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伎一句“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与我相守十年的丈夫,便将我休弃

发布时间:2025-08-08 16:56  浏览量:1

就因为那名歌伎一句轻飘飘的“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与我结发十载的夫君,便要狠心写下一纸休书。

我奔回娘家求援,换来的却是父兄为她神魂颠倒,争风吃醋。

就连九五之尊的君王,在见过她的绝代风华后,也动了立她为后的念头。

为了替她抹去那些不堪的风流韵事,也为了扫清他们各自的障碍,这几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竟联手为我奉上了一杯穿肠毒酒。

魂归十六岁,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踏入烟花柳巷,抢在所有人之前,寻到了那个未来的祸水。

彼时,她还只是个十岁的丫头片子,名叫二丫。

浑身脏兮兮的,形容枯槁,瘦骨伶仃。

唯独一双眸子,亮得好似缀满了星辰,依稀能窥见日后的倾城之姿。

老 鸨在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她立刻心领神会,“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磕了几个实在的响头。

“多谢小姐为二丫赎身!往后二丫就是小姐的人,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无二话!”

穷人家的孩子,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捞不着。因着排行第二,便被唤作二丫。

被卖进这醉梦楼后,年纪太小派不上用场,只能在后厨做些杂役,更不会有人在意她叫什么。

上一世,她要等到十四岁那年,身段初长成,才被老 鸨偶然从后院的杂役里翻了出来,惊为天人。

此后收作义女,更名谢画鸢,倾尽心血将她捧成了名动京华的花魁。

我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不咸不淡:“我府上丫鬟成群,不缺你一个来为我赴汤蹈火的小丫头。”

谢画鸢到底年幼,听我这么一说,小小的身子瞬间绷紧了,紧张地问:“那……那小姐是想让奴婢做什么?”

倒是个有眼力见的。

我弯唇一笑,俯下身,指尖轻轻划过她蜡黄干涩的小脸:“我身边,正缺一个妹妹。你,可愿意当我的妹妹?”

谢画鸢的眼睛倏地睁大,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以及她满脸的错愕与不解。

老 鸨见她这副呆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许是这一眼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猛地一哆嗦,匍匐在地,声音发颤:“奴婢不敢……二丫这等卑贱之躯,如何配做小姐的妹妹。”

我并未理会她的惶恐,只顾自言自语:“唔,二丫这名字确实俗气了些。既是我的妹妹,便该随我姓沈。我名丹凰,你便叫青鸾吧。丹凰青鸾,方为姐妹。”

谢画鸢。

沈青鸾。

这一世,别再做任人牵线的纸鸢了。

随我一道,做那振翅九霄的凤凰青鸟,扶摇直上吧。

2

我将沈青鸾安置在城郊的一处别庄中,吩咐下人以待我的规格精心伺候,无论是吃穿用度,皆无二致。

倏忽半年光阴流转,我才再度踏入那座别院。

这半年的精细调养,足以让她脱胎换骨。

沈青鸾的身量拔高了不少,身上也长了肉,不再是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原本暗黄的皮肤,被养得如雪般莹润,越发衬得一头青丝如墨,两道黛眉似画。秀气的巴掌脸上,一双秋水明眸灿若繁星,小小年纪,已初具颠倒众生之姿。

见我久久凝视着她,一旁的管事婆子压低声音,满是赞叹:“二小姐这半年,可真是越发出落得水灵了。也不知是何缘故,府里上上下下,见了她没有不心生欢喜的,就连老奴我,都想把她当亲孙女来疼。”

这便是沈青鸾。

她身上有一种近乎妖异的吸引力。它能让人卸下防备,不由自主地亲近她,迷恋她,最终化作飞蛾,心甘情愿地为她扑火,献上所有。

上一世,在得知夫君变心,要迎娶一名歌伎时,我心中也曾愤懑不平。也曾揣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他将十年夫妻情分弃之如履。

可当我亲眼见到她时,那一刻,心中所有的怨怼竟都烟消云散了。

我见犹怜,何况……那些凡夫俗子。

看到我从月洞门外缓步走来,沈青鸾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一只欢快的小雀,提着裙角朝我奔来。

