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几年光景 大小姐成了贵妃 妹妹做了婕妤 我混到至今也只是宫女

发布时间:2025-08-15 23:18  浏览量:2

明月从院子里搬走后也经常来陪小姐说话,但她们之间终究是生了间隙。

主仆、姐妹、闺蜜、妃嫔,她们自己也很难在这么复杂的关系里理出自己的心绪。

日日见着,日日念着,日日惦着,见了面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因着这件事的缘故,小姐同我的话多了起来,深宫之中她能说的上话的也只有我了。

「从小你就不太合群,总是站在一边。」我给小姐梳头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我笑笑说:「奴婢性格就是如此,不如明月讨喜。」

小姐自顾自念叨了许多,说了很多过往的事,故事的主角是她和明月,我只是其中的背景板。

她只是想找人说说话,但我们之间又没有共同的话题,所以只能翻着过去的事说。

「明月算是得了好的归宿,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为她高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小姐突然捂着脸哭起来,我手上的白玉梳子被拂到地上摔成两半。

我蹲下去捡起梳子,「小姐,人各有命。」

「是了,是了。」小姐如此喃喃着,自此生了大病一场。

小姐生病期间明月来看过,但她没有敢进门去,「是因为我吧!」

我没有说话,一个是待我极好的小主,一个是我同胞妹妹,我不知应该偏心于谁。

「自小大家都说我长得极好,飞上枝头也只是时间问题。」明月第一次和我说这些事,之前她多将这些事说与更亲近的小姐。

明月透过虚掩的门缝望进去,企图看见纱帐后正睡下的小姐,「所有人都说我真幸运,可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事已至此,今日这话奴婢全当未听过,望周婕妤此后勿要再说。」我慢慢把门关上,切断了明月的目光。

皇命不可违,蝼蚁自当感恩,怎可生反抗之心?

明月转过身慢慢地离开了,我不知道我这个心思简单的妹妹到底能否明白,走到如今谁都再也回不去了。

「外头是谁来了?」小姐问道?

「回娘娘,是李贵人的嬷嬷来问候,顺便送了两只上好的人参。」我对我的主子撒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谎。

小姐轻声应了一句便没再答话,我听应是又睡了。

站在屋外我看着雨滴打到开的正盛的海棠上,花瓣簇簇落下落入水洼中。

如果是小姐,见到此景一定会蹙眉轻叹然后伤感地吟一句诗词。

但我站在这里只是想,今天应当是很难夜观天象了。

「这天真是炎热,这刚坐下就想要喝茶。」明月进了屋后刚刚落座就抬头看向我。

我低眉顺眼地走过去给明月斟茶,就如同普通的宫女一般。

明月心安理得地受着我的服侍,小姐看着这一幕脸色却慢慢冷下来,但她并未说什么。

「这茶泡的什么东西,拿去倒了!」明月突如其来的发难让我不自觉地抬起头来。

「我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小姐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对于宫中的风言风语我也有所耳闻,虽说明月如今正得圣宠,但她的出身永远是她心底的一根刺,而每每看见我这根刺便疼得更厉害。

5

「奴婢这就重新上茶。」我上前去拿明月手中的杯子,她却歪了歪手将滚烫的茶水泼到了我的手背上。

我微微抬眼看了明月一眼,由于我是背着身的小姐并未发觉这边的异样,于是我依旧面无表情安静地收拾好一切退了出去。

等我重新沏茶再进入内室的时候明月已经离开了,「娘娘,周婕妤走了吗?」

小姐微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她变得太多了,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明月了。」

