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要娶别人,我如当初谢他那般明媚,收下和离书:祝君得偿所愿

发布时间:2025-06-28 15:00  浏览量:2

我嫁给沈川清时,他是个人人喊打的傻子,拱着鸡窝头与我说:

「娘子,你永远不要离开川川,好不好?」

后来,他不傻了,却给了我一封和离书,他说他要娶别人了。

1.

沈川清神志恢复了清明。

阖府上下皆沉浸在喜气中。

我踏入前厅时,婆母紧紧攥住了我的腕子。

「心肝儿,可算盼到拨云见日这天了。」她哽咽着拭泪。

上首老太君望着儿媳泛红的眼眶,自己也掏出绢帕按了按眼角。

「正是呢,这三载春秋,倒叫我们初儿受委屈了。」

我顺着众人目光望去,见沈川清立在回廊阴影处。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他肩头,为那袭月白锦袍镀上金边。

颀长身形如松柏挺立,羊脂玉佩悬在腰间轻晃,眉如远山含黛,眸似寒潭映月。

往日痴傻模样荡然无存,此刻清俊面容上尽是疏离之色。

2

他朝我颔首,语调淡漠:「宋姑娘。」

清泉般的嗓音却似利刃,将这片刻温情割得粉碎。

老太君执起龙头杖轻敲他肩头:「胡乱唤什么?这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男子漫不经心拂去衣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径自落座紫檀圈椅:「不过是祖母与母亲择的媳妇,想来宋姑娘也更中意这般生分的称呼。」

本该其乐融融的厅堂,因这番话骤然凝滞。

婆母与老太君沉下脸,目光如刀剜向那负手而立的身影。

我强撑笑意,执箸为二位长辈布菜:「祖母、母亲,尝尝这道蟹粉狮子头。」

当银箸夹着蜜汁莲藕递到沈川清面前时,却被他横生的象牙箸拦住去路。

「沈某素不喜藕节。」

冷冰冰的话语仿若数九寒天的冰棱,直直刺入人心。

3

我执箸的手微颤,勉强维持着体面:「是妾身思虑不周。」

「无妨。」他拾起公筷,径自夹了远处那碟八宝野鸭,举止优雅得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

整顿午膳,婆母与老太君只说得三两句话。

直至仆从通传苏云儿求见,老太君猛地掷箸于案:「沈川清!你还要将这等污糟人引进门?」

苏云儿其人,我是嫁入沈家后方才知晓。

这女子原是沈川清年少时的青梅竹马,更曾与他有过婚约。奈何晔北一役,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坠马成痴,苏家便急吼吼撕了婚书。

当年退亲闹得满城风雨,苏老爷指着老太君鼻尖叫骂:「沈家男儿皆战死沙场,只剩个痴儿守着偌大家业,也配玷污我家云儿?」

「这是川清自己相中的正妻。」

暖阁内炭火噼啪作响,沈川清话音未落,便见一抹鹅黄身影袅袅婷婷而入。

云鬓花颜,满头珠翠随着步摇轻晃。那女子屈膝见礼,眼角眉梢皆是风情:「云儿给老太君、夫人请安。」

4

老太君掀帘而去,震得珠帘叮当作响。

我行至游廊时,正听见身后传来娇滴滴的抽泣:「川哥哥,老太君与夫人定是厌弃云儿出身……还有宋姑娘方才那般疾言厉色,可是嫌弃云儿曾沦落风尘?」

女子倚在沈川清怀中,眸中闪着精光,红唇勾起讥诮弧度。

「云儿莫怕,我既应允要娶你为妻,纵使举世反对亦不改初衷。」沈川清轻抚她鬓发,眸中尽是缱绻。

「四少爷这是大好了?奴婢倒觉得比往日更糊涂了。」

南桥上,婢女清儿望着结冰的湖面喃喃。

我望着冰层下隐约可见的游鱼,喉间泛起酸涩。

是啊,他确是清醒了。

可往昔那个会在数九寒天凿冰捕鱼,只因婢女随口提了句「少夫人爱喝鲫鱼汤」的痴儿;那个雷雨夜会赤足奔来,用滚烫掌心捂住我耳朵,呢喃着「娘子莫怕,川川护着你」的少年,终究是回不来了。

……

5.

夜幕低垂。

窗棂外的素月被寒霜裹了层薄纱,朦胧得瞧不真切。

沈川清推门而入时,带进一缕刺骨夜风。

"是祖母逼迫我前来的。"他立在门扉处,月光在眉宇间凝成阴郁的雾霭。

我望着那乘月色而来的人影,恍惚间竟与记忆里那个痴儿重叠——那总爱围着我转的傻子,一声声"娘子"唤个不停。他曾将我的黛眉描作关公模样,不过回趟娘家,便被下人哄骗说我弃他而去,哭喊着闹得满府鸡飞狗跳。

那时我总笑他痴傻,暗自期盼他若能清醒该多好。

可当真等来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却已过三载寒暑。

"嗯。"我垂眸拨弄着案几红梅,喉间溢出的音节轻若飞絮。

本该问些什么的。

问他这些时日可还安好?

问他究竟作何打算?

问他当真要迎娶苏云儿过门?

问我这个正牌夫人该当如何自处?

终究只化作鼻尖逸出的气音。

6

月色啊!这般浅淡,令人窒息。

若它再皎洁三分,或许能看清沈川清眼底波澜。可它偏要藏匿真相,如同藏起我袖中颤抖的指尖。

"少爷,云姑娘心口剧痛难忍,特遣老身来请您过去。"窗外忽响起老嬷嬷的通报。

沈川清定定望着我,俊美容颜在烛火下凝成冰雕。未发一言,转身便融进茫茫夜色里。

倒要感谢这朦胧月色,好歹遮掩了我眼底狼狈。

"小姐。"侍女清儿轻声唤我。

"这枝梅花蔫了,明日回梅园折些新开的吧。"我捻着残瓣轻笑,仿佛真在赏玩花事。

7

翌日天光未亮,我便带着清儿在街市游荡。

卖糖葫芦的老翁吆喝声起时,我鬼使神差买了两支。待要递给身后人,才惊觉那个形影不离的痴儿早已不在。

糖棍递到清儿手中,我自己也咬了口,却尝不出半分甜意。

"我道是谁,原是那个怕死鬼的夫人!"尖刻女声刺破晨雾。

韩落带着几名婢女踱步而来,她兄长韩恕的尸骨,至今还埋在晔北的黄沙里。

"沈川清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青楼接回苏云儿呢。"她掐着我手腕,将糖葫芦甩在青石板上,"你说自己会不会像这串山楂,转眼便成弃履?"

