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儿子娶了礼部侍郎家庶女,最后惨遭灭门,再睁眼,重回两年前
发布时间:2025-08-16 08:26 浏览量:1
「沈老太君,太后娘娘有旨,说是看在您老人家的颜面上,要给府里所有女眷一个体面的终结。」
锦衣卫指挥使江淮的声音,和他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一样,没有丝毫温度。他亲手呈上一杯盛满了死亡的鹤顶红,那双清冷的黑眸中,难得地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怜悯。
「早些上路吧,莫要让下官为难。」
我那双枯树皮般的手颤巍地接过酒杯,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心底。浑浊的老眼扫过这满屋哭天抢地的儿孙,终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我这一生,究竟图了个什么?
从青葱少女到白发老妪,含辛茹苦,呕心沥血,换来的却是满门抄斩,一杯毒酒。
也罢,儿女皆是债。上辈子欠你们的,这辈子,我还得干干净净。
「祖母!祖母救我——」
「母亲,我不想死啊,您再去求求太后娘娘!」
子孙们的哀嚎声仿佛要撕裂侯府的天空,我缓缓闭上眼,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我叫沈文君,十七岁风光大嫁,入主侯府。前半生,也算得上顺风顺水。
转折点,是我的独子沈涛。
他为了一个女人,毅然决然地退掉了我为他千挑万选的婚事,跪在我面前,掷地有声地说,此生非她不娶。
我为他定下的,是知书达理的礼部侍郎家嫡女。可他偏偏看上的,是那位小姐家中身份卑微的庶妹,韩可心。
我自然是拼死反对,可沈涛竟以死相逼,搅得阖府上下鸡犬不宁。直到两个月后,韩可心挺着日益隆起的肚子,跪在了侯府门前。
舆论汹汹,我被迫点了头,将这个祸根迎进了门,让她成了我的儿媳。
从那一刻起,侯府的倾覆,便已注定。
若有来世,我宁可与沈涛断绝母子关系,也绝不会让韩可心踏入我沈家半步!
……
「老太君,快醒醒!明大爷和文二爷又打起来了!」
丫鬟急切的呼唤在耳畔响起,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聚焦在头顶那鹅黄色的柔软纱帐上,愣了许久,神智才缓缓回笼。
我,竟然重生了。
回到了被抄家灭门的两年前。
可看着满府被韩可心养得一个比一个歪的子孙,我知道,想要阻止那场泼天大祸,已是回天乏术。
罢了,既然天意如此,那这辈子,我不伺候了!
丫鬟搀着我来到院中,只见我的大孙子沈泽明和小孙子沈泽文正扭打成一团,你一拳我一脚,衣衫不整,发冠歪斜,好不热闹。
沈泽明怒吼:「你还当我是你亲哥吗?区区五千两银子,你竟然敢对我动手!」
沈泽文啐了一口,毫不示弱:「呸!亲兄弟明算账!这笔钱你拖了整整两年,今天不还钱,咱俩就没完!」
他们的母亲韩可心则在一旁急得直抹眼泪,挥舞着手帕,却一步也不敢上前:
「别打了,你们快别打了呀!」
这场面,一出精彩绝伦的三簧。他们三人各司其职,眼神却时不时地往我这边瞟。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又是演给我看的一出戏。
按照过去的剧本,见兄弟失和,我定会心急如焚,先是苦口婆心地讲一通道理,然后自掏腰包,抹平这笔烂账。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韩可心对我心怀怨怼,教出来的孩子自然也与我离心。可我终究是他们的祖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上歪路。
结果呢?我钱花了,力气费了,到头来,孙子们拿了钱,转头就骂我是个爱装腔作势的老虔婆。
现在,重活一世,反正两年后大家都要齐齐整整地去地下团聚,我还管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是死是活?
「来人,给本太君搬把椅子,再上一碟瓜子。」
我悠哉地坐下,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饶有兴致地点评起来,仿佛在看一出精彩的斗蛐蛐。
「嗯,明哥儿这拳打得不错,够灵活。」
「泽文啊,你刚刚出拳慢了半拍,力道要跟上!」
激战正酣的兄弟俩动作一滞,停下手,满脸困惑地望向我。
「祖母,您……就这么看着我们打架?」
「对啊,咋了?」我随口吐出一片瓜子皮,「怎么?难不成还要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击鼓助威,再跳上一曲助兴?」
我瞥了一眼旁边还在干嚎的韩可心,懒洋洋地补充道:「我看你娘那身段,伴舞正合适,我就不抢这个风头了。」
韩可心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僵在原地。
「娘!您看他们兄弟俩打成这样,您怎么能不管管呢?」
我翻了个白眼:「你这个当亲娘的都拦不住,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里敢上前去拦?万一不小心碰碎了,谁来赔?」
「你们还打不打了?不打的话,我可要回去睡午觉了。」
母子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怪物。我懒得理会他们的震惊,由着丫鬟扶我回房歇息。
这些年,侯府的中馈一直由韩可心掌管。她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侯府的家底早就被她败得七七八八,唯独不敢动我的嫁妆。我娘家乃江南首富,当年十里红妆,田庄铺子不计其数。经我多年悉心打理,嫁妆早已翻了一番,成了韩可心日夜觊觎的肥肉。
这五千两银子要不到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晚饭时分,我那“孝顺”儿子沈涛便来了。他一进门就板着张死人脸,仿佛我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
「娘,可心嫁入我们侯府这么多年,您为何总要这般刁难她?」
「我知道您一直看不上她,可她为您生了两个孙子,您到底还要揪着过去的事到什么时候?」
又是这套说辞。每次只要韩可心的算盘落了空,她就会跑到沈涛面前哭哭啼啼,然后沈涛就会气势汹汹地来找我“理论”。也不说具体何事,就是翻来覆去地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来指责我,痛心疾首,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逼得我不得不低头妥协。
「娘,可心她那么好,这些年为侯府操持内外,养育孩儿,谁见了不夸她一声贤惠?您到底还想怎么样?」沈涛双目赤红,情绪激动地质问。
我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没等他反应过来,直接一个大嘴巴子凌空抽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清亮干脆。
「我想这样!」
反手又是一个。
「还想这样!」
我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几个耳光下去,打完还嫌不过瘾,顺手抄起旁边的龙头拐杖,照着沈涛的胸口就用力一捅!