“姐姐,你总算来看我了。”

这半年,我人虽未至,但书信却一月一封,从未间断。沈青鸾也会央求识字的下人代笔回信,絮絮叨叨地讲些身边趣事。一来二去,我们之间倒真有了几分姐妹情谊。

她一头扑进我怀里,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像一只被投喂过一次的流浪小兽,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嗅出自己认定的主人的气息。

我牵起她的手,温言软语地说了些体己话,才缓缓引入正题:“如今你身子已养得大好,也是时候请几位教习嬷嬷,来教你些立身处世的学问了。”

沈青鸾怔了一下,有些怯生生地问:“阿姐想让我学什么?”

“礼仪规矩、管家算账、女红厨艺、琴棋书画……”我慢条斯理地报着,声音平稳,“凡是大家闺秀该懂的,你一样都不能落下。你若有余力,便是四书五经,骑射武艺,也尽可以去学。”

沈青鸾沉默地垂下了头。

良久,她才再度抬头,眼圈微微泛红:“阿姐,你为何要待我这样好?”

是啊,为何呢?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虽只有十岁,却也明白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若不解开她这个心结,这份惶恐便会如影随形。

我直直望向她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开口:

“因为我有一些仇人。”

“我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将他们挫骨扬灰。”

“可是,我尚缺一把,足以斩断一切的、趁手的刀。”

“青鸾,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倘若此刻她流露出半分迟疑或拒绝,那今日之后,我们便再无瓜葛。我会赠她一笔足够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银两,将她送去一个远离京城的安宁之地,确保她此生再不会与前世那些人产生任何交集。

但沈青鸾没有。

她小小的手,坚定地包裹住我的指尖。

“姐姐。”她的目光灼灼,犹如暗夜里燃烧的火焰。

“你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我愿意,成为姐姐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为您斩尽所有仇敌。”

我反倒忍不住失笑:“你就不问问,我为何偏偏选中了你,而不是旁人?”

沈青鸾用力地摇了摇头。

“青鸾不在乎缘由。能被姐姐选中,已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若没有姐姐,我或许早就冻死饿死在哪条破败的巷子里了。所以,能为姐姐效力,青鸾甘之如饴。”

3

我为沈青鸾延请了四位京城中最负盛名的女师傅。闲暇时,我亦会亲赴别庄,亲自考较她的功课。她学得极为用心,短短一年光景,言谈举止间,已颇具世家贵女的风范。

沈青鸾十二岁,我十八岁那年,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我亲手撕毁了与顾长风的婚约。

那桩婚事,是父母之命的指腹为婚;是十几载青梅竹马的情谊;是旁人眼中将门虎子与名门贵女的天作之合。

曾引来满京城多少羡慕与赞誉,退婚那日,便引来了多少惊愕与不解。

顾长风在我院外,跪了整整一夜。

他双目通红,固执地想为自己讨一个早已不重要的答案。

“丹凰,给我一个理由。”

是啊,理由。

上一世,我们大婚之后,也曾有过琴瑟和鸣的岁月,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他说此生有我足矣,十年未纳一妾。我因体虚,迟迟未能有孕,外面便传言我善妒,是个下不出蛋的母鸡。

顾长风听闻后,怒不可遏,竟提刀上门,将那户嚼舌根的人家砸了个稀巴烂。为了护我周全,他甚至不惜自污声名,对外宣称是自己在战场上伤了身子,此生再难有子嗣。

那时的他,就如此时此刻跪在我面前的少年一般,一颗心,一双眼,全都满满当当地装着我,恨不能将心都剖出来给我看。

可当谢画鸢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阿鸢说了,她宁为寒门妻,也绝不做高门妾。我……我舍不得委屈她。”

他提起那个女人时,满脸都是化不开的柔情。可当视线转向我时,那点温柔便瞬间冻结,只剩下刺骨的冷漠。

“沈丹凰,我们就此一别两宽。你莫要再纠缠,更不许迁怒阿鸢。否则,休怪我顾长风不念旧情。”

