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我已尽到为人夫的职责,还望来世高抬贵手,让我得偿夙愿”完
发布时间:2025-06-24 16:52 浏览量:2
我和裴清川重生之后,像约好了似的,见着面都绕道走。
他主动请缨去汉中治水患,我转头就往江南跑,说是要拜访什么大儒。
他在皇帝跟前拿军功换婚事,求娶我那庶出的妹妹,我就天天往顾老将军府上钻,帮着校对兵书。
上辈子他没能娶到心尖尖上的姑娘,陪着我演了三十年模范夫妻。
临了在我灵位前倒三杯酒:
"阿璃,我已尽到为人夫的职责,还望来世高抬贵手,让我得偿夙愿。"
用得着这么客气么。
我应下了。
再睁眼,又回到了成亲前。
"夫人,您说这事儿邪性不邪性?咱家瑶丫头真是走了狗屎运!"
重生的第六个月。
我刚从顾老将军府回来,手里还攥着墨迹未干的兵书。
一进门就看见罗姨娘坐在我娘的院子里,翘着兰花指喝热茶,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娘笑得腮帮子发酸:
"姜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啥时候跟裴世子勾搭上的?瞒得可真严实。"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罗姨娘是爹的宠妾,向来不把我娘这个正房放在眼里。
今儿个能屈尊来请安,准是得了天大的便宜,特意来显摆的。
果然见姜瑶坐在旁边,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我也没想到,清川哥哥能为我做这么大牺牲。"
可不是么。
我重生这六个月,京城里关于裴清川的八卦就没断过。
说他去汉中治水立了大功,百姓们给他立生祠供着。
用的还是我前世教他的法子。
又说皇帝要赏他黄金万两,他不要;要封他做大官,他也不要。
就求皇帝把赐婚对象换成姜家二小姐。
换成旁人敢这么干,早被扣上藐视皇权的帽子了。
可裴清川治水有功,又摆出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势,在金銮殿前跪了三天三夜。
皇帝没办法,只能依了他。
现在满京城都在传世子爷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佳话。
倒显得我像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配。
"要说这裴世子原先可是跟大小姐有婚约的,不过都是姜家的闺女,老爷不在意,夫人您也不会计较吧?"
我娘皮笑肉不笑:
"不计较,我计较什么。"
没看见我娘摔杯子,罗姨娘失望地撇撇嘴。
我适时跨进院子,姜瑶立马扑过来拽我手。
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跟在爹面前撒娇时一模一样。
"阿姐不会怪妹妹抢了你的婚事吧?"
我反手握住她手腕,笑得见牙不见眼:
"哪能啊,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话间,手腕上那串珊瑚珍珠镯就滑到了她胳膊上。
姜瑶吓得一哆嗦。
"阿姐这是……"
"这是裴家传给儿媳妇的信物,不过小时候过家家的玩意,当不得真。"
姜瑶摸着镯子上的花纹,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等那对母女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我娘手里的茶盏"啪"地摔了个粉碎。
"什么东西!"
我娘气得直拍桌子。
我倒是淡定得很。
毕竟裴清川求娶姜瑶这事,本就是我跟他心照不宣的约定。
上辈子皇帝赐婚,把我许给裴清川,姜瑶许给孟家。
外人看来,我和裴清川三十年夫妻恩爱。
人前他给我簪花剥虾,人后却连书房都不让我进。
我们没儿没女,他演了三十年深情丈夫。
我憋屈了三十年,最后郁郁而终。
他倒好,在我灵前倒三杯酒。
说求我来世放他一马,让他跟心上人双宿双飞。
他心上人是谁呢。
是他喝醉时,把我当姜瑶抱着喊名字。
是他听说孟家夫婿战死,姜瑶难产而亡时,眼睛红得能滴血。
我的魂魄在风里飘着,只能苦笑。
用得着这么客气么。
重生后,我成全他了。
"这婚事都板上钉钉了,裴清川还敢求皇上换人,他把姜家嫡女当什么了!"
我娘气得直捶胸口。
我赶紧给她顺气,瞥见她盯着我的手腕:
"连定情信物都送出去了,你就这么由着姜瑶骑到你头上?"
