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白发孝女带着植物人母亲上大学,5年后带着母亲出嫁
发布时间:2025-08-16 00:05 浏览量:3
一间特殊的宿舍
九月的风,带着夏末最后一点不甘的热气,拂过江城大学的林荫道。新生们拖着各色行李箱,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兴奋与好奇,叽叽喳喳地,像一群刚出巢的麻雀。空气里弥漫着樟树的清香,混杂着青春的、蓬勃的味道。
林晚推着一辆医用平车,缓缓走在这片喧嚣里。
她和这一切格格不入。
她的行李只有一个半旧的帆布背包,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东西,沉沉地压在她的肩上。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细瘦但结实的小臂。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头发,不是时下流行的亚麻色或奶奶灰,而是一种没有光泽的、因劳心费神而早生的华发。那一片霜白夹杂在黑发间,在十九岁的年纪里,显得刺眼又突兀。
平车上躺着她的母亲,赵静。
赵静双眼紧闭,面色是长年不见阳光的蜡白,只有胸口随着呼吸机细微的起伏,证明这是一个生命,而非一尊蜡像。一根鼻饲管从她的鼻孔延伸出来,固定在脸颊上,另一头连着一个营养袋。平车旁边挂着输液架,上面吊着几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不知疲倦地落入母亲的血管。
这辆平车,以及车上无声无息的人,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林晚和周围的热闹隔绝开来。路过的学生和家长们,目光先是被这奇怪的组合吸引,随即脸上浮现出或同情、或惊异、或避之不及的神色。那些窃窃私语,像细密的针,扎在林晚的耳膜上。
“你看那个女孩,头发都白了……”
“推着的是她妈妈吗?好像是植物人。”
“天啊,带着妈妈来上大学?这怎么住啊?”
林晚面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平稳,生怕一丝颠簸惊扰了车上的母亲。她的背挺得笔直,像一棵在风中倔强生长的小白杨。
两年前,一场车祸夺走了父亲的生命,也夺走了母亲的神智。从那天起,林晚的世界就只剩下两件事:照顾母亲,和拼命学习。她要考上江城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她不信命,她想把妈妈从那个沉睡的世界里拉回来。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她一个人在病床前,对着毫无反应的母亲,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哭完了,她擦干眼泪,开始给江城大学的招生办写信。一封,两封,三封……她没有写自己的悲惨,只陈述事实,并附上了自己的全部规划:她可以不要宿舍床位,但请求学校能在校医院附近,给她一间可以安置母亲的小房间,哪怕是废弃的杂物间也行。房租水电,她会靠兼职和助学金全部承担。
她以为会石沉大海,没想到,半个月后,她收到了回复。学校不仅录取了她,还特批了校医院旁边一栋旧职工宿舍楼里的一间一楼单间。免除了她的住宿费,只象征性地收取水电费。
辅导员姓张,是个三十多岁的温和女人,早早就在宿舍楼下等着她。看到林晚和她推着的母亲,张老师眼里的惊愕一闪而过,很快被温厚的同情取代。
“你就是林晚同学吧?一路辛苦了。”张老师快步上前,很自然地帮她扶住平车的一侧,“房间都打扫干净了,走,我带你过去。”
房间不大,但朝南,有一扇明亮的窗户。里面除了一张单人铁架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空位,刚好能放下母亲的医用床。墙壁重新粉刷过,白得有些晃眼。
张老师帮着林晚,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挪到床上,接好监护仪和呼吸机。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房间里立刻充满了医院的味道。
“东西都安顿好了。林晚,学校知道你的情况特殊,给了最大的支持。但你自己也要有心理准备,大学的生活很紧张,尤其是医学院。”张老师看着眼前这个过分冷静和早熟的女孩,心里一阵发酸,“有任何困难,随时来找我,或者找学院。不要一个人扛着。”
林晚低着头,看着母亲平静的睡颜,很久,才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说:“谢谢张老师,我知道了。”
她没有过多的感激涕零,也没有倾诉自己的不易。她的所有情绪,似乎都和母亲的神智一起,被那场车祸封存了起来。
送走张老师,林晚关上门,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些奔跑说笑的同龄人,他们脸上的光彩,是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开始 unpack 她的帆布包。
包里没有零食,没有新衣服,没有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母亲的病历和各种检查报告,几本厚厚的医学书籍,还有一个小小的、起了毛边的布袋。
她打开布袋,里面是几沓零碎的钱,最大面额的是十块,大部分是一块两块的毛票,被她用皮筋仔细地捆着。这是她整个暑假在工地上给人筛沙子、搬砖头挣来的。每一张,都带着汗水的咸味和尘土的气息。
她把钱小心地收进书桌抽屉,然后开始了一天中重复了无数次的程序。
她先用温水给母亲擦拭身体,从脸到脚,每一个褶皱处都细细擦过,再扑上爽身粉,防止褥疮。她的动作熟练得像个经验丰富的老护工,轻柔,又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
然后是准备营养餐。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电炖锅,这是她唯一的“家电”。米糊、蔬菜汁、肉汤,按时按量,用注射器通过鼻饲管,一点一点地推进去。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眼神专注。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擦黑。宿舍楼里传来了学生们去食堂的喧闹声。林晚的肚子也叫了起来。她从包里拿出最后一个干硬的馒头,就着白开水,慢慢地啃着。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轻声说:“妈,我们到大学了。这里很好,很安静。您再等等,我一定会把您叫醒的。”
