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离家出走

72岁的陈青龙陈教授离家出走了。

老伴宋清不但不着急，反而说，走了好，走了清静。

还下令儿子女儿不许去找陈青龙，就让他在外面待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1

这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陈教授去过去上班的师大转转。

走在绿树成荫的校园里，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为了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去了图书馆。

老陈这个人是个书虫，一旦进了图书馆，不到闭馆，是绝不会出来的。

这是老陈的特点。

老陈出来遛弯的时候，身上带着宋清的任务。

买一瓶老抽带回去，妻子在家给他炖猪脚。

进了图书馆的老陈可就把买酱油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宋清在家洗洗涮涮，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得井然有序干净整洁。

陈青龙是华东师大的博士生导师也是天体物理专业的教授。

他的妻子却只是一个环卫工人出身的女子。

宋清勤快能干，穿着朴素。

他们的结合既不是郎才女貌也不是才子佳人。

他们的结合顶多算父母包办。

陈青龙读高中的时候，得了脑膜炎。

那时候没有特效药，治疗许久，也不见好。

医生还说，恐怕会留下后遗症，人可能会变得呆傻。

这样的诊断，可吓坏了陈青龙的母亲。

老太太整天掉眼泪，好好的一个孩子，就因为一场病，就成了呆子傻子。

长大了可怎么娶媳妇呀？

宋清家和陈青龙家是东西院邻居。

他们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

小时候，宋清整天追在陈青龙的屁股后头跑。

宋清的母亲看着青龙妈妈哭得伤心，就提出，等宋清长大后，给青龙当媳妇。

青龙妈一听满心欢喜，不用担心，青龙长大娶不到媳妇了。

就这样，宋清和陈青龙定了亲。

一年后，陈青龙的脑膜炎痊愈了，而且，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不仅病好了，他还考上了华东师范大学。

可谓双喜临门。

宋家见到未来女婿如此有出息，担心夜长梦多，就提出让陈青龙和宋清完婚。

2

陈家父母并不反对，他们很喜欢宋清。

那时的宋清才19岁，长得眉清目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又长又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仿佛那对如晨星一样明亮的眼睛会说话。

宋清皮肤光洁白皙，白里透红。

论说长相宋清当年是风荷街道数一数二的美人。

可是这个美人学习成绩不好，读完初中就不上学了。

宋清18岁那年，家里托关系把她送到纺织厂上班。

19岁的宋清就和同样19岁的陈青龙结婚了。

宋清继续在厂里上班，三班倒，周日休息一天。

陈青龙去读大学，周日回家和宋清团聚。

起初一切都很美好。

在陈青龙大四那年，因为学习成绩优异，他被保送读研。

原本这是件好事。

可是宋清很不开心。

原本初中学历的她就觉得自己配不上大学本科学历的陈青龙。

如今青龙有读研究生的机会，他们之间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宋清已经23岁，对婚姻危机已经提前有所预知。

她反对陈青龙读研究生，希望他早点毕业工作。

而且，他们已经结婚4年，一直没有要孩子，也是在等陈青龙毕业能赚钱养家。

夫妻俩一直柔情蜜意蜜里调油的状态，因为陈青龙到底要不要读研而打破了。

陈青龙当然希望自己去读研究生，他还想读博士。

未来毕业更想留在师大当老师。

这是陈青龙的梦想。

这个梦想，他从不敢跟宋清提起，担心的就是妻子的反对。

宋清的母亲给女儿支招，不怕青龙学历高，夫妻俩差距大。

让宋清抓紧时间给青龙生下孩子，有了孩子的牵绊，就算青龙是孙猴子也翻不出宋清的五指山。

就这样，宋清略施小计，成功让自己怀孕，而且怀了双胞胎。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3