我抬头望去,沈川清正与苏云儿并肩而立。月白袍角掠过糖渣,他冷冷扫来一眼,便随着那女子转身离去,连片衣角都不曾停留。

雾色朦胧中,那背影宛如幻影,教人看不分明。

心口忽地泛起细密疼痛,恰似寒梅浸了腊月雪水。

8

太傅府的红梅开得正好,阿爹负手立在雪中,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个曾以三元及第惊动京城的才子,如今鬓边已染霜华。当年我执意嫁给沈川清时,他气得摔了御赐的端砚,只骂了句"糊涂"便拂袖而去。

陪着父亲赏了半日梅,抬眼见他鬓间白发刺目。

"岳丈。"清冷嗓音在院门处响起。

沈川清踏雪而来,月白长衫沾着寒露。他草草作揖,目光从我面上掠过,腰间玉带束出清瘦腰身,倒显出几分文人的孱弱。

我望着他出神,忽忆起初次相见的光景。

那年随母亲返乡,途经明月寨遭匪徒拦路。正待绝望时,少年郎策马破晓而来,银枪挑落贼人桎梏。晨光落在他眉间,恍若菩萨座下金童。

"别怕,有我在。"他将我护在身后,枪尖滴着血,笑容却比日光还耀眼。

9.

出了太傅府邸。

沈川清重又敛起所有温情,恢复成往日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我蓦地驻足唤住他。

他转身时眉峰微蹙,琉璃般的瞳仁里浮着疑惑。

「可都预备妥当了?」

我勾起唇角,硬是将眼角弯成两道月牙。

「此言何意?」他蹙眉追问。

指尖探入他襟前,抽走那方镌刻着诀别字句的素笺。

「这个。」我冲他眨了眨眼睛。

玉指缓缓抚过墨痕未干的"和离"二字,力道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瓷器。

家父是满腹经纶的帝师。

我自幼浸淫在兵法韬略、治国方略与圣贤典籍中。

自然识得这些铁画银钩。

「心领了。」我将素笺妥帖收入怀中。

从今往后,沈川清与我形同陌路,那个痴儿也再与我无半分瓜葛。

「你——」

他瞳孔骤缩,眸底翻涌着我看不透的暗潮。

「竟不挽留?哪怕斥责几句也好。」他忽然压低嗓音,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垂眸轻笑。

是啊,本该痛斥他一场。

可要骂些什么呢?

骂他薄幸无情?

骂我这三年青春付诸东流?

还是该效仿市井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赖着不撒手?

罢了,就到此为止吧。

我双手交叠行礼,如同初遇时他救我于危难,我道谢那般端庄明艳。

「愿君得遂所愿。」我轻启朱唇。

「自此山高水远,各生欢喜。」

10

离开沈府那日,老太君气得脸色发青,龙头杖重重砸在沈川清脊背。

「我们沈家怎会养出你这等忘恩负义的孽障!沈川清,就不怕史书工笔戳你脊梁骨……」

婆母攥着我的手直叹气:「苦命的孩子,和离文书一签,不知要受多少流言蜚语,当真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我望着门楣前那对石狮,三年光阴荏苒,连石兽都似添了风霜,驼着背送我,竟似依依惜别。

转身对二位长辈展颜:「不妨事,祖母、婆母,如初得闲必来探望诸位。」

「我送你回府。」

嫁妆箱笼已装车待发,他忽然开口,眼底翻涌着晦涩难明的情绪。

身后那位苏姑娘闻言,纤腰轻颤咳得梨花带雨。

我侧身避开他伸来的手,笑意未达眼底:「劳烦侯爷挂心,妾身自当安步当车。」

「姑娘何苦拒绝?按大晔礼制,和离女子独自归家可是要遭人非议的。」

侍女清儿坐在车辕上小声嘟囔。

我望着渐行渐远的朱门,放下车帘。

被人护送便风光了么?

不过是粉饰门庭的遮羞布。

何苦自欺欺人?

11

马车辘辘前行未几,忽闻骏马嘶鸣,车夫急勒缰绳。

撩开车帘,但见韩落身着烈烈红装,横马拦在道中。

「改道!」我蹙眉吩咐。

今日实在无心纠缠。

她闻言冷笑,翻身下马时马鞭如电,车夫应声跌落。

「宋如初,给本姑娘滚下来!」她盛气凌人道。

车夫摔得龇牙咧嘴,我缓步下车,发间玉簪在风中轻颤。

「听说你被那痴儿休弃了?」她言语如刀。

清风卷起我鬓边碎发,抬眸处,正见沈川清与苏云儿并立胭脂铺前,郎情妾意好不缠绵。

「确有其事。」我平静作答。

这等满城皆知的秘辛,何必遮掩。

「果然如此!」

她红唇扬起讥诮弧度,白皙指尖却猝然攥住我腕骨。

「随我回去!他们想娶便娶想休便休?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不成!」

马鞭在她掌心簌簌作响,硌得我肌肤生疼。

我皱眉抽手:「韩姑娘好意心领,只是不必了。」

「不必?我早知你会这般作态!」韩落甩着马鞭轻笑,「本姑娘已为你备好撑腰之人,保管让那沈痴儿悔断肝肠!」

12.

