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师南疆作战 14 你必须马上组织人马上去接他们,否则我枪毙你

发布时间:2025-06-27 07:28  浏览量:1

作者:戴 荣

过去的就过去了,无法重来。但是怀念却是唯一能让现实牵绊 住过去的方法,其中充满着喜悦与忧伤,如同回家的感觉。

光阴似箭,岁月蹉跎。转眼那场令人难忘的中越边境自卫还击 作战快过去三十五年了,三十五个春秋的轮回,多少次花开花又落。 回想当年参战的一幕幕情景,好多经历过的事情至今历历在目,依 然记忆犹新。

昆明车站情定终

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在1979年2月17日清晨正式打响,作 为西线战役预备队的149师先头部队447团,于2月18日早上,奉 命从四川甘洛县乘火车昼夜兼程,经过攀枝花、渡口、楚雄到云南昆 明换乘汽车,准备沿当时的沙石公路向战区开进。

在昆明换乘汽车 的等待时间里,就在我们团卫生队救护车停车的地方有一个兵站岗 亭,我不经意地打探一下,哨兵的电话可否拨通昆明军区的内部电 话。

卫兵告诉我可以直接拨。当我拨通女朋友家的电话时,她正好 刚从东北部队回昆明休假,我原本是想给她和她的家人打个招呼, 告诉他们我已随部队上前线了。

没想到我的电话被身边的几个战 友听见了,他们极力鼓动促成我们见面。这确实让我始料未及,于 是再次拨通电话,希望女友来昆明西站见面。

当时夜幕已经降临, 以团卫生队军医陈进根为首的几名战友特别约定,如果部队行动, 就用手电筒蒙红布在空中划弧圈提示我马上归队。就这样大约30 分钟的匆忙见面,我和女友牵手约定终身大事。

戴荣夫妇合影。

她当时几句简朴的 话深深地感动了我:“你安心地去参战吧,我等你平安归来;如果你 光荣牺牲我们只有来世再做朋友。倘若你胜利归来我就做你的妻子;要是你伤了残了,我伺 候你一辈子!”

听到这里我 的眼眶湿润了,本来我们相 处就很少,大学毕业后彼此 各奔东西,仅靠鸿雁传书维 系感情交流。

此刻,在战友 们的促成下,在这个特殊时 刻、特殊环境下她向我许下 终身,让我感悟到:

真正懂你的人,不会远离,而是无所求地分担着你的一切;

真正爱你的人, 不会抛弃,而是无悔地包容着你的一切。

懂你的人,总是善待在心 间;爱你的人,总是陪伴在眼前。

是她,让我感动一辈子,正是这种无形的力量鼓舞着我,在战场 上我和我的战友陈进根组成的外科手术组,成功实施战场救护320 人次,顺利完成外科手术64人次。

经过我们处理的伤病员都得到 有效的护送和康复;经过精心治疗和照料的伤病员,较大程度地减 少了各种并发症的发生。

我们的工作得到各级领导和全体指战员 的认可,我和陈进根分别荣立三等功,我们所在的447团卫生队荣 立集体二等功。

抢救伤员千钧一发

战友这个词,之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比朋友、同学、亲属更加实 在,就因为战友是生死之交。

当身边的战友倒下,能帮他们了却心 愿,活着的人其实也仿佛死过一回了。活着的人更好地活着,因为 他们要把死去战友的那份也活出来,这时的生命更可贵,更应该去 珍惜,因为活着的生命寄托了很多逝去者的希望和祝愿!

逝去生命 的地方已经鲜花盛开,艳丽芬芳,它们在以另一种方式带给人们美 好和幸福!

战斗打响后的2月22日接到了上级的命令,我们团的任务是: 穿插包围敌316A 师,夺取黄连山娅口天险,控制公路两侧,切断敌 人退路。

部队到达指定地域后,全体指战员按要求轻装徒步急行军。

所谓轻装是指每人只背一个背囊,携带轻重武器和弹药,背囊里装有 军用毯,挎包里装有干粮、洗漱用品,水壶里装满水。我们沿龙江河 沟前行,晚上钻在自己挖的猫耳洞里休息待命。

26日,部队经过几 天行军到达了一个叫班佛的山沟。可能是白天敌人发现了我们的 行踪,半夜里,当我躺在河床边的猫耳洞里正迷迷糊糊地睡觉时,突 然听到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在身边响起,被炮弹炸起的泥沙直向离河 边最近的伤病员扑来。