"娘,您别急啊。"我装作不经意道:"咱家不是还有桩婚事么?"
三年前,我和姜瑶及笄礼上。
爹向皇上求了两道赐婚圣旨。
当时裴家还没封侯,裴清川也不是世子。
孟家却如日中天,罗姨娘哭着喊着要了孟家的婚事,爹也偏心姜瑶,把我许给了裴清川。
谁成想三年河东三年河西。
孟家得罪太子被贬灵州,裴家却成了新贵。
虽说孟家庶子孟怀野在军中混出了名堂,可哪比得上侯府世子。
罗姨娘当时哭天抢地,可圣旨哪能改,只能含泪把姜瑶嫁去灵州。
结果孟怀野战死,姜瑶难产而亡。
"你是说……孟怀野?"我娘脸都绿了:"阿璃你疯了?他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校尉,还是罗姨娘不要的!"
任我怎么劝,我娘都不同意。
"以咱们家的门第,便是太子也嫁得,你何苦非要嫁孟怀野?"
我胡诌道:"孟怀野父母双亡,不用伺候公婆;他穷得叮当响,家里我说了算;还有……我讨厌姜瑶和裴清川,想离他们远远的。"
我娘眼里闪过惊讶,眼圈却红了。
"可灵州那么远,娘舍不得你……"
她不知道我的盘算,捏着帕子直掉眼泪。
外头小厮来报:
"二小姐的婚事定下了,老爷高兴,带罗姨娘和二小姐去醉仙楼庆祝了。"
我娘听着更气了。
当年我娘也是先皇赐婚嫁给我爹,结果进门才知道,爹早有个青梅竹马的罗姨娘。
我娘不会争宠,被我爹晾了半辈子,总被罗姨娘压一头。
我和母亲的院子从来都是冷清凄凉的。
嫁给不爱自己的男人凑合过日子,是种扎进骨子里的疼。
母亲浑浊得像死鱼眼的眸子里,就写着这样的苦楚。
上辈子姜璃受的罪,此刻正活生生在我身上重演。
我硬生生把哽咽吞回喉咙,哑着嗓子开口:
"母亲,您别为女儿操心。"
我把攥得皱巴巴的兵书搁下,挨着母亲坐下,脸颊贴上她佝偻的背脊。
就像她当年怀着我时,母女俩血肉相融的亲密。
"要是我在夫家受委屈,立刻回来陪您。"
母亲抹着眼角,再舍不得也点了头。
"罢了,阿璃,娘不盼你嫁入高门当什么王妃夫人,只求你平平安安。"
我含着泪直点头。
安心吧,娘。
我绝不会扔下您不管。
孟家和裴家本就是天壤之别。
母亲怕我和孟怀野的婚事传出去惹人笑话,暂时瞒着姜府上下。
直到远嫁灵州的嫁妆清点完毕,我才接到太子办的赏春宴帖子。
御花园里桃花刚开,浅浅的粉雾浮在眼前,美得像天边云霞。
这是我重活一世头回见裴清川。
十九岁的裴清川,桀骜不驯的模样在满园权贵里都扎眼。
我和他隔着人海,装作陌路人。
姜瑶跟在他身后,娇滴滴地喊"清川哥哥"。
她那身藕荷色裙子是用西域进贡的织云锦做的,父亲全留给她裁衣裳了。
对比之下,我这个姜家嫡女穿得还不如宫女体面。
连太子都打趣:
"裴世子和姜二小姐真是天造地设。"
贵女们的目光像针尖似的往我身上扎。
仿佛在笑我这个被退婚的姜大小姐,上哪找第二门好亲事。
我憋着气扭头就走。
桃花林尽头有座破败阁楼,荒凉得很。
我正要转身,身后传来冷笑:
"阿姐,我都替你臊得慌。"
我勾起嘴角。
姜瑶这小丫头最会演戏。
她踩着台阶上来,漂亮脸蛋扭曲得可怕:
"嫡出又怎样?连男人都守不住,轻飘飘就被我抢走了,跟你娘一样没用。"
说我可以。
编排我娘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眯起眼正要发作,忽然见她眼神往楼下瞟,脸色突变抓住我衣袖:
"阿姐,我真没想跟你抢清川哥哥,你别恨我!"