「给我死出去!」
沈涛被我用拐杖顶得连连后退,脚下被门槛一绊,整个人狼狈地仰面摔倒在地。
满屋的丫鬟顿时惊叫起来:
「老爷小心——」
「娘——您——您怎么突然动手打人——」
沈涛彻底被打懵了,捂着发闷的胸口,满脸的难以置信。我朝着他的方向啐了一口:「呸!打的就是你这个小畜/生!一天到晚伙同你那好媳妇算计我这点棺材本,你们是想活活逼死我才甘心是吧!」
「娘,您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算计过您的银子?」沈涛又羞又怒,刚被丫鬟扶起来,远处一个身影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天呐,夫君!您这是怎么了?」
韩可心一个箭步扑到沈涛身上,在他胸口胡乱摸索着:「疼不疼?老太君打您哪儿了?」
摸着摸着,韩可心眼睛一眨,斗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她抽抽噎噎,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娘,夫君身子骨本就不好,您怎能下此重手呢?」
瞧瞧,这教科书般的表演。就你们夫妻情深,就你心疼我儿子,我这个当娘的倒成了恶毒后妈。
我想起当年,沈涛初入户部,因算错账目惹下滔天大祸。是我,花了大笔银钱,舍下老脸,跑遍了京城的关系,求爷爷告奶奶,才帮他把事情摆平。等我忙到宵禁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府里,严厉训斥他几句,让他日后务必谨慎。
韩可心也是这般,哭哭啼啼地抱着沈涛的胳膊,对我控诉: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夫君呢?他又不是故意的。」
「他已经够内疚自责了,一直在这等您,连觉都不敢睡,您何苦还要往他心窝子上捅刀子?」
「夫君,别生气,我给您炖了上好的燕窝粥,我们先去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看吧,每一次都是这样。收拾烂摊子的永远是我,出钱出力的也是我。韩可心只需要在旁边轻飘飘地说几句好话,就能将所有的功劳揽入怀中,让我的儿孙们对她感恩戴德。
越想越气。韩可心还在那儿哭,委屈巴巴地瞪着我:「娘,您若有气,便冲着儿媳来,何苦为难夫君呢?」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我二话不说,一记直拳捶在她胸口,发出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韩可心傻眼了,我年纪虽大,力气却不小,她身子一软,作势就要瘫倒。
「娘,您疯了!」
沈涛大叫一声,连忙冲过去扶住韩可心。我追着他们不放,韩可心见装死不成,吓得连滚带爬地起身,夫妻俩抱头鼠窜,狼狈逃离。
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我拍了拍手,将拐杖往地上一拄,只觉得神清气爽!
第二天,整个侯府都在疯传:老太君疯了。
几个孙子孙女借着探望的名义,在门口探头探脑。
最终,还是我最“疼爱”的孙女沈未雨走了进来。她端着一碟精致的点心放到我桌上,小心翼翼地问:「祖母,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父亲就算有不对的地方,您好好说他便是,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
沈未雨,一直是我心头最柔软的一块。两个孙子顽劣不堪,唯有她,从小就乖巧懂事,温顺体贴。每当我与韩可心起争执,总是她从中调和,三言两语便能让我消气。
可我后来才知道,就是这个我最疼爱的孙女,才是将侯府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始作俑者。
她参与了皇子间的夺嫡之争,那才是真正的泼天大祸。
抄家那天,她状若疯癫地扑上来撕打我:
「都是你这个死老太婆!还说什么最疼我,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一到给我选亲事的时候,就露馅了!」
「什么状元郎,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寒门子弟!我疯了才会嫁给那种人!还是娘对我好,她说我给三皇子做侧妃,日后便能当上皇后!」
「都是你!如果你肯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支持三皇子,他怎么可能会败?你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东西,死死攥着那些钱不放,你把我们全家都给害惨了!」
她太天真了。皇子夺嫡,岂是我们一个小小的侯府能左右的?
况且这些年,在他们母子几人变着法子的“孝敬”下,我的嫁妆早就被掏空了大半。剩下的一半,我精打细算,大头是留给沈未雨做嫁妆,其余的则是给两个孙子娶媳妇用的。
没想到,我的一腔苦心,竟被他们视作敝履。
「祖母,您尝尝这桂花糕,是我亲手为您做的。」沈未雨在我身旁坐下,朝旁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立刻递上两本账册。
沈未雨将账册在我面前摊开,眼眶说红就红:
「祖母,我……我犯错了。」
「母亲近来教我管家,可我算来算去,府里的账目怎么都对不上,有好大一笔亏空。」
「今天云想阁和金玉楼的掌柜上门来报账,我却拿不出银子给他们。这要是传出去,我们侯府的脸面都要被我丢尽了。母亲一定会骂死我的……祖母,您帮帮我吧——」
云想阁和金玉楼,京城最有名的布庄和首饰铺。侯府一年的开销都在这两家,每年年底,掌柜的便会上门来结一次账。
每次韩可心没钱给,就让沈未雨跑到我这儿来装可怜。我怕她被韩可心责骂,心一软,就自己掏钱把账给结了。
如今故技重施,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哦?账目错了?」我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与你何干?你又不是府里的账房先生。」
「杜鹃,把这账册送到账房去,让他们好生核对一遍。」
我让丫鬟接过账册,又安慰似的拍了拍沈未雨的手背:「放心,你母亲向来贤明大度,断不会为这点小事怪罪你的。」
「可是祖母,对账哪有这么快的?云想阁那两位掌柜的还在前厅候着呢,他们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银子啊。」沈未雨急得脸都红了。
果然,外面有丫鬟“恰到好处”地进来通报:
「老太君,两位掌柜的正候着呢,可要请他们进来?」
说完,不等我发话,便自作主张地朝门外喊道:「孙掌柜,您二位进来吧——」
我虽有钱,但管家的是韩可心。院里这些丫鬟,早就见风使舵,成了她的人,对我不过是阳奉阴违。
我冷下脸,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看着那两个掌柜的被迎了进来。
「老太君安好。府里去年的衣裳共计三万六千两,首饰头面是两万八千两。这是账册,每次送货来,都有韩夫人的亲笔签字画押,请老太君过目。」孙掌柜满脸堆笑地递上册子。
他又朝旁边的小厮挥了挥手,小厮立刻捧上几匹色泽华丽的料子。
「老太君您瞧,这几匹是刚到的上好蜀锦,名为‘月华锦’,绣了金银双线,走动间,便如月光流淌裙摆。满京城的贵夫人都盯着呢,这可是小人特意给侯府留下的。」
孙掌柜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沈未雨一眼,笑道:「沈姑娘花容月貌,也唯有她,才衬得起这般顶级的料子。」