母亲依旧沉睡着,只有监护仪上的绿色波纹,在固执地跳动,回应着她的独白。
夜深了,林晚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昏黄的光晕在小小的房间里铺开。她翻开崭新的《系统解剖学》,扉页上,她用隽秀的字迹写下自己的名字:林晚。
灯光下,她鬓角的白发,像落了一层薄薄的霜。窗外是别人的大学,窗内是她的人生。这一年,她十九岁。
没有黎明的长夜
大学生活的画卷,对别人而言是五彩斑斓的,于林晚,却是单调的灰白。她的世界被一条无形的线精准地切割成两半:宿舍和教室。
每天清晨五点,当整个校园还沉浸在睡梦中时,林晚房间的灯已经亮了。她像一个精准的闹钟,分秒不差地开始一天的忙碌。
给母亲翻身、叩背、排痰。这是一个体力活,赵静虽然清瘦,但一个成年人完全放松的身体是沉重的。林晚每次都憋着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母亲侧过来,手掌弓起,在她的背部规律地拍打。沉闷的“啪、啪”声,是这个房间每天最早的交响。
然后是清洗、更换尿袋、整理床铺。空气中弥漫开消毒水和皂角的混合气味,这是林晚早已习惯的“家的味道”。
六点半,她用电炖锅熬好米糊,通过鼻饲管为母亲注入一天的第一份能量。做完这一切,她才有时间处理自己。用冷水抹一把脸,把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利落地扎成马尾,抓起一个前一天晚上啃剩下的馒头,冲出宿舍。
七点的晨光熹微,她总是第一个到教室。坐在固定的角落,一边啃着冰冷的馒头,一边预习今天要讲的内容。医学院的课程繁重而枯燥,解剖、组胚、生化……一个个陌生的名词像是天书。但林晚学得异常刻苦,她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懈怠。因为她知道,她没有退路,也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她的与众不同,让她在班级里成了一个透明又特殊的存在。她从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从不和同学逛街看电影。下课铃一响,她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大家对她好奇,但那头与年龄不符的白发和她身上常年笼罩的清冷气息,像一道无形的墙,让所有试探的脚步都望而却infos。
偶有善意的同学问她:“林晚,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她总是摇头,礼貌而疏离:“不了,我还有事。”
她的“事”,就是回到那个小小的单间,重复早上的程序:翻身、叩背、准备下午的营养餐。然后,趁着母亲“午睡”的间隙,她会去学校的勤工俭学中心,接一些抄写或者打字的零活。一个字一分钱,一天下来,能挣个十块八块,刚好够她和母亲一天的伙食费和电费。
傍晚,是她唯一能喘口气的时候。她会推着母亲,在校园里人迹罕至的小路上慢慢地走。她会跟母亲说话,说今天解剖课上老师讲了大脑的结构,说校园里的桂花开了,好香。
“妈,您闻到了吗?是桂花的味道。您以前最喜欢桂花糕了。”她轻声说着,仿佛母亲只是睡着了,随时会醒来,笑着对她说“真香啊”。
但回应她的,永远只有轮椅滚过石子路的“咕噜”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生活的压力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母亲每个月的医药费、营养液、护理用品,是一笔巨大的开销。省吃俭用攒下的助学金和打工钱,总是像流水一样迅速花光。有好几次,她口袋里只剩下几块钱,连买下一个馒头的钱都不够。她就饿着,喝自来水充饥。
有一次,母亲半夜突然发起了高烧。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林晚瞬间惊醒,摸着母亲滚烫的额头,整个人都懵了。她哆哆嗦嗦地跑去找校医院的值班医生。医生赶来,做了紧急处理,判断是肺部感染。
“必须马上送去大医院,这里条件不够。”医生严肃地说。
林-晚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去大医院,意味着救护车、急诊、住院……每一项都是天文数字。她的手脚冰凉,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到了铺天盖地的绝望。
就在这时,张老师闻讯赶来了。她二话不说,先垫付了急救费用,又连夜联系了附属医院的熟人,安排床位。在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中,林晚抱着母亲冰冷的脚,眼泪终于决堤。那是车祸后,她第二次哭。
母亲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张老师发动了学院的师生捐款,解了她的燃眉之急。钱交到林晚手上时,她捏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手在抖。她想说谢谢,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鞠躬。
回到学校后,林晚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拼命。她把所有还款的明细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精确到每一分钱。她接了更多的零活,常常在台灯下熬到凌晨两三点。睡眠严重不足,让她眼下的乌青更重了,脸色也愈发苍白。
有同学在背后议论:“她活得像个苦行僧,图什么呢?”
“是啊,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换我早崩溃了。”
这些话,偶尔会飘进林晚的耳朵。她不反驳,也不在意。因为他们不懂。每当她精疲力尽,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握住母亲的手。那只手没有力气,皮肤干燥,但依旧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