话音未落,那抹藕荷色身影就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姜瑶摔在地上,眼泪珠子直掉。
一转身,裴清川正死死盯着我。
"姜璃,你在干什么。"
这是他重生后头回跟我说话。
姜瑶卷起裙摆,雪白膝盖渗出血丝。
她缩在裴清川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是故意抢清川哥哥的,阿姐怎么都不肯原谅我……"
裴清川轻声哄着,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别怕阿瑶,我去拿最好的金疮药,绝不会留疤。"
他皱着眉给她包扎,我翻了个大白眼。
贵女们乌泱泱围过来。
连陪皇帝赏花的父亲都被哭声引来:
"阿瑶,这是怎么了?"
父亲见姜瑶膝盖受伤,心疼得直抽气。
转头就责备我:
"阿璃,我知道你婚事黄了心里有气,可也不能拿妹妹撒火!"
我攥着拳头冷眼看他:
"跟我没关系。"
姜瑶扯父亲衣袖,抽抽搭搭:
"父亲别怪阿姐,都是我的错……"
围观人群见她这样,更觉得我欺负人。
"姜璃你这样的家世,就算嫁不了裴家,也不至于为难亲妹妹吧?"
"就是,姜瑶娇滴滴的,摔坏了你怎么跟裴家交代?"
我快被唾沫星子淹没,只觉得荒唐。
造谣的装可怜,被冤枉的倒要反省。
这是什么世道?
姜瑶抽着鼻子,假惺惺开口:
"其实阿姐早定好亲事了,是灵州孟家的庶子,阿姐你放心,灵州那地方穷得叮当响,我让父亲多备些嫁妆,省得你过去吃苦。"
她每句话都像裹着蜜糖的刀子。
裴清川包扎的手突然停住。
孟家?
孟家庶子孟怀野?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满京城谁不知道孟家得罪太子被贬到灵州,再难回京。
孟怀野虽当了个小校尉,可在这些权贵眼里,连芝麻官都算不上。
我好歹是姜家嫡女,竟要嫁给个破落户家的庶子。
不怕丢尽姜家脸面,毁掉一辈子吗?
幸灾乐祸的目光像箭一样射来。
姜瑶躲在裴清川怀里,嘴角得意地翘起。
我深吸口气。
这里没娘亲,没人会帮我。
忍着心痛转身要走,手腕突然被铁钳似的手抓住。
裴清川眼底泛着寒光:
"你说你要嫁给谁?"
我疼得眼眶发红。
裴清川不管不顾拽着我往后院拖。
围观人群还以为他要替姜瑶出气。
只有姜瑶脸色煞白。
"裴清川你放手!"
我被抵在墙上,撞得眼冒金星。
抬头就撞进他墨色的瞳孔,里头翻涌着怒火。
裴清川单手撑墙,居高临下盯着我:
"姜璃,就算不能嫁给我,也不用自暴自弃到这种地步吧?"
我迎着他目光,坦坦荡荡:
"这与你无关,重活一世,我爱嫁谁嫁谁!"
裴清川咬着牙问:
"你在跟我赌气?嫁给个不如我的男人,就为报复我娶你的妹妹?"
有必要吗?
世上竟有这般自以为是的前夫。
真叫人恶心!