“不好啦,敌人炮火袭击!”我随即叫醒了已 疲乏至极的担架排战士,迅速将伤病员转移至相对安全的地带。但 尽管迅速转移,仍有三名担架排战士受了伤。

27日,我们随部队继续行军,途中不断遭敌袭扰,小的战斗几 乎没有停歇。2营在前遭敌阻击,他们迅速抢占有利地形,牵制正 面之敌。

28日下午,战斗逐渐升级。敌人炮兵向我阵地狂轰滥炸, 炮弹炸起的泥土、树皮,雨点般地朝我们扑面而来。我方伤病员也 开始不断增加,遂被转送到团卫 生队所在地。

与此同时,3营向 敌人发起了冲击,在进攻途中不 断有战友倒下。天黑了,7连指 导员朱元学、副连长吴庙贵各带 一个排向敌人冲去。敌人机枪从 暗堡向朱元学射来,罪恶的子弹 把他齐腰截断,英雄的7连指导 员当场中弹牺牲。8连指导员周 锡河也在战斗中不幸中弹倒下, 肠子都流了出来。

戴荣(时任447团卫生队医生)的戎装照。

晚上,天下着大雨,大家都被淋得浑身湿透,没有一块干的地方,冻得直发抖,不少伤病员发出阵 阵痛苦的呻吟。这时,河沟里的水涨得很快,我们不时将伤病员搬 到沟坎上和大树下。猫耳洞早就被水冲塌了,我们就站在泥水中, 一些年轻战士实在困极了,干脆席地而坐,直到天明。

这时,还有伤 病员不断从前沿阵地退到卫生队来。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雨还在不 停地下,前方又集结部队继续向敌阵地发起攻击。敌人负隅顽抗, 战斗十分激烈。

3月2日,团指挥所见3营伤亡较大,战斗力受到影响,就令1 营支援3营,并令炮连协同,向敌目标发起猛烈攻击。

3日凌晨3 点,1营红2连终于冲了上去。红2连是个英雄连队,很有战斗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这一仗2连伤亡惨 重,连长郑家才身负三十九处伤,指导员严真道当场中弹阵亡。

3 日9点左右,战斗最为激烈。战场上枪炮声、冲杀声、敌人的哭叫声 在山谷里回荡。团参谋长桂全智见战斗如此惨烈,又令2营增援, 并指示团后勤处副处长谭士元和协理员常学明把各股、所、队的干 部、战士统一分编,包括卫生队的担架排战士也持枪待命,做好随时 冲锋的战斗准备。

在前沿阵地指挥的团副政委陈秩民的脸和1营机枪连指导员 董凤德的下巴及手臂被子弹击伤,血流不止,被抬到卫生队抢救。

当时,送到卫生队救治的还有红2连副连长陈兰旭。在我的印象 中,陈副连长军事技术很好,战前是我团的军训尖子,在2连攻打黄 连山垭口的战斗中,他左上臂被弹片炸伤,在前沿阵地简单包扎后 送到卫生队。

正当陈进根医生与几名卫生员去给他检查伤口、更换 包扎时,我在不远处猛地发现,解开陈兰旭的武装带,在旁边拉出了 一根白线。

我立即高声惊呼道:“快停下来,等一等!”

我疾步走到他们跟前一看,原来陈兰旭左衣口袋里放了一颗手榴弹,弹盖已经被 弹片炸开,手榴弹的弦随着解开的武装带被拉了出来。这真是千钧 一发,好险啊!

在场的五六个人都被惊呆了,好在没有发生意外,一 场险情就这样排除了,战友们向我投来感激和赞许的目光。

真情兄弟托付生命

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些人,让你无言流泪,又无语心醉。一个人 会落泪,是因为心痛,更是因为太在乎;一颗心会陶醉,是因为回味, 更是因为太动情。

战友之间的情爱,是世界上最纯朴的奢侈品。最 深的爱无需诺言,它在心灵深处;最纯的情无需语言,它在感应之 间。默默守望是一份眷恋,不离不弃是一份陪伴,顾盼叮咛是一份 挂牵。自然而然地靠近,是相吸相念;义无反顾地付出,是无悔 无 怨 。

3月3日10点左右,2连经过激烈战斗终于冲了上去,最先翻 过山垭口占领了10号公路。接着,又和兄弟部队一起打退了越军 的多次疯狂反扑,巩固了阵地。

中午12点左右,我们最终取得了黄 连山战斗的最后胜利。

战斗结束后,我们配合师组织科派来的三名 干事,打扫战场,将我们牺牲的烈士一个个核对姓名,做好标记,放 入专用遗体袋,抬上汽车运回国内。

在现场,我们看到有的烈士嘴 里还留着没有咽下的花生米,有的嘴里还含着没嚼烂的青草,山坡 上放满了牺牲战友留下的血书和纸条。有些战士牺牲时浑身一丝 不挂,有的全身被烧成焦炭,这些惨烈的情景至今都难以忘记。