这丝温暖,就是她的全部意义。
只要母亲还在呼吸,她的世界就没有完全崩塌。照顾母亲,不是负担,而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点。这漫长的、没有黎明的黑夜里,母亲微弱的心跳,是她头顶唯一的星光。
一天深夜,林晚抄写完最后一页资料,习惯性地去看母亲。监护仪的屏幕上,各项数据平稳。她俯下身,想帮母亲掖好被角。
就在这时,她看到母亲的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林晚的心,猛地一颤。她僵在原地,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那确实是一滴泪,顺着眼角的皱纹,缓缓滑落,没入枕巾,留下一点湿痕。
母亲……是有感知的吗?她能听到自己说的话吗?她是不是也困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痛苦而无助?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晚一直以来用坚硬外壳包裹的内心。她再也控制不住,蹲下身,将脸埋在母亲的床边,压抑了两年多的、山洪海啸般的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的哽咽。
她没有哭出声,怕吵醒了隔壁的邻居。只是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像一头在暗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她不知道,在黑暗中,母亲是不是也在陪着她流泪。她只知道,从今往后,她不再是一个人战斗了。
这没有黎明的长夜,仿佛,有了一丝微光。
冬日里的暖阳
时间进入大二,江城的冬天湿冷刺骨。医学院的课程也进入了最艰难的阶段,大体老师(遗体捐献者)的解剖课,让许多学生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冲击。
林晚却比任何人都适应。当别的女生吓得脸色发白,不敢直视时,她能面不改色地拿起解剖刀,精准地划开皮肤,分离组织。她的冷静和专注,让解剖学教授都对她另眼相看。
没人知道,这份冷静背后,是无数个日夜面对“活着的标本”磨练出的结果。生命以另一种静止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她早已习惯。
这天下午,解剖课结束,林晚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刚走出实验楼,一股夹着冰雨的冷风就灌了进来,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单薄的外套。
“林晚同学。”
一个清朗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林晚回头,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一件干净的白毛衣,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快步向她走来。
是陈屿,班里的学习委员。一个很安静,但成绩极好的男生。林晚对他有印象,因为每次考试,他的名字都排在她的前面,是她暗中较劲的“对手”。
“有事吗?”林晚的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戒备。她不习惯和人有过多交集。
陈屿的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我看你没带伞,雨下得挺大,我送你一程吧。”
林晚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雨丝确实越来越密。她住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一段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我跑回去就行。”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
说完,她便准备冒雨冲出去。
“等等!”陈屿一步上前,将伞举到了她的头顶,大半个伞面都倾向了她这边。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雨太冰了,淋湿了容易生病。医学生生病,可是要被老师笑话的。”
他的语气很真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林晚抬起头,看到他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是一种纯粹的、同学间的关心。她那颗习惯了拒绝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那就,谢谢你了。”她低声说。
两人撑着一把伞,沉默地走在雨中。雨点敲在伞面上,发出“嗒嗒”的声响。陈屿很高,林晚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下巴。他身上的皂角清香,混着雨水的湿气,和她熟悉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是一种干净而温暖的味道。
“你的解剖学得真好。”陈屿先开了口,试图打破沉默,“每次看你操作,都觉得特别稳,思路也很清晰。”
“还好。”林晚言简意赅。
“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比如神经的走向,总是记混。下次……下次可以请教你吗?”陈屿小心翼翼地问。
林晚有些意外。在学习上,一直是别人眼中的“怪胎”,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向她“请教”。她点了点头:“可以。”
沉默再次降临。快到宿舍楼下时,林晚停下脚步:“就到这里吧,谢谢你的伞。”
“没关系。”陈屿收回伞,白毛衣的肩膀已经湿了一大片,但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看着林晚,忽然问,“我听说……你一直是一个人照顾母亲?”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硬,眼神也冷了下来。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探究她的私事。