「人都是如此的,随着境遇都会慢慢成为不同的样子。」我将手里的茶放到桌上,见小姐偏着头我就知道她的偏头疼又犯了,于是走过去翻出几粒药丸。

「我自认待她一直都如同妹妹,可时至今日她却变得如此。」小姐接过药服下。

就是这种态度让生于底层的女孩子心生错觉,认为自己也算是世家半个小姐,如有机会便会不惜一切跨越阶层爬上去。

不仅是明月,我也一样,我的不甘、贪婪、野心丝毫不比明月少一丝一毫。

因为小姐的宽厚,我有了机会读书识字,接触到我本一生无法靠近的东西。

无论是我还是明月,我们都赌上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还有再选一次的机会,我想我依然会选择明月而不是你。」小姐服下药后背对着我慢慢侧着躺下。

「那是自然。」我露出苦笑来,美貌是在无其他先知条件下最优选。

「如果我后悔了,我该如何面对这几年。」小姐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说出这番话。

我未作声,只是慢慢替小姐拉上了门。

我从始至终都扮演着小姐身后的忠仆,没有自己的颜色与光亮,像随行的影子般。

不受人关注,也没人在乎我,但也正是如此我逃进了那无穷的星象与算法中去。

我守在门外拿出随身的册子,看着上面的残题闭上眼睛陷入我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肩膀被人碰了一下,我睁开眼是去而又返的明月,她示意我同她来。

「今年你就到了年岁吧,出宫去吧!」明月半是命令的语气。

「如果娘娘同意,自然是要走的。」我把手中的册子合上,没有如同人前那般对她行礼。

「真不理解你,还在研究那些,有什么用呢?」明月瞥了一眼我手里的册子冷哼了一声。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没什么用,只是喜欢。」

如果真的有用造福的也是后代,和我应当是没什么关系了。

「出了宫后我会替你谋一桩好亲事的。」明月如此说着。

我对这种事向来没什么概念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我和明月虽为姐妹但因为脾气秉性不同,所以关系算不上亲近,如此说了几句话后彻底冷场。

明月烦躁地摆摆手示意我她要走了,她都走出去好久我才像是后知后觉地追上去。

「干嘛?」明月转过头来。

「恭喜你。」我说。

明月眼眶慢慢红了,她或许在想我在说哪件事,是脱离奴籍,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还是做了宫里的贵人?

6

但最后她依旧嘴硬地说:「哼,你说的太晚了。」

宫女到了年岁便应当出宫去,除非有主子特批。

我与小姐说实话主仆情年头只是胜在久,论深厚自然是谈不上。

监天司的资料我入宫的这几年已经牢记于心,我对这里也没有留恋。

正如明月所说,她为我寻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城里有三间吃食铺子的商人。

我随着媒婆去相看的时候心中无所感,反倒是这个小胖子害羞得面红耳赤。

小胖子说:「他们说你算账算得好极了……」

「只是略懂一些算筹之术。」我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来,看样子不知为何年纪比我要小上一些。

刘媒婆见我神色忙在我耳边吹风:「家里刚分了家,这傻小子对经营一窍不通,以姑娘的手段来了可是掌钱的。」

我自知年岁已不占优势,又非生得一副好样貌,如果没有明月贴的嫁妆我连商贾之流都攀不上。

见我应允般点点头,刘媒婆赶紧对着这小胖子一通忽悠,反正最后这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我搬进明月为我父母置办的院子中等着出嫁的日子,我的父母比我都要开心,他们一辈子都给人做着下人,不仅对自己的人生没有选择,甚至生下的孩子也算是主人家的财产。

如今他们摆脱了奴籍,又有了自己的家,甚至还能看着亲生女儿风光嫁人。

无论他人如何说明月靠着不入流的手段爬上去,我是没有资格如此评价的。

我如今的体面都是明月争来的,无论她是不是所谓的以色侍人。

我的婚礼虽说不同于权贵的十里红妆,但小胖子真的还算是有一些家底的,至少在普通姑娘眼里已经是可以入梦程度的。

我就这样跨进了一个张灯结彩有着三间房的院子里,给着一个有着三间铺子,在家中排行老三的小胖子做了媳妇。

婚后正如刘媒婆所说,家里的账本全部摆在了我的案头,我成为了张记果脯的老板娘。

白天我算着店里的盈亏,晚上我算着月亮的圆缺,偶尔和小胖子算算秋后帐。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着,我慢慢变得和这条街上所有的已婚妇女一样,嘴里也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腔调,唯独不同的是我在等着我少年时期观测天象时发现的那个错误。

