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住院我去缴费,看到银行卡余额,我选择离婚:放弃治疗吧
发布时间:2025-08-13 03:43 浏览量:2
1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调一个logo的最终配色。
屏幕上,深海蓝和落日橘以一种微妙的平衡并置,像冷与暖的最后一次握手。
手机在桌上震动,嗡嗡的声音,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甲虫。
来电显示是「林涛」。
我划开接听,指尖还沾着数位板冰凉的触感。
「喂?」
电话那头不是林涛,而是一个陌生的、急促的女声,背景音嘈杂得像一锅烧开的水。
「是林涛的家属吗?他妈妈在菜市场门口突然晕倒了,现在送到市三院了,你们快点过来!」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不紧,但足够让呼吸停滞半秒。
我「嗯」了一声,听见自己声音异常平静。
「好的,我们马上到。」
挂掉电话,我看着屏幕上那对纠缠的颜色,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我关掉设计软件,没保存。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窗外的天色是那种沉闷的灰,像一块脏了的旧棉絮,把光都吸走了。
抓起车钥匙和包,我冲下楼。
车子发动时,引擎的轰鸣声给了我一丝虚假的安全感。雨点开始砸在挡风玻璃上,不大,但很密集,像无数细小的、冰冷的针尖。
雨刮器左右摇摆,发出单调的「唰唰」声,每一次都将模糊的世界短暂地清晰一秒,随即又被新的雨水覆盖。
我给林涛打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他的声音穿过电流,带着一种我熟悉的、一遇到事情就六神无主的慌乱。
「老婆,你快到了吗?妈……妈她还在急救室。」
「在路上了,你别急,医生怎么说?」
「我……我不知道,我刚到,脑子都是懵的。」他声音里有压抑的哭腔。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你先稳住,问问医生情况,我马上就到。」
这就是林涛,我的丈夫。一个在风和日丽时能撑起一片温柔天空的男人,但只要生活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就会变回那个需要人牵着走的小男孩。
而我,总是那个负责在阴影里找出路的人。
2
市三院的急诊大厅,永远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焦灼混合的气味。
这种气味像一张无形的网,兜住所有人的不安。
我一眼就看到了林涛。他缩在急救室门口的长椅上,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头埋在双臂里。白色的T恤背后,因为奔跑和紧张,被汗水浸出了一块深色的印记。
我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猛地抬头,眼睛通红,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老婆……」
「情况怎么样?」我问,声音尽量放得平缓。
他摇摇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旁边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阿姨大概是送婆婆来的好心人,她叹了口气,对我说道:「你们是家属吧?送来的时候人就不太清醒了,医生说是脑血管的问题,得赶紧办手续。」
我向她道了谢,她摆摆手,转身融入了走廊里来去匆匆的人群。
急救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疲惫但锐利的眼睛。
「谁是病人家属?」
林涛像被按了弹簧一样弹起来,「医生,我是她儿子,我妈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我,似乎在判断我们两个谁才是能做主的那一个。
「病人是突发性脑溢血,还好送来得及时。现在暂时稳住了,但需要立刻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可能会需要手术。」
他的语速很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砸在我的心湖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手术?」林涛的声音都变了调,「严重吗?费用……」
「先去办住院手续,把费用缴了,后续的治疗方案,等检查结果出来我们再详细沟通。」医生说完,又补充了一句,「ICU的床位很紧张,你们尽快。」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急救室,那扇门在我们面前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林涛的身体晃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扶住他。
他的手臂冰凉,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
「老婆,怎么办?妈要做手术……」
「先办住院。」我说,语气不容置疑。
我拉着他,穿过人流,走向缴费窗口。
医院的走廊白得晃眼,头顶的日光灯发出持续的低鸣,像某种永不停歇的耳语。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我忽然想起,我们结婚时,林涛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以后,我们家,我来扛。你只要负责貌美如花。」
那时,阳光很好,照在他年轻的脸上,他的眼睛里有光。
而现在,这光,似乎被医院惨白的灯光冲刷得一干二净。
3
「你在这里陪着妈,我去缴费。」我对林涛说。
婆婆已经被推出了急救室,躺在移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上罩着氧气面罩,面色灰败得像一张旧报纸。
林涛点点头,像个听话的孩子,他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
「用这张,我们俩的钱都在里面。」
我接过卡,那张我们一起选的、印着一对卡通小熊的储蓄卡,此刻摸在手里,却只有塑料的冰冷和僵硬。
「密码你知道的。」他补充道,眼睛一直没离开他母亲的脸。
我知道。
密码是他的生日。