韩落说她要给我撑场子。

所以她找来了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宁王殿下。

男人从雪色骏马上翻身而下,目光带着一丝无奈地望向我们。

「师妹,是落儿找本王来的。」

「师妹?」我凝眉瞧着眼前华服裹身的男人,「宁王殿下真的折煞宋如初了。」

少时,我确实仗着父亲是太傅,与太子、皇子们师兄师妹地乱叫。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太子殿下因为晔北一战,私通外敌的事被陛下幽禁三年,形同罢黜。

而眼前人是最有可能成为新任太子的人选。

早已经不是那个被父亲罚站,需要讨好我求父亲谅解的六皇子了。

「师妹?」刚安分片刻的韩落,瞬间来了精神。

「原来宁王哥Ṫųⁱ哥嘴里的师妹,便是她呀!那正好,宁王哥哥送宋如初回去,那再合适不过了。」

凉风吹过,一根枯枝猝然地落在了马车顶上,发出了声响。

「不必了。」我摇了摇头,叉手一礼,「多谢王爷好意,不过,这些是宋如初该自己面对的。」

13.

回到太傅府里,整个太傅府甚是平静。

阿爹在侍弄梅花枝,他手里拿着的花剪递与我。

「既然回来了,这活以后还是你弄吧。」他低声道。

太傅府关门了三日,外面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如门口的雪屑般地袭来。

大抵都是些被休弃、比不过青楼女子之类的话。

在这个女子名节大过天的晔国,是我能预料到的结局。

长公主府送来请柬时,我正在练字。

那嬷嬷闪着精光的眸子睨向我:「宋小姐,长公主殿下可交代了,您可必须得来。」

言罢,高傲地把请柬甩给了我。

长公主与我太傅府有仇,其实并不是多么大的秘密。

当年阿爹才惊四座、模样俊美,引得无数女子倾心。

长公主便是其中一个。

她曾四次明示暗示地要委身下嫁,皆被阿爹拒绝,后来阿爹又娶了阿娘这个庶女,她便恨上了我们一家。

如今我这刚和离,这哪里是请我去席会?这分明是要看戏。

「小姐,长公主也请了姑爷和苏云儿。」清儿耷拉着小脸道。

我笑了笑,继续侍弄着梅花枝。

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长公主的宴不得不去,但我换上了素雅的衣衫,尽可能地不招惹是非。

出了厅门,却见一蓝衣华服男人立在院中。

「今日赴宴,姑姑大抵会为难,落儿特意地寻了本王与师妹你一道撑场子。」

男人勾唇浅笑,刻意地模仿韩落那夸张的模样道。

这韩家大小姐还真是不遗余力。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多谢王爷好意,只是不必了,如初此时的名声,何必连累王爷。」恭敬地回礼。

话音刚落,男人面上挂上一抹失落:「第二次。」

「师妹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本王的好意了。」

14.

宴非好宴,自然是非多。

步入长公主府时,早有婢女等候。

她引着我没有直接入席,而是到了假山后院里。

「哟,这不是嫁给那个傻子的太傅嫡女嘛!」才过半月门,刘御史家嫡女的嘲讽声便传入了耳中。

「可不是,听说沈家那傻子不傻了,第一件事便是把她休掉,你说好不好笑?」另一女子附和。

「当真?」旁一女子故作惊讶地望向我,「那可真是个笑话了,若是我真要去抹脖子算了,真是辱没了太傅大人的英名。」

「什么英名?不过是装腔作势,有其女必有其父,一窝的,根上都不会好。」刘家女接话道。

……

「小姐,她们太过分了。」清儿涨红着脸低声地唤我,气愤不已。

我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径直地走过。

也是,此刻的我大抵便是个行走的笑话。

路过刘依依身前时,她蓦然伸手攥上了我的左臂。

「怎么?这就想走?」女人讥讽道,口齿间还有着对阿爹不敬的言语。

腊月的风,吹得人脸生疼。

我平静地扫过女人嘲讽的神色,笑了笑,轻抬右手,一个响亮的巴掌甩过,在所有人都未曾反应时,女人脸上落下一片红痕。

「你、你——」

女人松开了我的手腕去抚摸左脸,我未做迟疑,左手闪过,在她右脸又落下了一巴掌。

「这样可以走了吗?」

我温柔、低声地问。

「宋如初你竟敢打我!」刘家女发疯地开口。

我勾唇凝视着染着熊熊烈焰的眸子,故作疑惑。

「为何不敢?」

「我父亲是正一品太傅,为陛下亲封,当年晔国面对外敌时,一人一马游说他国联盟,百姓赞扬。而御使大人仅为三品官员,多年来未见功绩,论身份,我打不得你吗?」

我不耻下问。

原本那几个装腔作势地打我太傅府脸来讨好长公主的女人缩了缩脖子。

「宋姐姐真的是好大的威风呀!」女子娇滴滴的嗓音传来。

我抬头,却见沈川清跟在众人簇拥的长公主身后,他身旁还跟着满脸挑衅的苏云儿。

沈川清站在苏云儿旁边,眼底全是深情。

目光扫向我时,说不出的冰冷。

「是呀!本宫倒不知道宋家姑娘还有如此的威风?太傅?好笑,这太子都被幽禁三年了,这太傅之名还有几分斤量?」

长公主嘲讽道。

我福身行礼:「家父忠君爱国,一切荣耀皆是陛下赐予,陛下素来最重孝道,对子骂父,敢问长公主殿下,这两巴掌,刘家小姐挨得亏吗?当年您可是因为陆家子一句对先皇的不敬之言,流放了陆家满门。」

我的语气是温柔的,面上还带着得体的笑。

直言回怼。

苏云儿目光扫过我,眉眼弯弯好似天边泓月。

柔弱地拽着男人的胳膊:「川哥哥,原来宋姐姐这般伶牙俐齿呀!云儿还以为姐姐像世人口中那般温柔和顺呢!刚才她打人时可是真的凶,该不会是被你休弃了之后失心疯了吧!那长公主殿下,您可要恕了宋家姐姐。」

娇声盈盈,「休弃」二字出口,那些知道的不知道的贵女,全都嘲讽地拿帕子掩唇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她的杀手锏。

我才向她走近一步,沈川清早已上前把她挡在了身后,好像我是洪水猛兽般。

疏离戒备地看着我:「云儿素来心直口快,说得倒也是实话,宋姑娘,既已和离,便莫作纠缠。」

「放屁!」

男人声落,我凝视着他的脸未语,却见一道红鞭子骤然闪过,冲着苏云儿而来,沈川清手疾,拽住了鞭尾,才不至于落在女人的脸上。

「韩落。」

女人厉声地喊道:「你发什么疯?拿鞭子对我?你不是素来最讨厌宋如初的吗?我这是在帮你。」

「帮我?」红裳的女子疏懒地瞧了她一眼,拽过了鞭子,「本小姐用得着你帮?我是讨厌宋如初,恨不得掐死她没错,但这也并不妨碍本小姐恶心你。」

「一个忘恩负义的傻子、一个青楼的烂妓,你和沈川清还真是一对从烂坑里爬出来的璧人。」

15.