小胖子对我晚上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一事很是不理解,但他一直认为我和其他姑娘不同,从宫里出来的自然应是有些高雅的爱好。

所以他不知道从哪淘来了西洋的玩意,眼巴巴送到我手里说这东西能看到月亮上。

真是难为他能找到西洋镜,不过我也确实需要这东西,省的还要跑去找我的老师岑先生去抄录星象。

说起来我出宫后又去找岑先生属实吓了他一跳,「这么多年你这丫头竟然还在……」

看到我抄到监天司几百年的记录后他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知道我自创了一套算法后会不会惊得胡子都立起来,我在心里这么暗自发笑。

7

「这种死脑筋怎么便生给了你了,我那么多门生个个位高权重却无一人专心把学问做下去……」岑先生偶尔会因为自己满腹才学只能传给我这个女娃而捶胸顿足。

「哦,你放心,我嫁了人一样研究。」我手边堆满了演算纸,心不在焉地说。

「我倒是希望你嫁人了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岑先生嘟囔着。

但是我大婚那日他还是来吃了喜酒,据说醉酒后还威胁小胖子说如果他影响我在天文上的研究,他就是千古罪人。

但不知为什么我向来健康的身体总是生病,大夫来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吃了好多药也没用。

不知是不是仰望星空太久了,我愈发觉察到自己的渺小,好像偶尔消失也是应该的。

只有小胖子在我生病的时候着急得很,偶尔还会哭出声来。

随着入夏我的身体也没有好起来,但只是比常人虚弱一些,不去干重活并不碍事。

小胖子让我每日坐在最大那间铺子里查查总账就好,其他的事他会雇人去做。

偶然的一日一位公子驻足在铺子前许久,我见他迟迟不进来于是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问我:「这块板子是谁写的?」