我挣扎着想走,他却突然松手,又立刻攥得更紧。
我疼得眼泪直打转。
裴清川盯着我被勒青的手腕,眼珠通红:
"我送你的镯子呢?那只珍珠珊瑚镯,是我娘给儿媳妇的!"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
这诗句是我幼时亲自教他的。
前世那道赐婚圣旨下来时,裴清川便将这镯子套在我腕上当定情信物。
我怎会不知这物件对他何等重要。
平日里连佩戴都小心翼翼,用绸缎帕子裹了收在檀木匣里,日日拿软布擦拭。
谁料某日这镯子竟不翼而飞,我带着仆役把裴府翻了个底朝天。
从日头初升找到月上柳梢,连地砖缝都拿银簪掏过,终究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急得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待他踏着夜色归来,只能红着眼圈哽咽:"镯子……镯子丢了。"
最怕他当场发作,一纸休书将我扫地出门。
至今记得裴清川当时的神情,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棱子。
刺得人心口生疼。
"那只镯子么?"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玉佩,"我放进阿瑶棺木里陪葬了,黄泉路上总该有人暖着。"
是了。
他连知会我一声都嫌麻烦,自顾自做了决定。
只因姜瑶是他这辈子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而我不过是圣旨下被迫绑在一起的怨偶。
"既是留给未来儿媳的物件,自然该在正主手里。"
裴清川脸色骤变,攥着玉佩的手背青筋暴起:"你怎敢擅作主张送人?"
我揉着发酸的手腕,实在没心思跟他继续纠缠。
"如你前世在我灵前所说,我已成全你的夙愿,现下烦请裴世子识相些,莫要扰我清净。"
说罢甩袖便走,任他站在原地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回家当晚就被父亲关进祠堂,罚跪七日反省将妹妹推下楼台的过错。
母亲气不过找父亲理论,抓花了他的脸不算,还冲到罗姨娘院里大闹一场。
"儿啊,再忍七日!"母亲抹着泪往我嘴里塞排骨粥,"等嫁了人就能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我含着热粥点头,透过袅袅檀香望见外头景象——
罗姨娘特意命人抬着聘礼从母亲院前招摇而过,一百二十八台嫁妆晃得人眼晕。
更不忘讥讽孟家寒酸,竟只送了只木匣子。
七日后双姝同日出阁。
父亲忙着陪罗姨娘待客,唯有母亲含泪送我出门。
花轿刚起,就瞥见裴清川红袍白马等在巷口。
他定定望着我的轿子,忽然开口:"阿璃,其实我本可娶你。"
我掀起轿帘的手顿在半空。
"娥皇女英的佳话,你可曾听过?"
盛夏暑气里,我竟觉出彻骨寒意。
裴清川眯起凤眸,施舍般投来一瞥:"既成全了你的夙愿,不妨也成全我。免得你远嫁灵州重蹈阿瑶覆辙。"
"侯府门楣显赫,姐妹共侍一夫未尝不是段佳话。"
我攥紧拳头才没扇过去:"夺人妻子,抗旨不遵,这就是侯府世子的教养?"
裴清川勒紧缰绳冷笑:"便是强抢了你,孟怀野又能如何?不过是个芝麻小官。"
"你且等着,待你哭着回京求我时,二嫁之身只配给我当妾。"
轿帘落下那刻,满天红纸如雪片纷飞。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灵州夏日带着江南特有的潮气。
半月舟车劳顿后,我终踏进孟府。
府邸虽小却井然有序,下人们规规矩矩行礼。
拜过高堂已近黄昏,一弯新月悬在柳枝头。
红盖头被秤杆挑起时,我对上双湿漉漉的眸子。
孟怀野——姜瑶前世的夫君,生得竟不比裴清川逊色半分。
"姜大小姐,委屈你远嫁灵州当个校尉娘子。"他嗓音带着歉意。
这话倒比裴清川顺耳许多。
不同于上辈子与裴清川的同床异梦,孟怀野待姜瑶至少相敬如宾。
或许……这会是段不错的姻缘?
"孟校尉可知……"
他突然咳嗽着打断:"阿璃姑娘唤我怀野便好。"
我耳尖发烫:"那你也别叫我大小姐,唤阿璃就是。"
他脸瞬间涨得通红,活像煮熟的虾子。
这抹红晕竟比裴清川惯常的冷笑顺眼百倍。
我转身从嫁妆箱底翻出几本泛黄兵书并治国策论。
孟怀野慌忙摆手:"阿璃姑娘放心,我绝不动用你的嫁妆!"
