正好,照在身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我看到了那个曾经给我包子的马尾辫女生,虽然我知道那不是她,但每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都让我想起那份温暖。
我看到了那个曾经指责我的名牌男生,虽然也不是他,但那些朝气蓬勃的脸庞,不再让我感到自卑和排斥。
我甚至,对着那个曾经对我吆五喝六的保安大哥,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有些不自然地,朝我点了点头。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但我的心,已经完全不同了。
我去了专家公寓,用滚烫的热水,把自己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洗了九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澡。
当镜子里出现一个虽然消瘦、憔悴,但面目清晰、眼神明亮的男人时,我恍如隔世。
换上徐教授助理送来的新衣服,我去了食堂。
我刷了徐教授的卡,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番茄炒蛋,一份清炒时蔬,还有满满一大碗米饭。
我吃得很慢,很认真。
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尝重生的滋味。
第二天,在中科院的内部会议室里。
我见到了几位头发花白、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泰斗级人物。
他们是徐教授请来的老朋友,也是中国物理学界的顶梁柱。
一开始,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一个消失了十年,被认定为“死亡”的人,一个当了九年乞丐的人,能做出什么世界级的研究?
这听起来,太像天方夜谭了。
我没有多做解释。
我只是走上讲台,拿起了粉笔。
就像徐教授九年来,每天做的那样。
我开始讲我的“关于超弦理论中额外维度的卷曲修正模型”。
我从最基础的理论讲起,一步步推演,一步步展开。
我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晰和高速运转。
那些沉寂了九年的知识和灵感,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只有我书写粉笔的“沙沙”声,和我的讲述声。
我讲了整整三个小时。
当我写下最后一个公式,放下粉笔,转过身时。
我看到,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徐教授,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的脸上,是和我昨天见到徐教授时,一模一样的、混杂着震惊、激动和狂喜的表情。
会议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那一刻,我知道。
陈屿,真的回来了。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国家启动了最高级别的“人才召回”程序。
我所有的档案被重新审查,我的名誉被恢复。
中科院以史无前例的“特聘”方式,直接给了我研究员和博士生导师的资格。
他们为我成立了一个专门的理论物理实验室,配备了最顶尖的团队和设备。
我的那些手稿,经过整理和完善后,以我的名义,连续在《Science》和《Nature》上发表。
整个世界物理学界,为之震动。
一个“死”了十年的中国天才,以这样一种传奇的方式回归,还带来了足以颠覆现有理论的重大突破。
无数的荣誉、奖项、采访,接踵而至。
我成了媒体口中的“传奇乞丐教授”,成了无数人励志的榜样。
但我自己,却异常平静。
这些外界的浮华,对我来说,早已失去了意义。
我每天的生活,很简单。
实验室,公寓,食堂,三点一线。
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我的研究中。
因为我知道,这,才是我真正应该在的地方。
我偶尔,还是会回到A大那间阶梯教室。
坐在那个我待了九年的角落里。
看着讲台上,徐教授依旧沉稳、儒雅地,给新一届的学生,讲着《理论物理》的开篇。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尘埃在光束中飞舞。
一切都和九年前的那个冬天,一模一样。
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一次课后,徐教授叫住了我。
他递给我一份航天院的红头文件。
“国家准备重启十年前的那个项目,并且技术要全面升级。”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期许,“他们想请你,回去继续担任总工程师。”
我拿着那份文件,手,微微有些颤抖。
回到那个地方?
那个带给我无上荣光,也带给我无尽梦魇的地方?
