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龙,下了俩蛋和一个我;她认识蛋,不认识人,遂将我叼出去扔了
发布时间:2025-06-24 17:26 浏览量:2
我娘是条龙,一朝临凡诞下三子——两枚龙卵,一个我。
她衔着龙卵爱不释爪,对着那团粉红血肉却蹙起眉头:"何方孽障,竟敢占我巢穴?"以为我是寄生虫,遂叼出去扔了。
待到夜深人静,她忽忆起当年在人间游历时,曾与两条腿的凡人有过露水情缘。
龙尾一摆,连夜把我从乱葬岗里扒拉出来,胡乱舔了舔沾满泥污的小脸:"罢了罢了,横竖都是亲生的。"
...........
我娘这一生,大抵是食与眠的轮回。
她睡过形形色色的雄性之榻,产卵如撒种,从不俯身孵化,任其自枯自荣。
这一遭却诞下个异类——赤裸的婴孩,手足俱全,啼哭会动。
她忽然慌了神,将我翻来覆去地摆弄,嘴里嘟囔着:
"没利爪,没尖牙,连个护身的壳都没有。"
她突发奇想将我抛向空中,见我垂直坠落时又慌忙接住,"连飞都不会。"
索性我乃娘亲亲生骨肉,纵使她满心困惑,却也明白断不能任由这小不点儿孤零零存活于世。
于是她携我御风而行。
时而将我衔于口中,似衔珍宝;时而把我顶在脑门,如顶明珠。走遍天涯海角,皆携我同行。
纵使化为人形,降临凡间饕餮人间至味,亦不忘将我夹于咯吱窝里。
直至有位老太太颤巍巍伸出枯指,声音发颤问道:"姑娘,你、你咯吱窝里夹的是个甚物?"
娘亲正啃着牛棒骨,含糊应道:"是个娃儿,我生的。"
老太太闻言,险些厥过去。
娘亲这才恍然,原来小人儿不哭并非酣睡,而是快要饿毙了。
关于老太太所言"小人儿须得一个时辰饮一次奶"之事,娘亲满心狐疑:"让你那媳妇多喂些便是,我一顿饱食可抵六十年饥馑。"
老太太深深望了她一眼,径直将她轰出屋去,口中嘟囔:"我说怎地连哺育婴孩都不会,原是个痴傻的。"
在我降世之前,娘亲的龙生两大要务:一为饕餮,二为酣眠。
自打有了我,又添了桩要紧事——四处讨奶。
在她眼中,众生平等,万物无分贵贱。
故而为我去讨奶水,从不拘泥于人乳。
但凡见着有奶水的雌性,抱起我便凑将上去。
幸而娘亲乃龙族,这世间倒也没几个生灵敢拂逆她。
娘亲拎着我,于三界逍遥吃喝整整一载。我也从只会吮吸的无齿稚子,长成了能从龙口夺食的小魔头。门齿尚未萌出,上下四颗犬齿却已森然排布。更扎眼的是额角那对古怪鼓包,初现时娘亲捏了半晌:"这丑物莫非是龙角?"后来鼓包消隐,娘亲方长舒口气:"原是跌出来的肿包。"
眼见我能自啃排骨,娘亲便以为我亦能自行捕食小鱼。遂现出龙形,将我顶在额前,一头扎入汪洋。"吾儿,为娘带你尝海鲜。"我:"咕噜~唔……"娘亲在深海遨游如鱼得水,我在海面浮沉似落叶飘零。她追逐鱼群大快朵颐,我被浪涛裹挟呛得昏天黑地。娘亲生来谙水,字典里素无"溺亡"二字。待发觉我未跟上时,我已仰躺在海面,肚皮朝天。娘亲见我毫无应答,索性将我顶在额前,腾云驾雾直上九霄。
据娘亲回忆,若非有位仙子拦住去路,坚称吾儿命在旦夕,她一口气能直抵玉灵山。"更不至错过那场饕餮盛宴。"每每提及此事,娘亲面上尽是痛惜与愤懑。彼时我年方三岁,未曾领略饕餮盛筵,故而浑不在意。每逢此时,娘亲便会好心提醒:"那仙子不顾阻拦将你夺去,对着你后背猛捶,硬生生把你捶得呕吐。还用手指狠戳你肋骨,害你哭得撕心裂肺。唉,都怪为娘不敌那厮,实在可恨。"闻及自己被打哭的糗事,我终于愤然作色。遂与娘亲同声唾骂那仙人。娘亲满意颔首,便携我上山猎捕野味去了。