我转身走向缴费大厅,每一步都踩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倒映出我模糊的身影。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哒、哒、哒」,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像在为某个即将上演的剧目敲打着节拍。
缴费窗口排着长队,队伍里的人表情各异,有的麻木,有的焦急,有的悲伤。
一张张陌生的脸,却似乎都笼罩在同一种名为「无可奈何」的气氛里。
我排在队尾,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上前,递上单据和银行卡,然后听到机器发出「滴」的一声,拿到一沓回执单,或喜或忧地离开。
这个过程,像一条精密的流水线,将金钱和生命以最直白的方式进行换算。
轮到我了。
我把住院通知单和那张小熊银行卡一起递进窗口。
窗口里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她熟练地接过单据,在键盘上敲打着。
「先交两万押金。」她说,头也不抬。
「好的。」
我看着她把卡插进POS机,然后把机器转向我。
我伸出手指,在键盘上按下了林涛的生日。
六个数字,我按得很慢,每一个数字都像一个沉重的音符。
输完密码,我按了确认键。
POS机开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像在酝酿一个秘密。
然后,屏幕亮了。
上面跳出一行小字。
「余额不足。」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踩空了一级台阶。
怎么会?
我下意识地觉得是机器出了问题。
「麻烦您,能再试一次吗?」我对窗口里的女人说。
她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但还是照做了。
结果,依然是那冰冷的四个字。
「余额不足。」
「那……麻烦您帮我查一下余额可以吗?」我的声音有些发干。
女人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我很麻烦。她在自己的电脑上操作了几下,然后把显示器转向我。
屏幕上,一串数字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
余额:1756.32元。
4
一千七百五十六块三毛二。
这个数字,像一个荒诞的笑话,在我的脑海里炸开。
我的身体仿佛被瞬间抽空了力气,只能靠扶着柜台才勉强站稳。
怎么可能?
上个星期,我刚发了季度奖金,三万块,一分没留,全都转进了这张卡里。
林涛上个月的工资,也应该在里面。
还有我们之前攒下的,准备用来明年把小卧室重新装修一下的钱。
零零总总加起来,这张卡里,至少应该有七八万块钱。
可现在,只剩下一千七百多。
连押金的两万都凑不齐。
窗口里的女人已经把卡和单据都推了出来,用眼神催促我。后面排队的人也开始发出不满的骚动。
我拿起卡,恍惚地走到一旁,让开了位置。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缴费大厅的嘈杂声,人们的交谈声,机器的蜂鸣声,所有声音都离我远去,我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一面被疯狂擂动的鼓。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手点开银行APP,登录了我们这个联名账户。
明细,我要看明细。
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一条一条地往上翻。
我的奖金,三万块,转入记录清晰可见。
林涛的工资,一万二,也到账了。
但是,下面,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支出记录。
一笔五万的转账,收款人是「林波」。
那是林涛的亲弟弟。
转账时间,是三天前。
再往下,是一笔一万五的转账,收款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备注是「给小舅买车」。
那是婆婆的弟弟。
再往下,是各种几千几百的支出。
「生活费-妈」,五千。
「人情红包-三叔公孙子满月」,两千。
「保健品-安神补脑液」,三千八。
……
每一笔支出,都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一笔一笔地看下去,看到最后,手指都开始发麻。
这些转账,这些支出,林涛没有一笔跟我商量过。
他就像一个慷慨的财神,把我们俩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大方地洒向他的整个家族。
而我,那个往这个账户里存钱最多的人,却像个傻子一样,一无所知。
那个五万块,是准备用来装修的。我们为此看了好几个月的设计图,为了一块瓷砖的颜色都能讨论半天。
那个一万五,是我们计划好,年底要去北海道看雪的旅行基金。我连攻略都做好了,存在电脑的文件夹里,名字叫「白色恋人」。
现在,它们都变成了一串冰冷的数字,流向了别人的口袋。
而掏空我们未来的那个人,是我的丈夫。
我忽然想起很多事。
想起林涛的弟弟林波,三十好几的人,没有正经工作,总想着一步登天。去年说要开奶茶店,林涛就从我们卡里拿了两万块给他,说是「投资」。结果奶茶店开了不到三个月就倒闭了,那两万块钱,自然也打了水漂。
我当时很不悦,林涛抱着我,温言软语地哄了很久。
他说:「那是我亲弟弟,我能不帮吗?老婆,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了。我们的钱,要用在我们的未来上。」
我还想起婆婆,她总是隔三差五地打电话来,说这里不舒服,那里疼。林涛每次都紧张得不行,立刻买各种昂贵的保健品寄回去。
我说很多保健品都是智商税,不如带她去做个全面体检。
婆婆就在电话里唉声叹气,说:「我这把老骨头了,做什么检查,浪费那个钱。涛涛孝顺,给我买点东西,我心里就高兴了。」
林涛就反过来劝我:「妈年纪大了,图个心安,几千块钱的事,别那么计较。」
还有那些数不清的、来自他老家的红色炸弹。
远房亲戚的儿子结婚,孙子满月,女儿升学……每一次,林涛都大方地转去一个不小的红包。
我问他:「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有必要吗?」
他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面子上要过得去。我们现在在城里,不能让人家戳脊梁骨。」
一次又一次,我选择了妥协,选择了理解。
我以为,我的退让,能换来一个安稳的家庭,一个懂得珍惜的伴侣。
我以为,我们是在为共同的未来奋斗。
可直到这一刻,看着这个只剩下一千多块的账户,我才发现,我错了。
在林涛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我们」。
只有「他」,和他庞大的、需要他不断输血的家族。