还未开席,已经剑拔弩张。

韩落父亲是韩老将军,手握重兵,在京城她素来是横着走的。

长公主殿下原本是要给我好看,却被她先下了面子。

宁王容澜护在我与韩落身前,沈川清护着苏云儿。

一时间气氛诡异。

四周人目瞪口呆,还是长公主身旁的老嬷嬷解围,说投壶的东西已摆置妥当,长公主脸色才微微地好了些。

投壶是宴会上常玩的游戏。

先皇在时,多为男子为乐,后因太后喜欢,男女也就不忌讳了。

「既然两两比试,不如我与宋姑娘一组?」

苏云儿黄鹂音又起,一双含情目,娇滴滴地望着我,手指还扯在沈川清的衣袖上示威。

「长公主殿下,这样可以吗?」

「有好戏了!」

四周贵女围得越来越多,被打的刘家女与一旁的人说:「弃妇大战青楼女。」开口嘲讽。

「好,本宫素来追求随性,百无禁忌。」长公主胸口窝着一把火,素手转着佛珠,一副慈悲心肠的模样开口,生怕火拱不起来。

「那我先来。」女人挑衅地瞧了我一笑,走向箭筒,拿起一根羽毛箭,「宋小姐,既然咱们比试,不如博个彩头?若我赢了,你手上川哥哥的镯子是否可以物归原主?」

她的目光盯在我的手腕上,沈川清也瞧了过来。

上好的羊脂玉,在我瓷白的肌肤映衬下,盈盈闪光。

这是当年沈川清送我的,那时的小傻子为了送我这个镯子,被店家追着两道街地打。

脸都青了,还死死地护着镯子。

说要给娘子。

「好。」我平静地用手指转动着镯子,已经和离了,这东西留着属实也是没有必要了。

「那就以它为注。」

16.

投壶最早是从射箭演变而来的,所以靠的是准头。

苏云儿头箭倒是极好,一箭便入了最近的那个壶,在贵女中也算是翘楚,只是后面连着两箭不知为何都歪在了地上。

「川哥哥,你替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要那个镯子。」

女人开口撒娇道。隐没眸底的嘲讽,手指攥在男人衣袖上楚楚可怜。

一时间四周人戏谑地望向我。

「还能这样?这苏云儿可真知道如何打宋如初的脸呀!」一女子用帕子掩着唇低声道。

「可不是。」

喋喋不休的私语,韩落瞬间炸开了毛:「苏云儿你要不要点脸?沈傻子曾经被称为战神,百步穿杨,你让宋如初跟他比?你咋不直接抢?」

「川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欺负宋姐姐的意思。」女人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好。」

清冷疏离的男人,冲着女人温柔地一笑,未曾理睬韩落,只宠溺地望着她:「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拿到。」

17.

寒日的风,吹动着枯枝。

我像是个笑话与沈川清各站一边。

沈川清的箭术全大晔都知晓,许多人还是不信他不与我放水。

只是所有人又都瞧见了,七只羽箭分毫不差,一一地落入最远的壶中。

「承让了,宋姑娘。」投掷完毕,他清冷地拂手与我说。

白衣长袍,寡淡的面上不带情绪,仿佛我只是个陌生人。

「本王来。」宁王从韩落身后走出,满脸心疼地望向我。

他手掌拍在我的肩膀:「师妹,本王来帮你。」

男人声音低沉又喑哑。

像是少时带着我偷溜出去,被阿爹罚时,站在我身前。

说他帮我。

只是我笑了笑,冲着他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扯过羽毛箭随意地丢了出去。

清脆的落壶声。

18.

羽毛箭入壶,发出「哒」的声响。

一支支,在最远的壶里奏乐。

众人诧异地望向我。

「本公主倒是不知,宋家姑娘还有这技艺?」

长公主阴阳怪气道。

我笑了笑,是呀,三年时间,不知不觉我的箭术已经超神了。

最初只是被武痴小傻子缠着射箭玩,后来,陪的次数多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箭术已经可随心所欲了。

这投壶对我来说,本就是个小玩意儿。

七根入壶,只需随意地投进一支,便可赢了。

「宋如初,快点,别磨磨唧唧的,你要是赢了,你就让沈川清跪下来求你回去!」

韩大小姐老母亲看女儿般,欣慰道。

我目光扫过男人,又收向了羽毛箭,三支从筒里一同拿出,手指轻扬,阳光下,一支支染着日光的箭被我随意地丢了下去。

箭羽流线般滑落,箭支颤抖,一根两根,落在了我的脚边。

「我输了。」我大方地承认,手指用力地扯下玉镯递了过去,与沈川清最后地瓜葛。

「恭喜苏姑娘。」我平静地开口。

一时间贵女们炸开了锅。

「这便认输了?不是吧,这明明可以赢的。」

「这才是真的打脸吧,七支箭入壶证明实力,三支箭落地证明不屑与之争,到底是宋太傅之女呀……」

19.