酒足饭饱后,娘亲与我蹲踞山巅剔牙。一朵流云掠过眼前,"咻"地卷起劲风,将我掀翻在地。我踉跄爬起尚未站稳,娘亲已叉腰开骂:"何方小儿不长眼?驾云如此迅疾,撞了人还不赔礼?"肇事者自是无动于衷,娘亲一怒之下现出原形腾空而去。龙吟声响彻云霄,转瞬便寻不见娘亲踪迹。空荡山头只剩我这个三寸丁在风中瑟缩。望着娘亲消失的方向,我幽幽叹气——这已非首次被遗忘。唯愿此次娘亲能早些记起我。
惜乎天色阴晴变幻数次,终不见娘亲归来。却见一位衣袂翩跹的仙人飘然而至,托腮凝视我良久,含笑问道:"小娃竟还活着。"好个俊秀仙家!比漫山遍野的繁花还要明艳三分。莫非便是娘亲提及的花仙子?见着他,我脑中闪过此念。躺在地上懵懂望着他,欲起身却浑身乏力。
"难得,龙族素不抚育幼崽,你能随她存活至今实属奇迹。"我蠕动嘴唇却难发声。
他似有所觉,执起我手腕细细把脉。
"果真快要饿毙了。"掌心翻转间,现出一只晶莹玉瓶。
"怎的每回见你都要相救?你这娃娃莫非有甚机缘?"我无心理会絮叨,紧抱他手臂猛灌玉瓶甘露。
清冽、润泽、甜香沁脾。
妙极!
不仅解渴更能充饥。定是仙家至宝。
我咕咚狂饮,他眼中毫无吝色,反倒笑意愈浓。
此人竟比娘亲更为慷慨。
啜饮了他递来的甘霖,我顿觉神清气爽,周身气血如江河奔涌。
当即挥舞着藕节似的小手,绘声绘色地向他讲述那日奇遇:"仙人驾云而来,不慎撞了我娘亲,却弃我不顾仓皇而逃!"
"撞了人竟敢溜走?"他挑眉。
"嗯!"我气鼓鼓地点头。
"这厮着实可恶。"他颔首。
"嗯!!!"我重重点头,仿佛要把满腔义愤都刻进这声应答里。
"令堂尚未归来,小友作何打算?"他轻抚我发顶。
"大蒜?不吃。"我歪着头,一脸嫌弃。
"......"他略显无奈,"我是问,你是想在此等候,还是随我下山?"
思忖良久,我咬着嘴唇:继续等下去只怕要饿肚子,可若就此离去,母亲回来找不到我该如何是好?正踌躇间,灵光乍现,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眼睛亮得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子:"仙长带我去寻娘亲可好?"
"......"他扶额轻叹,似是被我磨得没了法子。
"小娃娃,我如何能带你同行?"他无奈道。
"您可以将我含在口中。"我认真提议。
"贫道并非令堂。"他哭笑不得。
"那让我坐在您头顶如何?"我不死心。
"贫道这颗凡头,可受不起仙童重量。"他摇头。
我细细打量这位仙风道骨的救命恩人——原来他虽是仙人,却也是人身。记忆里母亲化作人形时,不是将我揽在怀中,便是夹在腋下。我眼睛一亮:"那您便学我娘亲,或抱或夹都使得!"
"......"他终是败下阵来,俯身将我轻轻揽入怀中。这般怀抱比之提抱舒适许多,我不由得往他肩头一靠,欢快地踢蹬着小腿。他失笑,手掌轻拍我后背:"这算什么?该说你命大还是我倒霉?小娃娃,莫要乱踢。"
后来我方知晓,这位慈悲为怀的仙长竟是传说中的东华帝君。这位深居简出的天界至尊,三界之中鲜少有人得见真容。关于他的传闻,或言其寿数绵长,或道其战力通天,不过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传言。直到今日,天宫里突然流传起一则新鲜八卦——帝君竟在满世界寻找走失的妻女!
此刻的我正抱着最爱的糖醋排骨大快朵颐,油花沾满了腮帮子,全然不顾旁人侧目。帝君托腮望着我,茶盏在指尖缓缓旋转:"不找娘亲了可好?"
"唔...不行。"我摇头如拨浪鼓。
"为师收你为徒如何?"
"唔...不要。"我又是一连串摇头。
"那座山头,你母亲并未回去过。"他试图晓之以理。
我充耳不闻,继续啃着排骨。
"龙族素来不喜哺育幼崽,她离你而去也是常情,莫要太过执着。"他温声相劝。
我撇了撇嘴,突然仰头大喊:"要娘!要娘!就要娘......"