我不肯在和离书上签字,他便将我囚于佛堂。

每日送来的斋饭里,都掺着慢性的毒药,令我时而疯癫狂躁,时而神思恍惚。他想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把我磋磨至死,好名正言顺地迎娶谢画鸢做他的正妻。

若非我拼死寻了个机会逃出将军府,恐怕不出三月,便会悄无声息地化作佛堂里的一缕冤魂。

再后来,谢画鸢要被封后。

又是顾长风一句:“丹凰此女性情刚烈善妒,若留着她,恐会对阿鸢的名声有碍。”

于是,他便与我的父兄一道,亲手给我灌下了那杯毒酒,冷眼看着我肠穿肚烂,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

那时,我何尝没有一遍遍地在心里嘶吼着“为什么”?

为什么十年的情爱,说变就变?

为什么他能将我弃如敝履,还要将那般恶毒的污名加诸我身?

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不留一丝活路?

……

可这世间事,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我只知,他负我,伤我,害我。

这一世,我们之间不再有什么两小无猜,只有不死不休。

顾长风在我院外跪了三日,见我心意已决,三日后,他便自请离京,前往北境镇守边关。

京城人人都说,顾小将军是为情所伤,黯然远走。

唯有沈青鸾听闻此事后,快活得一连多吃了两碗饭。

“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一个臭男人,哪里配得上!依我看,这婚退得好,退得妙,退得呱呱叫!”

4

又过了两年,终于等到了沈青鸾及笄。

我为她伪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我外祖家是江南首富,富甲一方,膝下却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母亲早逝,外祖父母便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我身上。

我早已修书一封,与他们商议妥当。

沈青鸾,如今是我外祖家旁支的一位表小姐。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特从江南上京,前来投奔我这位表姐。

在她进府的前一夜,烛火摇曳,我为她沏上一盏新茶,给她讲了一个流传于坊间的轶闻。

她久居别庄,不闻窗外事,一听有故事,立刻来了精神。

我说,京城有位世家贵女,与夫君成婚多年,恩爱不渝。可夫君却突然要为了一个娼女休弃她。她哭着回了娘家,父兄起初还义愤填膺,说要替她出头,可没过多久,这对父子竟也鬼迷心窍地爱上了那个娼女。

父子二人为她大打出手,丑闻闹得人尽皆知,甚至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好奇是何等绝色,能引得父子反目,便下旨召见了她。结果只看了一眼,便惊为天人,当即就要纳入后宫,册封为妃。

沈青鸾听得柳眉倒竖,义愤填膺:“这娼女未免太过歹毒!好端端的一对夫妻,她为何非要插足破坏!”

我笑了笑,反问:“你又怎知,是她蓄意为之,而非身不由己?”

沈青鸾茫然地眨了眨眼。

于是,我便给她讲了这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在另一个故事里,有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自幼便沦落风尘。她天生丽质,长大后成了名动京城的花魁。

当朝大将军对她一见倾心,非她不娶。可花魁深知将军已有妻室,不愿做那破坏人姻缘的恶人。但她身份卑微,无法公然拒绝一位手握重兵的将军,便只好托辞说,自己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以此婉拒。

谁知将军竟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要的是正妻之位,竟不惜为了她,要休弃自己的结发妻子。

在见到那位贵女后,花魁心中愧疚万分,当即立誓此生绝不嫁与将军。

可她不知道,有时候,过于出众的美貌本身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尤其是在你弱小无助之时。

很快,她就像一件稀世珍宝,被迫在父子、君臣之间辗转。所有人都唾骂她,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孽。可从始至终,她何曾有过半分选择的余地?