沈川清送回来玉镯时,穿着一身绿色袍子。

他说这是宋姑娘最宝贝的东西,那日胜之不武,特此相还。

我未曾言语,素手一丢,任由玉镯在他面前落地生了花。

他脸色阴郁而去。

韩落蹙眉地与我说,沈川清向她爹负荆请罪,弥补她长兄的死,被她老爹丢进了军营里喂马,甚是狼狈。

我只笑了笑,捧着热茶:「这似乎与我无关。」

宁王望着我:「师妹,若是那沈川清当真有苦衷,不想连累你才和离,你当如何?」

男人望着我,目光沉静幽深,带着试探。

我「扑哧」一声笑了,放下手中的薄瓷杯,冲着他眨了眨眼。

「当如何?要如何?还能如何呢?从拿到和离书那一刻,我与他便已经恩断义绝了。」

「当真能放下?」

男人与我添了茶水,递到我手边,不信。

我抿了口茶:「放下?自然放不下,毕竟三年的所托喂了狗,我可不是个圣人,我会日夜地向神佛祈祷,保佑他沈川清日子一定要过得艰难。」

宁王目光裹着几分复杂:「师妹果然跟从前一样。」

20.

入夜,窗牖未合。

清儿被我打发睡去,我一个人望着月色发呆。

今日是我生辰,月亮比平时都圆了几分。

从前,有一个人是最在乎我生辰的,会早早地备下礼物。

还说待我及笈,会送我满城焰火。

可我已经三年没收到过生辰礼物了。

他很喜欢月亮。

他说月亮是我,星星是他,我们永不分离。

可这三年来,我无数次地抬头望向星空,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大骗子。

明明月明星稀,月明星稀。

又怎么会永不分离?

「谁?」脚步声渐起,我出声询问,拿着蜡烛向窗牖走去。

窗牖外树影重重,沈川清一身黑衣地站在窗子边,望向我。

他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的盒子,盒子打开是一方上好的玉镯。

「突然想起来,今日是你生辰。」

男人清冷地开口。

我瞧了他一眼,未曾言语,却见他几步走向梨花木桌,把盒子放在了桌上。

抬脚要走时,突然身子一个踉跄歪在了椅子上。

木盒子上染着血,两根蜡烛燃起,才瞧见,那血来自他的肩上。

从前沈川清还傻时,经常脸上挂彩。

每每都是我与他涂药。

此刻,肩上衣衫撤去,才发现原来是一道箭伤。

伤口不致命,却也不浅。

「宋姑娘,若是有一个人利用了你,但他迫不得已,你日后能原谅他吗?」

正上着药,沈川清突然仰着头问我。

我药粉用力地洒在他的伤口上,淡淡道:「不会。」

因为是他们,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

21.

次日清晨,晨雾笼在天边。

韩落大早上就把我挖起,说宁王殿下得了个武艺高强的,要与我出气。

我们出现在韩老将军军营时,老将军气得脸青。

宁王和煦地冲我一笑:「师妹,这位是本王新得的高手,今日便让你解气。」

我瞧着不远处站着的男人,脸上有条极深的刀疤,身形消瘦,一双眼睛阴翳、狭簇。

他与沈川清过招,招式狠辣,招招致命。

「这便是宁王殿下说的解气?也不过如此。」

我起了身,懒散地以手抚了抚额做无聊状,轻笑:「宁王殿下,我还有更解气的,您要不要试试?」

韩落一听激动了,瞬间就叫停了他们。

我指了指桌上的橘子,与她眨了眨眼。

待到沈川清脸色阴沉地举着橘子在头顶时,我笑弯了眼睛。

「这样才对嘛!这才叫解气,有什么能比,把曾经的战神的面子踩在脚底下还解气的呢?」

晨雾散去,沈川清举着橘子站在不远处的靶前。

像是任人凌辱的羔羊。

我拿过弓箭,用力地扯了半天,才扯了开。

「站好了!弓箭无情呦。」

我刻意地侮辱。

下一刻,箭羽落在了离我脚不足三尺处。

「就这?」韩落无语地瞪着我,「再来再来。」

我只得又「拼尽全力」地拉弓,又是落地声,好在这次远了些。

第三次拉弓后,我羽箭冲着他头上的橘子比了又比。

只是羽箭不听我的话,径直地刺向了男人的左肩。

「胡闹。」韩老将军胡子气得都要飞起了,「你们真拿我军营当玩闹之地了?纵然只是个马奴,你们这也过分折辱了,送客!」

韩老将军嗓音刚落,我甚是委屈地拽着韩落地衣袖:「我没想伤人的,真的是不小心射偏了。」

不远处,我听到宁王歪头问向阴翳的男人:「如何?刚才试出来了吗?他可是昨夜闯入书房的人?」

「未曾,刚刚与他过招时,他气息平稳,不像中箭的,不过只过了几招,属下也不敢确定,只是此刻他身上却是有箭伤了,没办法过招,更不好判断了。」那男人回。

22.

从军营回来,马车上宁王目光复杂地望着我。

「师妹刚才那一箭是故意的吧。」他开口问。

我脸上划过一抹局促,像是被人抓包了般窘迫,捏过一块桃花糕塞进了嘴里。

「原来被殿下看出来了,对呀,我就是故意地射那一箭的。」我低声地承认。

「给我和离书,让我被全京城人耻笑,殿下,你可知外人都是如何说我的?她们说我这个高门嫡女也只是无人要的可怜虫,这一箭我不该射吗?」

「我宋如初五岁习文,九岁一支《倾城曲》便已经名扬大晔,凭什么被他为一个青楼女休弃?」

「我今日是射艺不精,若我要是射箭技艺好些,我今日必取他性命。」

桃花糕甚是香甜,我混着茶水咽下,刻意地展示着我的阴狠。

容澜目光复杂地望向我,许久才大笑。

「师妹与少时果然还是一样。」

23.