宋清生下陈青龙的一对双胞胎儿女，全家人都喜不自胜。

陈青龙可谓人生赢家，读了研究生，妻子为他生下一儿一女。

就在宋清觉得自己坐稳陈青龙妻子的位置时，一个女孩走进了陈青龙的生活。

读研的陈青龙还和读本科的时候一样，只有周日才回家和妻子孩子团聚。

平时都是住在学校的研究生宿舍。

24岁的陈青龙意气风发帅气迷人。

一米八五的大高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棕色皮鞋。

怀里总抱着厚厚的书，出入宿舍楼教室和图书馆。

他早就被一个叫米雪的女孩注意。

米雪是师大文学系的学生，也在读研，和陈青龙是同一届。

在图书馆米雪故意接近陈青龙。

有的时候，坐在陈青龙的旁边看书。

有的时候，陈青龙去书架找书，米雪也随着他去找书。

陈青龙虽然所学专业和米雪不同，但是，他也同样深爱文学。

所以，选修的专业就是现代文学。

米雪在书架上看到一本《明代文学发展史》刚要去拿。

她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手指。

陈青龙也想看这本书。

陈青龙在书架这边拿下来那本书，看到书架对面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失落地看着他。

陈青龙一下子明白了，把手中的书递过来说：

“你先看，你看完了，借给我看看！”

米雪绕过书架，走到陈青龙的跟前，接过那本书。

伸手跟他握手道：

“你好！我叫米雪！”

陈青龙和她握手说：“你好！我叫陈青龙！”

因为一本书，米雪和陈青龙展开了交集。

他们经常一起出入图书馆和自习室。

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是情侣。

陈青龙对米雪产生了好感。

米雪更是如此。

但是，两个人谁也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就这样出双入对着，就这样相互陪伴着。

4

一转眼，陈青龙研二的时候，获得保博的机会。

米雪在家人的安排下要去国外留学。

分别的前一晚，米雪说出那句埋藏心底许久的话：

“青龙，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等我回国，我想嫁给你！”

陈青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米雪对他用情至深到这样的程度。

他想到了在家上班照顾孩子的宋清。

他深知自己和米雪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他和米雪之间不会有未来。

陈青龙流下眼泪说：

“米雪，对不起，我不能许你未来。

我结婚了，我有老婆孩子。”

米雪竟然冲过来一把抱住陈青龙哭着说：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我不在乎。

你可以离婚，我不在乎你是二婚！”

陈青龙的心被米雪搅得七上八下。

离婚谈何容易？

陈宋两家是多年世交，再说，当年宋清母亲把女儿许给陈家的时候，陈青龙还是个脑膜炎患者，而且是被医生诊断可能成为傻子或者呆子的人。

如今他的病好了，读了研究生，就抛弃给他生儿育女的结发之妻，陈青龙不敢。

他害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可是，他和米雪有很多共同话题，两个人未来的社会地位和收入也奇虎相当。

陈青龙在米雪和宋清之间摇摆，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米雪没有逼陈青龙，分开的前一夜，她搂着青龙说：

“青龙，我不着急你做出决定。

我出国留学还要三年时间，你仔细考虑清楚。

如果你和妻子离婚，三年后我学成归国咱们结婚。

如果你放不下妻儿，我也无怨无悔，我曾经获得过你给我的爱。”

那一晚米雪把全部温柔都给了陈青龙。

第二天米雪和陈青龙就分开了。

陈青龙继续在师大读博士，米雪去英国留学。

5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米雪再也没有回国。

陈青龙自然也就不必和宋清离婚。

他们虽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宋清只知道照顾好陈青龙。

给他洗衣服做饭收拾房间，陈青龙病了，她带他去医院看病，病床前伺候他。

陈青龙累了，她给他端水帮他洗脚，给他做肩颈按摩。

宋清自知自己无论从学历还是工作抑或是收入都配不上陈青龙。

以她的条件能嫁给大学教授，全家人都该烧高香。

哪怕很多年后，在整理陈青龙的东西的时候，看到过米雪从英国寄来的信件。

她内心翻江倒海表面平静如水。

她知道，自己的竞争对手实力强大，她根本不是对手。

只要她睁只眼闭只眼，对陈青龙的过往不去追究，他们的日子就还能继续安稳地过下去。

正是宋清的隐忍智慧，让陈青龙更加不敢和她提出离婚。

宋清一直做好自己妻子的本分，对陈青龙的工作收入人情交往从不过问。

宋清不掌管家里财政大权，陈青龙挣得钱陈青龙管理。

宋清挣的钱，她自己管理。

陈青龙每个月按时给宋清家用的钱。

夫妻俩默契配合，多年下来，从来没有因为钱财发生过矛盾。

陈青龙和宋清的生活虽然如白开水一样平淡，但是，却很安稳。

一双儿女渐渐长大，纷纷考上了华东师大，儿子学了天体物理专业，将来要继承父亲的衣钵。

女儿考上了现代文学专业。

很快两个孩子都工作了，儿子进了研究所，女儿留校当了老师。

陈青龙和宋清也渐渐老了。

陈青龙去师大图书馆的那晚，一个穿着时尚的老太太来敲他家的门。

宋清身穿灰色T恤衫米白色七分短裤，身上挂着粉色围裙在厨房开始给老陈煮猪脚。

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走出厨房，来到门口，打开房门。

6

“你是？你找谁？”

