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经典点滴分享（674） 天下第一奇书——《庄子》

《内篇·人世间》（5）

《人世间》的中心是讨论处世之道，既表述了庄子所主张的处人与自处的人生态度，也揭示出庄子处世的哲学观点。因为篇幅较长，我分为八部分阅读感悟，今天是第一部分。

《人世间》讲了好几个故事，我们即使不去深挖故事里面的意蕴，就是读一读故事本身也是很有意思、很有启发的，毕竟，讲故事、说道理可是庄子最擅长的。

今天，我们学习《人世间》的第五部分，庄子仍然是讲故事，说道理。

原文：

匠石之齐⑴，至于曲辕⑵，见栎社树⑶。其大蔽数千牛，絜之百围⑷；其高临山⑸，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⑹。观者如市，匠伯⑺不顾，遂行不辍。弟子厌观⑻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⑼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⑽，以为柱则蠹⑾，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

解释：

⑴匠石：一个名叫石的木匠。 之：往。

⑵曲辕：地名。

⑶栎[lì]社树：社中的栎树。社，祭祀土地神的地方。

⑷絜[xié]：量度物体周围的长度。围：两臂合抱为一围。

⑸临山：高出山头。

⑹旁：旁枝。

⑺匠伯：指匠石。因匠石为众匠之长，故可称为“匠伯”。⑻厌观：饱看。厌：饱、满足。后作“餍”。

⑼散木：无用之木。

⑽樠[ mán ]：液体渗出。

⑾蠹[dù ]：虫蛀。

译文：

匠人石去齐国，来到曲辕这个地方，看见一棵被世人视为社神的栎树。这棵树的树冠大到可以遮蔽数千头牛，张开双臂量它的树围一百人才能围住它，树木高临山巅，离开地面八十尺才分出旁枝，用它来造船可造十余艘。观赏的人群就像赶集似的涌动，而这位匠人石连看也不看一眼，不停步地往前走。他的徒弟在树旁看了个够，跑着赶上了匠人石，说：“自我拿起刀斧跟随先生，从不曾见这样壮美的树木。可是先生却不肯看一眼，不住脚地往前走，为什么呢？”匠人石回答说：“罢了，不要再说它了！这是一颗什么用处也没有的树，用它做成船定会沉没，用它做棺椁定会很快朽烂，用它做成器皿定会很快损坏，用它做房门定后汁液外渗不合缝，用它做房梁定会被虫蛀蚀。这是不能取材的树，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它才能有如此寿命。”

哈哈！庄子又讲树的故事啦！大家记得不记得，在《逍遥游》里，庄子讲到了一颗大樗树（臭椿），它的树干长了很多大疙瘩，树枝弯弯曲曲，木匠连看都不看它一眼。但是，这棵大树不会遭到刀斧砍伐，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它，所以，它才会没有任何困苦，可尽天年。

今天讲的这棵大栎树，和那棵大樗树一样，匠人根本看不上它，反正它做任何东西都不行，所以才能长得如此硕大，也可以有如此寿命。两棵树表面看起来都是“无用”的，不能取材制作各种东西，但是，事物都是辩证统一的，“无用”的另一面是“有用”，这个“有用”就是它可以免遭砍伐，得享天年。这就是庄子想从事物的“辩证统一”上给我们讲的道理。看看下文庄子还想说什么。

原文：

匠石归，栎社见梦⑿曰：“女⒀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于文木⒁邪？夫柤梨橘柚果蓏⒃之属，实熟则剥⒄，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⒅。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⒆击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⒇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21）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

匠石觉而诊（22）其梦。弟子曰：“趣取无用，则为社何邪？”曰：“密（23）！若无言！彼亦直寄（24）焉，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不为社者，且几有翦（25）乎！且也彼其所保（26）与众异，而以义誉之，不亦远乎！”

解释：

⑿见梦：托梦。

⒀女：汝，你。

⒁ 文木：纹理细密的有用之木。

⒂若：你。

⒃柤[zhā]：蔷薇科山楂、野山楂一类的植物。 果蓏[luǒ ]：在树上生长的叫果，在地上生长的叫蓏。

⒄剥：遭受敲打。

⒅泄：被牵扭。

⒆掊：打击、击破。

⒇几：将近。

（21）而：你。

（22）诊：告。

（23）密：犹言“别作声”。

（24）彼：指栎树。 直：特。

（25）几：岂。 翦：砍伐。

（26）保：谓保全生命之道。

译文：

匠人石回到家里，梦见社树对他说：“你将用什么东西和我相提并论呢？你打算拿可用之木来跟我相比吗？那山楂、梨、橘、柚都属于果树，果实成熟就会被打落在地，打落果实以后树干还会遭受摧残，大的树干被折断，小的枝丫被拽下来。这就是因为它们能结出鲜美的果实才苦了自己一生，所以常常不能终享天年而半途夭折，自身招来了世俗人们的打击，各种事物莫不如此。而且我寻求没有什么用处的办法已经很久很久了，几乎被砍死，这才保全了性命，无用也就成就了我最大的用处。假如我果真有用，还能够获得延年益寿这一最大的用处吗？况且你和我都是‘物’，你这样看待事物怎么可以呢？你不过是几近死亡的没有用处的人，又怎么会真正懂得没有用处的树木呢？”