我笑着摇头,展开兵书指着一处关隘:"五日后你随军平叛,经过此地需得当心。若遭敌军埋伏,可往西侧小路撤退,再寻机突围。"
孟怀野将信将疑地接过地图。
重活一世,我早看穿了裴清川的薄情。什么风花雪月,都比不上把命脉攥在自己手里要紧。当裴清川变着法子讨好姜瑶时,我天天往老将军和大儒跟前凑。就为着今天这步棋。"婆子说您后日就要带兵出征?"孟怀野眼神暗了暗:"新婚燕尔就上战场,委屈姑娘了。"我漫不经心拨弄着兵书上的批注:"咱俩本就是搭伙过日子。"他猛地抬头,眼底的惊讶藏都藏不住。"搭伙?"
"还有,你跟着这位渤海郡王,虽说脑子不算顶灵光,可胜在心胸开阔,最爱提拔有本事的人。你要能在他跟前露脸,官运指定亨通。"他攥着地图的手紧了紧。许是念着新婚妻子的情分,到底把舆图妥帖收进袖口。"那便多谢阿璃姑娘提点。"
五日后,孟怀野披挂出征。偌大将军府只剩丫鬟陪我打发时光。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马蹄声踏碎寂静。孟怀野银甲染血从马背跃下,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阿璃,你莫不是老天爷派来救我的仙女儿!"他张着胳膊想来抱我转圈,又怕唐突,搓着手憨笑。我抿着唇角,目光扫过他铠甲上的血迹——不是他的。
果听他道来:敌军在关隘布下天罗地网,被他一眼识破,领着弟兄们抄小路撤退,逮着机会反杀回去。这莽汉硬是背着渤海郡王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杀得敌军丢盔弃甲。"郡王夸我是将才,已经提拔我当副将了!"
夜里,孟怀野特意从灵州最贵的酒楼给我捎了只烧鸡。看着我啃得满嘴油光,他眉眼都浸着笑意。擦净嘴角,我直奔主题:"孟怀野,我现在算你盟友不?"他愣怔片刻:"你……不是我媳妇么?"
媳妇?不过是天命难违的凑合罢了。我望着满天星子,说起前尘往事。母亲本是将门虎女,偏被圣旨困在薄情郎身边。就如前世的我,摸着冷冰冰的婚床,连哭都得压着嗓子。可裴清川能靠治河功劳求娶白月光,我凭啥不能借孟怀野的军功救母亲出火坑?
"我不愿像寻常妇人那般糊涂度日,你也该寻个知冷知热的人。待你立下军功求圣上和离,我必不纠缠。"我字字恳切。孟怀野攥着酒杯的手背青筋暴起,半晌才道:"阿璃放心,我定用军功换你母亲自由。"
这汉子比我想的还上道。依着我教的兵法连打胜仗,又爱兵如子,在灵州渐渐有了威望。渤海郡王拿他当亲兄弟,闲暇时总爱往家跑。我在灯下看兵书,他就乖乖研墨。八尺男儿做红袖添香的活计,倒也有趣。有时我伏案打盹,醒来已在床榻,被角掖得严严实实。转头见书房里,孟怀野披着毯子睡在案头,脸下压着叠彩笺。
江南特有的薛涛笺!我随手扔的打油诗,竟被他当宝贝似的誊抄成册。裴清川总嫌我舞文弄墨,甚至拿我的诗集垫桌角。孟怀野却托人买来上等笺纸,一笔一划描我的字迹。"自打家道中落,这双手只握得动刀了。抄你的诗,心里踏实。"他目光灼灼,烫得我心尖发颤。
"阿璃……"他睡梦中攥住我的手,唇瓣贴着掌心。我猛地抽回手,故作镇定:"没成想你还会摹字。"差点忘了,他也曾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只是家道中落后,把锋芒都藏在了刀鞘里。
"太子最近常往郡王府跑,我也见过几面。"我心头一紧,忙叮嘱:"离太子远着些!"上辈子太子逼宫弑父,裴清川诓孟怀野护驾,反诬他谋反。我站在城楼,看着他身中数箭坠落,摔得血肉模糊。裴清川还拿他的死做幌子,想接姜瑶回京扶正。
春去秋来,我数着日子过活。距太子逼宫只剩三月,虽时常提醒孟怀野谨慎,仍觉心惊肉跳。这日我去军营送桂花糕,老远就听见笑声。以为又是渤海郡王来讨吃食,掀帘却见裴清川一袭白衣,正与孟怀野把酒言欢。
我的心情瞬间阴云密布。
孟怀野笑着接过我手里的食盒。
"阿璃,裴世子刚才还念叨你和小姨呢。"
裴清川一见到我,目光就像钉子似的扎在我身上。
我微微低头:
"妹夫,别来无恙啊。"
裴清川脸色僵了僵,眼神却黏糊糊地缠着我。
"阿璃,最近过得如何?"