"好好好,为师继续寻便是。"他无奈妥协。
我立刻收声,指着空空如也的盘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还要排骨。"
"......"他扶额叹息。
自那日被帝君带上天庭,他已推却了南海之约。后因寻母未果,又接连错过了数场法会。这两年间,他抱着我踏遍三界,梵天镜前照过,生死簿上查过,却始终杳无音讯。
"东华啊东华,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明月使摇着蒲扇笑道。
"此话怎讲?"
"这般兴师动众地寻找,若是她尚在仙界,便是只浮游也早被你揪出来了。既寻不见,定是藏身凡尘。"老友一语道破。
"这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凡世茫茫,总不能带着她逐处搜寻。"帝君揉着太阳穴。
"你呀,竟把缘机娘娘的天缘井给忘了。"明月使促狭地眨眼。
我托腮看着他们下棋,正听得入神,帝君突然掷子于枰:"莫不是被缘机纠缠怕了,连这等法宝都避之不及?"
"哈哈,看吧看吧,这回看你求是不求!"明月使拍手称快。
"多谢提醒。"帝君略显尴尬,忽而转向我,"小娃娃,可知天缘井?"
"姐姐,什么是天缘井呀?"我睁大眼睛。
明月使一把将我搂在怀里:"那是缘机娘娘的三口神井。第一口能照见前世今生,第二口可寻血缘至亲,第三口......"她神秘一笑,"能照出你的命定之人哦。"
"命定之人?"我歪着头,"就是长大后骑大马娶我的郎君吗?"
"这丫头,越说越没边了!"帝君白了她一眼,却还是被我拽着衣袖追问,"那...能帮我找到娘亲吗?"
"能能能!"明月使笑得花枝乱颤,"当然能!"
帝君无奈摇头,抱起我便走。
"帝君,还要等多久呀?"我抱着他的腿,眼巴巴望着紧闭的大门。
"缘机娘娘最是心善,片刻便来开门。"他温声安抚。
"哼,原来不是你女儿。"天空突然传来娇嗔。
话音刚落,朱红大门缓缓开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飘然而至,衣袂翩跹间已落在我面前。她斜睨帝君一眼,俯身用纤指轻点我鼻尖:"哪里来的小机灵鬼?几岁啦?"
"姐姐,我五岁了。"我脆生生地答道,全然忘了方才还在闹着要娘亲。
缘机闻言噗嗤一笑,以袖掩唇,眼波流转:"唤我姐姐?小娃娃,论年纪,你该称我为祖宗才是。"
"祖宗在上!"我立刻乖觉地行礼问安。
话音未落,帝君突然伸手捂住我的嘴。与此同时,一道天雷劈落,将缘机劈得焦黑如炭。
"为、为何?难道我连她一句问候都承受不起?"缘机保持着被雷劈的姿势,嘴角不断逸出缕缕黑烟。
帝君耸了耸肩,语气无奈:"天道法则。"
缘机摇头表示不信:"我虽原为鲤鱼之身,却早已跃过龙门,位列仙班。修行至今,除了真龙,何人能有如此威压?"
帝君点头称是。我也跟着点头——虽然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缘机突然抖着嘴唇指向我,眼中噙泪:"这小娃娃...竟是真龙?"
"龙?"我慌忙摆手否认,"祖宗明鉴,我乃凡人,家母才是龙族。"
噼里啪啦一阵电光闪烁,缘机娘娘直接被劈成了蒲公英状。
趁缘机回寝殿梳洗之际,帝君抱着我寻至天缘井畔。
"太好了,马上就能见到娘亲了!"我欢呼道。
帝君却对着三口一模一样的水井犯了难:"究竟是哪一口呢?"
见帝君迟疑不决,我急得在他怀中扭动起来:"娘亲,您在哪口井里呀?"
我扑向中间的水井朝里张望,突然惊叫后退:"啊——井里怎么有只大老虎!"
帝君稳稳扶住我,朗声笑道:"难怪前世如此威猛,当真不错。"
我挣脱帝君跑向另一口井,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既无老虎,也不见娘亲。
我困惑地看看帝君,又望向井中:"奇怪,怎么有两个帝君?外面一个,井里一个。"
"嗯?"帝君疑惑出声。
我突然福至心灵,猛地转身直指帝君:"我前世也是帝君!"
"......"
忽闻环佩叮当,缘机脚步凌乱地冲了过来。她按着我再次望向井中,当帝君绝美的倒影浮现时,缘机颓然跪地:"难怪这井总照不出我的命定之人...原是你本就不属于这三界。"
一阵清风拂过,我又被人按在了水井边。当井中人影显现时,我回头瞥见身旁的帝君:"咦?帝君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说来也怪。自从在缘机处照过水井,帝君便再未展颜。终日黑着脸沉思,我望他一眼,他就揉太阳穴;我冲他一笑,他就捶打脑门,活像被雷劈傻了似的。
我心中了然——帝君这是气疯了。去年他与明月使对弈时,明月使也是这般捶脑门。我问缘由,帝君道:"他赢不了我,气疯了。"
"那帝君为何这般模样?"我学着他的样子握拳捶脑。
帝君有气无力地答:"没什么,最近不太想活了。"
"为何不想活?"