所有人都知道我最疼沈未雨。每次结账,他们都会送上些昂贵的新品,哄我一并买下送给宝贝孙女。而沈未雨收下后,转手就会把大部分送给韩可心。
我放下茶盏,起身走到案几旁,仔细端详那几匹料子。
果然,样式虽好,却多是宝蓝、绛紫这类贵妇人钟爱的颜色。八匹料子中,只有三匹是适合年轻姑娘的。
我抚摸着丝滑的布料,沈未雨娇羞地上前,抱着我的胳膊撒娇:
「孙掌柜真会说笑,我年纪还小,哪里压得住这般华贵的料子。依孙女看呀,这料子给祖母做衣裳才是最合适的呢。」
她说完,便满眼期待地看着我,等着我将这些料子赏赐给她。
若是从前,我定会说,我一个守寡的老婆子,穿什么鲜亮衣裳。
但现在嘛——
我一把抱起所有衣料,满脸赞同地点头。
「未雨说得对,我这把年纪,是该穿得富贵些。这几匹料子,我穿正合适。」
「还有那些首饰,这红宝石大珍珠的,一看就得我这年纪才压得住。行了,这些都留下吧,一并算算多少钱?」
沈未雨傻了。
笑容僵在脸上,那只还抱着我胳膊的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
孙掌柜也干笑一声:「老太君真有眼光。这些新款一共是五千六百两,再加上之前的……」
「停,停,停!」我打断他,「之前那些,既然是我儿媳妇韩氏签的字,你们自然该去找她要钱,与我何干?」
「杜鹃回来了没有?叫她去开我的银箱,取银票给孙掌柜。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收到库房里去!」
我让丫鬟收好东西,重新端起茶杯,不耐烦地瞪了孙掌柜一眼:
「我乏了,要歇着了。你怎么还杵在这儿?」
孙掌柜和另一个掌柜面面相觑,尴尬地告辞离开。两人一边走,一边还在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了?沈姑娘惹老太君生气了?」
「那沈夫人手里有银子吗?该不会想赖账吧?咱们可垫了一年了,这可不能再拖了啊。」
他们一走,沈未雨“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祖母,他们这一走,母亲定会重重责罚我的。祖母,未雨究竟做错了什么惹您生气了?您是不疼我了吗?」
我故作震惊地看着她:「未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上个月才送了你一套价值三千两的点翠头面。」
「你和你两个哥哥的月钱,全是我从嫁妆里额外补贴的。我每个月都给你添置新衣新首饰,怎么就这一次没给你买,你就说我不疼你了?」
我眼睛一眨,眼泪说来就来:
「我这老婆子就给自己买一次衣裳,你就说我不疼你了?难道我就不配穿件好衣服吗?我是不是就该早点死了,把所有银子都留给你们花天酒地?」
我一边说,一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作势要扯乱自己的头发:
「儿子忤逆,儿媳不孝,现在连最贴心的孙女都嫌弃我!老侯爷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就下来陪您了——」
沈未雨彻底吓坏了,连连大哭道:「祖母冤枉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丫鬟们乱作一团,纷纷上来劝我扶我。一番折腾后,沈未雨再也不敢多留,哭哭啼啼地跑了。
等她一走,我立刻擦干眼泪,冷哼一声:「关门!」
「去,找几个京城最好的绣娘来,把这几匹料子,连夜给我赶制成最时兴的款式!」
上辈子我省吃俭用,衣服都是几年前的旧款,你们倒是一个个大手大脚。呵呵,五千两的衣裳,穿了是能羽化登仙吗?
这辈子,我自己穿穿看!
孙掌柜两人去找韩可心,她自然是拿不出银子的。只能说尽好话,将人暂时稳住,让他们过几日再来,信誓旦旦地说到时候老太太气消了,自然就会给钱。
侯府家大业大,倒也不怕跑了,两人虽不情愿,也只能勉强应下。
等他们一走,韩可心眼珠子一转,便抛出了她的杀手锏。
大孙子沈泽明的婚事。
我有一位闺中密友,乃是镇国公府的江老夫人。当年沈泽明还小,长得粉雕玉琢,她便开玩笑说,要将自己的孙女许配过来。
江老夫人的次子次媳意外早逝,只留下这么一个宝贝孙女,自小养在身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临终前,她紧紧拉着我的手,再三托付:
「老姐姐,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如今就托付给你了。日后她嫁入沈家,你定要帮我好生照看她,那我到了九泉之下,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韩可心深知我看重这门亲事,便以此为要挟,来拿捏我。
她捏着帕子,急匆匆地闯进我的屋子,在我面前团团乱转:
「娘,不好了!明哥儿他不知发了什么疯,今日在青楼里,非要给一个妓子赎身!」
「这江家姑娘眼看就要过门了,他却闹着要纳妾,娘,这让我们侯府的脸往哪儿搁?我们怎么跟国公府交代啊?」
她假惺惺地叹了口气:「他向来只听我的话,要不,还是我去劝劝他?」
「只是……孙掌柜他们还在账房那等着回话,府里这一摊子事,我实在分身乏术。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韩可心装模作样地甩着帕子,看我的眼神却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嚣张。
她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意思很明白:今天你不把那几万两银子给我,我就让沈泽明纳妾,狠狠打江家姑娘的脸,让你在国公府面前抬不起头来。
前世,江姑娘嫁进门才两个月,侯府就被抄家了。
那样一个温婉孝顺的好姑娘,却被我们侯府无辜连累,平白断送了性命。
这一世,我巴不得这门亲事赶紧告吹,最好能跟镇国公府断绝来往,省得日后侯府出事,还要连累他们为我们东奔西走。
「既然你忙,那就在府里好好待着。明哥儿那边,我亲自去一趟!」
韩可心嗤笑一声,连样子都懒得装了,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
「哟,娘,明哥儿可不听您的话。」
「您去试试也行。儿媳就在这儿等着您的好消息。若是明哥儿不听劝,娘,到时候还得我亲自出马。」
我没再搭理她,直接吩咐府里备车,直奔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长乐坊。
马车上,贴身丫鬟杜鹃忧心忡忡:
「老太太,大少爷性子执拗,向来不肯听您的劝。咱们……真能把人带回来吗?」
我闭着眼靠在软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谁说,我是去劝他的?」
马车在长乐坊的青楼门前停下,我却大手一挥,指向了街对面一座更为奢靡的楼阁。
「走,我们去那儿。」
杜鹃的下巴差点惊掉:「老太太,您搞错了!青楼在对面!那是……那是小倌馆啊!」
「没搞错,就是这儿。」
我带着丫鬟,昂首挺胸地踏进了小倌馆的大门,直接要了一间最好的包房。
「去,把你们这儿长得最俊俏的小郎君叫来,要两个。」
前世,江家姑娘刚过门不久,沈泽明就来找我,说他看中了两个美妓,让我花钱帮他赎身:
「祖母,您要是肯出钱帮我赎人,我保证在外头给她们置办个宅子,绝不让江慧发现。」
「您要是不肯,母亲说了,她会亲自去把人赎回来给我做妾。您也不想让江慧一进门就受委屈吧?」
我为侯府的名声殚精竭虑,他们兄弟俩却丝毫不顾,反而用我对江家的愧疚来要挟我,在外面沾花惹草,养了一大堆莺莺燕燕。
好啊,这辈子,这顶“为老不尊”的帽子,我自己来戴!