日暮西斜,我不知晓,韩落与我说了多少笑话。

容澜只是端着茶盏,温柔地望着我们。

方要离开时,却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

苏云儿一脸愤怒地闯了进来。

「宋如初,你这个蛇蝎女人,你为什么要故意射伤川哥哥?」

娇弱的女人褪却楚楚可怜,此刻阴狠尽显。

我不想理会,走过她时,却见她手上银光一闪,冒着寒气的匕首直刺向我的胸口。

「师妹。」

男人声音急促,猛地扑在了我的身前。

我回过神时,他后背上的鲜血已经侵染了月白色的衣衫。

「师兄!」我慌乱地让管家去找郎中,眼眶红红,几滴饱满的泪珠,滚滚而落。

「你叫我什么?」

男人愣怔了片刻,脸色苍白地问我。

我手帕用力地按在他的伤口上:「师兄,对不起,郎中马上就来了。」

他艰难地扯了一个笑:「师妹,已经三年,没听到你叫我师兄了。」

24.

郎中匆匆地而来,好在女人力气小,刀口不深,没有大碍。

容澜趴在床榻上望向我:「师妹,其实本王一直心悦与你。」

屋里熏着药香,苦涩中带点甘甜。

我笑了笑:「师兄,此一时彼一时,我已经是被人休弃的弃妇,早已经配不上师兄了。」

「不、不是的。」男人挣扎着就要起身。

我按住了他的胳膊:「师兄,嫁人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是最虚无的东西了,就像是这寒冬腊月,你能让满城开花吗?这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奢望。」

我话音落地,男人沉默了。

25.

韩落说宁王殿下喜欢我。

所以并不介意我的过去。

被人抛弃也好,和离也罢,对他来说都只是曾经。

她拉我去看冰灯时,漆黑的夜空,我们站在桥上,望着一盏盏裹着一层冰层的琉璃灯。

由最初的白色,随着蜡烛的燃烧,慢慢地融化,露出不同颜色的琉璃。

突然天空一声炸响,却见天上绽上了一朵银色的花。

那烟花滋啦啦之后消失,被另一朵取代。

一朵朵地交叠绽放。

容澜远远地走了过来。

「师妹,你瞧,寒冬腊月全城开花了。」他低声道。

我抬头望向天空的眸子噙满了热泪。

心口酸涩得难受。

原来,这便是满城焰火呀。

真的好美。

「初初,你别拧我耳朵了,放心你的及笄礼我已经准备好了!

待你及笄日,必定满城焰火,为你寒冬腊月满城开花……」

白色的焰火处,我似乎看到有个白色身影在与我说。

我想伸手去抓,却被容澜握住了双手。

「师妹,本王这么多年来一直未娶正妃,皆是在等你,如今满城已然开满花,这并不是奢求,嫁给本王好吗?」

我双眼噙着泪模糊了视线,眼瞧着那道白色身影消散了。

许久,才浅浅地一笑,道,「好。」

26.

我与宁王的婚,阿爹仍旧不喜。

只是这个日渐苍老的男人,没有像上次那样愤怒。

只是低声地问我:「确定不后悔?」

我点了点头,他拂袖而去。

在我成亲这日,他还是带着门生、同僚来与我撑场子。

陛下亲临,这一场婚事办得极为隆重。

「师妹先在房里休息,外面父皇和宾客俱在,本王先出去张罗一番,晚点过来。」

红盖头被撑杆取下,男人一袭好看的红裳与我说。

我弯弯了眉眼,浅浅地与他一笑。

「好,那,师兄,我等你。」

男人大手用力地握在我的手上。

「好,等我。」

走至门口时,我突然叫住了他。

「师兄,咱们还未喝合卺酒。」我拿起桌上的两个酒杯,递过去了一个。

男人笑了笑走向了我,接过酒杯,与我手腕交叠,一饮而尽。

27.

这是我第二次成亲,流泪的红烛似乎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许久,我手里攥着核桃不知道盘了多久,清儿慌乱地冲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她低声道。

我走到前厅时,只见众人皆以手撑着扶在案上。

「阿初,快走,食物有毒,这是个鸿门宴。」

阿爹中气不足地喊我。

「孽子,你竟敢造反。」

陛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在案上道,地上全是菜汁,可谓狼藉。

「师兄这是做何?」

我唇角勾起一道浅笑,像是什么都未曾看到,慢慢地走向红裳如火的男人。

他瞧见我时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只是很快地被平静取代。

「韩落,把师妹送回去。」他冷声地开口。

大抵是我的命不好。

嫁了个傻子,被休弃。

嫁了个王爷,在我们成亲礼上造反。

「所以你们是一伙儿的对吗?」我冷眼望向韩落。

「你撮合我和宁王,为的就是这个?在宴席上与阿爹和他门生下药,圈禁群臣和陛下,所以你们是要篡权夺位?」

「不然呢?」女人收起温柔,眼底带着杀意,与男人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神色。

「我的兄长被沈川清害死,我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你死,宁王殿下答应我,事成之后让我手刃仇人。」

女人继续说。

「那你呢?师兄,明明如今你已经是最炙手可热的王爷,离太子本就一步之遥,为何还要造反?」Ţū⁽

「师妹!」男人眼神有些闪躲,握着长剑的手却愈发地坚定。

「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让我做太子,他听信了你爹的话,要把三哥从云舒宫里放出来,我求见他七次,他全都挡了回来,他一心把皇位留给他的三儿子。

明明冲锋陷阵是我、救灾是我、平定叛乱也是我,可他心中只有那个被幽禁三年的废太子……」

容澜的嗓音阴狠又决绝,明黄色身影被他气得咳嗽不止。

席上满是阿爹门生的谩骂,狼子野心、不忠不义,被他的人一一无情地毒打。

一个个朝中大臣,如蝼蚁般地任人欺凌。

容澜拿出了退位诏书。

他说皇宫已经被他母妃所控制。

他的舅舅赵将军围困了宁王府。

我们的这场婚礼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28.

