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歌记 | 魏琦

发布时间:2025-06-27 20:46  浏览量:2

古来四事*总相违,

一肩日月生涯亏。

莺歌好听树三丈,

老来还少赤脚追。

这是我写的一首口水诗,闲来少狂,欲求青梦,竟鸟仿莺声学起唱歌来了。唱得怎么样?且看一学期后交的作业。

白髮苍苍的同学们要一个一个试唱,算是期末考,绝大多数是学有成效的,轮到我时,怎么唱完怎么下来我已脑子空白,形象地说走在林子里,一群鸟叽叽喳喳随默默的我前后点步跳跃,不知怎么兴起,学了几声鸟叫,一下子鸟们一隻不剩全吓飞了。老师依然微笑着鼓励,在座的表情五颜六色,不用说了,挪威画家蒙克《呐喊》中的主人是双手紧紧捂着耳朵的,音波呈橙红和火红在空中回旋,非尖利刺耳不致如此。我想,为免去“索命”,他们内心定有一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吧。

自己反思后的批改:陪“太子”读书,心不在焉。

“太子”乃夫人也,她歌唱得拿得出手,为了夫妻同频共振,达到双双亮相的标准,“大白”在她劝导下就这样入列了。可是“饥眼眩东西,诗肠忘早晏。”(苏东坡诗)她的如饥似渴和我的忘乎所以毕竟两回事,妻子轻描淡写:“下学期再不要出洋相了。”

老师说,唱歌要用气息,建立胸腔、喉腔、口腔、脑腔一体通道,要把嘴巴安在脑门上。光这几点,想想就够磨石成镜的。不用喉咙唱,让嘴巴分家,吃喝说唱就像同胞兄弟,一下子要断骨肉,真难。老师进一步开导:“找找要打喷嚏的感觉。”练习中于是眼晴鼻子挤到了一起,嘴巴张大,气息像挤牙膏挤向鼻腔,此法张牙不舞爪,但通感难找。某天,妻子不知从哪偷师来的妙招:“你练练哎哟喂试试。”“哎—哟—喂—”,果然度人金针,虽有些嗲声嗲气,不吊嗓,候咙一下子沉陆了,脑门的嘴巴似乎找着。

练嗓子,记着有事无事“织几梭”,“哎哟喂”来,“哎哟喂”去,大概率能纺出锦绣来。从此,我们互不喊名,都管对方叫“哎哟喂”,但气息如何练可是大问题,它的重要性就像大河汩汩奔流,无流不鸣,无流不灵,流,它肯定有一种推势。老师那里也得到验证:每开课练五分钟,大家一脸肃穆,双手叉腰,气沉丹田,一下一下,鼓腰起腹。那五分钟,老师成了教具,嘴巴说得累,但怪像还是有,有人练得额上青筋而突,鼓腹部也鼓腮帮,有人胸部和腹部一齐鼓。又是某天,妻子莫名其妙地问:“狗喘气你看过么?”我一头雾水,但记着了曾有一幕,那是伏天大热,我走进小区电梯正待上升,门蓦地又开了,闪进一人牵一狗,狗是巴克犬,其张大嘴伸出舌头,腹肌腰围一鼓一鼓,那喘气的哈哈声直见可怜。妻子又点拨:“练鼓腹鼓腰学狗喘气就可以了。”一下子,一束光挤进门缝,豁然亮堂。我这妻子啊,哪来那么多妙计藏于锦囊。

古有夫妻在诗词中唱和传诵至今,我和妻子本是耳鬓厮磨,因一起学习唱歌现又成“老同学”啦,那感觉是关起门来偷乐。一到指定时间双双放下手里活,紧闭门和窗,便开始练“呜”音,练“咪吗咪”,又拿出教材练唱。妻子能用气息,咬字圆,声音丝滑一样。而我不时野马狂飚,脆雷轰顶,妻子便劝:“沉点沉点,别吵着邻居了。”奇怪,不管有进步还是没进步,每练完一次,那种放松的快乐会延续一天。我们住的这幢楼共35层,每层四户,他们肯定不知道9层朝东的单元住户有多么快乐,只是这快乐无法分享,一旦门窗洞开,“邻竹声喧风乍起,扰人清梦鸡鸭鸣”了。

“老了老了,再不疯狂点我们更老了。”看看班上个个皓首喜乐的同学,学得那么较真,他们都有一颗年少心。我家河边有一片风中的桃林很美,开花的合唱,结果的亮相,既便秋冬,树树一身清丽,这帮同学一定是它们的倒影。若回到五六十年前,不定有谁已唱得名满天下呢。

有人说,快乐是一种植物,到处都有。我和妻子学唱歌,就像从终南山上剪来一段“快乐藤”,看见它在我们岁月里纵横攀援,绿送香,便庆幸向着“快乐大本营“赶上了末班車。看来我们生命有多长,这快乐之藤就要滋长多长了。

注:诗中“四事”指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作者简介



魏琦:笔名水窗鹭语,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作家协会理事,出有散文报告文学集《阳光下的履痕》,散文诗集《带月而归》及与人合著《客家大屋围》等,在《散文》、《散文选刋》、《文艺报》、《散文诗》等几十家报刊发表作品,近几年涉书画印等艺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