很快,两个小倌便被领了进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确实是人间绝色。
我斜倚在软榻上,由着他们一个为我斟酒,一个为我捶腿。
怪不得男人都爱流连花丛,光是看着这年轻俊美的少年唱歌跳舞,便觉得赏心悦目。
一曲舞罢,我朝他们招了招手,两人乖顺地凑到我膝前。
「我为你们赎身,三年后还你们自由身,可愿意?」
两人对视一眼,片刻的犹豫后,齐齐叩首:「我等,全听老太君的。」
这两人是此处的头牌,老/鸨自然舍不得放走这棵摇钱树,开出了一个天价:
「哎哟我的老太君,您满京城打听打听,再也找不出比我们容光和容玉更出色的小倌了。您这一下子带走俩,我这楼子往后还怎么开张啊?」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试探着伸出十根手指,眼神疯狂中带着一丝得意:
「这样吧,一口价,十万两!」
我慢悠悠地搁下茶杯,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这么便宜?」
我转头对杜鹃吩咐:「杜鹃,拿银子!」
老/鸨当场石化,眼睁睁看着杜鹃利落地递过一沓银票,她瞬间捶胸顿足,恨不得当场撞墙:
「哎呀!我开便宜了!我是不是价格开便宜了?我刚刚要是说十五万两,您是不是也能接受?」
我嗤笑一声,张开双臂,一左一右搂住两个俊俏少年郎,轻蔑地看着她:
「别说十万两,就是二十万两买他们二人一笑,本太君也心甘情愿。」
十万两,自然是离谱的天价。可我这辈子的目标,就是要在儿孙们败光家产前,先把钱都花光。管他多贵,我老太君有的是银子!
这老/鸨贪得无厌,我就让她赚这十万,赚得比亏了十万还难受。
我示意杜鹃把装银票的匣子打开给她看:「瞧见没有?我这趟出来,本就备了二三十万两,准备为他们赎身。没想到才花了一半。赵妈妈你这生意做得倒是实诚,以后本太君要买人,还来找你。」
我搂着容光和容玉扬长而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赵妈妈挠墙的声音。
她一边挠墙,一边狠狠扇着自己的嘴巴:
「二十万!是二十万啊!我这张破嘴!我这双没见过世面的狗眼!啊——」
看她那懊悔的程度,怕是十年后的半夜,都得从梦里惊醒,爬起来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杜鹃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了一会儿,又开始担忧:
「老太太,您花这么大一笔银子赎回两个小倌,回府里……可怎么交代啊?」
「奴婢……实在是猜不透您到底想做什么了。」
做什么?
自然是走子孙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带着两个新出炉的“男宠”回到侯府,还未进门,就见我那好儿子、好儿媳已经翘首以盼地等在门口了。
韩可心朝马车里张望了一眼,见车帘紧闭,听不到沈泽明的声音,便用帕子捂着嘴,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
「娘,看样子,明哥儿还是不肯跟您回来呀?」
沈涛立刻在旁边敲边鼓:「娘,您也太小题大做了。少年风流,本就是天性。那江家姑娘素来贤良淑德,明哥儿不过是纳个妾而已,她想必定然是不会计较的。」
「就是啊,娘,」韩可心接过话头,「养个妓子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风流韵事一桩。您看满京城的豪门勋贵,哪个府里不养着几个?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夫妻俩一唱一和,把这事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为了护着外人而强行干涉孙子“无伤大雅”的喜好的恶祖母。
他们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所有人都觉得沈泽明纳妾没问题,唯独我在意,那我就得乖乖掏钱,摆平此事。
我掀起眼皮,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哦?你们当真觉得,逛青楼不算什么,养妓子伶人也只是风流韵事,没人会笑话我们侯府?」
「是啊娘,这算得了什么?红袖添香,自古以来便被文人骚客所称颂啊。」沈涛说得理直气壮。
我干咳一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们能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
我一边说,一边猛地掀开车帘,对车内的容光和容玉示意。
两人立刻会意,一左一右地走下马车,并排立在车旁,然后齐齐伸出手,恭敬地将我扶了下来。
我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沈涛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好儿子,为娘原本还怕你们会因此责怪我。听到你们这番话,我就彻底放心了。」
「我年纪大了,也该是时候养两个贴心人在身边,为我红袖添香,解解闷儿,逗逗乐子了。」
沈涛的嘴巴瞬间张成了能塞进一个鸡蛋的形状,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
韩可心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男——男宠?!」
我脸一板,厉声喝道:「一惊一乍地,想吓唬谁呢?这是容光,这是容玉,我刚从小倌馆给他们赎了身。从今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什么?小倌?!娘——您——您实在是——」沈涛气得直翻白眼,捂着胸口,不住地跺脚,「娘!您太荒唐了!您这一路回来,可有被人瞧见?」
「赎个小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自然是光明正大、敲锣打鼓地回来的。」我随口胡诌道,「哦,对了,路上还遇见了平阳长公主的马车,她老人家还特地停下来,给我道喜呢。」
我云淡风轻地补充了一句。
平阳长公主,京城头号八卦传播中心。任何勋贵家的新鲜事,只要被她知道了,不出一天,便能传遍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听完我的话,我那好儿子沈涛的脸“刷”一下就白了,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好几步,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了胸口。
「天啊!天啊——」
他捶着胸口,五官痛苦地拧成一团,那模样,活像戏台上死了爹的丑角。
「我明天还怎么有脸去上朝?我们整个侯府的脸面,都被你一个人丢得干干净净!娘啊,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亲!」