“后来呢?”沈青鸾听得入了神。

“后来,邻国王子出使时见到了她,惊为天人。回国后便发动了倾国之兵,誓要将美人夺到手。两国交战,生灵涂炭。为了平息战火,她最终选择在城楼之上,自缢身亡。”

前世我死后,魂魄未散,在人间游荡了数十年,亲眼见证了谢画鸢的结局,方才得以重生。

我总以为自己的一生已是惨烈至极,可谢画鸢,又何尝不是如此。

被一对父子当众争抢,让她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人人骂她水性杨花。而那位圣上,更是年近七十,足以做她的祖父。因着出身和名声,她入宫后即便有盛宠傍身,也依旧处处受人排挤,日日活在屈辱之中。

直到自缢的那一刻,她才算真正得到了解脱。

沈青鸾沉吟了许久,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姐姐。如果我们当真和邻国打过仗,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我微微一笑:“嗯,是我编的,这只是最近京城里新流行的一出话本罢了。”

我敛去笑容,话锋陡然一转。

“只是青鸾,你可曾想过——为何你听这故事时,第一反应便是那娼女不是好人?明明在这个故事里,休弃发妻的丈夫,是为不仁;争抢女人的父子,是为不慈不孝;为一己私欲谋害发妻的他们,是为不义;与臣子争女人的君王,毫无君王之德。”

迎着她迷茫的眼神,我缓缓说道:

“一个无依无靠的娼女,面对这些手握权柄的男人,她根本无力反抗。可到头来,所有的骂名却都由她一人承担。那些得了好处的男人们,反倒个个都成了无辜之人。你不觉得,这太不公平了吗?”

沈青鸾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半晌,她才轻叹一口气:“姐姐说得对。可我……我还是觉得那位贵女实在可怜。若不是因为那个娼女,她本不该落得那般下场的。”

谁说不是呢?

然而——

“可为何,贵女与娼女,就非得是敌对的关系?她们明明都是被这群男人伤害的受害者。为何她们不能联起手来,一同去对抗那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 生?”

“男人最擅长的,便是将女人划作两类:一种是端庄贤淑的妻,一种是风情万种的妓。他们用这样的方式,让女人彼此攻伐,互相怨恨。而女人们为了打倒对方,无论是所谓的贤妻,还是所谓的娼 妓,都只能更加卖力地去讨好男人。明明是这群男人将她们推入泥潭,可她们挣扎着想要讨好的,却依旧是这群男人。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沈青鸾呆呆地望着我,她显然已经明白,我今日费这番口舌,绝非只为说一个故事。

许久之后,她才涩声开口:“青鸾明白了。所以,姐姐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我抬手,轻柔地抚过她光滑如缎的长发,一字一句,声音轻得仿佛能被风吹散:

“我沈家府上,有一位庶出的兄长,尚未婚配。而我父亲,自我母亲过世多年,也至今未曾续弦。”

“我要你去接近这对父子,让他们为你痴,为你狂,为你生,为你死。”

“我要你,让他们父子反目,手足相残,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青鸾,你,能做到吗?”

沈青鸾的脸,倏地一下,血色尽褪。

望着她那张写满惊恐与抗拒的俏丽脸庞,我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初收养她,我确实满心都是利用。可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可怜的黄毛丫头,长成如今这般天真烂漫的少女,我越来越意识到,她与我一样,都不过是命运棋盘上一颗无辜的棋子。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心中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悄然松了口气。

“罢了,一句玩笑话,莫要放在心上。”我打定主意,过几日便寻个由头,将她送出京城,彻底远离这潭浑水。

然而,沈青鸾却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抬起头,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阿姐,你告诉我……”她喃喃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我……就是那个故事里的娼女,对不对?”

我心头剧震。

她却不等我回答,兀自说了下去:“其实这些日子,我时常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噩梦。梦里的一切都很模糊,抓不住,看不清。可每次醒来,枕巾都会被泪水浸湿。方才听姐姐讲故事时,我心里就莫名地……生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那个故事里的娼女,她就是我,是不是?”

我望着她,心头涌上一丝不忍,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青鸾却忽然自己止住了泪水。

她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脸上的泪痕。

再抬眸望向我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仿佛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

她说:

“阿姐,你怎能如此独断,连为我自己复仇的机会都不给我?”

“又怎能……不让我陪你一道,走完这条布满荆棘的路?”

