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里的周穆王和昆仑山，可以证明昆仑山已经让五大夫翳魂牵梦绕

作者在本卷中，宣扬了浮生若梦，得失苦乐皆为虚妄的思想。作者通过展现神妙莫测的幻界，证明无论是有生命的个体，还是有形态的物体，都不过是虚无的幻象，即使本身瑰丽奇特，最终都将随着生死阴阳的转化而归于消亡。唯有造化万物的大道，才能够长存而无穷；唯有秉持虚静坦荡的心怀，才能面对纷纭变幻的外部世界。

【原文】

周穆王时，西极之国有化人[1]来，入水火，贯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虚不坠，触实不硋[2]。千变万化，不可穷极。既已变物之形，又且易人之虑。穆王敬之若神，事之若君。推路寝以居之，引三牲以进之，选女乐以娱之。化人以为王之宫室卑陋而不可处，王之厨馔腥蝼而不可飨，王之嫔御[3]膻恶而不可亲。穆王乃为之改筑。土木之功，赭垩之色，无遗巧焉。五府为虚，而台始成。其高千仞，临终南之上，号曰中天之台。简郑、卫之处子娥媌[4]靡曼者，施芳泽，正蛾眉，设笄珥，衣阿锡[5]，曳齐纨，粉白黛黑，佩玉环，杂芷若[6]以满之，奏《承云》《六莹》《九韶》《晨露》以乐之。月月献玉衣，旦旦荐玉食。化人犹不舍然，不得已而临之。

居亡几何，谒王同游。王执化人之袪[7]，腾而上者，中天乃止。暨及化人之宫。化人之宫，构以金银，络以珠玉；出云雨之上而不知下之据，望之若屯云焉。耳目所观听，鼻口所纳尝，皆非人间之有。王实以为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王俯而视之，其宫榭若累块积苏焉。王自以居数十年不思其国也。化人复谒王同游。所及之处，仰不见日月，俯不见河海。光影所照，王目眩不能得视；音响所来，王耳乱不能得听。百骸六藏，悸而不凝。意迷精丧，请化人求还。化人移之，王若殒虚[8]焉。既寤，所坐犹向者之处，侍御犹向者之人。视其前，则酒未清，肴未昲[9]。王问所从来。左右曰：“王默存耳。”

由此穆王自失者三月而复。更问化人。化人曰：“吾与王神游也，形奚动哉？且曩之所居，奚异王之宫？曩之所游，奚异王之圃？王闲恒

有，疑[插图][10]亡。变化之极，徐疾之间，可尽模哉？”王大悦。不恤国事，不乐臣妾，肆意远游。命驾八骏之乘，右服[11]骅骝而左绿耳，右骖[12]赤骥而左白[插图][13]，主车则造父为御，[插图][插图][14]为右；次车之乘，右服渠黄而左逾轮，左骖盗骊而右山子，柏夭主车，参百为御，奔戎为右。驰驱千里，至于巨蒐[15]氏之国。巨蒐氏乃献白鹄之血以饮王，具牛马之湩[16]以洗王之足，及二乘之人。已饮而行，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别日升于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而封之以诒后世。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和之，其辞哀焉。西观日之所入，一日行万里。王乃叹曰：“於乎！予一人不盈于德而谐于乐，后世其追数吾过乎！”