我冷笑一声,眼皮都懒得抬:「我怎么对不起他了?别忘了,他活着的时候,小妾都养了两房,更别提那三四个通房丫头了。他走得早,我替他守了三十年活寡,这笔账还不够还吗?」
「想哭丧,去你爹坟头哭,别在我这儿碍眼。」
我一把推开还在那儿干嚎的沈涛,顺势揽住容光和容玉的腰,大步跨进了府门,留下身后风中凌乱的儿子和儿媳。
「来,容光,你们这身衣服也太素了,配不上咱们侯府的气派。我这就让孙掌柜送几匹上好的月华锦过来,给你们裁几身体面的新衣裳。」
「娘——您是不是疯了——娘,您不能这样啊!」
我那儿子儿媳,此刻悲愤得快要厥过去,在我面前又是哀求又是哭诉,就差没直接躺地上撒泼打滚了。我却板着脸,权当耳边风,自顾自地搂着我的心肝宝贝回了自己的院子。
接下来的两天,我的耳根子就没清净过。
那夫妻俩跟唱双簧似的,轮流在我院子外头“叫魂”。
「娘啊——求您了,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
就连我的好孙子沈泽文也加入了哭喊大军,他趴在门上,声音带着哭腔:
「祖母,我在书院都快被同窗们笑话死了!您要是不把那两个人打发走,我……我就不去上学了!」
这可是他的杀手锏。
我这辈子就盼着子孙能有出息,偏偏沈泽文不是读书的料。我每年砸八千两白银给白鹿书院,才勉强把他塞了进去。
可他呢?有次为了买一只三千两的蛐蛐,我不答应,韩可心就给他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用罢学来威胁我。
从那以后,只要有不如他意的事,他就故技重施,拿自己的前程当筹码。
子女拿捏父母,往往就是用这种自残、自毁的法子。他们仗着年轻,不知道选择的代价,而我们做长辈的,却总是不忍心看他们走上歪路。
谁在乎,谁就输。
但现在,我不在乎了。你们,又能拿什么来威胁我?
我悠哉地搬了把太师椅,坐在院子里,一边嗑着瓜子晒着太阳,一边欣赏容光舞剑,容玉则乖巧地站在我身后给我捏着肩膀。
「不去正好!」我扬声朝门外喊道,「就你那每次考试都稳居末位的成绩,还上什么学?不去正好,给我省下一大笔束脩银子!」
话音刚落,门外的吵闹声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沈泽文难以置信的声音传了进来:「祖母,您说真的?您真的不让我去上学了?」
我挥挥手,示意丫鬟开门。
门一开,他们一家三口站立不稳,齐刷刷摔了进来,姿态颇为狼狈。
我让杜鹃把装银票的匣子抱过来,看都懒得看,随手从里面抽出一叠,直接塞进了沈泽文怀里。
「文哥儿,你确实不是读书那块料,祖母想通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往后不会再逼你了。」
「这银子你拿着,足足十五万两,就当是你的本钱,去做点生意试试看。以前是祖母的错,强扭的瓜不甜,以后啊,我再也不管你了。」
三个人都傻眼了,呆呆地看着我。沈泽文把那叠银票举起来,对着太阳光反复照了照,又埋头数了好几遍,激动得双手都在剧烈颤抖。
「十五万两?祖母,您……您真的给我十五万两去做生意?」
「沈文君!你疯了!你想害死我儿子!」
韩可心再也装不下去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只护食的母兽一样扑过去抢夺银票。
「儿啊!这个老太婆是想毁了你!快把银票给娘,听娘的话,乖乖回书院念书去!」
她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你还这么年轻,读书才是唯一的正道啊!」
我在一旁看得想笑。瞧瞧,这些大道理,她原来都懂啊。
前世,就是她天天在孙子耳边念叨什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鼓励沈泽文跟我对着干。我前脚刚教训完孙子,她后脚就跑去做好人,说我思想僵化,是个老古板。
坏人全我来当,好人她一个人占尽,害得几个孙子对我恨之入骨。
不就是溺爱纵容,当个烂好人吗?谁不会呢。
我脸色一沉,厉声喝道:「韩可心,你发什么疯!在你眼里,文哥儿就是这么不堪大用吗?你这个当亲娘的,就不能对他有点信心?」
我转向沈泽文,语气又变得慈爱无比:「文哥儿过来,以前是奶奶糊涂了。我就你们两个宝贝孙子,这银子不给你们花,还能给谁花?去吧,做出点名堂来,让你母亲好好瞧瞧!」
沈泽文被这从天而降的巨款砸得晕头转向,愣了半晌后,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他一把抱起我,原地转了两圈。我上半身被他紧紧搂住,双脚在空中画了个圆,其中一脚还不偏不倚地“踢”飞了正扑过来的韩可心。
「哈哈哈哈!祖母!您可真是我的亲祖母!娘,您还总说祖母不疼我,我看您才是在胡说八道!您就等着瞧吧,我明天就给您挣个金山回来!」
沈泽文把银票死死搂在怀里,一路狂笑着跑远了。
院子里只剩下韩可心夫妻俩,哭天抢地,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闹。
我这院子注定是没法安静了。第二天,又有小厮火急火燎地来报信,说是大孙子沈泽明出事了。
原来,沈泽明在春华楼鬼混了两天,光是赌钱就输了三千两。更要命的是,春华楼新来了个叫兰音的姑娘,昨天刚挂牌接客,沈泽明不仅拍下了人家的初夜,还酒后豪言要替她赎身。
现在人是睡了,可春华楼的人拿着欠条去沈家铺子要钱,却分文未取,一怒之下,就把沈泽明给扣在了楼里。
「什么?要多少银子?」韩可心一听,也顾不上跟我闹了,一把抓住那丫鬟的胳膊,满脸焦急。
「回……回太太,那边说,要……要三万两银子,才肯放明公子回来。」
「三万两!」韩可心尖叫一声,手捂住了心口,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样子。
沈泽明开口赎人,那兰音虽不是什么头牌,但春华楼逮着这只肥羊,哪有不狠宰一刀的道理。话已经放出来了,要么拿出三万两,他们把人和兰音姑娘一起客客气气送回来;要么,就直接报官,衙门里见。
韩可心这下不敢再撒泼了,转而又开始哭哭啼啼地求我:
「娘,您快救救明哥儿吧!这事要是闹到衙门里去,他的前程可就全毁了啊!」
「不就是钱吗?别的不说,对我的宝贝孙子们,银子管够。」我无所谓地挥挥手,吩咐杜鹃:「去,拿银票把人赎回来。告诉他们,只要是明哥儿看上的姑娘,一并都给赎了,我们侯府地方大,养得起!」
沈涛瘫坐在地上,头上的发冠歪到了一边,神情已近癫狂,双手无力地拍打着地面:
「娘啊,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这不是你们夫妻俩常说的吗?红袖添香是雅事。以前总嫌我对孙子们管得太严,往后啊,我全都按照你们的心意来。」
「娘——你——」沈涛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被下人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很快,沈泽明被接了回来,身后还真就跟着四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他自己也是一副晕乎乎的蠢样,仿佛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脑袋:「祖母,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了?」
