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富豪太太的辛酸事

搬进这栋别墅的那天，搬家公司的工人都在偷偷打量客厅里那盏水晶灯。

我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他们把最后一个箱子搬进来，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激动得想哭，或者觉得人生达到了巅峰。

丈夫从身后搂住我的腰，“喜欢吗？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还有陌生的香水味。我点点头，“挺好的。”

他大概没听出我语气里的敷衍，笑着捏了捏我的脸，“我还有个会，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

“嗯。”

他走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和几个佣人。张妈过来问我，“太太，晚饭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简单点就好。”

张妈是丈夫从老家请来的，手脚麻利，就是话少。她做的菜味道很家常，不像外面饭店那么花哨，我还挺喜欢。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吃饭。长长的餐桌，我只坐了一个角。水晶灯的光落在银质的餐具上，晃得人眼晕。

吃了没几口就饱了。我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又觉得吵，关了。偌大的房子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以前住两居室的时候，总觉得房子太小，转身都费劲。那时候丈夫还没发迹，在一家小公司跑业务，每天早出晚归。我们挤在厨房做饭，他从后面抱着我，说等以后有钱了，一定买个带大厨房的房子，让我不用再弯腰洗菜。

那时候的厨房确实小，转身就能撞到冰箱。但那时候的饭，好像比现在香。

成为“富豪太太”的第三个月，我学会了打高尔夫。

是丈夫带着我去的。他说，生意场上的人都玩这个，我得学会，以后能带得出去。

教练是个年轻小伙子，耐心挺好。我学得慢，总是打偏，球杆好几次差点飞出去。丈夫在旁边看着，皱着眉，“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认真了啊。”我有点委屈。

“你看李总的太太，人家学了半个月就打得有模有样了。”他说完，转身去跟旁边的人打招呼，把我一个人丢在练习场。

那天下午，我顶着大太阳，练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回家的时候，后背晒得通红，火辣辣地疼。

晚上他回来，看见我后背的红印，只说了句，“怎么不小心点？明天让张妈给你涂点药膏。”

他不知道，我是故意的。我想让他看看，我不是那块料，我不想学这些。

但他好像没看懂。第二天，他让助理给我报了个高级班，说是一对一教学，进步快。

后来我确实进步了，能跟着他去参加那些所谓的“友谊赛”。看着他和那些老总们谈笑风生，时不时回头对我笑笑，好像在炫耀什么战利品。

我知道，我就像他身边的那根球杆，好看，能用，仅此而已。

家里的衣帽间比以前的卧室还大。

左边是我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包包，还有鞋子。很多都是丈夫让人送来的，我连标签都没拆。右边是他的，相对简单些，但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有次闺蜜来看我，站在衣帽间门口，眼睛都直了。“我的天，这简直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啊。”

她拿起一个包，“这个限量款，我抢了半年都没抢到。”

“你喜欢就拿去。”我说。

“真的？”她眼睛瞪得更大。

“真的。”我点点头，“放着也是放着。”

她最终还是没要，说太贵重了。临走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你现在过得这么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看着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我有什么不满足的？房子大，钱够花，不用上班，每天就是逛街、做美容、和那些太太们喝下午茶。多少人羡慕这样的生活。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日子像个华丽的笼子。我就是那只笼子里的鸟，看着自由，其实连翅膀都快忘了怎么扇。

那些所谓的“太太们”，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谁不较劲？

王太太新买了个手镯，吃饭的时候总有意无意地抬着手。李太太的儿子考上了国外的名校，三句话不离“我家小宝”。张太太最近在学油画，说要举办个人画展，其实大家都知道，她画的那些东西，还不如我儿子小学时的涂鸦。

她们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谁家的房子大，谁家的车子新，谁家的老公官大，谁家的孩子有出息。

我不太会接话，总是坐在旁边听着。她们也不怎么带我玩，大概觉得我太闷，没什么意思。

有次聚会，王太太突然问我，“你老公最近是不是在跟那个姓张的合作？我听我家老王说，那姓张的可不地道。”

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啊。”

她撇撇嘴，“你这太太当的，连老公跟谁合作都不知道？”

其他人都笑了，那笑声听着有点刺耳。

我没说话，低头喝了口果汁。其实我不是不知道，是不想说。丈夫的生意上的事，从来不跟我说，我问了，他就说“你不懂，问了也白问”。

时间长了，我也就不问了。

回家的路上，司机在前面开车，我坐在后座，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突然觉得很累。

我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儿子上初中那年，开始叛逆。

逃课，上网吧，跟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老师找了我好几次，每次我都点头哈腰地道歉，说一定好好管教。

回家想跟他谈谈，他要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要么就跟我吵。“你管我干嘛？你除了会花钱，还会干嘛？”

“我是你妈！”我气得浑身发抖。

“妈？”他冷笑一声，“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我最好的朋友是谁吗？你除了给我钱，还做过什么？”

我被他问住了。

是啊，他喜欢吃糖醋排骨，我知道。但他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吃香菜了，我不知道。他最好的朋友，好像是叫小宇，但小宇家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