陈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防备,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很敬佩你。真的。”
他的目光坦然而真挚,让林晚准备好的、冰冷的拒绝堵在了喉咙里。
“我妈妈以前也是护士,她常说,医学不光是技术,更是一颗心。”陈屿轻声说,“我觉得,你有一颗很了不起的心。”
说完,他朝她笑了笑,转身走进了雨幕中。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第一次,有人不是用同情的眼光看她,而是用“敬佩”。这个词,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她死水般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从那天起,陈屿开始以一种温和而不具侵略性的方式,慢慢地靠近林晚的世界。
他会在下课后,以讨论问题的名义,和她一起走到宿舍楼下。他会多带一份热腾腾的包子,说“早上买多了,不吃就浪费了”,然后不由分说地塞给她。他会整理出详尽的课堂笔记,复印一份,悄悄放在她的桌上。
林晚起初是抗拒的。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自己解决所有问题。陈屿的善意,让她感到不安。她几次三番地拒绝,把钱硬塞给他。
但陈屿总有办法化解她的防备。
“这个知识点我也不太懂,我们一起研究,笔记算是我俩合作的成果。”
“这个包子是食堂阿姨多给的,不要钱。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大男生再送回去吧?”
他的理由总是那么妥帖,让她无法反驳。渐渐地,林晚不再那么尖锐地拒绝。在教室里,她偶尔也会回应他的讨论。从他手里接过热包子时,那份温暖,似乎能从指尖一直传递到心里。
一个周末的下午,林晚正在房间里给母亲按摩腿部肌肉,防止萎缩。门被轻轻敲响了。
她打开门,看到了门外的陈屿。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额头上有一层薄汗。
“我……路过。”他有些紧张地挠了挠头,“我妈今天炖了鱼汤,让我带点来学校。我想……这个对身体好,就给你送了点过来。”
林晚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想关门,不想让他看到房间里的情景,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那是她最私密、最脆弱的一面。
但陈屿的目光越过她,看到了房间里的医用床和各种仪器。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或异样,反而很平静。
“需要帮忙吗?”他问,目光落在林晚正在按摩的手上,“我妈说,按摩要顺着肌肉纹理,力道要均匀,这样效果才好。”
他说着,很自然地走了进来,将保温桶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床边,熟练地卷起袖子。
“不介意的话,我来试试?我在医院做过义工,学过一点基础护理。”
林-晚彻底怔住了。她看着陈屿,他正专注地看着母亲的腿,手指轻轻地在上面比划着,仿佛在研究一道复杂的解剖题。他的神情,是那么的自然和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和猎奇。
那一刻,林晚紧绷了两年多的心弦,忽然就松动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退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了他。
陈屿的手法果然比她专业。他的力道沉稳而均匀,一边按摩,一边轻声对床上的赵静说:“阿姨,您要快点好起来啊。林晚她……很辛苦,也很想您。”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陈屿的白毛衣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被鱼汤的鲜香冲淡了。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他温和的话语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林晚站在一旁,看着这个闯入她灰色世界的男生。他的出现,像这个湿冷冬天里,一抹意外的暖阳。虽然未必能融化所有的冰雪,却足以让人感到一丝久违的、足以支撑下去的暖意。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第一次,她觉得这双手,好像不那么孤单了。
两个人的世界,三个人的影子
陈屿的到来,像一滴墨落入清水,林晚的生活虽然本质未变,但边界却被悄然晕染开来。
他没有说过任何关于“喜欢”或者“追求”的话,只是用行动,一点一点地渗透进她和母亲构成的那个封闭世界。
他成了宿舍的常客。每周会来两三次,每次都带着借口。有时是“我家寄了点特产”,有时是“我妈让我送点汤来”,有时干脆就是“这道题太难了,非得当面请教不可”。
他从不空手来,提着的东西也从不贵重。一袋新鲜的水果,几斤刚上市的排骨,或者是一本最新的医学期刊。他把东西放下,就会很自然地卷起袖子,帮林晚给母亲翻身,或者接替她,让她能安心去图书馆查一会儿资料。
林晚从一开始的戒备、不适,到后来的默许,再到如今的习惯。她的话依旧很少,但当陈-屿在房间里忙碌时,她会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空气中有一种奇异的安宁。
他甚至学会了操作鼻饲。第一次,他笨手笨脚,把营养糊弄得到处都是。林晚没有笑他,只是拿过毛巾,默默地擦干净。第二次,他已经有模有样。到第三次,他已经能独立完成。
“你看,我也能当个合格的护工了。”他笑着对林晚说,脸上还沾着一点米糊,看起来有些滑稽。
林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两年多来,她脸上第一次出现近似于“笑容”的表情。
他们的交流,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再仅限于学习。