「明哥儿,过来。」我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以前都是祖母错了,什么红袖添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今天祖母就给你做主,这四个姑娘,全都给你抬成妾室。明日府里就大摆宴席,好好给你庆贺庆贺!」
沈泽明愣了片刻,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随即咧嘴一笑:「祖母,您就不怕……江家人生气吗?」
「不过是纳个妾,他们凭什么生气?手也伸得太长了,人还没过门,就想管到我们侯府里来?她江慧是我亲孙女吗?明哥儿啊,你才是祖母的宝贝疙瘩。他们家要是敢说三道四,这婚事,我就给它退了!」
「祖母,您对我可真好!」沈泽明顿时喜滋滋的,顺嘴就把韩可心给出卖了,「娘,您看看,您以前都胡说八道些什么?还说祖母看重江慧,对外人比对亲孙子还好,全是骗我的!」
说完,他便兴高采烈地去张罗自己明天纳妾的大喜事了。
「儿子,四个太多了!你要注意身子啊,退掉两个,你先退掉两个啊——」韩可心提着裙子在后面追,声音里满是无奈。
对于纳妾这事,她其实并不怎么反对。江慧家门第显赫,嫁妆丰厚,她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但又总想着法子要敲打对方,挫挫她的傲气。纳妾,无疑是最好的手段。
前世,沈泽明就不安分,好几次想把贴身丫鬟抬成通房,都是韩可心在后面撑腰。我一出言反对,反倒被她讥讽:「咱们好歹是豪门大户,最重规矩。这人还没进门,手就伸到我们家里来了?要是连这点容人的度量都没有,那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好啊,这门亲事,我是真的不想要了。
沈泽明纳妾,我不仅大操大办,还特意给镇国公府送去了请帖。
镇国公果然亲自来了。他老人家一看见我,就吹胡子瞪眼,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扯住我的胳膊:「沈文君!退婚!」
我干脆利落地一点头:「好啊!我也正想跟您说这事呢。你们家江慧也太难伺候了,我们家纳个妾她都要管东管西,退婚就退婚!」
我随手把庚帖婚书丢还给镇国公,然后稳稳当当地坐回椅子上,容光和容玉立刻心领神会地站到我身后,一个捏肩,一个喂茶。
镇国公看得目瞪口呆:「外面都在传你买了两个小倌,我起初还不信……沈文君,你这是发的什么疯,这日子不过了?」
我眯着眼,一脸享受:「过啊,我现在才叫真正地过日子呢。」
「以前是我太傻,守了这么多年寡,日子过得跟清汤寡水似的。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年轻啊,就说容玉,他肚子上那肌肉,一块一块的,可好看了——」
「啊——你别说了!我不听我不听!」镇国公满脸通红,跟火烧云似的,用手死死捂住耳朵,「你个老不羞!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初是我瞎了眼,差点让我们家慧儿跳进火坑,我呸!」
镇国公可不是省油的灯,临走前还怒踹了我好几张桌子,杯盘碗盏碎了一地,吓得宾客们纷纷起身躲避。
「我们江家要退婚!从今往后,跟你们沈家再无半点干系!」他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走了。
韩可心大惊失色,脸色惨白地问我:「娘,这……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好端端的就要退婚啊?」
我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退就退了,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我们还看不上他们呢!」
「来来来,大家别愣着,继续吃菜,继续喝酒。」
可宾客们的神色都变了,哪还有心思喝酒,纷纷找借口告辞。一边走,一边还压低了声音议论:
「不是都说沈家老夫人最是贤惠吗?我看她这脑子是进了水,管这叫‘好端端的’?」
「可不是嘛,正妻还没进门就敢纳妾,还一次性纳四个,这么大张旗鼓,简直是骑在人家脸上了,这谁受得了?」
「这家人脑子指定有点毛病。你们看见那老太太身后站着的那两个小白脸了吗?听说是她养的男宠,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宾客们一哄而散,韩可心呆立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
公、侯、伯、子、男,我们沈家虽是侯爵,却是最末等的那种,只有一个空头衔,并无实权。子孙后代的前程,都得靠自己去钻营。而镇国公府则不同,不仅爵位高,还是皇帝的亲信,他家已经是我们削尖了脑袋能够上的最高门第了。
现在这桩顶好的婚事泡了汤,韩可心气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在床上结结实实地躺了好几日。
我们侯府的名声,算是彻底成了京城里的臭鱼烂虾,人尽皆知。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沈未雨那桩婚事也给退了。
韩可心听了,这次倒没什么大反应。沈未雨早就和三皇子勾搭上了,一个穷酸状元郎,她压根就没看在眼里。
她稍微缓过点劲来,就跑到沈泽明的院子里,对着那几个新纳的姬妾大发雷霆:
「都是你们这帮下/贱蹄子,勾得我们明哥儿书也不念了,正经媳妇也娶不到了!」
这几个小妾自打进了沈府,吃穿用度全是我掏的银子,哪里会把韩可心这个失势的“太太”放在眼里。当下一个个哭哭啼啼,或是直接对骂,转身就去找沈泽明告状。
沈泽明被吵得头痛欲裂:
「娘,您又闹什么?我娶不到媳妇关她们什么事?您没听过一句话吗?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皇帝的儿子也不愁娶。我要是个皇子,满京城的大家闺秀还不是任我挑?」
「要怪,就怪你们夫妻俩没本事!」
「祖母还知道拿银子给我花呢,您有什么?」
韩可心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揪着沈泽明的耳朵就大骂他不孝,母子俩瞬间扭打成一团。
府里每天都跟唱大戏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天比一天热闹。
韩可心对两个儿子彻底失望,又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女儿身上:
「未雨,三皇子最近可有联系你?」
沈未雨一听就哭了:「娘,我连银子都讨要不到,三皇子已经整整半个月没见我了!」
「没有银子,我们拿什么帮他笼络人心?将来两个哥哥还能有什么前程可言?祖母整天说最疼我,可为什么对两个哥哥那么大方,连大哥的小妾穿的都是月华锦,却一分钱都不肯给我!这个老虔婆!」
「你是不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你再去讨好讨好她啊,跟她要钱!」