「是我,请问有什么问题?」我再三确认了一下板子上的信息,没有错别字,价格也是合理的。

这位奇怪的公子打量了我许久只是说我的字和他的一位故人很像,不过想来只是凑巧罢了。

在我的极力推销后,他买了半斤果脯离开了。

再次见到这位公子的时候是几天后在岑先生那里。

「一个两个真行,她家是卖果脯的拿我老头子咬不动的梅干来就算了,你堂堂一介将军来拜见恩师也拿半斤果脯?」岑先生翻了一个白眼给那位奇怪的公子。

「哦呦,这会不嫌弃当大官的门生喽!」和岑先生待得久了我也偶尔会说些玩笑话来。

那位公子没想到还会碰到我这种村野民妇来,略显惊异的神色,但很快又整理好自己的表情。

岑先生和这位公子谈话的时候,我就在一边拿着纸在一旁做着昨日未完成的计算。

那位公子一直都把眼神瞟到我的纸上,最后他忍不住开口:「你曾在尚书府待过吗?」

我回:「自小陪在娘娘身边,直到年岁大了出了宫来。」

「难怪字体如此相似。」他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般露出了笑脸。

「这丫头从小就帮她家小姐做功课,字可不就得一模一样。」岑先生像是想起过去的事情来,乐呵呵揭我的短。

「做功课算什么,情书都是我来打发的。」我停下笔来也跟着笑起来。

但说完这话后那位公子脸色明显变得不对劲,「所以我一直都在和你通信?」

我自觉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姓名。

哦,这就是那个被我们三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上的沈小将军。

「反正那位已经进宫当娘娘了,别纠结这种事了!」岑先生出来当着和事佬,然后背过身和我讲这位沈将军小心眼特别记仇,让我以后出门小心点。

8

后来沈将军也便不在追究这件事,等到傍晚我俩一起从岑先生那里出来,他提议用马车载我回去。

我已经嫁为人妇,此事已然不合规矩,我很果断地拒绝了。

但看来这位沈将军特别想与我说些什么,我便提议他带着一个仆人一起步行。

「没想到与我书信往来的会是你。」沈将军边走边说着。

我侧过头去看他的表情,很可惜他板着脸,「感觉有些幻灭吧!毕竟娘娘当年可是闻名京城的绝色佳人。」

「但还是感谢你一直和我讲城中有趣的事,例如你去游船、赏花、参加诗会。」沈将军微不可查地露出温柔的神色。

这些我都没去过,小姐只带明月出行,我只能待在静静的屋子里写着一个又一个算式,过着孤独的日子。

然后听着小姐和明月回来叽叽喳喳说着些有趣的事,然后写进给你的信里。

但这种话我没能说出口,我想至少留给这位沈将军一段美好的少年回忆。

「也谢谢你分享给我边塞的故事,我想我此生都无法亲眼看见大漠的景色了。」我如此说着,但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愤恨,不知在恨谁。

这一刻我突然后悔自己开了眼界,看见了本不应看见的世界,接触到本不该接触的东西,却偏偏生为女子只能认命。

否则现在的我一定可以过完幸福的一生。

愤恨过后突如其来就是一阵悲凉,觉得自己可怜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沈将军问我。

我强颜欢笑道:「没什么,只觉得造化弄人。」

「当时我在边关还在想尚书府的小姐不仅如传言中倾国倾城,才学也是胜人一筹……」沈将军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

我说:「我到了。」

沈将军和我在铺子前分别,小胖子看见我回来忙把衣衫递过来提醒我不要着凉了。

「没事的,入夏了不会这么容易生病的。」我笑着接过外套穿上。

沈将军打趣般夸赞着我们夫妇感情深厚,然后便礼貌地告辞了。

我和小胖子一日晚上坐在院子里乘凉时,我说起我曾经替小姐回情书而今日闹了笑话的事。

小胖子很是紧张怕我要和高大威猛的将军大人跑了。

我笑他成日里惊担心没有用的,然后让他去厨房切一些西瓜来。

如果没能有小姐的画像,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怎会日日期待着那封信的到来,即使有一片刻心悦我这个写信人,那这份感情也是我接着虚假身份与面貌骗来的。

他喜欢的是那个貌美的尚书府小姐,才学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我抬头望着星河如此想着,心中平静而坦然。

然后不知何时我就慢慢没有了意识,再醒过来身边萦绕着苦涩的药味。

我的身子愈发地差了,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你怎么又起来了!」小胖子从铺子回来发现我坐在案前慌张起来。

我挣扎着握着笔在纸上快速地写着我未完成的文章,我就是有一种预感我真的可能真的时间不多了。

9

连来探病的岑先生都会夺过我手中的笔,大骂我的愚蠢:「你挣着命写这些最后也没办法著上你的名字,你这又是作何!」

原来确实觉得不甘心,我生来就天赋异禀,我也从未浪费我的天赋,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在学术上,做的比那些男人更出色,不仅无法拥有属于我的位置,甚至留不下姓名……

但时至今日我却觉得无所谓了,不是我选择了星星,而是星星选择了如此平凡普通的我。

如果我的计算没错,那么三天后的晚上我就可以验证我多年前发现的那个错误。

三天后,我伏在小胖子的肩上,我让他带我去郊外的菩萨山上去,那里应当是最佳的观测位置。

小胖子带着我往上爬着,他的衣衫被汗水浸透,衣领冒出热气来。

他喘着粗气说:「对不起,我爬的太慢了,时间还来得及吗?」

我在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我说:「续弦就不要找我这种人了。」

「呸呸呸,不要说这种晦气的话!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夫人,算得帐又快又好!」小胖子声音隐隐透出哭腔来。