我犹豫了。
徐教授看出了我的迟疑。
他没有催我,只是说:“回去看看吧。有时候,解开心结的最好方式,就是直面它。”
我最终,还是去了。
时隔十年,我重新踏入了国家航天院的大门。
物是人非。
很多熟悉的面孔已经不在,又多了很多年轻的新面孔。
他们看到我,都恭敬地叫我一声“陈总工”。
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院长亲自接待了我,他是我曾经的副手,如今也已是两鬓斑白。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陈屿,欢迎回家。”
回家。
多么温暖,又多么讽刺的词。
我没有立刻答应他们的邀请。
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想去当年的事故现场,看一看。
他们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
那片区域,早已被清理干净,重新种上了草坪。
只有一座小小的、洁白的纪念碑,立在草坪中央。
上面,刻着所有遇难者的名字。
我在那堆名字里,找到了她们。
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两个冰冷的名字。
十年了。
我第一次,如此平静地,面对她们的死亡。
我没有哭。
我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她们说:
“我回来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
“爸爸,要带你们,去看最亮的星星。”
我在纪念碑前,站了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夕阳西下,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二天,我回到航天院,在总工程师的任命书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陈屿,正式归位。
新的项目,代号“启明星”。
目标是,研发出中国新一代的可回收式重型运载火箭,将我们自己的空间站核心舱,送入预定轨道。
这是一个比十年前那个项目,难度高出数倍的挑战。
我几乎是把家,搬到了研究院。
没日没夜地计算,开会,做实验。
我和我的团队,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技术难题。
从发动机的液氧甲烷燃料配比,到箭体的气动外形设计,再到回收时的精准降落算法。
每一个细节,我们都反复推敲,力求完美。
这个过程,很苦,很累。
但我,却甘之如饴。
因为我知道,我每攻克一个难题,就离我的梦想,离她们的期望,更近了一步。
徐教授,也成了我这里的常客。
他虽然不懂航天工程,但他会带着他的研究生,来和我探讨一些基础物理在工程应用上的问题。
每一次,他的到来,都像一股清流,能让我从繁杂的工程事务中,抽离出来,回到最纯粹的科学世界里,获得新的灵感。
我们成了一对忘年交。
我们亦师亦友。
他是我人生的引路人,也是我科研道路上,最坚实的后盾。
两年后。
“启明星”号,静静地,矗立在发射塔架上。
巨大的箭体,直指苍穹,在阳光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发射指挥中心里,气氛紧张而肃穆。
我坐在总指挥的位置上,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位置。
看着眼前无数闪烁的屏幕和数据,听着耳边各个岗位传来的一声声报告。
“各单位注意,‘启明星’号进入一小时准备程序!”
我的心,跳得很快。
但我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
我的眼神,无比坚定。
我按下了通讯器。
“我是总指挥陈屿。所有岗位,进行最后一次确认。”
我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整个发射场。
沉稳,而有力。
……
“10、9、8、7……”
当倒计时的声音响起时,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我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向远处的发射塔。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妻子和女儿的笑脸。
“6、5、4……”
我在心里默念。
“这一次,爸爸不会再搞砸了。”
“3、2、1……”
“点火!”
我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轰——!!!”
一股巨大的烈焰,从火箭底部喷涌而出。
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颤抖。
“启明星”号,托举着我们所有人的梦想,缓缓地,坚定地,升上了天空。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大屏幕上的飞行轨迹。
127秒。
那个曾经让我坠入地狱的数字。
当飞行时间跳过“127”的那一刻,我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压抑着的、小小的欢呼声。
我的眼眶,湿了。
但我没有时间去擦。
“助推器分离成功!”
“一二级火箭分离成功!”
“整流罩抛离成功!”
“核心舱进入预定轨道!”
当最后一声报告传来时,整个指挥中心,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和掌声。
无数人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我看着大屏幕上,那个美丽的蓝色空间站核心舱,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中,缓缓展开它的太阳能帆板,像一只美丽的蝴蝶。
我终于,做到了。
我慢慢地,站起身,摘下了我的耳机。
然后,我对着屏幕,对着那片深邃的宇宙,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为我,也为她们。
任务结束后,我谢绝了所有的庆功宴和采访。
我独自一人,来到了海边。
那晚的月亮,很圆,很亮。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徐教授的电话。
“徐教授,成功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徐教授爽朗的笑声:“我看到直播了!好样的,陈屿!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我们聊了很久。
聊物理,聊宇宙,聊人生。
挂电话前,我轻声说了一句:
“徐教授,谢谢您。”
“谢谢您,当年没有把我,从您的教室里,赶出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徐教授用一种很温柔,很郑重的语气,对我说:
“陈屿,你知道吗?”
“你也是我的老师。”
“你让我明白了,一个真正的教育者,他的职责,不仅仅是传授知识。”
“更是,点亮灵魂。”
那晚,我在海边坐了很久。
海风吹着,带着一丝咸咸的味道。
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
它们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明亮。
我仿佛看到,在那最亮的一颗星星上。
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正对着我,笑得像花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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