「我算是看明白了,她一出手就是十万八万的,那个老太婆,怕不是藏了座金山银山!」
母女俩合计了一番,沈未雨又跑来对我大献殷勤。可不管她把话说得多好听,我就是一毛不拔,死活不给钱。
我那两个蠢孙子,虽然也在替三皇子办事,但办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糊涂差事,三皇子早就嫌弃他们了,交给他们的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但沈未雨不一样,给她的每一分钱,将来都会变成我们整个侯府的催命符。
从我这儿要不到钱,韩可心就去逼两个儿子。母子三人闹得不可开交,每天都上演着一出出家庭伦理大戏。两个孙子被逼得烦了,也只能从自己的零花钱里抠出一点来,勉强打发沈未雨。
整个侯府在我的“英明领导”下,虽然看似在败家,但之前的败法好歹是细水长流。
现在,我从自己做起,带头撒开了花钱。两个孙子,一人四房小妾;我自己,也养着两个“男宠”。
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白花花的银子如同流水一般淌了出去。
沈泽文开了个赌场,结果自己天天泡在里头豪赌,创业大计尚未过半,就先把自己那十五万两本钱输了个精光。
没关系,祖母有的是钱,继续给。
一家人火力全开,仅仅用了两年时间,竟然就把我那丰厚无比的嫁妆银子,花了个一干二净。钱一没,三皇子立刻翻脸不认人,一脚就把沈未雨给踹了。
沈未雨哭闹不休,三皇子被缠得心烦,竟心一狠,使了个阴招,找人弹劾我儿子沈涛,随便寻了个错处,直接将他罢官抄家了。
听到要抄家的消息时,我眼前一亮。
嗯?这回抄了家,下次总不能再满门抄斩了吧!
到时候论起来,我们家可是被三皇子亲手整治过的,怎么也算不上是他的同党了。
我心里乐开了花,先把容光和容玉的身契还给了他们,然后收拾好几件贴身衣物,气定神闲地坐在太师椅上,静静等待那道抄家的圣旨。
锦衣卫指挥使江淮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老太君,您父亲生前是赫赫有名的平南侯,您母亲更是有‘半城江南’之称。这数百万两的家产,如今……只剩下区区三千两?」
他眉头紧锁,显然无法相信:「这话,说出去谁信?」
「来人,给我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搜个干干净净!」
锦衣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将侯府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
「回大人,是真的没有了。」
「这么多银子,就算是不吃不喝,也够花几辈子了啊!这一家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败家子啊?」
天空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的,淅淅沥沥地落下了雨。我的几个孙子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嘴里失神地喃喃自语:
「没了……全没了……全完了啊——」
我们所有人身上的首饰佩饰被尽数摘除,连外衣都被扒了下来,一家人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被狼狈地赶出了侯府。
那扇朱红色的府门,被贴上了冰冷的封条。沈涛捂着脸,终于彻底崩溃,发出了压抑的痛哭声。
周围的百姓像潮水般涌来,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快看啊,那就是沈家的人,被抄家了!这么大的侯府,听说才抄出来三千两银子,真是笑死人了!」
「哈哈哈,他们一家子现在可是京城里最大的笑话!老太君养男宠,孙子养小妾,这一家人可真能折腾啊!」
全家人都用袖子掩着脸,在大街上仓皇地走着。我的贴身婢女杜鹃,在卖身进府前,她祖父曾给她留下了一间城南的小屋子,那里成了我们如今唯一的去处。
秋雨绵绵密密地打在青石板路上,空气中弥漫着铺天盖地、扯也扯不断的愁绪。
所有人都在哭,只有我在心里笑。
一棵已经长歪了的树,无论你怎么修剪,都无法将它扶正。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打烂它,折断它,焚烧它。
再由春雨浇灌,说不定日后,也能枯木逢春,在泥泞之中,重新开出花来。
我们住进了那间破败的小院子。韩可心一进屋就瘫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脸,发出呜呜的哭声。
「杜鹃,给我倒杯茶来。」
「杜一鹃已经不是你的丫鬟了,我早就放了她的身契。你们都有手有脚,想要什么,自己动手。」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我的两个好孙子,「还有你们两个,当初花言巧语,说要做生意挣大钱,结果从我这儿骗走了几百万两银子。」
「现在别在这儿给我装死,都给我滚出去挣钱!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不能让我这个老太婆活活饿死吧!」
我火力全开,劈头盖脸地把全家人都训斥了一顿,然后气哼哼地甩门而去。
杜鹃家的小院不大,东边两间厢房,西边三间。现在他们母子几个住西厢,我一个人住东厢。
锦衣卫一大早就来抄家,折腾到现在已是下午,我们早饭午饭都没吃,又一路从城东走到了城南,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偏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沈泽明依旧瘫在床上装死,倒是沈泽文,挣扎着撑起身体,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我还有几个好兄弟,我去向他们借点银子。」
好兄弟?当你大把撒钱的时候,别说兄弟,人家抢着认你当爹都行。现在你钱没了,爵位也没了,谁还会搭理你呢。
当初我劝他离那帮狐朋狗友远一点,他死活不听。现在正好,让他自己去碰碰壁,他才会知道,对方到底是人是鬼。
果不其然,直到天黑透了,沈泽文才拖着一身狼狈回来,脸上还挂了彩。
「银子呢?借回来了吗?」
沈泽文眼睛通红,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哽咽:
「祖母……您……您再忍一晚,明天……我一定去想办法挣钱!」
一直躺在床上的韩可心,突然像诈尸一样蹦了起来:
「她饿一晚上怎么了?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全都是她!是她纵容你们,把你们惯成了这副没用的样子!」
「娘,您胡说什么!祖母是信任我才给我银子,怎么能叫害我?」沈泽文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
韩可心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猛地蹿上去,左右开弓,狠狠甩了他两个耳光:
「我去你的娘!沈泽文你这个蠢到家的蠢驴!你到现在还分不清好赖吗?」
「帮你纳妾,不让你读书,给你大把的钱让你使劲花!如果这都算是为你好,那我们侯府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惯子如杀子!她这是在毁你!要毁掉你的前程,毁掉我们所有人!」
韩可心双手死死掐着沈泽文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一直沉默的沈泽明从床上坐起身,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娘,这些事,不都是您一直在做的吗?是您跟我们说,读书没什么用,好好钻营关系,攀上一棵大树才是硬道理。是您说祖母小气,舍不得给我们花钱。」
「也是您说,江家那位姑娘不是良配,心胸狭窄,我们纳个妾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祖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顺着您的意思来罢了。把我们害到今天这一步的,难道不是您自己吗?」
韩可心如遭雷击,浑身一颤,无力地松开了手。旁边的沈涛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
「都给我闭嘴!全都闭嘴!」
「闹什么闹!晚饭都还没吃,都省点力气吧!」
说完,他又重新躺下,继续装死。
「都省省吧,」我叹了口气,扶着杜鹃的手,颤颤巍巍地回到自己房里,佝偻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苍老,「与其在这儿互相埋怨,还不如想想,明天的饭辙在哪里。」
等房门一关上,我立刻挺直了腰板,趴到床前,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大瓷碗。
「来,杜鹃,咱俩一人一个大鸡腿。」
我和杜鹃盘腿坐在床上,吃得满嘴流油。杜鹃一边喝着鸡汤,一边感叹:「老太太,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只是奴婢想不通,真的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不破不立。」我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人在顺境中是不会反思的,只会沿着平坦的大道一路滑向深渊,到时候连命都保不住。只有像现在这样,让他们摔个头破血流,他们才有可能获得新生的机会。」
「那老太太,要是他们兄弟俩还是改不好呢?」杜鹃有些担忧,「我看明大爷懒散惯了,不像能吃苦的。文二爷倒是有几分闯劲,今天还肯出去借钱,但又有些天真了。」
「他们改不改得好,那是他们的命数。反正,不耽误咱们吃肉。」我把一个鸡翅膀夹到她碗里,「来,再吃一个。」
过了几天,“苦日子”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于是我找了个借口,说我对他们心灰意冷,不愿再看见他们徒增伤感。
我要一个人搬出去住。杜鹃也配合地说道:
「你们放心,我会些绣活,能养活老太太。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她老人家。」
我们要走,韩可心一句话都没说,她巴不得家里能少张嘴吃饭。倒是沈涛,红着眼眶站在旁边,声音哽咽:「娘,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儿子无能。」
两个孙子也跟着哭。这两年我对他们予取予求,要星星不给月亮,他们反而一改之前的态度,对我这个祖母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祖母,等以后孙儿挣到钱了,一定再把您接回来。」
我无力地摆了摆手:「都回去吧,别送了。」
再送,我袖子里藏着的雪花酥就要透出香味来了。
我带着杜鹃在城里租了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这院子外表看着寻常,但卧房里却被我布置得极为奢华舒适。
我当然不会真的把家底败光。最后时刻,我还私下里留下了一百万两银子,以及几间最赚钱的铺子。这些产业,我早就通过几道手,转到了几个最忠心的仆人名下,并且提前给了他们卖身契,让他们成了自由人。
现在,我一个人住着,每天吃香喝辣,闲来无事就在院子里种种菜,逗逗鸟,身边再也没有儿子儿媳碍眼,这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差不多三个月后,沈泽文来找过我一次。我躲在屋里,说什么也不肯见他。
杜鹃按照我教的话说:「唉,老太太从小金尊玉贵,没吃过半点苦,一世的尊荣,最后全被你们给连累了。文二爷,您还是走吧,老太太她……不想见你们。」
开玩笑,我这会儿正啃着猪肘子呢,满嘴是油,身上还穿着上好的杭绸,这要是见了面,还怎么解释得清。
沈泽文双眼通红,在院门口重重地给我磕了个头:
「祖母,是孙儿不孝。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挣钱的。」
他给杜鹃留下了五十文钱。
杜鹃告诉我,他如今在码头扛大包挣辛苦钱,一家人总算能勉强混个半饱。韩可心受不了这个刺激,精神已经有些疯疯癫癫,家里人也都不怎么搭理她了。
「沈未雨呢?」我问。
「沈姑娘她……」杜鹃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她还是不死心,又跑去三皇子府门口闹了几次,结果被门房打了一顿,丢在了街上。还是明大爷把她背回来的,现在整日躺在家里,闭门不出。」
「嗯,路都是自己选的,由她去吧。」
人性啊,总是如此矛盾。家境太好,父母疼爱,子女便缺少历练,天真得不谙世事,极易被人欺骗。可若是家境不好,又容易养成偏激敏感的性子,日子也未必能过得顺遂。
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若是一味地替他们挡住所有波折磨难,那前方只会有一个更大的、能要了他们性命的坑在等着他们。
重活这一世,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那些他们命中注定该走的弯路,是避免不了的,终究要他们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
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我抱着手炉,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枯树。
在细雨的滋润下,那枯败的枝头上,竟已绽放出几点脆弱而鲜嫩的绿意。
我看着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杜鹃,你看,这树枯了那么久,如今,又发芽了。」
是啊,只要还活着,生命便永远有无尽的可能和希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