下午,部队要撤到黄连山脚下休整。在山上,我们卫生队还有二十三名不同伤情的伤 病员、七具烈士的遗体 仍留在黄连山阵地上。 我和陈进根的任务是 负责这批伤病员的转移 工作。当时担架排和民 工的力量有限,只能转 移一半伤病员下山,另 外的则要暂时留下来。

戴荣(左)与陈进根在447团卫生队。

山上山下相距约五公里,南坡的残敌还不时向我们施放冷枪,双方 的流弹也不时会在身边爆炸。我和陈进根冒着生命危险,将可以带 走的伤病员逐一检查清点。

有两名重伤员必须由一位军医护送下 山,我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让对方先下山。我们十分清楚山 上山下的利害关系,山下肯定要安全得多。再说下了山以后,民工 和担架排能否再次上山,这都是难以预测的。

因此,我提出,让进根 同志下山,可陈进根坚持让我先下山。

我对进根说:“你必须下去, 因为你有老婆、儿子,他们不能没有你。我反正单身一人,无牵无 挂。我等下一批再下去。”

进根立马反驳道:“你小子还没有尝过人 间烟火。你还有女朋友在昆明等着你呢!我反正有儿子做接班人, 怕什么?万一我‘光荣’了,老婆、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眼看两人都 很难说服对方,当时的情况也不容多说,情急之下,我掏出手枪指着 进根,嘴里嚷嚷道:“你再不走,我就开枪啦,你想我们大家都死在山 上呀?”

进根见我如此坚决,只好陪同第一批伤病员转移下山。临走 前,他左叮咛右嘱咐,还把身上仅有的一块压缩饼干留给我。

我看 见他眼眶里闪着泪花,嘴里不停地说道:“兄弟,我一定上来接你!”

此时,我也哽咽了,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像今生今世要永别一 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还是我把进根一把推开,指着早已准备动 身的战友们,催促他带着队伍尽早离开,目送他们渐渐消失在崇山 峻岭的烟雾之中。

陈进根带着三十多人的队伍,又是伤病员,又是担架,还有骡 马,在崎岖的山路上花了近四个小时,才到达黄连山脚下的大部队 休整地。

当时已近晚饭时间,陈进根把伤病员交给卫生队,顾不上 吃饭休息,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急忙找到民工连长,让他迅速安排人员再次上山接应伤病员。

这位连长当即高声嚷道:“你没听到山上的枪炮响吗?现在谁还能上去啊!”

进根毫不客气,冲上去抓 住民工连长的衣领,用手枪指着他的脑袋叫道:“山上还有伤病员和 烈士遗体没有转运下来,我最好的兄弟还在山上,你必须马上组织人马上去接他们,否则我枪毙你。”

民工连长见进根这副来真格儿的样子,愣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转运任务还没有完成,这时候上 山是理所当然的。于是,他迅速召集了二十多位民工,在进根的“逼迫威胁”下,一路以奔袭的速度上山了。

几个小时后,当我在时有枪炮声的山上再次看到进根时,我几 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顾不上多说,我们只是用早已习惯的默 契眼神对视一下,便各自忙着紧急转运伤病员。

当我们平安到达集 结地时,已经是午夜时分。我们躺在带有露水的草地上,不时还听 到黄连山上零星的枪炮声。

我看到躺在身边的进根兄弟已经入 睡,心里不停地呼唤:这就是我的生死战友,这就是我可以托付生 命的兄弟。

情到浓时无忧怨,爱到深处心不悔。因为出自真心, 所以去承担一切;因为付出真情,所以去呵护一切;因为懂得珍 惜,所以去珍爱一切。一颗愿意把你放进生命里的心,这就是战友的可贵 。

在这个世界上,最真的情,无可取代。

戴荣,重庆市人。1970年11月入伍,毕业于西安 第四军医大学军医系,大学文化;后获广州中山医科大 学外科学临床医学硕士学位。曾任助理军医、军医、主 治军医、讲师、副主任军医、副教授、主任军医、教授、研 究生导师、教研室主任、教务部副教务长、训练部部长 等职。大校军衔。曾就职于149师447团卫生队、南 京海军医院临床普通外科、解放军南京军医学院、上海 第二军医大学。在中外著名医学杂志上发表管理文章 和学术论文四十余篇,主编过七部专业论著;荣获军队 科技进步奖七项、国家科技发明奖三项、国家发明专利 两项。现已在南京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