声音温柔得像在问候老情人。
我浑身像被蚂蚁爬过般难受,懒得搭理他。
裴清川自来熟地掀开食盒,挑了块最大的桂花糕塞进嘴里。
眯着眼睛回味:
"嗯,阿璃做的桂花糕,还是老味道。"
我气得指甲掐进掌心,恨不能当场掐死他。
孟怀野整个人僵在原地。
疑惑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打量,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没吭声。
龙井茶配着桂花糕,两人边吃边聊。
话题转到皇帝突发奇想,带着人马去宛城游山玩水。
宛城正是孟怀野上辈子丢命的地方。
离灵州不过百里之遥。
我竖起耳朵听得仔细,心里已经盘算出七八个对策。
糕点见底时,孟怀野被属下叫走了。
我刚要跟着离开,有人突然伸腿挡住去路。
"这龙井怕不是去年的陈茶?喝着有股子霉味。"
裴清川勾着嘴角,眼底却冷冰冰的。
"听说孟副将刚升了职,日薪五钱银子,月俸十五两。"
"这点钱攒三年五载,连两匹织云锦都买不起,更别说一斛夜明珠了。"
他贴着我耳朵冷笑:
"怕是养不起金枝玉叶的姜家大小姐吧?"
我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像刀子似的。
"母亲来信说,姜瑶有两个月身孕了,恭喜妹夫得偿所愿。"
裴清川脸上从容不迫的表情出现裂痕。
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最后化为一抹苦涩。
"阿璃,我和姜瑶成亲后才发现……并不如想象中美好。"
诚然。
相比我这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
裴清川自然更爱围着珠宝首饰转的姜瑶。
他宠她的天真,怜她的娇弱。
可真过起日子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如今裴清川在户部当差。
江南发了水灾,田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
姜瑶却说,来年去江南正好能赏水景,泛舟游玩多惬意。
户部在京郊搭粥棚赈灾,特意在粥里掺沙子,防止有人冒领。
姜瑶坐着轿子路过,骂官员心肠歹毒,还跟着灾民起哄,非要往粥里加肉加蛋。
十八岁的娇妻,言行举止还跟孩子似的。
裴清川是有苦说不出。
更别说侯府里稍有姿色的丫鬟,都被姜瑶收拾得干干净净,闹得整个府邸怨声载道。
"姜瑶终究是小孩子心性,连管家都管不明白,我每日下朝既要处理公务,又要料理家事,要是你在……"
我冷着脸打断他。
用眼神提醒他认清现实。
我们已经重生了,早不是夫妻,再无瓜葛。
他被我眼里的寒意刺到,结结巴巴道:
"听说孟怀野是个不解风情的粗人,他对你……不好吧?"
这话刺耳得很。
就像盼着我过得凄惨,好让他当救世主似的。
我偏不让他如意,低头思索片刻,再抬头时笑靥如花。
"你这是听谁嚼舌根?孟怀野待我好着呢,桂花都是他陪我去林子里摘的。
"他早上还会给我描眉,下厨做饭,不管当着人还是背着人,都一个样。
"有他在,被窝永远暖烘烘的,再不用守活寡了。"
裴清川脸色瞬间铁青。
他嘴唇发白,哆嗦着说:
"阿璃,我这次来是为了你。"
"为我?"
我冷笑一声。
"妹夫哥,别发疯了,回去照顾你的阿瑶吧。"
见他油盐不进,裴清川突然发了狠,猛地掐住我下巴。
我疼得眼泪直打转,张口就咬,嘴里顿时充满血腥味。
"阿璃!"