"......许是活得太久,腻了。"
"哦,帝君这是活腻了啊。"
"......"
我对帝君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没多挂心,横竖寻母在即,心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缘机娘娘那第三口井当真神妙非常。我们甫一窥探,便将娘亲的所在瞧得真切——她正舒舒服服地窝在凡尘俗世,怀里揽着个翩翩少年郎,吃酒赏花好不快活。
我恨不能胁生双翼即刻飞去,帝君却道:"凡间法则森严,法力愈高束缚愈重。"纵是他这等神仙,贸然施法也会遭天谴反噬。只得徒步寻访,一步也急不得。
这般跋涉数日,我双腿几欲断折。心头火起,索性叉腰叫板:"不让腾云便罢,好歹抱我两步?"
"不可。"
我气得直跺脚,往日里他可是走到哪抱到哪的,照完天缘井后竟连衣角都摸不着了。"哼,那我更不走了!"我撒腿去够他衣袖,可无论快走慢行,我们之间总保持着丈许距离——近得能嗅到他衣襟上的冷香,远得永远差半步触不到。
我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狠捶脑门。真是气糊涂了!
见我耍赖,帝君也驻足停步,依旧保持着那恰到好处的距离:"莫要自残了。"
"为何?"
"你这脑袋本就不甚灵光,再捶怕要傻了。"
"......"
虽不想变痴,可这口恶气实在难咽。灵机一动扑通躺倒:"不抱我,我就赖着不走了!"
"......"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如潮水漫来。恍惚间似有叹息拂过耳际,紧接着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帝君臂弯的温度依旧让人安心,恍惚间竟要以为回到了往昔。
我迷迷糊糊想放声大笑宣告胜利,却被睡神拽入了黑暗。
"若不愿养,莫要随意丢弃,送至玉灵山自有照拂。"
"有劳仙长跑这一遭。不过我得说清楚,当年并非故意抛弃,只是......呃,忙忘了。"
迷蒙中似有对话飘入耳中。声音熟悉得紧,却听不真切。待我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四仰八叉躺着的娘亲。
"娘亲!"我欢呼着手脚并用扑过去。
"娘亲、娘亲、娘亲......"我像只树袋熊般挂在她身上,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身。终于找到娘亲了!这喜讯定要第一个告诉帝君。
"咦?帝君人呢?"
"你说送你来的那位仙长?"娘亲抻了个懒腰,"他急匆匆走了,我连饭都没留他。"
我愣住了——帝君竟不告而别?这简直难以置信!
"他何时回来?"
日日追问,却如石沉大海。帝君与娘亲一般,说走就走,再无归期。
我长久地陷落在对帝君的思念里,那些日子如同春日里疯长的藤蔓,在心底缠缠绕绕。有时夜半梦回,竟恍惚觉得天宫的琼楼玉宇近在咫尺,恨不能插翅飞去寻他。
可母亲整日沉溺人间烟火,为寻觅街角新开的糕点铺子能绕遍整座城。她总说:"这人间至味,可比天宫的琼浆玉露还要醉人三分。"我啃着桂花糕含糊应和,看着她腮帮鼓成小仓鼠的模样,竟也渐渐将那段与帝君有关的记忆,混着糕点的甜香咽进了岁月深处。
两百六十年光阴流转,按龙族寿数算来,这日正是我成年之期。忽觉脑中如有万千银针攒刺,双手抱头时,竟真摸到两个滚烫的肿块。母亲捻着胡须诊断:"无妨,不过是跌了俩大包。"我瞪圆眼睛:"可我分明连门槛都没跨出去过!"她捻着下巴思索:"许是撞着了?"话音未落,我的牙齿已开始咯咯作响,指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尖。
待到额间肿得像发酵的面团,母亲突然一拍大腿:"妙哉!吾儿这是要化龙了!"我愣在当场:"变...聋?"她笑得前仰后合:"傻孩子,是真龙之身!你瞧这含笑的凤目,微翘的嘴角——当年是谁抱着你在云雾里穿行,害得为娘找了整整两百年?"