大臣们被打得痛了,不骂了,一个个地蜷缩在桌案上。

厅里一片安静,唯有燃着的檀木烧得「嘶嘶」作响。

突然外面一阵厮杀声,却见有人禀报,说外面突然来了许多整列齐装的甲士。

没多久,就瞧见沈川清带着韩家军闯了进来。

「陛下,罪臣救驾来迟。」

容澜有些慌乱,他的长剑抵上了明黄色身影的脖颈。

「全都退下。」

他出声要挟。

只是话音未落,他的身子一软,长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毒?怎么会?本王明明未曾碰那食物一下。」

男人仓皇地捂着腹部怀疑着。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凌厉地望向我:「合卺酒——」

是呀,他喝了合卺酒。

酒里有毒。

我平静地望着男人笑了笑,与韩落使了个眼神。

女子走上前去似要去扶那人,却猛地弯腰捡起了长剑。

银光闪过,剑刃直刺入了男人胸口。

「你——」

男人不可置信地望向韩落。

「你背叛本王。」

女人墨色长发被风吹得飞舞。

「何必这么惊Ţūₔ讶,我从一开始便告诉你了,我的目的是为我阿兄报仇,可我阿兄是你害死的,不是吗?宁王殿下。」

变化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宁王失去了气息,他的下属也慌了神。

一夕之间,局势变了模样。

太医姗姗来迟,拨弄了一番明黄色身影总算有了力气。

他阴狠地瞪着阶下的女人。

「混账,韩家女,你竟敢谋害皇子!」

清风吹过,韩落高昂着头。

「当初宁王殿下私通外敌,致使北疆军几万人覆没,连丢两城,他本就该死。」

「一派胡言。」老头身子还未恢复,只得用力地拍着桌案,「证据呢?证据呢?」他大声地喊。

满室不敢出一声。

「证据在这里!」

突然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平静地跪在了韩落的身旁:「罪臣之女苏云儿见过陛下,这些便是证据。」

厚厚的一沓纸张递了上去,女子沉额叩首。

「回陛下,宁王殿下结党营私,里通外敌置北疆军不顾,还将此事嫁祸给太子殿下。

当年,我的父亲因为得知了此事真相,便被他以「莫须有」罪名诬陷,他更是把我贬入贱籍,让臣女以青楼女子身份帮他打探情报,要挟群臣。」

女子柔柔弱弱,跪在地上叩首不止。

沈川清跪在了她的身旁。

「陛下,这些是夜国那边人的供词,还有宁王通敌的证据,请过目。」

腊月的夜,冷漠又绝情。

明黄色身影望着厚厚的一沓证据,目光沉冷,仿佛一夕间老了十几岁。

他在太监的搀扶下起了身,又弯下了腰,苍老的手用力地握在地上人的手上。

「糊涂呀!孤对你和宣儿从来都是一样的,何来心里只有他?」

「这皇位原本孤就是要留给你的。」

「你又为何做那些傻事?」

男人站起了身,身子踉跄,颤颤巍巍,在太监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到门口时,他突然回过头望向我,眼底闪过杀意。

「你便是宋恒的独女?」

29.

青山上,被冰雪覆盖得严严的。

我站在韩恕的坟前。

带了壶酒,与他撒在地上。

「那封密信是你传的吧!」

沈川清清冷的嗓音与我说,我回头,却见他一身蓝色的长衫,目光沉静地望着我。

「是!」我平静地回复,手上的酒还在浇着,未曾停缓。

男人站在我的面前:「为何?为何要帮我?你明明知道我抛弃了你,为何还要帮我掩藏身份,帮我报仇?」他低声地问。

为什么呢?

我的目光停留在酒壶上,冲着他明媚地一笑。

「因为我心悦将军呀!我知晓将军的无助、将军的抱负,知道将军困于仇恨,所以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让将军得偿所愿。」我说。

我的话是那么的平缓,男人幽深的眸子颤动了几分,眸底染上了一层雾,脸上带着复杂。

「阿初对不起,其实、其实我一直在骗你,早在半年前,我已经恢复了神智。

我知道你与宁王有旧瓜葛,与你和离,是为了让宁王娶你,借陛下要释放太子,逼得宁王在成亲之日造反。」

「对不起,这场婚礼,从一开始便是我与韩老将军的算计。」

男人的话落寞又惆怅,我的眸底起了雾,几颗硕大的泪珠自眼睫而下,顺着脸颊,流进了衣领里。

「是吗?」

酒水全部洒在了地上,大概韩恕也喝够了。

「原来如此。」我眼泪流着流着,便笑了。

「原来是这样呀!」

30.

男人走了,消瘦的背影与满山的白雪融为了一体。

树后,两个身影走了过来。

「初姐姐的演技当真是愈发精进了!骗了所有人,怕是连自己都骗了吧!」

韩落低声地说。

我笑了笑,从袖中扯出绣着兰花的帕子,仔细地擦拭了眼角的泪。

是呀!

沈川清是个骗子。

我又何尝不是个骗子呢。

骗了所有人,骗了自己。

我从一开始便知晓沈川清早就恢复了神智。

知晓他利用我和宁王的瓜葛,促成我们的亲事。

我知道他们为了断陛下的爱子之情,必须要逼着宁王造反。

我知道那场婚礼,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

因为,这不仅是他们的算计,也是我们的算计。

韩落和苏云儿,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人。

31.

青山有幸,忠魂入殓。

我瞧向苏云儿时,愣住了神。

「云儿。」我低声地出口。

她抬起头望着我,原本挽成髻的发,此刻空无一物。

灰色的尼姑袍裹在她瘦弱的身上。

她笑了笑,从怀里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墓碑。

「阿恕,我和落儿终于为你报仇了。」她低声道。

额头抵靠在墓碑上,绝美的女子,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耳朵里。

「三年了,阿恕,我终于可以来陪你了。」

「真好。」

「小嫂子!」

韩落眼眶红红地拽着女人的衣角。

女人手指抬起了头,仔细地帮韩落抹去了眼泪。

「别哭,你兄长那只笨鹅最怕咱们哭了。」

「他那么笨拙,女人一哭便会手足无措。」

「落儿,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哥时,他就是副笨拙的模样,从水里把我救起,却捂着眼睛说什么非礼勿视。」

「他说姑娘,韩某实属救人心切,无奈之举,但韩某会对你负责的。」

「可这个骗子,知道我已经有了婚约,就要与我保持距离。」

「真是个骗子。」女人凝视着墓碑,唇边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也许她看到了他的少年,她的目光有些温柔。

