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给的 10 种活法，你 pick 哪套？

人生困惑林林总总。

有的人想知道人为什么活着，一辈子的意义究竟为何，有的人想知道为什么要结婚，家庭的问题如何解决，有的人想知道自己到底该过上一种怎样的人生，而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又为何如此遥远……

对于这些人生困惑，我们时常无能为力。即便是了不起的哲学家们，也很少专门就人生问题做出理论性的判断。

《校园哲学家》

徐英瑾 x 忽左忽右

01.

虽然研究分析哲学，但也喜欢入世的黑格尔

忽左忽右：徐老师你在复旦大学教的是哲学，能向我们的听众大致介绍一下，你所教授的分析哲学，它在整个哲学板块里所处的一个位置吗？

徐英瑾：基本上它是属于英语国家圈的主要哲学。英语国家圈，即美国、英国、加拿大、新西兰、澳大利亚等，所以它在这个世界上的版图还是非常大的。

分析哲学英文叫做 analytical philosophy。分析这个意思，就是说它非常重视逻辑分析，也就是说，要讲一个命题，首先不是讨论对错，而是先得把这个命题本身说清楚了。但是它们对讲清楚又有比较高的要求，就发明了一些技术的逻辑的工具。

和它对应的另外一种哲学叫“欧陆哲学”，英文是continental philosophy。这种哲学它的说话的方式比较混沌，比较看大的一个问题。

现在也有很多在两种哲学之间搭建桥梁的人，所以总的来说，现在哲学界的情况可以说是群雄并进，哲学家在不同领域内都可能有所涉猎。比如，曾经到复旦大学来访问过的罗伯特·布兰顿，他就是研究分析哲学的，但他同时也是个黑格尔专家，他用那种实用主义语义学的方式，用美式橄榄球的积分原则，重新解释黑格尔哲学。

忽左忽右：从我们之前的沟通中可以看得出来，你对无论是当代的流行文化还是时政话题，以及我们现在当下发生的这些话题，都是还有蛮多的入世的一些讨论或者思考在里面。

徐英瑾：对，实际上我是个很奇怪的人，我是个搞分析哲学的，但我的精神取向上是蛮喜欢黑格尔的。

黑格尔是个很入世的人，他实际上是一个对当时所有的具体政治情报非常了解的人。他除了写哲学以外，也写过其他很多东西，他写过一个东西大概很少哲学系的人注意到，就是《德意志宪法》。因为那会儿德国还没有完成统一，未来德国的统一形态到底是什么样子，黑格尔实际上是在思考。

而且黑格尔对于美国的讨论也是很少被人注意到的，那是在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讲演录》里，他要讨论美洲，美洲占的篇幅很小，但是谈到美洲就必须要说新生的美国，他竟然对美国的评价是如此之高，认为人类历史的天命要在那里展开。

就这一点而言，我觉得黑格尔是一个非常有远见的人。现在有一些传记材料说，实际上黑格尔活着的时候，偷偷地利用自己的关系网把那些思想激进的学生救出来。所以大家都知道他是“黑白两道”的人。

黑格尔死掉以后，普鲁士官方就不太喜欢黑格尔的思想了，因为黑格尔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他死掉以后就崩掉了，比如老年黑格尔、青年黑格尔，把他两个倾向都封掉了。尤其是青年黑格尔有激进倾向，政府控制不住。

忽左忽右：马克思早年就属于青年黑格尔。

徐英瑾：对。所以实际上在黑格尔死掉以后，有另外一股势力很讨政府的喜欢，就是新康德主义，他们还是觉得康德哲学比较中庸。

所以德国思想界发生很多事情，思辨唯心主义发生在德语世界，今天的实证心理学，像冯特，也是发生在德语世界，但这是发生在后黑格尔的德语世界。

02.