我努力回想那段混沌岁月,记忆里确实有个身影踏月而来,衣袂飘摇间云雾自开。含笑的眼眸似星河倒映,微勾的嘴角如春风拂柳。原来那些年不是梦,是真有位美人儿抱着我走过山河万里。
待我终于能随心幻化人形,第一件事便是去寻那位神医。药铺门前,小伙计阿飞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可是来瞻仰我家顾大夫的绝世容颜?"我望着他清秀的面庞直叹气:"这哪算漂亮..."话音未落,门帘轻扬,熟悉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帝君?"我脱口而出。那双含笑的凤目蓦然与记忆重叠,微翘的嘴角依旧似春风醉人。东华帝君执起我的手轻叹:"小丫头,当年在凡间捡到你时,可没想到你会变成这般模样。"他指尖拂过我额间龙鳞,凉意沁入心脾。
"顾大夫!"阿飞突然窜出来插科打诨:"知府家的小姐又病啦?"我这才明白那些"偶遇"原是算计。眼珠一转便计上心来:"实不相瞒,是我娘病得厉害!"说着指向门外——母亲正单手举起壮汉当骰盅,满堂喝彩声中,阿飞默默在病历上写下三个大字:神 经 病。
想找顾子辰果然还是得求诊,连着几天没见到的人,今天居然亲自送上门。
“龙姑娘,令堂呢?”
“出去玩了。”
我边说边倒茶,他却连坐也不坐,转身就走。
“哎,帝君等一下!”
“龙姑娘,鄙人姓顾,不是你口中的那位帝君。”
“是是是,我口误了,顾大夫,叫你顾大夫成吗?”
顾子辰眉头紧锁,不悦道:
“令堂既不在,看病的事便改日吧。”
我看他还是要走,忙说我自己也有病。
顾子辰看向我,一副狐疑的样子。
“真的,我最近可不舒服了,需要顾大夫帮着看看。”
“是吗?哪不舒服?”
“我……哪哪都不舒服!”
“龙姑娘,不要再给我添乱了……”
“添什么乱?我又不是不出诊金。
“再说了,你一个大夫,还能见死不救吗?”
顾子辰说不过我,终于坐下了。
“嘻嘻,顾大夫好!顾大夫喝茶!”
我恭恭敬敬地给顾子辰递上一杯茶,他却不接,只道:
“既是身体不适,那就先诊脉吧。”
完了。
要是诊出我装病,岂不是要生我气?
我有些胆怯,虽然他总说自己不是帝君,可是通身气派却一点没比帝君少。
目光柔和却暗藏威压。
我根本没法抵抗,乖乖把手放在脉枕上了。
顾子辰指尖在我手腕压来压去,我趁机在脑海里疯狂组织词汇。
等他揭穿我伎俩时,我究竟是嘴硬到底,还是坦诚认错?
好纠结。
偷瞄一眼顾子辰,意外发现他的表情竟比我还纠结。
“顾大夫,你怎么了?”
“龙姑娘稍候。”
顾子辰转身从他那个小箱子里抽出一本医书,当着我的面速速翻阅起来。
“不是,你不是神医吗?怎么还带现学的?”
我眼珠子一转,一时来了底气。
看他这样子,想必也拆穿不了我。
哪料他翻完医书,面色凝重,红唇轻启,给了我致命一击。
“龙姑娘,你不是人。”
我拍案而起。
“大家都是体面人,骂街作甚?”
我指着顾子辰,义愤填膺;顾子辰看着我,沉静如水。
我二人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直到大街上传来骚动,人群惊恐奔走。
“龙!龙!是龙啊!”
我浑身一震。
怎么发现的?
我才化龙多久啊,这就露馅了?
当我再看向顾子辰时,他已经迅速跑向门口了。
我跟上去,发现街道上的百姓都跑乱套了。
“快去看看,护城河里有条龙,比这条街还要大!”
“别去,快躲起来,龙会吃人的!”
有人去看热闹,有人四处躲藏。
我猛捶脑门。
这货绝对是我娘了。
我幼时她也在人间现过原形,闹得个人仰马翻。
酒醒之后羞愧难当,叼着我趁夜逃去青丘,跟一群狐狸做了百年邻居。
这回又是怎么个事呢?
我得去看看。
“龙姑娘,你要去哪?”
“我去看看我娘……”
面对顾子辰困惑的眼神,我急速改口道:
“我去看看我娘,她成天好热闹,万一被龙伤到就不好了。”
我急急奔向护城河,没想到顾子辰竟也跟了来。
我顾不了许多,远远地就看见我娘在河里翻腾。
就跟身上长虱子似的,把好好的河水搅得浑浊不堪,附近树木庄稼,大都遭了殃。
我娘毫不在意,打着饱嗝,酒气冲天。
我欲走近些,却被顾子辰一把拉住。
“危险。”
“呃……其实真龙是很正派的,不会轻易伤人。”
“你怎么知道?”