5

第二天,沈青鸾上了进沈府的马车。

庶兄沈泊远与我一同在府外等待。

沈青鸾走出轿子的那一刻,沈泊远直接愣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沈青鸾娉娉袅袅走来,步步生莲。

沈泊远看得痴了,我叫了他几声也全无回应。

沈青鸾已行至身前,柔柔道:

“青鸾见过丹凰姐姐,泊远哥哥。”

一声泊远哥哥,终于让沈泊远回过神来。

他一张俊脸通红,手脚无措得不知放哪里是好。

咬了好几次舌头后才结结巴巴地应道:

“青、青鸾妹妹好……”

沈青鸾回以一个宛若皎花照水的微笑。

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沈泊远已经全然为沈青鸾所倾倒。

将沈青鸾送到偏院,回来的路上,我故意调侃道:

“外祖那边嘱咐过了。

“说是青鸾妹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令我在京城多加注意。

“有无身家清白,人品周正的男子,好为妹妹牵一牵红线呢。

“依我看,兄长你方才跟青鸾妹妹站在一起,真是好一双璧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兄长你可要争气点呐。”

大夏男女之防不甚严苛,年青男女婚前私定终身之事比比皆是。

沈泊远脸涨得通红,却半句反驳的话都没说。

那之后,他更是日日造访沈青鸾住的小院。

沈泊远其人富学问,好风雅。

沈青鸾便与他赏月吟风,调琴弄瑟。

沈泊远对她一日比一日痴迷。

他时常私下对我道:

“世间竟有青鸾妹妹这般灵秀。

“我今日方知,往日所见尽是些庸脂俗粉,连青鸾一根发丝也比不上的。”

沈青鸾听闻后哂笑一声。

“书呆子一个,不值一提。

“姐姐,你信不信现在我就是叫他为我去死,他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赴死。”

我当然信。

沈青鸾的魅力,自是无人能挡。

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就连我那最是冷情刚毅的父亲,在初见她时,也不由晃了神。

但他毕竟久居上位,喜怒不形于色惯了。

很快便端出了长辈的架子,简单问候过几句,便匆匆离开。

对付他,自然要走别的路子。

很快,沈青鸾便以自幼失怙为由,做出一副孺慕的样子。

她时常亲手做一些点心,送往父亲的书房。

还会在他读书写字时,不声不响地在一旁帮忙研墨。

父亲也曾皱着眉道:

“你此来府上便是客。

“这些伺候人的事情,怎好叫客人沾手?”

沈青鸾便怯怯道。

自己从小就不曾见过父亲。

十分羡慕我能有这样一个好父亲。

因此,她做这些事情,不过是想略尽点孝心。

眼见美人泪垂。

便是再心硬如铁的男人,也不由得软了几分。

于是,渐渐地,他便默认了沈青鸾如同个小尾巴一般跟在他身后。

起初只是端茶倒水。

到后面,就连伺候更衣这种新嫁妇该做的事,她也一应揽下了。

两人愈发如胶似漆,但始终隔了一层。

我知道,父亲持正端方了大半辈子。

让他挑破那一层,太难。

所以,我推了他一把。

不久之后,我和沈青鸾一同前往城郊的护国寺上香。

中途遇上了劫匪。

我在家仆的掩护下仓皇出逃。

而沈青鸾则不幸被带走。

消息传来时,我那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父亲,第一次露出仓皇无措的神情。

他甚至直接从太师椅上摔了下来。

缓过神来后,他第一时间带了人围剿山贼窝,将人救了出来。

我焦心地站在门口等待。

不过半天时间。

便见他抱着一身白衣,纤若孤蝶的沈青鸾,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抱得那样紧,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

沈青鸾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到底名声是不大好听了。

她美目盈盈,含泪啜泣道:

“我如今名声尽毁,再没有人敢娶我了。

“倒不如就此自戕,随我父母去了也好。”

父亲心疼得红了眼眶。

“青鸾,莫要这么说。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纯洁最美好的。

“旁人不敢娶你,我娶。”

说着,他深情在沈青鸾额角落下一吻。

“经此一遭,我才终于意识到。

“我根本无法容忍失去你。

“青鸾,嫁给我吧。

“我会倾尽一切让你过得幸福。”

老不羞的,脸皮挺厚。

我对天翻了个白眼。

沈青鸾神情也登时有点绷不住,但她还是很配合地应了声“好”。

随后才柔弱地晕倒在了男人怀里。

6

沈泊远不过出门游学两个月。

回来就得知,心上人将成为自己的继母。

一时间又急又恼,悲愤交加。

我添油加醋:

“青鸾妹妹分明是不愿意的。

“那日父亲求娶后,她当场便晕了过去。

“青鸾自幼失怙,将他当做亲生父亲般孝敬。

“可我实在没想到,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泊远听闻此言,忙拉着我问道:

“此话当真?她果真是不愿的?”