叔本华琢磨定存，

维特根斯坦在想如何挥霍财富

忽左忽右：你作为分析哲学出身的学者，对欧陆哲学的兴趣好像也很大。

徐英瑾：主要是因为我要教哲学史，而且整个分析哲学的源头不是在英美，它是在德语世界。希特勒上台以后，才把一大帮说德语的（犹太）精英往德国世界外面挤，以此来实现德意志民族的复兴，所以他事业哪有不失败的道理。

忽左忽右：那维特根斯坦呢？

徐英瑾：维特根斯坦有点小奇怪，维特根斯坦是属于比较早就在英国生根了，他很早就在英国读书了。

他变成英国公民是在1938年，当时奥地利被德国侵吞了，从法律上讲，他如果不做任何法律手续，他将自动变成一个第三帝国的公民。他也不是那么喜欢英国，但想到要成为一个德国人，实在是恶心，这里面有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奥地利人和德国人是同门同城，但直到现在都是互相看不起。

忽左忽右：都是说德语的。

徐英瑾：都说德语，但是还是有点小差异。维特根斯坦现在我们基本上认为他是所谓的犹太人，但并不纯正，比如犹太人是要信犹太教的，虽然血统是犹太的，但实际上维特根斯坦的名字是买来的。他们家族不叫维特根斯坦，“维特根斯坦”算是德意志民族的，维特根斯坦家族就买了这个姓氏，把他的犹太人姓氏给盖掉了。

忽左忽右：对。我们通常提到维特根斯坦，总是把他当成一个写东西佶屈聱牙，又不太入世的那种哲学家。这个故事听起来的话，其实他们整个家庭对于现实政治的判断还是蛮有眼光的。

徐英瑾：那主要还是他的父辈。他的父亲卡尔·维特根斯坦是整个奥匈帝国时代的一个钢铁巨子，非常有钱。维特根斯坦在这种生活的环境里面反倒形成了一种相反的心理，他的上一辈在考虑如何积累财富，而维特根斯坦却想的是，我怎么挥霍财富。

这有点像恩格斯的心态。因为恩格斯的父亲是个资本家，恩格斯就想怎么解放无产阶级。当然维特根斯坦并没有走那条道路，他走的是一条更灵性的道路。

他父亲死后，维特根斯坦拿了一笔钱，原本可以吃喝不愁，就像叔本华在《人生的智慧》这本书里花了大量的篇幅来讨论，人一辈子要存多少钱，花掉多少存定息，这是他典型的对自己生活的描述。而维特根斯坦就把所有的钱全部捐给维也纳的那些落魄艺术家了，他自己没留什么钱，然后就跑到乡下去做支教的青年教师了。

忽左忽右：那会儿维特根斯坦应该非常年轻。

03.

逻辑如果无法让人快乐

忽左忽右：其实像徐老师，无论是写网络小说也好，或者在b站上做直播也好，其实都是在借助现有渠道，来跟大众进行接触。包括你最近在「看理想App」上做了一档新的节目，听上去有点类似“菜市场经济学”的质感。

徐英瑾：逻辑表面上对世界没有束缚，但这是帮你和真实的世界打交道的必经之路。有一些基本的逻辑工具如果你不去把握，是不行的。所以《用得上的哲学》基本上就是讨论这个话题。

但逻辑清晰了也还是不行，因为一个人逻辑很清楚，但你想不明白一个基本的问题：人为什么活着。

最近日本发生了几次很不幸的演员自杀事件，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自杀。

这就是一个基本的问题了，逻辑可以很好地解决如何看待世界，但是，如果你根本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想明白，那怎么办？

我们一开始就像柏拉图和苏格拉底，什么事都要想清楚，未经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就像《沉默的真相》剧作里，检察官的态度就是所有的真相都要搞清楚，不问任何成本

到了学生亚里士多德就不这么说了，而是“我爱吾师，我更爱真理”。真理并不是把什么事情都搞清楚，有时候糊涂是佛，所以他的一个观点就是要中庸。

当然不是我们中国的中庸，他讲的是中道，也就是说，凡事都不能过分，这就不能光靠读书，要靠实践智慧，实践智慧就是你要知人论事，这种态度来交流。

04.