“我娘说的。”
这是实话。
“即便真龙无心伤人又怎样?如此庞然大物,随意接近,总归危险。”
他拦着不让靠近,我只好高声呼唤。
“别再折腾了,快回去吧!”
我喊了几遍,我娘终于留意到我。
我朝她挥手,让她离开。
她却摇摆着身体朝我靠近,甚至试图爬上岸。
真是醉到姥姥家了!
“不好,快走。”
顾子辰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拉起就跑。
我回头看一眼我娘,见我被人拖走,她似乎怒了,突然腾空飞起,直冲我们扑来。
我知道,她的目标是顾子辰。
但顾子辰不知道,危急关头他竟一把将我压在身下,想以身护我。
我大喊:
“别过来!”
我娘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张嘴就把顾子辰从我身上叼起,扔了出去。
顾子辰当场就摔晕过去了。
完了完了。
“娘,你清醒一点,这是人间,你别再闹了!”
听到人间两个字,我娘眼神貌似清澈了些。
我趁机再劝道:
“你喜欢的张郎搞不好也在看着你呢。”
我娘眼神大惊。
巨大的龙头开始四处张望。
“别找了,赶紧躲起来才是!”
庞然大龙突然连飞都不会了,一几一几的迅速爬进护城河里,再也没露头。
顾家医馆里,阿飞正在给顾子辰诊治。
所幸摔伤不重,吃几服药,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趴在顾子辰床前,感到万分不解。
他这么脆弱,难道真的不是帝君?
可是,除了没有仙气,他跟帝君明明没有任何区别啊。
不过这都没关系,他是谁都好,只要他开心。
“龙姑娘,快跑。”
顾子辰昏迷不醒,口中时不时冒出几句梦话。
不是让我小心,就是让我快跑。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简直羞愧难当。
都是被我连累的。
他不怨恨我就算了,还这样念着我。
真是一个大好人。
门外突然传来吵嚷声,我侧耳听了会,原来是知府的小女儿过来了。
阿飞一直委婉阻拦。
“小姐,顾大夫此刻不宜见客,还望小姐体谅。”
“阿飞放心,我家小姐是来关心顾公子的,不会耽误顾公子休息的。”
“哎,别、别进去……”
阿飞声音戛然而止,房门应声而开。
“顾公子——”
粉衣粉裙,粉面桃花,好漂亮的小姑娘。
我坐在床边,看着这个总是“生病”的粉小姐,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身侧的小丫鬟便急吼吼喊道:
“你就是那个招惹坠龙的女人?顾公子就是为了救你,才被坠龙所伤对不对?”
我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我正搁这内疚呢。
粉小姐闻言,一张小脸泫然欲泣,身影竟有些站立不稳。
“你少得意,你以为顾公子救了你便是喜欢你,便会娶你了?痴心妄想!”
什么东西?
为什么要喜欢我,为什么要娶我?
“我没让他喜欢我,也没让他娶我啊。”
“你当真不想嫁给顾公子?”
这段时日,我虽天天去缠顾子辰,满脑子都是顾子辰,可我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于是我坦诚地摇头。
“顾大夫醒了!”阿飞惊喜地喊道。
我连忙回头。
“咦?顾大夫你脸怎么这么黑?”
刚才不还苍白得很?
“阿飞,送客。”
顾子辰一声令下,阿飞跟得了圣旨似的,毫不留情地将我们全都轰了出来。
粉小姐当场落泪,掩面离去。
她的丫鬟骂骂咧咧,到底没把阿飞怎么样。
我临走前朝里喊了一声。
“顾大夫,我明天再来看你。”
然后我连吃三天闭门羹。
我娘出言指点,说道:
“男人嘛,多数时候是要哄的。
“你下次去找他,不要空手去,带上一些他喜爱之物,他一高兴,别说见面了,亲个嘴儿都没问题。”
我点点头,还想再请教几句。
我娘却摆摆手,道:
“吾儿自去摸索,为娘要去听孟郎唱戏。”
“不是张郎吗?”
“张郎明日再约。”
我拱拱手,受教了。
我找阿飞打听到,顾子辰一直想去剑锋山挖一些野山参,只是山势陡峭,很难攀登。
“龙姑娘,你若对顾大夫有意,就抓点紧吧。”
“什么意思?”
“知府大人似乎拗不过那位小姐,前两天竟不顾门第之见,托人来问顾大夫八字了。”
“这么说,那位粉小姐,就要嫁给顾大夫了?”
