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澳洲袋鼠 弓背生物

文/东方之音

走进澳洲，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的时刻，草原上开始浮现起伏的剪影。那些弓着背的生物像是从远古壁画中走出的活图腾，后肢蜷缩时如蓄满力量的弹簧，舒张时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它们的影子掠过金合欢树冠，在红色沙地上投下流动的斑纹。

原住民岩洞里赭红色的袋鼠壁画已守望了三万年。那些用鸸鹋油脂调和的矿物颜料至今鲜活，前爪微曲的姿态与此刻正在啃食桉树叶的灰袋鼠如出一辙。当欧洲人的帆船尚未出现在地平线时，这片大陆的晨昏始终按照袋鼠腹袋开合的节奏更替。

如今它们出现在国徽的盾牌两侧，金属浮雕在阳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芒。硬币上的红袋鼠永远保持着准备跃起的姿态，却再也没能真正跳离那圈禁锢的齿边。高速公路旁黄底黑字的警示牌下，偶尔能看到僵直的躯体，绒毛间凝结的血珠像撒落的波洛尼亚红石。

我常在高尔夫球场遇见它们。这些本该在百里外荒漠活动的生灵，如今站在修整过的果岭上茫然张望。母兽育儿袋里探出的小脑袋，尚不知晓祖先驰骋的草原正被推土机碾成整齐的草皮。它们的后肢依然强健，却总是在撞上铁丝围栏时，暴露出进化链条上未曾预料到的破绽。

黄昏时分，成群的沙袋鼠开始向水塘移动。夕阳把它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细长的投影交织成流动的栅栏，将渐渐暗下去的荒野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牢笼。幼崽钻进母亲袋囊的窸窣声里，传来某个古老物种延续了四千六百万年的心跳。雾又升起来了。

2025-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