“千真万确。”

我一脸悲痛,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

“这是我们那日去护国寺时,青鸾妹妹特意为你求来的。

“你在外游学的这段时间,她茶不思饭不想,日日都在为你担忧。

“兄长难道果真迟钝至此,半点也不了解青鸾妹妹的心意吗?”

沈泊远一震。

“青鸾妹妹果真……”

可随后是愈发地悲从中来。

我趁机说了不少离间他与父亲感情的话。

当然,仅凭此还远远不够。

沈泊远很快又得到了另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沈泊远的生母,陪伴了我父亲近三十年的李姨娘,此时正哭哭啼啼地向儿子诉苦。

她说侯爷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说出要与新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来。

说是等新夫人入府后,就要将她们这些妾室遣散。

可怜她伺候了侯爷几十年,还生下了唯一的庶长子,最后却落得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若是传出去她也没法做人了,不如直接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父亲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下此决定。

只不过是沈青鸾落了几滴泪,说了一些没有安全感的话。

为了安慰她,他才决定遣散侯府一应姬妾。

当中甚至包括生下长子,侍奉多年的李姨娘。

心上人被抢走。

亲生母亲也被无情休弃。

对于沈泊远而言,天塌下来也莫过于此了。

我还买通了他身边的小厮丫鬟,每天在他身边说一些挑拨离间的话语。

很快,沈泊远对父亲就恨入了骨髓。

而最后一根稻草,则是沈青鸾大婚前,写给他的绝命书。

她在心中言辞哀婉地吐露了自己的爱意。

说自己此生已认定了沈泊远,非他不嫁。

侯爷如此强迫于她,她一介孤女根本无法反抗。

“只望泊远哥哥若对我还有一分情意。

“便为我送来一盏鸩酒。

“大婚之日,便是我命丧黄泉之日。”

沈泊远红着眼睛读完了信。

随后,他果真去买来了毒药。

只不过,这毒没有送到沈青鸾手上,而是下在了父亲每日喝的补药中。

肠穿肚烂,七窍流血。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气绝而亡。

父亲乃是朝中重臣,世袭罔替的承恩侯。

一朝身死,朝野震荡。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联手调查,很快便将沈泊远带走。

子弑父。

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很快上达天听。

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群情激昂。

关键时刻,沈泊远倒是做了回男人。

若是让人知道,他弑父是为了沈青鸾,她必定遭万人唾骂。

于是,哪怕十八般刑罚加身,他也只咬死了是自己权欲熏心,想要害死父亲好承袭爵位。

毕竟父亲膝下只他一个儿子。

若父亲死了,他就是继承的不二人选。

沈泊远一下子成了万民唾骂的畜 生、白 眼 狼。

皇帝直接判了他凌迟之刑。

刽子手足足割了七百八十二刀,他方才断气。

从沈青鸾入府至今,不过五个月余。

我的父兄便接连丧命。

且都死得如此惨烈。

“要不怎么说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呢。”

当事人毫无自觉,甚至有些幸灾乐祸道。

此时,她穿着一身白衣,头上只简单挽了个发髻,带了一朵纯白山茶花。

一身的缟素并不能折损她的美貌,反增添了几分哀婉凄艳,楚楚动人之姿。

我挽了她的手,又替她捋一捋几缕垂落的青丝。

“为了显示体恤臣下,陛下今日会亲自来府中上一炷香。

“青鸾,把握住机会。”

7

惊鸿一瞥。

沈青鸾只用了一个回眸,便叫阅尽天下美人的皇帝酥了骨头。

原先只是上一柱香,以示对臣子尊宠的皇帝破天荒地留在了府上。

我主持中馈,自是诚惶诚恐地接待了他。

晚宴后,皇帝跟前伺候的大太监陈公公特意来向我打听了沈青鸾。

在得知沈青鸾尚未婚配之时,他露出了朦胧的笑意。

“你们沈家的泼天富贵,还在后头呢!”