阿飞急得跺脚,连连道:
“不不不,知府大人若真的提了亲,顾大夫定会拒绝,我只怕到时候他得罪了知府,再没好日子过了。”
“你确定顾大夫会拒绝?”
“当然,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他留意过女色。
“唯独只有第一次见你时,那眼神直愣愣的,跟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
“结果你左一句『帝君』,右一句『帝君』,硬生生把他那点苗头给按回去了。”
“呃……”
剑锋山山如其名,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直插云霄。
对于以前的我来说,也许很难攀登,但是现在——
我卡树杈上了。
以龙的形态。
娘呐,化龙后咋还行动不能自如了呢?
我的四肢像是未驯化的野兽,各有各的去处。
我一通挣扎未果,想换回人形却也是不成。
或许因为此山极为陡峭凶险,我一条龙卡在这里一天一夜,竟也无人发现。
慢慢的,我作为人的意识逐渐消散,我好像忘了我曾经是人。
就在我试图张嘴去咬路过的野兔时,远处传来顾子辰的呼喊声。
“龙姑娘——”
人的意识有刹那的回笼,我怕他撞见,一时情急,“嘭”的一声变回了人。
随后头脑发昏,晕得不行。
“我在这里——”
我大声回应完,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座山定有古怪,山上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和我拉扯。
我体内龙的特征疯狂躁动,几乎压制不住。
“龙姑娘!”
顾子辰一脸泥泞地朝我爬过来,他动作慌乱,神色紧张,完全失了往日的沉静。
我同他笑,同他问好,他瞬间红了眼眶。
“龙姑娘不怕,我来了。”
顾子辰将我扶起,我虚弱无力,只能靠在他怀里。
“都怪我,不该对你闭门不见,要不然,你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他边说边查看我的身体,当他轻轻拉开我的袖子,我心下一震——
龙鳞!
我明明努力维持住人形,怎么还会有这么多龙鳞?
“我听祖辈说,这座山会让异族现形,还会扰乱异族精力。
“不过不要紧,只要离远些就会自愈。
“龙姑娘,你别害怕,我带你下去就好了。”
“顾大夫,你不害怕吗?”
“我怕什么?”
“我不是人。”
“你的脉象早就告诉我了。”
顾子辰轻笑,弯腰背起我,回忆道:
“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这样美丽灵动的女孩,一定不属于人间。”
美丽灵动?
我看看自己满胳膊的鳞片和尖锐的指甲,又摸摸额上的犄角。
顿时悲从心来。
“可是现在变丑了。”
“不丑,我虽没见过别的妖,但你这样的,一定是最美的。”
我“哈哈”一笑,又赶紧憋住。
差点失控化龙。
我们终于下了山,坐在大树下休息。
看着脸上脏兮兮且衣衫凌乱的顾大夫,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真是可惜,如果我挖到野山参就好了。”
“无妨,我店里的野山参够用很久。”
原来阿飞把我想送他野山参的事情也说了。
“那不一样啊,我娘说了,如果我送你礼物,你一高兴,不但会跟我见面,还会跟我亲嘴儿。”
“……”
“咦?顾大夫,你脸怎么这么红?”
“龙姑娘,不、不要胡说。”
“不对吗?如果我送你野山参,你不跟我亲……唔!”
顾子辰一把捂住我的嘴,我体力尚未恢复,只能老实闭嘴。
“你什么都不必送我。”
他看着我,手掌松开我的嘴巴却又捂向我的眼睛。
一片黑暗中,我感觉到他的靠近。
随即唇舌陷入一片柔软。
他很香。
我沉醉其中。
我娘知道我要嫁给顾子辰时,表情十分困惑。
“嫁给他?这样你以后不就只能亲他一个?”
“是的。”
“那你遇见更好看的雄性怎么办?你同时喜欢三个雄性怎么办?”
我想了一下,我觉得我肯定不会喜欢除了顾子辰以外的任何雄性了。
“娘,我只要他一个。”
“……”
我娘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
成亲当天,顾子辰骑着高大白马款款而来。
他一袭红衣气质卓绝,引得百姓欢呼阵阵。
我以扇遮面,兴奋地上了花轿。
人生短短,没关系,我会陪他走完。
正文完
番外一:明月使。
奇了怪了。
那个与天地同寿的东华帝君,最近开始寻摸继承人了。
像他那样级别的神仙,天地间一共也没剩几个,哪里是轻易能找到继承人的呢?
帝君的天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肩负的。
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他兢兢业业找了几百年,还真让他给找着了。
“你把帝君的位置让出去作甚?”我问。
“不想干了。”
我揉揉耳朵,大概率是我听岔了,一生无欲无求冷静淡然的神仙,有情绪了?
“为什么?”