我每天忙着学这个，学那个，忙着应付那些无聊的聚会，好像真的没怎么好好陪过他。

丈夫知道了，回家把儿子揍了一顿。儿子没哭，瞪着他，“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你整天不回家，你知道我班主任姓什么吗？”

丈夫愣住了，半天没说话。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谁都没说话。张妈做了糖醋排骨，儿子一口没动。

后来，儿子被送到了寄宿学校。丈夫说，那里管得严，能让他收收心。

送他去学校的那天，他没理我，也没理丈夫，背着书包就进了校门，头都没回。

我站在学校门口，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丈夫递给我一张纸巾，“别难过，男孩子，就该锻炼锻炼。”

我没接他的纸巾，也没看他。我知道，他不懂。

他永远都不懂，我想要的不是大房子，不是名牌包，不是那些虚情假意的奉承。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顿饭，说说笑笑。是丈夫能早点回家，跟我聊聊工作上的烦心事。是儿子能跟我撒撒娇，告诉我他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

这些，以前我们住两居室的时候，都有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都没了。

三十五岁生日那天，丈夫给我办了个盛大的派对。

来了很多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围着我，说着生日快乐，祝我越来越年轻。丈夫站在我身边，笑着接受大家的祝福，好像我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派对进行到一半，我觉得闷，想去透透气。走到露台，看见王太太和李太太在角落里说话。

“你说她这日子，过得有啥意思？”是王太太的声音。

“谁知道呢，”李太太叹了口气，“看着风光，说不定晚上一个人偷着哭呢。”

“可不是嘛，听说她老公外面有人了，好几个月没回家住了。”

“真的假的？那她还能笑得出来？”

“不笑能咋办？离了婚，她啥都不是。”

我站在那里，浑身冰凉。原来大家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我转身回了房间，把自己关在浴室里，任由热水从头顶浇下来。水流进眼睛里，有点疼，又好像不疼。

我想起刚认识丈夫的时候，他还是个穷小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请我吃路边摊的麻辣烫。他说，等他有钱了，一定让我过上好日子。

那时候的麻辣烫真辣，辣得我眼泪直流，心里却甜得很。

现在，我过上了他说的“好日子”，可我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呢？

派对结束后，丈夫喝了不少酒，回来就往床上躺。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脸。他老了，眼角有了皱纹，头发也白了几根。

“我们离婚吧。”我轻声说。

他好像没听见，翻了个身，继续睡。

第二天早上，他醒了，看见我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份离婚协议书。

“你什么意思？”他皱着眉。

“没什么意思，”我说，“我想离婚。”

“为什么？”他提高了声音，“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

“这些我都不要了。”我说。

“你是不是疯了？”他盯着我，“离开我，你能有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也比现在强。”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我不同意。”他说，“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那我就去法院起诉。”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再好好想想。”他说完，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没再提离婚的事，也没再夜不归宿。他会早点回家，陪我吃晚饭，有时候还会跟我说几句工作上的事。

张妈偷偷跟我说，“先生好像变了。”

我没说话。

他是变了，可我已经不需要了。

就像你渴的时候，人家给了你一杯水，你很高兴。可等你不渴了，人家又把这杯水给你，说多好多好，你还会稀罕吗？

我还是搬出去了，没要他的钱，也没要那栋别墅。我在市区租了个一居室，不大，但阳光很好。

闺蜜来看我，看着我房间里简单的家具，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给她泡了杯茶，“我觉得挺好的。”

“那你以后怎么办？”

“找份工作呗。”我笑了笑，“我大学学的设计，应该还没忘光。”

她看着我，突然笑了，“我还真有点佩服你。”

我确实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小设计公司，工资不高，每天挤地铁上下班，有时候还要加班。

累是真的累，但心里踏实。

有次加班到很晚，走出公司大楼，看见路边有卖烤红薯的。我买了一个，捧着热乎乎的红薯，走在路灯下，突然觉得很幸福。

这种幸福，是以前住别墅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

儿子放假来看我，看见我住的房子，眼圈红了，“妈，你受苦了。”

“傻孩子，”我摸了摸他的头，“妈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没说话，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我用奖学金给你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是一条项链，很简单的款式，不值什么钱。但我知道，这是他省了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买的。

“真好看。”我戴在脖子上，对着镜子笑了。

“妈，对不起。”他突然说，“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惹你生气。”

“都过去了。”我抱着他，眼泪掉了下来。

这一次，是开心的眼泪。

丈夫后来又找过我几次，说只要我回去，以前的事他都不计较。

我每次都笑着拒绝了。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离开的不是他，也不是那些财富。

我离开的，是那个不开心的自己。

现在的我，每天上班，下班，偶尔和闺蜜逛逛街，周末陪儿子看看电影。日子过得很普通，甚至有点清贫。

但我很开心。

早上被闹钟叫醒，挤着地铁去上班，中午和同事一起吃盒饭，晚上回家做点简单的饭菜，看看书，或者追追剧。

这样的日子，真好。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