皇帝回宫不久后,便下了旨意,要立沈青鸾为后。

诏书一下,立马引来群臣非议。

一则,我朝最重门第出身,后宫妃嫔,无不是世家贵女。

沈青鸾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一下被立为皇后,自然不能服众。

再则,有心人拿沈青鸾过往经历做文章。

说她出生不久就克死父母,做客沈府不久,又发生了此等惨案。

可见是个命硬无福之人,绝不能嫁入皇家。

讽谏的折子堆积如山,皇帝气得半死。

上一世,之所以谢画鸢能那么轻易嫁入皇家。

是因为我的父兄在将我毒死后,替她伪造了身份。

摇身一变,成了沈府上嫡出的二小姐。

而这一次,我趁着皇帝来府上与沈青鸾私会之时,体贴地献上此策。

“陛下不如耐心等一段时间。

“过个半年,等众人都忘了这一遭了,再让青鸾妹妹换个身份进京。

“就说是沈府嫡出的二小姐,因为体弱一直在江南养病。

“准保那些朝臣无话可说。”

皇帝立刻抚掌称好。

“若朕能抱得美人归,沈大小姐可是头号功臣。

“朕必定重重有赏!”

沈青鸾立刻抓准时机,替我说起了好话。

她说侯爷已死,侯府没有其他继承人,眼看爵位就要旁落。

自己即使顶着侯府二小姐的名头,到时也不过是个落魄贵族。

和宫里其他世家贵女比,她势单力孤,进宫后还不知要怎么受磋磨。

皇帝立马心疼起来,问她如何是好。

沈青鸾毫不犹豫道:

“我与沈大小姐情同姐妹。

“进京以来一直受她照拂,能与陛下相识也是托了大小姐的福。

“若是大小姐能承袭爵位,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我在后宫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我朝并非没有女子袭爵为官之先例。

太祖开国之时,便有一位女将军立下不世之功,被封为定国公。

太祖还曾亲口允诺。

世间女子,凡有才学能力者,皆可如男人一样入朝为官。

只这世道到底对女子严苛。

一晃百年过去,女子袭爵为官者寥寥可数。

皇帝听了沈青鸾的话后,当即允诺将会让我承袭爵位。

诏书下达后,朝臣颇有微词。

但到底有先例在前,也只得接受。

苦心筹划了数年。

我终于从后院,走向了前朝。

8

早在重生伊始,我便在为此刻做准备。

我抛下了前世所学的琴棋书画、妇德妇容,而开始专注于经史策论,权谋之术。

第一步是最难迈出的。

后院到前朝,看似只有一步之遥,实则横隔天堑。

数年间,我一边着手培养沈青鸾,一边不断汲取着理论知识。

而最重要的,是取得外祖全部的信任与帮助。

前后两世,外祖都对我宠爱有加。

祖父母膝下无子,偌大的家业无以为继。

上一世,他曾想过将家业传给我。

可我当时沉溺于与顾长风的情爱之中,拒绝了。

于是他只能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孩子。

外祖去世,继子掌权后,我与外祖家也就鲜有联系了。

上一世,父兄和顾长风之所以敢如此肆意妄为,也是因为知晓我没有可倚靠的人了。

这一世,我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外祖知我有心继承家业后喜出望外,连夜将陪了自己半辈子的老管家派了过来。

又将家中在京城的一些铺子划给了我,以作练手之用。

在老管家的辅助下,我开始学习经商之道。

短短几年间,资产便翻了好几番。

京城有好几条街,都在我名下。

外祖见我颇有经商天赋,更是万分欣慰。

他年岁已高,自知将不久于人世。

便渐渐放权,将家业一点一点划归我名下。

外祖所拥有的财富,远超我的想象。

无怪乎有人称他为“聚宝盆”。

道一声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靠着这滔天的财富,我硬是砸出了一条坦途。

宫里的宦官宫女、朝中的权臣重臣;