我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夜空一道明亮的线划下来,「待会再哭,快看!」

夜中星陨如雨,书中记载此为天灾人祸。但我算出来了它的规律,每 172 年就会出现一次。

我想我的眼睛自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盛满如此光亮,而我人生全部的意义可能也就是为了等待此刻。

我生来就如草芥无名,离去却伴随漫天星辰飞如瀑。

我伏在这张温暖宽厚的后背上,万般不舍地合上了眼。

番外一:明月

我的姐姐因病去世了,转眼便是经年,仿佛我们分别也就是昨日的事。

妃嫔自进宫后便不能再出宫去,这个消息传进宫来已经是一个月后。

那天我不知怎么就走到丽妃的宫里去了,原来我叫她为小姐的丽妃。

「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丽妃笑着说,眼里已经是掩饰不住的生疏。

我扯着宫里最常见的借口:「听闻荷花开的正好,想邀姐姐去赏花。」

但丽妃还是同我一起去了,在这宫中或许只有我们二人称得上还有半点情谊了。

我同丽妃讲我姐姐去世的事,她也怔在那里片刻没能缓过神来,甚至连一句节哀都没说出口。

我们两个就这样静静站在池塘边上,一言不发。

我和丽妃自幼便亲近,丽妃向来偏心于我,我的姐姐繁星总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我们有关她的回忆多半是一些无趣的日常,并未有过什么精彩的回忆。

「听说她走之前写了三本书,这些手稿都被岑先生带走了,你说其中会写些什么?」我生平第一次对这个同胞姐姐生起一点好奇心来。

「是你我都读不懂的东西。」丽妃好像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后来丽妃说了一些我曾未关注过的后宅之事,她说我的姐姐应当是个天才,在家里教课的岑先生也是奔着我这个姐姐来的,教导我们只是顺带的事。

10

那天我们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丽妃好像也终于原谅了我的背叛。

她曾和我说:「你要是想做做宫里的贵人,你同我说我怎会不同意?」

可我如何说得出口,这话说出口我便真的永远成为了主人的狗。

人想往上爬总该有被人憎恶的觉悟吧!

我哪里有什么好运气,不过是顶着天真的模样日日算计着。

无论是成为小姐最喜爱的小丫鬟,娘娘最信赖的明月宫女,还是突然飞上枝头的周婕妤。

单有着好皮囊可搏不来如此好的命。

我这辈子对任何人都没有愧疚,包括从小待我极好的小姐。

什么情同姐妹都是笑话,主仆之间哪里来的姐妹,单方面的讨好与服从哪里来的情谊。

我本以为我这辈子最好的命就是看在我伺候主子这么多年的份上,给我说一门合适的亲事嫁人去。

不仅我如此想,夫人也是如此盘算着,早早找了一户好人家给我,只有我的姐姐会陪着进宫去。

「我不许,我不许她过得比我好。」她如此和夫人说,尖酸又刻薄。

所以,你看我和你一样。

大好的青春年华锁在宫墙中,伺候着都能做我们爹爹年纪的老皇帝,我如你愿了。

次年我诞下了十皇子,因为是皇帝老来得子,皇帝将我越级封了嫔。

这次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周嫔是个有手段的,没人再敢传我的闲话。

随着小十慢慢长大,他的聪慧与才能甚至要超过几个皇兄,即使称之为天才也不为过。

这个时候我就会偶尔想起我的姐姐,她是不是当年也是如此呢?