“你为什么想学医?”一次,陈屿一边帮她削苹果,一边问。
“为了救我妈。”林晚的回答简单直接。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陈屿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这种无条件的信任,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打动林晚。
“你呢?”林晚反问。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别人的事情。
陈屿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轻声说:“我妹妹,小时候生了场重病,差点没救回来。我那时候就想,如果我是一名医生,是不是就能保护她了。”
相似的初衷,让两颗年轻的心,又靠近了一些。
他们的关系,在周围同学看来,早已是不言自明的秘密。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说风凉话。
“陈屿条件那么好,怎么会看上她?图她什么?图她带着个累赘?”
“就是,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他们这倒好,中间还隔着一个。以后怎么办?”
这些话,林晚听到了,只当是耳旁风。但陈屿听到了,却会皱起眉头,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那些人说:“林晚是我见过最坚强、最了不起的女孩。你们不了解她,就请不要随意评价。”
他的维护,像一件温暖厚实的外衣,将林晚包裹起来,抵挡了外界的寒风。
然而,现实的压力并不会因为多了一个人分担就凭空消失。最大的阻力,来自陈屿的家庭。
陈屿的父母是知识分子,对儿子的期望很高。他们知道儿子在学校和一个女孩子走得很近,起初并没在意。直到有一次,陈屿的母亲来学校看他,无意中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了林晚的“全部情况”。
那天晚上,林晚在房间里接到了陈屿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小晚,我妈……她今天来学校了。”
林-晚的心一沉。她什么都没说,静静地听着。
电话那头,陈屿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她……她知道了阿姨的事。她觉得……我们不合适。她担心我以后太辛苦,会毁了我的前程。”
林晚握着电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预想过这一天,但当它真的来临时,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我明白。”她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你妈妈说得对。你……不必这样的。”
“不!”陈屿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急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我妈那边,我会去沟通。你……你不要多想,好不好?”
“陈屿,”林晚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是个好人。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该被我拖累。”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她靠在墙上,身体缓缓滑落。房间里,监护仪的“滴滴”声依旧平稳,衬得她的世界无比孤寂。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陈屿带来的那点暖意,一旦有要被抽走的迹象,竟让她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她看着床上的母亲,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怀疑。如果当初没有这么执拗,如果把母亲送到专业的疗养院,自己像个普通女孩一样上大学,是不是就不会拖累任何人?
接下来的几天,陈屿没有再来。
林晚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照顾母亲。只是心里,空了一块。她会下意识地在教室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在吃饭时想起那个总是多买一份包子的男生。
原来,习惯,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一个星期后,就在林晚以为这一切都将结束时,陈屿又出现在了她的宿舍门口。
他瘦了,也憔-悴了,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进来,像往常一样,卷起袖子,开始帮母亲擦拭身体。
林晚看着他,喉咙发紧:“你……不用这样的。”
陈屿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
“林晚,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想清楚了。”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郑重,“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一时冲动。我喜欢你的坚韧,你的善良,你的安静。我知道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看到了,而且我不想走了。”
他走上前,轻轻握住林晚冰凉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
“我知道这很难。我父母那边,我会继续努力。但那是我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是你的。我只问你一句,”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你愿意……让我和你一起,扛起这个世界吗?”
