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诗人郑愁予的一面之缘
发布时间:2025-06-27 08:00 浏览量:1
▌陈梦溪
在鼓浪屿小院与郑愁予聊天 陈梦溪 摄
一晚睡前,我刷到了“2025年6月13日下午4时,台湾著名诗人郑愁予因心脏衰竭在美国去世,终年92岁”的新闻,不觉手中一滞,陷入了回忆中。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这首《错误》是郑愁予最为朗朗上口的诗歌,几代人耳熟能详,甚至收录进了部分中学的语文教材中。
九年前,我以晚报记者身份受诗人舒婷邀请,第一次到厦门采访“鼓浪屿诗歌节”,曾与郑愁予先生有一面之缘。
天公不作美,落地厦门后刮起了一场巨大的台风,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方人,那是我第一次亲身经历台风。伞被吹跑了两次,身上全淋湿了,地上的东西被吹到天上去,甚至自己都险些被吹跑,发了几张图在朋友圈,领导和同事纷纷留言安全第一。
在这样一种混乱的情形下,没想到还能“抓”了几位知名作家和诗人专访,实在是很幸运的事。
这次诗歌节来了不少知名诗人,大多数是舒婷的朋友。那时候舒婷夫妇长住在鼓浪屿,举办诗歌节,也可看作是一次诗人朋友之间的聚会。
在鼓浪屿美景的风雨飘摇中,白天我听大家谈论诗歌,散场后便约诗人们采访。一次,我约郑先生饭后在餐厅采访,他立刻愉快地答应了。
其实这次我并不知道他会来,采访也不在计划之中,于是我临阵磨枪,看了许多郑先生的诗歌和报道,也大致了解了他的生平。郑愁予出生于1933年,原名郑文韬,祖籍河北宁河,出生于山东济南,当代诗人,台湾中兴大学法商学院(现台北大学)统计系毕业,曾任《创世纪》诗刊编辑,东海大学外文系讲师,台北艺术大学教授。郑愁予童年时,跟随当军人的父亲走遍了大江南北;抗战期间,随母亲转徙于大陆各地,在避难途中,由母亲教读古诗词,15岁开始创作新诗;16岁时,他随父母离开北京,去往台湾 ;到台湾后就学于新竹中学;1951年开始在台湾报刊发表诗作;1955年出版第一本诗集《梦土上》;1958年毕业于台湾中兴大学,曾多年在基隆码头任职;1968年赴美留学,获爱荷华大学艺术硕士学位;后来在爱荷华大学和耶鲁大学任教。代表作有《错误》《水手刀》《残堡》《小小的岛》《情妇》《如雾起时》等,他被称为“浪子诗人”“中国的中国诗人”。
当时住在美国康州年过八旬的郑先生已经在南京待了一段时间,后飞厦门参加活动,因为南京是他儿时久居的一个城市,他对厦门也不陌生,在金门居住9年的他也无数次地向这边眺望。有趣的是,厦门立着知名的郑成功雕像,他告诉笔者,自己是郑成功的第11代孙。
郑愁予说自己是“抗战儿童”,在童年时随着军人父亲走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他认为自己和别的诗人不太一样,因为在抗日战争时期贯穿了他的童年,他一直在逃难。当他看到侵略我们的人炸毁了铁桥,只能步行,碰到马拉着炮车,撞了他,他就写了“达达的马蹄”那句,到后来尽管他长大了,但这些事情在他的潜意识里产生了非常深的影响。
郑先生听到我是北京的记者,便很自然地聊起了他在北京的经历。郑愁予记得自己16岁时“从北平逃出来”的经历,内心“自然就渴望和平”。郑家三百多年都是军人。抗战时期郑愁予家里不少人也在警界,二伯父在台儿庄当警察局长,他当时训练八个县的民兵联合抗日,郑家人逃难便从南京逃到他那里去。
1981年,中国作协邀请了郑愁予等8位在美国教书的作家和学者进行“破冰之旅”,第一站就是到北京,从16岁离开北京的三十多年后,郑愁予回忆自己再次回到北京的感触。“我最爱的是北京的城墙,回去以后第一个感受就是城墙没有了。”郑愁予说,小时候陪伴他的城墙和城楼,还有护城河,“有一些护城河现在变成马路了,很宽,我小时候护城河水特别的清,因为是玉泉山的水,清澈的水上游着一群一群的鸭子,我们吃的北京烤鸭就是护城河上的白鸭子。” 郑愁予说,那次在北京他见到了很多作家和诗人。郑愁予说,自己离开北京的时候走过一座桥,准备上飞机,“我突然就哭起来了,大声地哭,哭得痛不欲生,简直就难受得不得了,我们一起去的另外7个人都愣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是真的憋不住了到最后。”
尽管年过八旬,郑愁予十分健谈,他戴着红色的棒球帽来到了鼓浪屿的褚家园咖啡厅,叫了一瓶红酒,一边喝酒一边接受采访。我们聊了诗歌的没落和当代年轻人的阅读,聊了鲍勃·迪伦刚刚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还记得他出人意料地对于这位美国歌手的获奖提出了批评。他看来,有的诗人写诗,可能就是想得诺贝尔奖,不见得他的作品好到什么程度,就能得到这个奖的认可。如果诗人把目标定在拿奖,那就是投其所好,诺贝尔评选委员会喜欢什么样的诗人,就去做什么样的诗人,他们喜欢流放诗人,就去做流放诗人,东欧有几个流放诗人都得了诺贝尔奖,因为有些作家会去做出这样的姿态。显然这样的创作态度不是他所认同的。
在我们要离岛的那天,天气终于放晴。尽管在鼓浪屿住了三天,却没能好好在岛上转一转,所以至今对鼓浪屿的风景毫无印象。不过与诗人郑愁予在窗外暴风骤雨的小屋中谈天,成了一份独特的经历。现在回看这一次采访,竟也成了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