「母亲你看这本书,按道理有如此才学之人不可能不为人所知。」小十拿来一个被翻阅得有些旧的手抄本。

我翻阅着这本名为《星经》的书,这本书并未有着署名,唯独在最后一页最底边写着。

周繁星记于奎历四年夏至。

我合上书长叹一口气说:「或许是名女子吧!」

小十对我的话抱有质疑,他说女子怎能有如此惊世之才。

女子当然有,不过她们的才华被掩盖,被窃取,被抹杀,最后成为一个籍籍无名的妇人。

小十把书从我手里拿过来又说:「岑先生今天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老师说什么?」

「有些人就是神降之人,匆匆来世上只为了众生而活。」

这句话轻飘飘地就揭过去她日以继日的勤勉与无人知晓的孤独。

「母亲在想什么?」小十仰起头,似乎在不满我的走神。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和他说:「在外边切勿如此唤我,丽妃才是你的母妃。」

以我的出身我走到这里已经是尽头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低级的嫔,连抚养自己孩子的权利都没有。

但丽妃愿意抚养我的孩子这事我想多是存在些报复的心理。

让我余下的日子里都在担惊受怕,往后走的每一步都受制于她。

「没关系吧!母妃让我偶尔过来探望说明她也是不在意的吧!」小十如此天真地说。

她让你来便是在敲打我,让我能够确认你过得很好,我才能再次成为她身边的一条狗,就如曾经一样。

11

「十皇子,时候不早了,丽妃娘娘唤您去用晚膳。」小十身边的嬷嬷走进来说,然后查看着我的脸色。

我和蔼地笑着,「十皇子快回去吧,不要让丽妃娘娘等急了。」

送走了小十后,我这个宫里又净了下来。

坐到嫔位便有了自己的宫殿,不用和一群人挤在一个宫殿中,还要看着一宫主位的脸色。

月银也多了些,各种东西就是上面的分剩下来对于普通人家也是极好的物件,就连近身侍候的宫女都有着六位。

我靠着这张皮囊赌上了一生,但年老色衰后我又该如何?

哪怕丽妃存着利用我的心思抚养了小十,我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有着家世为依靠的母亲总比我这个家奴出身的好。

后来日子又过了七年,丽妃终于诞下了属于她自己的皇子。

宫中人人都说十皇子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这话自然是说给我听的。

如果我是个没有脑子的一定会闹在皇上那里,让我来抚养我的亲生儿子。

但我没有,我凭什么,本就不配。

「臣妾自幼便伴娘娘左右,娘娘心思最是良善,待人也是良善……」我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只是在宣誓我的忠心。

对于小十我也再三嘱咐,切勿和丽妃娘娘分了心,也要好好对待皇弟。

已经十四岁的小十对我说:「有时候我觉得母亲你真是可怕,好像在任何时候都能够权衡利弊,找到自己的退路。」

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这种话自然是让人寒心,可我只是淡淡笑了笑,「如果能肆意地活着那真是让人羡慕,可这世间又有几人呢?」

就如这荷花池中大鱼能抢尽贵人手中的饵料,小鱼却只能小心翼翼地等着,怕一个不小心被一张大嘴咽下去。

小十如今心思单纯,也是因着丽妃保护得好的缘故,与我这个出身低贱的生母生分些又有什么关系?

我向来没得选,只希望我的儿子能有得选。

番外二:丽妃

我知道我是偏心的,自小我就偏心于明月。

并不仅仅是因为明月长得姣好,而是她句句话都贴我的心。

而我另一个丫鬟繁星就又些沉默寡言了些,但手脚麻利,脑子也很好使。

到了读书的年纪后,我又发现了她另外的长处,那就是可以替我完成恼人的课业。

而她的才华也逐渐显现出来,如果她出身于我这种家世,那未来一定是名满京城的才女。

可是她只是一个最下等的家生子,自出生以来卖身契便在我家的下等人。

她的才华一定会被埋没,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对底层女子那便算得上残忍了。

母亲希望我也能静下来读读书,至少以后婚嫁有一些谈资。

我说:「我生来便有了最好的谈资。」

人生本就不公平,出生就有了三六九等。

说给世人的律法与公平,只不过是维持统治的工具。

如果连这层都悟不到便还想挤进上层人的世界,那未免天真到有些可怜了。

明月懂得这些,繁星也懂,但是她们俩个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年岁逐渐大了些后,家里为我定了一门亲事,是位小将军。