林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拼命地仰起头,想把眼泪逼回去,却无济于事。
她看到床上的母亲,安静地躺着,像一个永恒的影子,横亘在他们之间。他们的世界,永远是两个人的世界,三个人的影子。这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异常艰难的路。
她看着陈屿坚定的眼神,那里面有她从未见过的光。
她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眼泪,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
时间的答案
光阴在指缝间悄然流逝,像医用输液管里一滴一滴落下的药液,无声无息,却实实在在地改变着一切。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
林晚和陈屿,从青涩的大一新生,变成了即将毕业的医学院高材生。他们的爱情,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也没有浪漫的鲜花电影,它被浸泡在消毒水的味道里,被揉碎在日复一日的琐碎护理中,却生长得异常坚韧。
这五年,陈屿用行动践行了他的诺言。
他没有再和父母激烈地争吵,而是选择了一种更温和也更漫长的方式。他每个周末都会回家,除了聊自己的学习,还会不动声色地提起林晚。说她拿了国家奖学金,说她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了论文,说她如何在繁重的学业和护理中,把母亲照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味,没有一处褥疮。
他还把林晚记录母亲病情变化和护理心得的本子带回家给当护士的母亲看。那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体温、血压、心率、排痰量、营养配比……字迹清秀,条理分明,比很多专业护士的记录还要详尽。
陈屿的母亲看着那本子,沉默了很久。同为医护人员,她比谁都清楚,要做到这个地步,需要付出多大的心血和毅力。她嘴上依然说着“我还是不放心”,但语气,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决绝。
而林晚,也在悄然变化着。
她的头发依旧夹杂着霜白,但脸上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陈屿的爱,像一剂温和的良药,慢慢抚平了她内心的褶皱。她会笑了,虽然只是浅浅的,但足以让她的眉眼生动起来。她的话也多了一些,偶尔会和陈屿开个玩笑。
她的专业知识愈发扎实,尤其是在神经康复领域。她泡在图书馆,翻遍了所有相关的书籍和文献,尝试各种新的康复理论。她每天雷打不动地给母亲做肢体功能锻炼,和母亲说话,给她听音乐。
奇迹没有发生。母亲依旧沉睡着。但她的身体状况,却维持得很好。肌肉没有明显萎缩,各项生命体征也一直很平稳。在医生看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毕业季来临,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伤感和对未来的迷茫。同学们忙着找工作,投简历,参加各种招聘会。
林晚和陈屿,双双以优异的成绩,被江城大学附属医院录取。林晚去了她心心念念的神经内科,陈屿则选择了心外科。
拿到录取通知的那天,他们没有去庆祝。而是像往常一样,回到那个小小的宿舍。
陈屿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在林晚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滴滴”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个特殊的时刻伴奏。
“林晚,”陈-屿仰头看着她,眼睛里闪着光,“五年前,我问你,愿不愿意让我和你一起扛起这个世界。今天,我想问你,你愿意……让我用一生,来扛起这个世界吗?”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款式简单的银戒指,没有钻石,但在灯光下,闪烁着朴素而温暖的光。
“我知道,我们未来的路,可能比别人的要辛苦。我们可能没有时间去浪漫旅行,可能大部分的积蓄都要用在阿姨的治疗上。我们可能会面对很多很多的困难。”
“但是,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这条路上没有你。”
“林晚,嫁给我。我们一起,照顾妈。好不好?”