“腻了。”
“那你退位后打算如何?”
“羽化。”
我一口茶汤尽皆喷出,以为自己又听岔了。
“为、为什么?”
“嗯——大概是,活腻了吧。”
东华没有开玩笑。
他很认真地做着羽化的准备。
他是真的要离开了。
虽说活到他这个岁数,修到他这个级别,如果还堪不破生死才叫奇怪。
但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也没发生什么值得他去羽化的事情啊?
直到我见到了缘机娘娘,我二人把时间线一合计,才总算搞清楚状况。
命定之缘不可破,他这是在逃避情缘也!
我抚掌而乐。
女色当真如此可怕?
吓得东华宁愿羽化?
难道在永无止境的生命里,有个人能携手共舞一段,不是值得庆幸的事吗?
或许是我年轻,修炼不够。
我与东华相识不过千年,和他做忘年交至今,还没到能够坦然目送他羽化的境界。
我舍不得他。
缘机更是。
于是我俩一拍即合,背着他,搞个大的。
不就是一段情缘吗?
上界下凡去历情劫的仙人还少吗?
一去一回不过百年。
快得很。
仗着东华对我的信任,还有缘机借来的上古神器。
我们终于在他羽化前捷足先登,一通施法将他的元神送入凡世。
凡世万千,至于他是不是和小女娃同处一世,随缘。
至于他会不会和小女娃相遇,随缘。
至于他俩究竟能不能谱写一段情缘,那就更随缘了。
多年后,东华的肉身恢复神识。
我便知凡间那个已然归西。
这些年,我早就做好了被他训斥责罚的准备,结果他睁开眼后,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要下凡。
“下凡作甚?”
情缘已了,至此二人不再受天命约束了啊。
“接我夫人。”
“啊?”
番外二:龙龙。
我夫君上午埋的,下午就回来了。
我哭丧的眼泪还没擦干。
“子辰?”
“龙儿。”
真的是他!
我惊喜无比,一头扑进他怀里。
“顾子辰,你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龙儿,我回来了,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我们紧紧相拥,吻得难舍难分。
几声咳嗽不合时宜地响起。
我看向来人,一个是长身玉立的俊美男子,一个是娇艳动人的漂亮姐姐。
我挠挠头,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完全想不起在哪见过他们。
“东华,对不住啊,我们实在是好奇,这才忍不住跟过来,不是有意偷看的。”
我听见这句称呼,两眼一瞪,看向顾子辰。
“东华?他叫你东华?你是东华帝君对吗?”
“是。”
“那我叫你东华帝君时,你为什么死不承认?”
“龙儿,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那时候确实只是顾子辰。”
我看着他眼里尽是小心翼翼之色,似乎很怕我会因为这件事生气。
就像嫁给他这些年,他总舍不得我皱眉,所以永远耐心地哄着我。
这样的人,我又哪里舍得让他忧心呢?
“我不生气啊,你叫什么都可以,不管你叫什么,反正都是我的男人。”
“吾儿莫要伤心,为娘给你找了一些相当不错的男人,比你那死去的夫君不差几分……”
我娘的声音戛然而止。
见到东华的那一刻,她眼睛眨巴好几下,这才敢认。
“女婿?你不是已经埋下了吗?”
“岳母大人,我回来了,就不劳您给龙儿找新的男人了。”
东华的话隐约有些咬牙切齿。
他一向不喜我娘的男女感情观,生怕我会被娘亲传染。
对我娘,他一直防范得很。
我娘摆摆手,浑不在意。
“不要就算了。”
她转身欲走,这才发现院子里还有别人。
“哎?这有位美女,看着有点眼熟?”
美女连忙下跪磕头,道:
“小女缘机,拜见真龙大人。”
我娘却转向男子,问道:
“你是玉灵山的明月使吧?我曾经在饕餮盛宴上见过你。”
男子鞠躬拜见,随后恭敬回道:
“回真龙大人,正是在下。”
我娘咂咂嘴,有些遗憾道:
“那么好的宴会,八百年才办一次,真是令人不爽。”
“既是真龙大人提点,在下这就传令,这一次的饕餮盛宴,定尽快办理。”
我娘一高兴,恨不得当场认明月使当干儿子。
临走时,我娘扶起缘机,拍拍她的肩膀道:
“想起你了小缘机,这些年在天上混得不错嘛。”
“缘机惶恐,一切皆仰仗真龙大人庇佑。”
“好说好说。”
我娘挥挥手,带着一众美男,浩浩荡荡离开了。
我不知道她这次离开,隔多久才会想起我,忙追过去喊道:
“娘,顾子辰就是东华帝君,你没认错!”
“知道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