学会用工程学的态度去面对人生

徐英瑾：需要说明的是，虽然我的《哲学家的10种生活提案》节目看起来有点“心灵鸡汤”的意思，但为了证明它肯定不是心灵鸡汤，所以我还特意设置了一个“反鸡汤”的板块，就是会花很大一部分篇幅讲马基亚维利主义。

我觉得马基亚维利主义实际上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思想资源，不能够被大家所忽视，因为大众对马基雅维利主义一直持有一种很贬义的态度。

忽左忽右：而且相对来说是很简单化的，我觉得大众其实只是把它当成一个文化符号来使用。

徐英瑾：这个文化符号好像就等同于“奸诈”。实际上，马基雅维利主义是一种A方案、B方案思考的一个极致化手段，等到你的目的本身确定以后，你可以发现达到同样目的的手段有很多，而这些手段都是可以替换的。

它是用一种工程学的态度来面对我们的人生。为了达到这样一个目的，当中哪些零部件可以替换。

实际上这一种学说对于现代生活更适用，因为现在生活太复杂了，而且我们的社会的机构非常复杂，所以你如果把别人当成是一个可以替换的部件来考虑的话，能够大大降低你的信息处理成本。

而且马基亚维利主义和正义这样一些更高级的品德并不是不兼容。

本来我们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比如《三国演义》就是鼓吹古典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一部典型文本，当然它做了一些简单化处理，就是预先设定哪些是好人和坏人，但是在比较低的层次上，马基亚维利主义的这种技巧是双方都在使用的，这都是非常有意思的。

当然马基雅维利主义也引申出了很多哲学问题，就是马基亚维利主义必然会带来欺骗的问题，你会在一定范围内欺骗，但欺骗的范围和限度是什么？这正是马基雅维利主义引导哲学的一个问题。因为它是一个很诚实的哲学。

忽左忽右：其实你刚说了很多，比如说像一些生活中的哲学，或者说今天想的所谓的《哲学家的10种生活方案》。其实让我想到最近蛮流行的，在一些中国的中大型城市，有那种所谓叫“批判性思维”的一些教学。

徐英瑾：我对于“批判性思维”是持一种“一半一半”的态度，我自己在《用得上的哲学》里面就有一部分是谈批判性思维，但同时又指出，这个世界上有三重道理，一种道理叫“逻辑之理”，一种道理叫“语义之理”，一种道理叫“经验之理”。

什么叫“逻辑之理”？我妈就是我妈，这就叫逻辑治理，因为我妈不可能是我爸，这是逻辑之理。什么叫“语义之理”？就是红色不是绿色，绿色不是红色，因为这两个词的语义都不一样。第三个是“经验问题”，我是否需要向你证明“我妈就是我妈”，这其中还牵涉到社会常识，不同的人会对这个问题会有不同的判断。

这三重道理里，第一重比较好讲，第二重是语文分析的问题，第三重最微妙，每个民族、每个文化、每个时期对于这里面的道理的认知，都并不是一以贯之的。

这就是为什么“逻辑不能取代哲学”的道理，哲学会告诉你人生当中有一部分道理，就像河床一样，不要没事去挖。就像维特根斯坦的比喻，有些是河床，有些是河水，河水是可以问的，但是河床这种东西就不要去问了，否则你的生活体系可能都会崩溃。

忽左忽右：我听下来感觉好像你是比较倾向于，很多时候需要心大一点？

徐英瑾：对。因为我们得活下去，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严重的不公，所以在过去的不公、未来的不公以及现在的不公之间，我们要去解决现在和未来的不公。

在现在所面对的很多不公之中，我们要解决我们能解决的不公，而那些很复杂的不公是不能够解决的。

所以我要给大家这样一种世界观，是建立在清晰的逻辑头脑和对于自己实际的物理能力基础上的，有多少能量做多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