裴清川吃痛松手,舔着指尖的血,眼神阴森。
"你该清楚,孟怀野迟早要死,你早晚要守寡,何不聪明点,早点回到我身边,也少吃些苦头!"
我磨着后槽牙,他再敢乱来,我非咬断他手指不可!
"不可能,我绝不会让孟怀野死在我面前。"
裴清川眼神疯狂:
"好啊,但愿阿璃别心软,把孟怀野上辈子的结局告诉他,否则——"
他眼底泛起血光。
"就凭他叫你那声阿璃,我会让他死得比上辈子更惨。"
裴清川走后。
我腿一软,扶着桌角慢慢坐下。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十月,秋雨绵绵。
太子说宛城红叶正艳,撺掇皇帝离宫赏秋。
皇帝兴致勃勃地答应了。
他采纳太子建议,把大部分侍卫留在京城。
反而从驻守灵州的渤海郡王那里调兵,去宛城护驾。
孟怀野作为郡王心腹,自然在列。
偏不凑巧的是。
孟怀野出发那天,我病得昏天黑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温热的手掌贴在我额头,眼里满是心疼。
"深秋夜里最冷,你睡觉爱踢被子,这不就着凉了。"
喉咙像火烧似的,每说句话都疼得要命。
"孟……孟怀野,你要当心太子,特别是裴清川那个混账!"
孟怀野喂我喝姜汤,闷声笑道:
"我为何要防自家连襟?裴世子是混账?我倒没瞧出来。"
"他就是个坏胚,你要……"
我烧得迷迷糊糊,话没说完就昏睡过去。
梦里依稀看见他俊美的脸。
桃花眼含着笑,像冬日暖阳。
他低头含住我的唇。
辛辣的姜味从他舌尖渗过来,一丝丝浸透全身。
他身上的气息将我淹没。
等我病愈时,孟怀野已经离开多日。
宛城被太子党围得铁桶一般,消息半点都透不出去,这光景实在蹊跷古怪。
我让家仆往宛城行宫送两件厚棉袍给孟怀野。
这秋雨一场凉过一场,可别学我似的病倒在床,在御前失了态,平白耽误这好差事。
哪成想家丁三天就折返了。
衣裳倒是妥妥当当送到地方,可这小子跪在地上直打哆嗦。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出什么事了?"
"是……是勇毅侯府的裴世子,他带着兵把孟府围得水泄不通,说要请夫人过府叙旧。"
我盯着铜镜里煞白的脸,缓缓打开孟怀野下聘时送我的妆奁匣子。
一炷香功夫后,我当着孟府上下百十号人的面,踩着裴清川的马车踏板坐了进去。
"还以为要费番功夫,没想到姜姑娘这般识趣。"
裴清川满意地翘起嘴角,伸手将我揽进怀里,冰凉指尖划过我的唇角。
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那双薄唇吐出最恶毒的话:
"要带你去宛城就趁早,晚了山路泥泞,怕是要出乱子。"
裴清川意外地挑起眉梢,笑意更深了几分。
"姜瑶那孩子终究没保住。"
我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大夫说她幼时落水伤了根本,胎像本就不稳,也难怪前世会难产。"
他漫不经心把玩着我的发梢,语气像在聊天气:
"真是中看不中用。"
寒意顺着脊梁骨窜上来,我死死咬住后槽牙。
这男人骨子里淌着冰碴子,哪懂得什么叫真心。
他压根没爱过姜瑶。
不过是前世求而不得,又见她早逝,生生把白月光熬成了朱砂痣。
等真娶回家发现不过如此,便弃如敝履。
如今这般作态……
他也没多稀罕我。
不过是见不得我嫁给孟怀野这等寒门子弟,非要把我抢回去当摆设,像前世那样演他的贤妻良母。
他掐我手腕留下的淤青不是情意,捏我下巴疼出的眼泪也不是心疼。
雨声渐歇,马车碾过满地红叶。
一片枫叶打着旋儿落在我手心,突然想起去年深秋。
孟怀野背我看红叶,我扭了脚他便背着走完整段山路。
伏在他滚烫的背上,听他哼着孟母教的童谣:
"月儿明,风儿轻,云儿飘……"
那才是真真切切的人间烟火。
"想什么呢?"
