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与众不同的“她”

转自：中国妇女报

■ 雪樱

“我的绘画实践就是让不为人知的为人所知。”读完三本艺术传记，乔治亚·欧姬芙的这句话令我记忆犹新。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有的女性甘于忍受，有的女性则打破常规，把自己站成黑夜里的一束光。多少年后，她们的名字幻化为一颗星星，供世代后人仰望与追寻。可可·香奈儿、弗里达·卡罗、乔治亚·欧姬芙，就是这样的星辰。

一直以来，传记作品常遭诟病，要么过度美化，要么过度阐释。作家蒋蓝在《寸铁笔记》中写道：“因为非虚构写作的旨归，恰在于富有诗意地记录一个时代的疾风暴雨加之于一个人的轻与重，以及一个人对此的抗拒或顺从。”《弗里达·卡罗：我就是自己的缪斯》《可可·香奈儿：我创造了我自己》《乔治亚·欧姬芙：我独居于世界的尽头》，就是这一理念最生动的诠释。这套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最新出版的系列艺术传记打破了传统传记长篇累牍的引用，摒弃了拼接式的花边趣闻，从传记主人公的角度客观讲述，图文并茂，让鲜活影像与历史人物相得益彰，给人以情感的共鸣和审美的熏陶。

书名即灵魂诗眼，点出三位女性的艺术特质：香奈儿与服装设计，卡罗与油画创作，欧姬芙与艺术创作。尽管她们从事的艺术门类各不相同，但异曲同工之处在于她们都是以艺术为锚，开拓人生精神航道，闯出一条与众不同的人生之路。

出生于法国农村裁缝家庭，在奥巴辛修道院长大的香奈儿，把服装设计打造成了生命的“独幕剧”。从开设第一家服装店、创立“香奈儿”品牌，到艺术布局“多点开花”——礼服、沙裤、套装、巴黎舞剧、珠宝饰品，再到影响力空前的“香奈儿”时装发布会。“除了童年经历，她击败了所有艰难险阻。”带着对“童年的家的幻想”，她在贵人相助下走上设计之路，崇尚简约、白色与实用，将“穷人派头”转化为“贵族身份”，她的精神密码正是勇敢与执着。即便在二战期间，她仍敏锐捕捉商机，将衣服的舒适和实用有机结合，赢得大众青睐。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香奈儿的卧室装潢——战后重返丽兹酒店，她不选最贵的套房，偏爱顶层阁楼。卧室如儿时修道院的房间一样干净，斜屋顶镶嵌着巨大窗户，灯光透过丝绸灯罩洒在白色的墙壁和床单上。房间内的物品富有深意：镜子上摆放有几缕麦穗，梳妆台上放有一排剪刀，还有拜占庭十字架、帕多瓦圣安多尼圣殿的微缩模型，以及一只鲍伊的黑色手表。麦穗象征童年，手表缅怀爱情，剪刀寓意自由。香奈儿使我懂得，女性最贵的那件衣服叫“自我”。

如果说香奈儿用针线冲破束缚，那么弗里达·卡罗则是用画笔表达自我，用颜料颠覆世界，她因而被称作墨西哥“画坛传奇”。她在墨西哥城科瑶坎度过童年，6岁时罹患小儿麻痹症，右腿萎缩；18岁时她遭遇严重车祸，导致脊柱和骨盆损伤，终生无法生育。双重的剧痛并没有使她一蹶不振，反而激发了她的创作激情。短暂的47年生命中，卡罗的画作三分之二为自画像，色彩浓烈、线条抽象、构图奇特，极具超现实主义风格。欣赏她的画作，最深的感受莫过于那种噬骨的孤独与痛感，无论经历何种生活，她都能恰如其分地将其倾注于画布之上。她毅然嫁给年长于己的迭戈，两人分分合合，情感跌宕起伏。临终前她完成的最后一幅画是多汁的西瓜静物，题为《生命万岁》，象征着永不磨灭的激情与梦想。“我的画作是对自己最坦白的表达。”她的艺术何尝不是苦难浇灌出的绚烂之花？

相较于香奈儿与卡罗，乔治亚·欧姬芙的名字或许不那么家喻户晓，但她的艺术成就毫不逊色。“当世人争论她是女权符号还是隐士，她只回应以画布上炸裂的曼陀罗。”她“看”得与众不同，“画”得与众不同，活得更是与众不同。这本传记创新地以她寻找“我的家”为主线，通过四幅画作——《夜间沙漠里的火车》《来自远方、近在咫尺》《平顶山东侧道路2号》《云上天空1号》，串联起她的艺术人生。她中学时代频繁搬家，从威斯康星州的太阳草原搬到弗吉尼亚州威廉斯堡，后迁往美国东部。对她来说，漂泊的旅居生活反而打开了一扇非同寻常的艺术之窗，让她更好地回归内心进行深度的自我探索。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出生于何处以及我的生活方式均无足轻重，我在所停留的地方做的事情才是有意义的。”

欧姬芙对天空情有独钟，她曾写道：“在我的世界里，天空远多于大地。我在天空下举起骨头，透过孔洞看见蓝色的天空。在蓝天的映衬下，骨头显得格外亮眼。那种蓝色即使在人类毁灭后，也将会如同现在一样存在。”如此视角，内嵌一种独特的精神审美——或可称之为“孤独美学”。她身上自带多个标签：花卉灵魂捕手、荒原冥想者、骨骼隐喻家。但是，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她那穿越时空的女性力量，足以唤醒沉睡的心灵。

这些与众不同的“她”，让我从中感受到女性的勇敢与韧性，她们以己之力推动时代与社会的车轮，同时持之以恒地开拓艺术之路，完成自我的精神重构，使性别的界限逐渐消融。那些来自童年的坎坷、原生家庭的遗憾、世俗眼光的刺痛，她们并非无视，而是将其转化为成长的养料和精神的钙质。正如香奈儿的智慧之语：“人们以为所有大门都会为我敞开，但其实是我自己推开了它们。”

每一个“她”都了不起。打开心灵之门，将会创造一切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