看似微末却能在关键时刻发挥用处的各级小吏;

有才学却无处施展的寒门学子;

因天灾人祸而流离失所的黎民百姓……

这些钱,全部流向了该去的地方。

承恩侯爵的身份、金钱开路、加上沈青鸾在宫中时时不忘为我美言,以及自己的韬略在身……

短短五年时间,我的声名、权势、地位到达了顶峰。

我成了开国以来,第一位女丞相。

皇帝无比信任我。

若换了其他人,他可能还要担心功高盖主。

可我是一介女流。

自古以来,虽有女子为官,但却从未有女子称帝的。

因此,比起旁的官员,皇帝更为信任我。

可他不知道。

我所求的,从不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费尽心血走到这一步,又岂会甘心就在此止步不前?!

9

挡在我前行道路上最大的拦路虎,便是我上一世的丈夫——执掌十万兵马的大将军顾长风。

朝中文臣虽大多附庸于我,但我手中兵力寥寥无几。

缺少武力,想起事何其之难。

虽我有滔天巨富,也令人私下偷偷练兵。

但练兵到底不是一蹴而就之事。

我本以为,需花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得偿所愿。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

顾长风大捷,从边疆班师回朝的那一夜,他居然再度跪在了我的院门外。

“丹凰,我全部想起来了。

“你也重生了,对不对?

“所以你这一世,才选择跟我退婚,是不是?”

我不由一惊。

谁能想到,顾长风居然也觉醒了上一世的记忆。

前世,在我死后不久。

顾长风不知发了什么癫,忽然又忆起了我的好处来。

他纳了一院子的姬妾,各个都与我有几分相似,将我呕得够呛。

“丹凰,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只要你能原谅我,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原谅。

我当然原谅。

他都浪子回头了,我难道还有不原谅的道理吗?

我跟他破镜重圆两年后,顾家军渐渐被我的人渗透殆尽。

在我的怂恿,又或者说是唆使下,顾长风起兵造反了。

沈青鸾与他内应外合。

短短几日,皇城便被攻破。

踏入金銮殿的那一刻,顾长风喟然叹道:

“丹凰,待我登基后便封你为后。

“不论前生今世,你都是我唯一的妻。”

我反手将匕首捅进他心口。

迎着顾长风不敢置信的眼神,我一步步,走向了那至高的宝座。

10

顾长风没死。

当了两辈子夫妻,我哪里舍得给他个痛快。

当然是要留着——慢慢杀。

在十八般酷刑没有全受尽之前,我绝不允许他轻易死去。

反正,他一个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宫变发生之时,沈青鸾趁乱灌了皇帝一杯毒酒,并找到了他藏在暗室里的传国玉玺。

她挥袖写下一纸禅让诏书。

玉玺一盖,大事成矣。

先皇自知德行有亏,自愿禅让于我。

大臣则说我平定叛乱有功,实至名归。

他们三次请求我接下禅让诏书。

我三次推让后,才“迫不得已”地黄袍加身,登基为帝。

至于沈青鸾,则加封为太后。

这条路,我们终究携手走到了尽头。

登基的前夜,我回想起重生前那震颤灵魂的一瞥。

我看见我们的世界,只是一出话本。

作为话本的女主角,我含冤而死后,那些男人们各个醒悟过来,痛不欲生。

话本中,重生后的我开始和“恶毒女配”谢画鸢斗天斗地。

从容貌竞争到才情,再到学问,再到好生养……

最终我斗倒了谢画鸢。

我重新成了父亲的好女儿,兄长的好妹妹,夫君的好妻子。

而“恶毒女配”谢画鸢,则被卖入最低等的窑子,被凌辱致死。

两世之间,我和她各自得了凄惨的死法。

可那些坐观我们斗争的男人们,却什么也没有失去。

不。

那绝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于是,再睁眼时,我选择了另一条路。

一条与谢画鸢、或者说是沈青鸾,携手共进退的道路。

我们绝不愿做他人手中牵线的纸鸢。

此生此世,只愿做扶摇而上的凰鸟青雀。

天地宽广,自在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