12

我讨厌文书工作,所以我将所有书信的差事交给了繁星,包括情书。

出于好奇心我也曾偷偷看过两个人往来的书信,很明显小将军的满腔情窦初开撞上了繁星这个榆木脑袋。

「你怎么回信如此死板?」我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繁星却说:「于情于理,我就该如此。」

这是我的未婚夫,哪怕是我应允的,繁星也知道她不该生出别的心思。

哪怕有朝一日我真的成婚,她和明月成了通房,但在主子没应允之前就是不该起不该有的心思。

我和母亲说起此事,母亲斥责了我的荒唐,但她又说:「还好是繁星,明月可不是个安分的。」

我呛声:「母亲就是看明月不顺眼,明月自小侍候我好着呢!」

母亲未与我争论,只是说:「我在后宅多少年,你看人的本事才哪到哪?」

后来我与小将军的婚约未能履行,我选秀进了宫,凭着年轻貌美和不俗的家世做了丽妃娘娘。

而我的明月和繁星也跟着我进了宫。

或许我真的是没有看人的天赋,明月背叛了我。

在她被封为婕妤的那天,我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宫里有说明月背主上位的,有说明月其实是我笼络皇上的手段。

面对皇上的试探我也只是笑着说:「明月是个贴心的,难怪皇上会喜欢。」

这一切我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我是尚书府的嫡女,是皇宫的丽妃娘娘,只是一个心思活络的丫鬟罢了,不值得我为此失了体面。

明月在我面前哭这一场,她是算好我一定会原谅她的,否则和她计较丢脸的只会是我。

伺候我宫里掌事的便是繁星了,繁星依旧寡言少语,尽心尽力服侍着我。

我知道繁星是个值得信任的,但我就是和她亲近不起来。

后来明月偶尔来我这里坐坐,她看着繁星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快。

没有办法,繁星的存在永远提醒着她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但繁星是个守规矩的,她依旧把自己摆在了下等的位置,从未与明月攀亲带故谋一些好处。

所以明月也只是看着难受罢了,寻个机会就将年岁渐长得她送了出去。

此后我就没了繁星的消息,彻底断了联系,身边也换了一个叫清泉的宫女伴着。

而明月的肚子配得上她的野心,她成功生下了十皇子,即使升了位分,但也只有位分高的妃子才可以教养皇子。

膝下无子的德妃本是最好的人选,但我不知怎么鬼迷心窍和皇上开了口。

皇上念及我与明月的情分同意将十皇子养在我宫里。

回想起我们的情分我都忍不住发笑,情分哪里比得上权势与富贵。

而明月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这样说:「是不是亲生的不打紧,主要是今后的缘分。」

我突然想问她有没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将我们的关系看作是姐妹而不是主仆?

我这么想也如此问了。

明月愣住了,然后自嘲地笑了笑,她说:「娘娘,姐妹之间不是你我那种相处模式。」

13

「什么?」

「是分享而不是施舍,是规劝而不是纵容,是并肩而不是跟随。」

明月说了如此这番话后便告辞了,留下我一人缓不过神来。

又过了几年,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但对于十皇子我自认没有过苛待,我自始至终都做到了公平。

或许是因为十皇子和小时候的明月有着一样可爱的面容,我忍不住要偏心一些。

那日不知怎的,我这样同明月讲:「你真的要永远陪在我身边了,可能都是命。」

我当初自私地不许她嫁人,非要让她陪着我进宫磋磨岁月,因为我的一念之差我们走到如今这番局面。

「何来命运,求仁得仁。」明月如此回。

追名逐利之人必将困于高位,自私傲慢之人必将亡于自负,求什么道得什么果。

世人皆如此。

番外三:张记果脯

我叫张得福,是家里的老三,本来年满十六就该议亲,结果我上面两个大哥风流惯了迟迟不婚配,导致我等到了二十才说上媳妇。

媒人上门来说有个二十五出宫的姑娘条件正合适。

我娘听了有些迟疑,她觉得年龄是不是有些大了?