裴清川拽着我登上宛城城墙,远处行宫灯火如星河倾泻。
脚下是黑黢黢的万丈深渊,仿佛随时要吞噬所有。
他执起我的手,将那串珍珠珊瑚镯套在我腕间,声音温柔得渗人:
"阿璃,待大事定下,我便休了姜瑶,明媒正娶你过门。"
"世子爷费心了。"
"莫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庶出的副将?"
我直视他近乎扭曲的面容,笑意盈盈点头:
"是,我欢喜孟怀野。"
四周突然安静得可怕。
裴清川捧着我的脸,眼底闪着疯魔的光:
"好,好得很!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
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太子终于动手了。
我瞥见城楼下攒动的人影,冷声道:
"世子可知孟怀野大婚时送我什么?"
他嗤笑:"孟家那破落户,能有什么稀罕物。"
"是这个。"
我猛地从袖中抽出匕首,朝着他心口捅去!
鲜血瞬间染红衣襟。
到底是武将出身,裴清川侧身躲过要害,只让刀尖擦着腹部过去。
他眼底最后一点光亮碎成齑粉,声音发颤:
"阿璃,你要杀我?"
我握紧滴血的匕首,抬眼便见夜空划过流星般的火光。
不是流星,是火箭!
成百上千支火箭如火龙扑向城墙,黑甲军从夜色中杀出。
太子党这才惊觉中计!
裴清川慌忙要拉我躲闪,我甩开他便往反方向跑。
他追到拐角,一道黑影突然挡在我面前。
是孟怀野!
裴清川肝胆俱裂,朝我伸出手:
"阿璃,回来!"
孟怀野将我护在身后,弯弓搭箭:
"裴世子,下辈子记得离我娘子远些。"
箭矢裹着火星直穿裴清川胸膛,他踉跄着跌落城墙。
眼角似有泪光闪过,转瞬消失在无尽黑暗里。
早在我让送去的棉衣里,藏了件旧狐袄。
我把应对太子谋反的计策,一针一线缝在夹层里。
多亏孟怀野机警,借这狐袄说服渤海郡王将计就计,一举端了太子党。
次日雨过天晴,阳光刺破满地血污。
太子兵败自刎,郡王护驾有功成了大红人。
他雷霆手段处置太子余孽,连姜家都没放过。
孟怀野求来御赐和离书,母亲终于脱离姜家火坑。
她坐在姜府门口,叉着腰指挥下人搬嫁妆,连罗姨娘抢去的物件都讨了回来。
听说官兵抄家那日,姜瑶母女哭得惊天动地。
父亲老泪纵横想留母亲,反被她一记九阴白骨爪抓花了脸。
这家人即将流放宁古塔,那地方比灵州还凶险,且看他们能熬几年。
三个月后,宛城灵州尘埃落定。
孟怀野带我回京,皇帝为孟家平反,查清当年诬陷真相。
他因护驾有功封镇国将军,赐了府邸。
母亲搬来与我们同住,日日追问我:
"啥时候让为娘抱外孙?"
母亲早从家书中得知孟怀野待我如何体贴,如今一口一个贤婿叫得亲热。
我红着脸嗫嚅:"我们还未……还未圆房呢。"
"啥?不圆房咋生娃娃!"
母亲当晚就塞来一壶情丝绕,挤眉弄眼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我还真不清楚这是什么好东西,傻乎乎地端给孟怀野。
他一闻这甜腻腻的酒味,耳根都红透了。
"阿璃,我还年轻, 身子硬朗,你我之间暂时用不着这东西。"
我满头雾水。
"饮酒和年不年轻有什么关系。"
孟怀野哑然失笑, 倒了半杯饮尽,剩下的半杯递到我的唇边。
我就着他的手喝下, 下一刻被他吻住了双唇,细细碾压着, 唇齿间酒香弥漫, 几欲迷醉于他的怀抱之中。
第二日,艳阳高照。
我终于明白,镇国将军的身子究竟有多硬朗了。
【全文完】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