来敲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米雪。

她微笑回答：

“您好！这里是陈青龙教授的家吗？我是他的同学，我叫米雪！”

宋清仔细辨认眼前这个看着有些熟悉的脸庞。

米雪曾经给陈青龙寄过在英国读书时期的照片。

虽然米雪也老了，满头白发，但是她现在的模样和年轻时仍然很像。

宋清终于看到情敌了，都几十年过去了，她还没放下陈青龙。

如今又找上门，宋清气不打一处来。

双手叉腰道：

“你找陈青龙什么事？”

米雪上下打量宋清，从穿着打扮，她把她误认为是家里的保姆。

“阿姨，麻烦你请陈教授出来和我说话！”

宋清听米雪叫她阿姨，自然明白，她把她当成陈家的保姆了，更加生气。

“陈青龙不在家，你改天再来吧！”

说完就要关闭房门，就在这时，米雪从背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宋清道：

“这是我给陈教授的信，麻烦你帮我转交，谢谢！”

宋清一把扯过信封，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米雪连进门坐下喝口茶的机会，宋清都没给。

不管怎么说，米雪是陈教授的同学，不管过去他们怎么样，客人上门，理应礼貌招待。

宋清可好，直接将人家拒之门外。

陈青龙回来之后，宋清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看来这么多年，老陈和米雪一直保持联系。

气得宋清抱已经放在清水里煮上的猪脚全都倒进垃圾桶。

老陈回来，两只手里又抱着厚厚一摞书，没有买酱油。

宋清故意拿没买酱油找茬，和老陈开战。

老陈自知理亏，一个劲儿地赔不是，还说，他可以现在出去买。

在出门的时候，老陈看到了纸篓里米雪的信。

那封米白色的信封被宋清撕成几块，其中一块上写着米雪的名字。

7

那熟悉的字迹，让陈青龙一眼认出是米雪的字迹。

他一个箭步冲到垃圾桶跟前，慌乱拾起被撕碎的信封和信纸。

陈青龙双手哆嗦看完被撕坏的信，颤抖的声音质问：

“宋清，这封信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米雪来过？”

宋清紧闭嘴唇，就是不回答。

她双臂抱胸，胸脯起伏，红着眼睛看着窗外。

几经追问，宋清才告诉他，米雪来找过他，而且，她没让她进屋。

陈青龙和宋清过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大声和她说过话。

宋清此举一下子激怒了陈青龙，老陈和宋清大吵了一架。

老陈愤怒宋清不懂待客之道。

老陈愤怒米雪回国来看她，都走到他的家门口，连进门都没有进来。

老陈这么多年，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会想起米雪。

他肚子里有一肚子的话，要和米雪说。

第二天，他按照信里的地址，去见米雪。

宋清尾随陈青龙，想要一看究竟。

米雪下次见到陈青龙，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抱头痛哭。

宋清见状冲过去，一把推开米雪，抬手就给陈青龙两记耳光。

打完人，宋清哭着跑回家。

那天下午，陈青龙回家，收拾行李，从家里搬走了。

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气头上的宋清在家跳脚叫嚣着：

“出了这个门，你就再也别回来。

有本事你就去和你的情人过。”

陈青龙默默地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

离家出走很多天，他的孩子们坐不住了，哀求妈妈同意报警。

宋清仍然歇斯底里地叫喊：

“有本事就再也别回这个家！”

一个月后，宋清收到法院传票，陈青龙提出离婚。

在情缘酒店的客房里，米雪和陈青龙相对而坐。

她泪眼蒙眬地说：

“我来晚了，我们已经年过古稀了，你还愿意娶我吗？”

8

陈青龙泣不成声点头道：

“是我太胆小，是我太懦弱，蹉跎的时光。

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会在我们年轻的时候，追到国外，去向你求婚！”

本短篇小说，为虚构创作，内容为版权方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