只听媒人面色神秘道:「这周姑娘不仅妹妹是宫里如今皇上身边的贴心人, 并且听闻自幼是伺候着尚书府嫡女, 这世家贵女进宫当了娘娘这才带进宫去……」

我娘听后满意得不得了:「世家出来的自然是规矩的。」

商贾之流本就不入流, 如今能有个大门大户出来懂规矩的姑娘愿意嫁过来我娘自然高兴。

只听媒人又说:「这姑娘唯一就是面容差些意思,但持家是个好手,不仅能够识字,算数也是了得。」

「普通人家哪里讲究相貌, 还是要会过日子的才好些。」

就这样我和周氏姑娘就在安排下约到后日相看。

周氏姑娘长相的确算不上上乘, 但坐在那里端庄又文静, 很是得我娘的心。

周氏姑娘慢慢抬眼看向我,一双眼睛亮的如她名字一般,像是夏夜中漫天的星辰,她朝我笑了笑。

「愣在那里干什么, 还不快坐过来!」我娘用手肘捅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

我笨拙又紧张地坐在了周姑娘的对面, 我不太好意思抬头看她,但她看我的眼神倒是坦荡清明。

我猜或许周姑娘是不喜欢我的, 对我没什么感觉, 这桩婚事说不定……

您猜怎么着,成了。

我挑开的喜帕下是那双我见过再也没能忘记亮晶晶的眼睛,面点红妆的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我, 依旧没有任何属于女子看心上人那般的害羞与欣喜。

我不知怎么着就是没办法称呼她为夫人或娘子, 犹犹豫豫地开口叫她:「姐姐……」

她坐在那里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然后大大方方拉我坐在床边喝合卺酒。

喝完酒后我又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我犹豫着想今晚要不要去耳房睡。

只能说我娘看媳妇的眼光果然毒辣,周姑娘果然做事爽利利索, 我只是发呆的功夫她就已经把我衣服扒了,然后把我睡了。

我娘三年抱俩的梦要由周姑娘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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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这件事没能成真,因为姐姐嫁进来未满三年便因病去世了。

我抬头望着星辰如瀑布坠落, 怀抱里的人气息慢慢消失,那一夜山里的风有点凉。

姐姐和我说让我不要再找她这样的女子了, 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她我当然再也遇不到了。

我与姐姐的感情我想并不那么深厚, 只是日子过久了习惯了就舍不得失去罢了。

但家中办丧那几天大嫂却阴阳怪气这样说:「上等的宣纸堆得满箩筐,昂贵的西洋镜就随意放在院子, 娘总是说老三家的持家有方, 我看娘就是偏心。」

姐姐平时都是在沙地上写字, 但我想她字写的好看应当留在纸上才好。

姐姐向来对首饰珠钗不感兴趣, 所以我想送她真正喜欢的东西才好。

姐姐总是晚上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买一件好一些的披肩也是应当的吧。

原来我这小小的院子里已经有了她这么多的痕迹,原来我这小小的心脏里已经有了有关她无法抹去的痕迹。

那一刻, 我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喜欢她。

那么她呢?

姐姐去世一年后,我去扫墓遇上了同样来祭奠的岑夫子。

岑夫子对我向来没有好气, 他觉得我配不上姐姐。

岑夫子说:「她的性格说是文静, 但实际上是对很多事都不在乎, 眼底如死水般毫无波澜。但唯独钟情于天文, 她搞学术时的眼睛亮的都有些吓人。」

「才不是,姐姐永远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我小声反驳。

「小胖子,那是因为你也是她的星星。」岑夫子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酸掉牙了。

我当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能回头,我要继续向前走了。

次年我续弦, 我和姐姐的缘分就应该在这里断掉了吧!

姐姐,对不起,但是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