而我,不过是那个负责为他提供血液的人。
我的未来,我的梦想,我的辛苦,在他的「孝顺」和「亲情」面前,一文不值。
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比医院的冷气更冷,比窗外的冬雨更冷。
我关掉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一张苍白而陌生的脸。
我的眼睛里,没有眼泪。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5
我拿着那张轻飘飘的银行卡,走回了病房区。
林涛正守在病床边,削着一个苹果。
他的动作很笨拙,苹果皮被削得断断续续,坑坑洼洼。
婆婆还没醒,呼吸均匀,似乎只是睡着了。
他看到我回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水果刀和苹果,迎了上来。
「老婆,怎么样了?手续办好了吗?」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期盼。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我曾经觉得无比真诚、无比温暖的眼睛。
此刻,我却在里面看不到一丝一毫我的影子。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银行卡递到他面前。
「卡里,只剩下一千七百块。」
我用最平铺直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不带任何情绪。
林涛的表情凝固了。
他先是愣住,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开始躲闪,不敢看我。
「怎么……怎么会?是不是搞错了?」他还在嘴硬,声音却已经没了底气。
「转给你弟弟五万,给你小舅一万五,给你妈五千……」我每说一笔,就往前走一步,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他的心上。
「林涛,我们的钱呢?」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他的脸涨得通红,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徒劳地翕动了几下。
「我……我弟他……他说做生意周转不开,说过两个月就还的。」
「我小舅买车,妈说我们当外甥的,总要表示一下。」
「妈身体不好,买点保健品也是应该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力气。
这些话,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那些钱,本就该如此花费。
我忽然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悲伤的笑。
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荒谬的笑。
「所以,我们准备装修房子的钱,没了?」
「我们准备去北海道看雪的钱,也没了?」
「我辛辛苦苦加班一个月,拿到的奖金,在你眼里,就只是可以随意送给别人的数字?」
我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但林涛却被我的平静吓到了。
他慌乱地抓住我的手,「老婆,你别这样,钱没了可以再赚嘛。现在最重要的是妈的身体。你先别生气,我们先想办法把妈的住院费交了,好不好?」
「再赚?」我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林涛,你告诉我,怎么赚?」
「靠我一个人吗?」
「你每个月一万二的工资,要给你妈五千生活费,要给你家亲戚发几千的红包,还要给你那个扶不起的弟弟填无底洞。剩下的钱,够我们俩吃饭,还是够我们还房贷?」
「你有没有算过,我们结婚三年,这张卡里,我存进去了多少钱,你又存进去了多少钱?」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有父母,他们把女儿嫁给你,不是让她来给你家当扶贫办主任的!」
说到最后一句,我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林涛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红转白。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委屈。
「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我妈,是我弟!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我帮他们有错吗?」他终于提高了音量,仿佛这样就能占据道德的制高点。
「你没错。」我点点头,看着他,也看着病床上那个依旧沉睡的女人。
「你当然没错。」
「孝顺儿子,友爱兄弟,慷慨亲戚。你做得都对。」
「错的是我。」
「我不该嫁给你。」
我深吸一口气,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不那么刺鼻了。
它像一种清醒剂,让我彻底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段婚姻,就像婆婆的病,早已病入膏肓。
而我们,一直在用我的退让和牺牲,做着徒劳的「治疗」。
现在,我不想再治了。
「林涛,」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离婚吧。」
6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林涛脸上的委屈和激动瞬间凝固,变成了全然的不可置信。
他呆呆地看着我,好像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我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加坚定。
「你疯了?!」他终于反应过来,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走廊里路过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妈还躺在这里,生死未卜,你跟我说离婚?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的指责,像一把钝刀,试图割开我的胸膛,找到那颗「石头做的心」。
可惜,他找不到了。
我的心,早就在一次次的失望中,被磨成了粉末,随风散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爱了五年,结婚三年的男人。
