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新四军女兵的多彩人生——战友情深
发布时间:2025-06-26 19:41 浏览量:1
十二、“情义宣言”
1958年,在全军“反教条主义”路线斗争中,军事学院院长刘伯承元帅受到迫害打击,作为副手的钟期光也成为批判对象。叶飞关心身处逆境之中的老战友,1960年春节过后,邀请钟期光等几位老战友及夫人到福建休养、参观。几位夫人都是当年的女兵,她们有过一次彻夜长谈,凌奔是主角,她说:“我本想现在是太平盛世,大家把党建设好,把军队建设好,把国家建设好,哪知左一个运动,右一个斗争,我水平低,不懂。”她们相约:“如果到了需要相互扶持的时候,你们的孩子交给我,我负责培养他们,亦如自己的儿女。”
进入和平年代,凌奔与新四军时期的老战友们仍如战争年代那样,相互间联系密切,不分你我,俨然一个亲密的大家庭。谁家有点什么困难,其他战友们就会无私地伸出援助之手,共渡难关。
1958年夏,全军掀起了一个“反教条主义”两条军事路线斗争的高潮,军事学院院长刘伯承元帅受到政治迫害和打击。钟期光作为刘帅的副手,自然也免不了成为批判的对象。批判的声浪很高,钟期光身处逆境,坚持原则,主动承担责任。运动后期,钟期光实际上已经靠边站,刘伯承看到他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就有意安排钟期光夫妇陪一批苏联专家去桂林休养,借以让他们也散散心。老战友、福建省教育厅长、福建省委第一书记叶飞的夫人王于畊,正在北京参加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在观看军委扩大会议的大字报时,忽然看到自己的老首长、叶飞的老战友钟期光也被点名批判,心中十分不安。她从北京返回福建途中,特意在南京下车去凌奔的家探望,想安慰一下战友,谁知扑了个空,钟期光和凌奔到桂林去了。
但王于畊来访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桂林,凌奔感动得落泪了。
王于阱回到福州,把钟期光的处境和丈夫叶飞讲了,叶飞提笔去了封信,开头的一句“期光兄”,钟期光就忍不住落下了泪。老战友的一句简单问候,胜过千言万语,足以刺破沉迷的雾霆 。
钟家的大女儿钟小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建议十岁时要做心脏手术。这时,抗战时期与钟期光一起在苏中工作的上海市委书记陈丕显、谢志成夫妇邀请钟期光、凌奔来上海,专门找了专家给钟小妹会诊,并不时安慰凌奔。
凌奔很感动,一直记在心里。她说:“阿丕是好人”。她对子女们说:“你们要记住,任何时候,遇到任何难事,在上海就找阿不叔叔,他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1960年春节刚过,在最严寒的三九天,福建省委第一书记叶飞和夫人王于畊特别邀请逆境中的钟期光、凌奔夫妇,病境中的江苏省军区司令员刘先胜夫妇,南京军区空军后勤部政委乔信明夫妇到福建来休养、参观。这三人都是叶飞在新四军一师时的战友,也是新中国成立后难得的一次聚会。
钟期光一行此次的南国之行非常愉快。他们甩掉了首长架子,像青年人那样活泼、快乐。钟期光一行出行时,王于畊带一部中型旅行车在他们住处门口等候,钟期光拿腔拿调地礼让乔信明:“乔老爷上轿!”乔信明则故意迈着戏台上的四方步踱出门来,引来一阵欢笑。乔信明上车后,自己也笑得咳嗽起来,夫人于玲拍着他的背骂他:“就爱出洋相!”一路上,钟期光挥动双臂指挥大家引吭高歌,从《我是一个兵》,唱到《二郎山》,再唱到《新四军军歌》,歌声威武雄壮,将不快和积郁一扫而空。
这期间,凌奔很感慨,过去哪经历过这样的党内斗争?她越发感到战友之间的支持和信任是多么珍贵。一天晚上,凌奔、王于畊和于玲三位女兵战友进行了一次彻夜倾谈。凌奔是这次长谈的主角,她抓住王于畊和于玲的手说:“我本想现在太平盛世,大家努力把党建设好,把军队建设好,把国家建设好,多用点力气就行了。哪知道左一个运动,右一个斗争,我水平低,不懂,于畊你懂吗?”