匠人石醒来后把梦中的情景告诉他的弟子。弟子说：“旨意在于求取无用，那么又做什么社树让世人敬仰呢？”匠人石说：“闭嘴！别说了！它只不过是它的寄托罢了，反而招致不了解自己的人的辱骂和伤害。如果它不做社树的话，它还不是遭到砍伐吗？况且它用来保全自己的办法与众不同，而用常理来了解它，可不就相去太远了吗？”

庄子将这颗大栎树拟人化，让它给匠人石托梦，梦中栎树说的这一番话，无非就是几个意思：一是果树结出鲜美的果树，却遭人摧残，不能终享天年；二是我的“无用”，成就了我的“有用”，那就是终享天年；三是任何事物都是这样，看似“无用”的东西，其实它的另一面就是“有用”；四是你也躲不过这个规律，你本就是个几近死亡的无用之人了，你怎么会真正懂得我这棵无用之树这其中蕴含的道理呢？

看以上的第四点，这个栎树还有点看不上匠人石的意思。其实，匠人石已经完全悟出了“有用”和“无用”的辩证关系，还把这个道理讲给了他的弟子。

但他的弟子却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既然这棵树一心求取无用，为什么还要做社树让人瞻仰呢？这个问题提得好，让人瞻仰不就等于“有用”吗？匠人石马上说：“闭嘴！别说了！”为什么匠人石如此决断地制止了他的弟子呢？其中的深意又有哪些呢？

其一、请你们放尊重点，不要瞎说。这颗栎树才是深悟世间处事之道的“神树”，我昨天还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神树”，说了很多话说他的“无用”。今天，梦醒之后，我才弄清楚这其中的深意。

其二、你只看到事物的表面。栎树被人瞻仰，也只不过是他的寄托罢了。“寄托”这个词怎么讲？就是将理想、希望、感情等放在某人身上或某种事物上。栎树只不过是将它“无用”却“有用”的哲思，通过栎树那巨大的形体表现出来而已。至于说被人瞻仰不瞻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啦！

其三、这个世界，要想保全自己，你就得“无用”和“无为”，不要为了那些个“名利”，费尽心机、殚精竭虑地奋斗、努力，耗尽自己的一生而不得善终。栎树显然悟出了这些道理，所以他经过差点被砍伐的危险，终于长成了一棵“无用”的大树，保全了自己。只不过他深刻地悟到事物之间对立统一的关系，“无用”和“有用”之间是对立的，也是统一的。事物之间只讲“对立”是不行的，必须有和谐的“统一”，而且这个“统一”要在一个适当的范畴内。比如说，那棵大树无用是“无用”，但到了一种极致的“无用”，那他就会被别人当成劈材烧了，而只有在“有用”和“无用”之间找到一种平衡点，就是做一颗社树，才是更好的保护自己的办法。你们心目中只有“是”和“非”两个标准，没有想到“是”和“非”也是相对的，可以互相转化的，其实是可以和谐统一的。

其四、树是如此，人难道不是如此吗？人生存于世，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就是低调、谦逊、大智若愚、无欲无求、不求名不求利，心境宁静、淡泊、安闲，这样可以保你安全无虞，尽享天年。但是，你还得有自己的生存手段，不能一事无成，躺平、摆烂，将“无用”和“无为”做到“极致”，也是不行的。那样，照样会葬送自己。

就像是庄子在《逍遥游》里面说到的那棵“无用”的“大臭椿”树，“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怎么不把它栽种在什么也没有生长的地方，栽种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悠然自得地徘徊于树下，悠游自在地躺卧在大树下。大树不会遭到刀斧砍伐，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去伤害它。虽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可是它哪里又会有什么困苦呢？）”也就是说，就算它再没用，也可以供人乘凉、躺卧、休闲、遐想啊！

从这一点上论，庄子是深谙辩证法的大师！

好，明天继续学习感悟《人世间》第六部分，看看庄子又给我们讲什么故事。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