看着他此刻因为我的「无情」而扭曲的脸。
我忽然觉得很累。
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
我不想再争辩,不想再解释。
因为我知道,没有用的。
在他看来,他母亲的病,是天大的事。而我在此刻提出离婚,就是大逆不道,是冷血无情。
他永远不会明白,压垮我的,从来不是他母亲的病。
而是那张银行卡上,消失的,我们共同的未来。
是他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用我们的未来,去填补他原生家庭的窟窿。
是他,亲手杀死了我们的婚姻。
而他母亲的病,不过是亮出了那把已经插在我心口的、血淋淋的刀而已。
见我不说话,林涛更加急了。
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胳膊,被我侧身躲开。
「老婆,你别闹了,行不行?我知道钱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没跟你商量。我跟你道歉,我以后什么都跟你商量,好不好?」
「我们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妈的病不能拖啊!」
他开始放低姿态,语气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那种带着祈求的温柔。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每次我们之间出现矛盾,只要他一示弱,一服软,我就会心软。
可是,这一次,不会了。
我看着他焦急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重点。
他以为,我只是在为钱生气。
他以为,只要他道个歉,许个诺,这件事就能像以前一样,翻篇。
他不懂,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比如信任。
比如爱情。
比如一个女人对未来的全部期望。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病床上那个紧闭双眼的女人。
然后,我说出了那句,连我自己都觉得残忍,却又无比清醒的话。
「那就放弃治疗吧。」
7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
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在死寂的空气里。
但它带来的震撼,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林涛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惊骇。
他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刚才说什么?」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说,」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重复,「放弃治疗吧。」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了整个走廊。
我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火辣辣的疼。
快得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我能感觉到,我的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带着一丝铁锈的味道。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
是血。
我缓缓地转过头,重新看向林涛。
他打我的那只手,还举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咆哮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那是我妈!是我亲妈!」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脸上火辣辣的疼,反而让我的头脑更加清醒。
这一巴掌,像是最后的确认。
它打碎了我对他最后一丝一毫的幻想。
原来,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夫妻情分,在「他妈」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林涛,」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以为,我在说谁?」
他愣住了。
「我说的放弃治疗,不是你妈。」
我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还在流血的嘴角,然后把那抹红色,展示给他看。
「是我们。」
「我们的婚姻,我们的感情,我们的未来。」
「它病了,病了很久了。」
「我一直在努力地治,用我的工资,我的忍让,我的妥协,我的自我安慰,去给它续命。」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总有一天它会好起来。」
「可是,我今天才发现,它早就没救了。」
「它得的是绝症。这种绝症,叫作『你的原生家庭』。」
「所以,我不想再治了。」
「我们放过彼此吧。」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们之间那层早已腐烂的温情脉脉的表皮,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真相。
林涛呆呆地看着我,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是恐慌,是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
他可能,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我内心的废墟。
「不……不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我,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老婆,我爱你啊,我不能没有你……」
他想再次来拉我的手,这一次,我没有躲。
我任由他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我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双手。