他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嫁给我吧”,而是“我们一起,照顾妈”。他把母亲,自然而然地,纳入了他们未来的版图。不是累赘,而是家人。
林晚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砸在地板上。
这五年来,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都找到了答案。时间,给了她最好的答案。
她没有说“我愿意”,只是伸出自己的左手。那只手上,因为常年做家务和护理,有一些细小的伤口和薄薄的茧。
陈屿珍而重之地,将那枚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
他站起身,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别哭,”他轻抚着她鬓角的白发,“以后,有我呢。”
林晚把脸埋在他的肩上,用力地点了点头。
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给整个校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他们的青春,在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画上了一个句点。而他们的人生,正要翻开新的一页。
床上的赵静,依旧安静地睡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脸上,显得安详而平和。她仿佛是这场无声求婚的唯一见证者,见证了女儿的苦难,也见证了女儿的幸福。
带着妈妈出嫁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豪华的婚宴,也没有成群的宾客。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型的家庭仪式。地点,就在他们即将入住的新家——医院附近租的一套两居室里。
婚礼前一天,林晚和陈屿一起,将母亲从那个住-了五年的单身宿舍,搬到了新家。
新家被陈屿的父母提前打扫得一尘不染。主卧留给了林晚和陈屿,而另一间朝阳的房间,被布置成了和宿舍里一模一样的格局:一张医用床,全套的监护设备,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陪护床。墙上,挂着一张赵静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靥如花,眼睛亮亮的,和林晚有七分相像。
陈屿的父母也在。陈妈妈看到被照顾得很好的赵静,再看看眼前这个虽然清瘦但眼神坚定的准儿媳,叹了口气,走上前,拉住了林晚的手。
“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和心疼,“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着,还有我们。”
林晚的眼圈红了。她张了张嘴,那声迟到了五年的“阿姨”,终于叫出了口。
“阿姨,谢谢您。”
陈妈妈摇了摇头:“傻孩子,该改口叫妈了。”
婚礼当天,林晚起得很早。
她没有穿洁白的婚纱。那太隆重,也不方便。她为自己选了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她没有化妆,只是认真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那些银丝在黑发间,像岁月留下的勋章。
她先是像过去两千个日夜一样,细致地为母亲做完全套的护理。然后,她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崭新的、同样是淡粉色的丝质睡衣,小心翼翼地为母亲换上。她还用一根红色的丝带,在母亲花白的头发上,系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妈,今天是我和陈屿结婚的日子。”她俯下身,在母亲耳边轻声说,“您看,我们穿的是母女装。您也要漂漂亮亮的,做我的伴娘。”
母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林晚仿佛能看到她欣慰的笑容。
陈屿也穿上了一身崭新的西装,他没有打领带,显得温和而居家。他走进来,看到精心打扮过的母女俩,眼眶微微发热。
“妈,今天真好看。”他由衷地赞叹道,然后转向林晚,“你也是。”
没有繁琐的仪式。唯一的“宾客”,是陈屿的父母和当初帮助过林晚的张老师。
客厅的墙上,挂了一个小小的“囍”字。茶几上,放着一个不大的蛋糕。
陈屿的父亲,作为主婚人,简单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然后,陈屿牵起林晚的手,走到了母亲的床前。赵静被他们扶着,半靠在床头,身上盖着红色的薄被。
陈屿看着床上的赵静,郑重地开口:“妈,今天,我正式把林晚娶回家了。您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和她一起,好好照顾您,好好过日子。我们会是一个幸福的家。”
林晚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着陈屿,又看看母亲。
然后,他们交换了戒指。还是那枚求婚时的银戒指,已经被林晚摩挲得更加光亮。
张老师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悄悄地抹着眼泪。她想起了五年前,那个推着平车、满头白发的倔强女孩。谁能想到,五年后,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收获自己的幸福。
仪式的最后,是拍合照。
没有专业的摄影师,陈屿的父亲拿着手机,充当了摄影师。
陈屿和林晚,一左一右,坐在母亲的床边。林晚轻轻地握着母亲的一只手,头微微靠在母亲的肩膀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而灿烂的笑容。陈屿则伸出手,揽住了林晚和母亲的肩膀,将这个小小的家,圈在自己的臂弯里。他的脸上,是满足而坚定的神情。
“来,看这里,笑一笑!”陈爸爸喊道。
“咔嚓”一声。
画面定格。
照片上,是三个人。
一个沉睡的母亲,一对年轻的新人。
他们的身后,是简单的白墙和红色的“囍”字。没有华丽的背景,却有着最动人的温情。
这是一个特殊的婚礼,也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林晚知道,未来的路依然漫长。母亲的病情,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生活的重担,并不会因为一场婚礼就消失。
但她不再害怕了。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陈屿。他也正看着她,目光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爱意。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一个人背负着母亲前行。她的世界里,有了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伴侣,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她带着母亲上大学,如今,又带着母亲出嫁。
这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承诺的延续。爱与责任,将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继续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可以抵御任何风雨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