穆王几神人哉！能穷当身之乐，犹百年乃徂，世以为登假焉。

【注释】

[1]化人：有幻术的人。

[2]硋（ài）：阻碍。

[3]嫔御：嫔妃。

[4]娥媌（miáo）：美艳。

[5]阿：今山东东阿。锡：细布。

[6]芷若：香草名。

[7]祛（qū）：衣袖。

[8]殒虚：从虚空中坠落。

[9]昲（fèi）：这里为晒干之意。

[10][插图] （zàn）：通“暂”，暂时。

[11]服：古代一车驾四马，中间两匹叫作“服”。

[12]骖：一车驾四马，最外侧的两匹马叫作“骖”。

[13]白[插图] （yì）：马名。

[14][插图]（tài bǐng）：人名。

[15]巨蒐（qú sōu）：西戎国名。

[16]湩（dòng）：乳汁。

【译文】

周穆王时，西方极远之国来了个能操幻术的人，这个人能进入水火之中，穿过金属岩石；能翻山倒河，移动城邑；这个人能够悬浮在虚空中不坠落，碰到物体不被阻碍。千变万化，无穷无尽。他既能改变事物的形状，又能改变人的思想。周穆王对他像天神一样崇敬，像国君一样侍奉。他让出自己的寝宫让他居住，用祭祀神灵的牛、羊、猪向他进献，挑选能歌善舞的美女供他娱乐。可是这个能操幻术的人却认为周穆王的宫殿卑简微陋不能居住，周穆王的食物腥臭难闻不能享用，周穆王的嫔妃又膻又丑不能亲近。于是周穆王为他另筑宫殿。土木精巧雕梁画栋，装饰粉刷斑斓五彩，到了不能再巧妙的程度。周穆王把国库的钱财全部耗尽，才把楼台建成。楼台高千仞，比终南山还要高，称作中天之台。挑选郑国、卫国妖娆柔媚的女子，体洒香水，修饰蛾眉，戴上首饰耳环，穿上东阿的细布，腰系齐国的绢绸，敷着蜜粉，描眉画唇，佩珠玉，戴手镯，再带上各种香草，在这座楼台上，演奏《承云》《六莹》《九韶》《晨露》等动听的音乐使他快乐。此外，每月送去最美的衣服，每天送上最可口的食物。可是那位能操幻术的人仍旧不觉高兴，不得已才住进去。

没住多久，能操幻术的人邀请周穆王一同出去游玩。周穆王拉着他的衣袖，腾云而上，到天的中央才停下来。接着便到了能操幻术的人的宫殿。他的宫殿用金银构筑，用珍珠玉石装饰；耸立在云雨之上，不知道它下面以什么为依托，看上去好像是屯留在白云之中。耳朵所能听到的，眼睛所能看到的，鼻子所能闻到的，口舌所能尝到的，都是人间所没有的东西。周穆王以为到了天帝所居住的清都、紫微宫，以为到了奏着钧天、广乐仙曲的神居之所。周穆王低头往地面上看去，只见自己的宫殿楼台就像是累叠起来的土块和堆起来的杂草。周穆王觉得自己即使在这里住上几十年也不会想念自己的国家。能操幻术的人又请周穆王一同游玩。所到之处，抬头不见太阳月亮，低头不见江河海洋。光影照射的地方，周穆王眼花缭乱无法看清楚；音响传来，周穆王耳鸣声乱无法听清。全部的骨节和五脏六腑，全都颤抖而不能平静。周穆王意志昏迷，精神颓丧，于是请求带他回去。能操幻术之人推了他一把，周穆王好像从虚空中坠落下来。醒来以后，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两旁还是原来侍候他的人。看看眼前的东西，酒还是刚倒出来的，菜肴还没有放干。周穆王问左右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左右回答：“大王不过是默默地待了一会儿。”

从此，周穆王精神恍惚了三个月才恢复正常。周穆王再问能操幻术之人。那人说：“我与大王在梦中游玩罢了，身体何尝移动过呢？而且您在天上看到的宫殿，与大王自己的宫殿又有什么不同呢？您在天上游玩的花园，与大王自己的花园又有什么不同呢？大王习惯了经常看到的东西，对暂时的变化感到疑惑。其实即使是事物最大的变化，无论是慢一点的变化还是快一点的变化，怎可能如实地描绘出来呢？”穆王大为高兴，从此不过问国家大事，不亲近迷恋大臣与嫔妃，随心所欲地去遥远的地方游玩，他下令用天下最好的八匹骏马来驾车，主车中间有服马两匹，右为骅骝，左为绿耳；最外侧两匹骖马，右为赤骥，左为白[插图] ，周穆王坐在这辆车上，由造父驾驭，[插图] 为车右；后面随从的车辆有服马两匹。右为渠黄，左为逾轮，最外侧两匹骖马，左为盗骊，右为山子，由柏夭主乘，参百驾驭，奔戎为车右。驰驱了一千里，到了巨蒐氏之国。巨蒐氏献上白天鹅的鲜血供周穆王饮用，还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