然后,我用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坚定地,不容置疑地。
「林涛,去给你妈缴费吧。」
我说。
「用你自己的钱。」
「或者,去求你的弟弟,你的小舅,你的那些需要你『顾及面子』的亲戚们。」
「从今天起,我赚的每一分钱,都只属于我自己。」
说完,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8
我没有回头。
我能感觉到,林涛的目光,像两道利剑,钉在我的背上。
我能听到,他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呼喊。
「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但我没有停下脚步。
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扇通往外界的大门。
高跟鞋的声音,依旧在回响。
「哒,哒,哒。」
这一次,它不再是某个剧目的节拍。
而是我,走向新生的,倒计时。
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一股夹杂着雨水的冷风,迎面扑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了消毒水的味道。
只有雨后泥土的清新,和植物的芬芳。
我仰起脸,任由冰冷的雨丝打在我的脸上,和我的泪水混在一起。
是的,我哭了。
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委屈。
而是一种,终于解脱的,释放。
我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城市的霓虹,在雨夜里,化作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像梵高画里的星空。
我的手机,在包里疯狂地震动,嗡嗡作响。
不用看也知道,是林涛。
我没有理会。
我走到一个公交站台,停下脚步。
站台的广告灯箱里,是一个楼盘的广告。
广告语写着:「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我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从包里拿出手机。
没有理会那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未读信息。
我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喂,是XX律师事务所吗?」
「我想咨询一下,关于离婚财产分割的问题。」
……
挂掉电话,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最近的酒店。」
车子在雨夜里穿行,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
那些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都变得陌生起来。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脸颊还有些红肿,嘴角有一道细小的伤口。
眼神,却亮得惊人。
像是在一片废墟之上,重新燃起的,火种。
回到那个我和林涛共同的「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我请了搬家公司,在林涛上班的时候。
我走进那个熟悉的房间,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他削到一半的那个苹果,已经氧化,变成了难看的褐色。
我没有一丝留恋。
我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把属于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装进行李箱。
我的书,我的化妆品,我的电脑……
所有带着我印记的东西,我都要带走。
在收拾书桌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文件夹。
「白色恋人」。
我点开,里面是我精心制作的北海道旅行攻略。
详细到每一天的行程,每一家值得尝试的拉面店,每一处最佳的观景位置。
我看着屏幕,看了很久。
然后,我选中了那个文件夹,按下了「Delete」键。
清空回收站。
再见了,北海道的雪。
再见了,那个曾经以为可以相伴一生的,少年。
最后,我把那串属于我的钥匙,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女声。
是婆婆。
「你……真的要和涛涛离婚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我回答。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涛涛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太顾着我们这些老的旧的。」
「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委屈」这两个字。
可惜,太晚了。
「他……把房子卖了。」婆婆又说。
我愣住了。
「他把我们唯一的房子卖了,给他弟弟还了赌债,剩下的钱,都给我交了住院费。」
「他说,他不能没有妈,也不能没有你。」
「他说,只要你能回来,他什么都愿意做。」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阿姨,」我开口,第一次,没有叫她「妈」,「您好好保重身体。」
「我和林涛之间,已经结束了。」
「不是因为房子,也不是因为钱。」
「只是因为,我不想再过那种,看不见未来的日子了。」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了那扇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
像是一个故事的,最终章。
我没有回头。
我走在阳光下,街道两旁的香樟树,绿得发亮。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但我知道,它会是我自己的。
由我亲手绘制,用我喜欢的颜色,一笔一画,勾勒出我想要的模样。
那个屏幕上,深海蓝和落日橘并置的logo,我或许,可以换一种配色了。
就用,雨后初霁的天空蓝,和旭日东升的暖金色吧。
一定,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