见王于畊摇摇头。凌奔又伤感地对她说:“可能是我过虑,也可能是我的妇人之见。叫我看,这样搞下去,我们谁都难说自己将来会碰到什么,会落到什么地步。一到什么关键时刻,有些本来见了你就笑的人,那脸变起来可以气死你!我们彼此了解,你我都不信邪,都心直口快。可我平时竟没有看出你这个人这样重义气。前年你两次去南京,特别是最后一次,连鬼都不上门了,你来上门,这叫我感动!”
王于畊听到这里觉得不妥,便打断她说:“你胡说什么,义气?你这是从哪本旧小说里捡来的?我们共产党人不讲这个……”
凌奔叹了一口气,打断了王于畊的话:“我说你是书呆子,真正不假!我们中国的共产党人要是不懂得‘义’,换个说法吧,要是不讲‘情义’,只信‘势利’,老百姓总有一天要抛弃我们的。”她又说:“我说的‘义’,不是三侠五义的‘义’、关云长关老爷的‘义’,更不是国民党政客的假仁假义,而是共产党人之间,革命军人之间不可缺少的‘义’。要是你听不懂‘义气’这词儿,我们就把它叫‘情义’如何?”凌奔顺手在书桌上写下大大的“情义”二字,以表示它分量之重。
凌奔见王于毗和于玲对她的话表示首肯,又激动地说道:“我们别文络络说什么‘曲折’、‘坎坷’之类的话了,说白了吧,就是突然之间可能大祸(也可能是中祸、小祸)临头,想躲也没处躲。而且干革命嘛,有时候是明知是祸也不能躲的。我那老头说得好,这么大的队伍,这么漫长的革命道路,难道就不会混进一些坏人?道德观念自己人就不会犯错误?难道好人就不会错怪了好人?我们革命几十年,好同志受委屈的事见得也多了。问题在于,你见到好人受罪,难道不去帮一把?于阱,我知道你,你几十年的为人使我们—至少有我和于玲吧,愿与你结交。不,这个话不好;我们当中谁真的背叛革命了,那我们一定情断义绝。可是情况很可能不是这样。我们对革命忠诚,难保背后没人泼脏水、捅刀子,打击一个一个落到你头上,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要直起腰来顶着,再大的风险,再大的困难,也要不管不顾,我们互相帮助共渡难关!走长路要挑伴,我们就结这个伴,你们说好不好?”
王于畊感到,凌奔把她平时也偶有所感、若有所思的一些话都说出来了,便对凌奔表示:“如果到了需要互相扶持的时候,你们的孩子都交给我,我负责培育他们,一如我自己的儿女。”
凌奔笑着说:“你总算有了进步,开了一点窍。”但她话锋一转,一改爱说爱笑,风趣诙谐的风格,非常严肃地说:“你难道没有想到,那些莫名的灾祸,也可能降到你的头上吗?而且以我看来,你和你老头老叶,比起我们来,也许还更多一些招祸的机会呢!现在我们相约,如果需要有人站出来照顾我们的家庭时,那就不能怕顶祸受灾,轮着谁,谁就要挺身而出,把担子挑起来。共产党员之间的情义当然不止这个,但是这个也是重要的。我们如果做不到这个,还谈什么战友之情、同志之义?”
在那个年代,凌奔这番话真是惊世骇俗,但她确实讲清一个道理,一个革命队伍中应该永存的道理。
凌奔一语成截。六年后,文化大革命的劫难降临,叶飞和王于畊在福建最早被打倒,人被关,家被抄,子女流落四方。凌奔果然如她所说,挺身而出,以赢弱之躯扛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
在革命战争中,战友们亲如一家人。特别是在后方的留守处里,主任不仅要管物资供给、医院、学校,还要替前方的将士们照看他们的家属。大家戏称这样的主任为“保长”。乔信明主任就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保长”。
乔信明,是一位功勋卓著、德高望重的资深老革命。抗战时期担任过叶飞的副旅长,由于革命战争留下的伤残,在解放战争时期担任了华东野战军留守处主任。他为人正直,性格开朗,又古道热肠。凡是一师老战友家里的事,包括夫妻口角、子女教育之类的各家“内政”,他都经常加以干预。由于他的公正贤明,各家大小又都非常尊重他的调解或裁决.“保长”的雅号就由此而来。
1963年9月4日,乔信明因病在南京与世长辞,年仅57岁。已迁居北京的钟期光和凌奔得知这一消息,非常悲痛,立即打电话到家里深切慰问。乔信明的夫人于玲听到他们亲切的话语,顿时泣不成声。钟政委又写来亲笔信,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已故战友的怀念之情,给于玲和孩子们以极大的安慰。
乔信明的长女乔阿光远在莫斯科大学留学。凌奔立即通过外交部和驻苏大使馆找到阿光,告诉她父亲去世的消息,并安慰她,鼓励她以优异的成绩来回报和纪念父亲。次年,乔信明的长子乔晓阳又被选送出国留学,出行前要在北京接受两个月的培训。于玲送子到京,凌奔非要她住到自己家里,安慰她把眼光看得远一些。钟期光送给乔晓阳一个笔记本,并在上面题写:“送晓阳出国,好好学习,做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凌奔像对自己的儿女一样,拉着晓阳的手问长问短,还找出一件羊毛背心给他出国后御寒。乔晓阳培训期间,除星期日外一概不能外出,钟期光和凌奔知道于玲想儿子,一到星期六下午就派车把乔晓阳接过来,让这对母子多一些团聚。
乔信明去世后,凌奔收到王于畊的一封来信,信中说:“现在轮到你当‘保长’了。”凌奔即给王于畊复信明确表示,一定把乔信明的“保长”接力棒接过来,并继续传递下去,她的言谈话语中,充满了“当仁不让”的豪气。
其实,凌奔早已是一个非常称职的“保长”了。她担任军事学院子弟学校校长的七年间,管着成百上千个孩子的学习教育和吃喝拉撒,一直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孩子王”。在孩子们眼中,她是“校长妈妈”。在孩子的父母们眼中,她则是“妈妈保长”。凡是与孩子有关的事情,她都要管,而且一管到底。很多军事学院的家长带着孩子找到她,跟她说:“我这孩子调皮呀,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凌奔这个“保长”,不仅管别人的孩子,还管别人家的老人。曾任新四军江南指挥部政治部主任、一师政委的刘炎烈士,是钟期光亲密战友。他的夫人陈模,则是凌奔在女八队时期的老战友。刘炎于1946年11月20日在临沂病逝后,陈模含辛茹苦地伺候婆婆,养大了三个女儿。陈模想再婚时,被老人和孩子们绊住了脚。陈模来凌奔家里拜访,无意间讲起自己的烦恼。凌奔当即表态:
“你的妈妈和三个女儿都由我来管,你放心地去吧。”陈模对此十分感动,终于迈出了幸福人生的重要一步。陈模年过九旬时有一次接受《解放军报》记者采访,她由衷地写下了六个大字:“战友情,深似海。”
别人家保姆的事情,凌奔也要管。她听说叶剑英元帅家缺少保姆,就把在自己身边工作多年、表现良好的小孙推荐过去,临行前一再嘱咐小孙要好好照顾叶帅。刘伯承元帅家里也缺少保姆,凌奔同样从身边挑选了一个信得过的工作人员送过去。凌奔还曾向叶飞和王于畊家推荐过一个保姆。这个人很能干,就是脾气大,与其他工作人员搞不好关系,动不动就要找王于畊评理,有时一生气就躺在床上,连饭也不做了。凌奔去王于畊家拜访时,她还乘机向凌奔抱怨。凌奔听后,立即拉下脸来说:“福建前线这么忙,你不要这么闹。王厅长实在太忙了,晚上回来半夜三更,还要给你们断官司啊?”凌奔见这个保姆实在太闹腾了,就把她领回南京,放在自家使用、教导。后来这个保姆也在军事学院成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