「可我还没告诉他,阿爹已经同意我退婚的事,还没告诉他,我早对他倾心。

还没告诉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是我对他的心意。」

「可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走了。」

「不过现在也好,他可以在青山上守着他的大晔,我在青山庵里守着他。」

女人的声音缥缈又虚无,像是与我们说,又像是说与自己。

她柔弱的身子在颤抖,手指用力地抓在墓碑上。

「可这一次,他终于没办法与我保持距离了,终究,他还是摆脱不了我这个黏人精!」

「云儿。」

女人腰肢纤细,风无情地灌入她灰色的尼姑袍。

我用力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云儿,韩恕哥哥从未嫌你黏人过!」

「我知道。」女人冲着我笑了笑。

「那个呆子出征前,翻我窗来跟我说,等他归来,他会给我个交代的,哪怕阿爹把他打死,他也会来提亲的。」

女人的目光幽远绵长,越过了白雪,越过了山丘,越过了山下袅袅生烟的人家。

下颌沉沉地压在了我的肩上,染湿了我的领口。

低低地在我耳边说道:「阿初!我们都回不去了。只有你一人可得团圆,如今能幸福的只有你一人了。」

32.

云儿说只有我一人可得团圆。

我捏着帕子惴惴不安地站在宫门口。

破旧的云舒宫周围都长了草,破旧的宫门被打了开。

太子被放出来了。

三年来,我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个场景。

宫门打开,我的太子师兄从里面走出来。

我提着裙边飞奔向他,他欢喜地抱着我转圈。

像从前那样与我说:「师妹,我回来了。」

可是我瞧见那道白色身影时,脚却像生了根,动不了分毫。

原来三年之后,我早没了飞奔的勇气。

眼泪窝在眼眶里调皮,弄得眼眶红红的,还不愿离去。

只有三丈距离,我们俩却好像走了许久。

久到跪倒在地的宫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向我们时。

他才站在我面前,梨涡染着笑意与我说:「师妹,我回来了。」

「回、回来就好。」我低声地回答,手指用力地嵌在掌心,想要扯出一个端庄得体的笑。

却在低头的那一刹那,泪珠破了防,身子猛地扑向了男人的怀里。

不顾他的消瘦,拳头用力地捶在了他的身上。

「骗子,你还知道回来,容宣,你这个骗子,你这次整整地晚了三年!」

男人安静地站着,任由我发泄。

手指珍视又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的发。

「对不起,初初,师兄回来晚了,当罚。」

云端飞过了一群雁。

有只掉了队,还是拼命地在追赶。

男人站定了身子,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拿出一根做工精细的木簪子递给我。

簪子的尾端刻着两个小字,「初初」。

不知道被拿出来了多少次。

都破旧了,木头上的浆那么厚。

「初初,及笄礼物。」

「只、只是,晚了三年,你还要吗?」

男人眸底攒着雾气,弯了弯唇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甚丑。

我用力地把簪子握进了手心,眼泪滴在了簪头上。

怎么会不要呢?

这一刻,我不再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不再是精于算计的宋家女。

我是那个站在梅花树下,揪着他耳朵无理取闹地说,看不到他的礼物就与他绝交的少女。

是那个骄傲地说:「容宣,你若是想娶我,及笄那日,我要看到满城焰火」的宋如初。

可无数个夜里我梦醒时,礼物、焰火和我的少年,都没了。

有的只有太子里通外敌证据确凿,幽禁于云舒宫终身不得出。

33.

宫道深深。

我被宫里的人带到了御书房。

书房里,明黄色的身影威严而坐。

他望向我,手里的墨笔用力地甩向了我。

「宋恒的好女儿!」

墨汁溅染在我的脸上,男人的目光寒彻入骨。

手边的砚台被他用力地丢了过来,砸在了我的额上。

霎时间,鲜血直冒。

「臣女宋如初拜见陛下。」

猩红的血滑过我的左眼。

我微微地颔首,恭敬地跪在了地上,叩首施礼。

男人面色不悦地走了过来,一脚又踢在了我的身上。

「真是宋恒的好女儿,虎父无犬女,处心积虑、诡计多端,把宁王和沈川清全部玩弄在股掌之中。」

「宋如初,你从一开始目的便是要救太子吧!」

额上的血「汩汩」而下,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用力地叩首在地上:「是。」

地上的砚台被男人用力地踢过,砸向了我的腿。

「宋如初,你害死了孤最优秀的儿子,孤决不允许太子娶两任弃妇。」

34.

宁王妃殉葬宁王的旨意传出。

阿爹脚未沾地便进了宫。

殿门口跪了许多人,有阿爹的门生,还有太子和沈川清。

我平静地跪在阿爹他们身前,结痂的额头叩在了地上。

这场算计总归是要有人来承担后果的。

而我最合适不过。

「回去吧!」

我双靥染着笑意,向一个个叔伯叩首,感恩他们愿冒犯天威随父亲一道求情。

我双眸染着温柔,望向了太子殿下,上苍真的残忍,月亮才刚见到她的星星,就又要分开了。

不远处沈川清凝视着我,眼底尽是痛色,亦弯曲了脊柱。

我笑了笑,三个叩拜与父亲。

感恩他这么多年包容我的胡闹。

他这一生跌宕起伏,传奇不已,为大晔百姓所颂扬。

唯独找了个夫人死得早。

女儿也是个短命的。

叩首完毕,我平静地站起了身,随着宫人向陵宫走去。

他们挣扎的身影被侍卫拦在了身后。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们在看我。

我听到了太子师兄唤我「初初」,他说:「初初,别走。」

我听到沈川清叫我阿初,他说:「阿初,对不起。」

阿爹叫着我初儿,小初儿。

我本应该走下去的,却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月明星稀,月明星稀。

终究月亮和星星还是要分离的。

三年前,星星全揽了罪责,保住了月亮一家人的命。

三年后,月亮也想保护一次星星。

35.

「如此图谋三年,名声尽毁,连命都搭进去,当真无悔吗?」

良妃娘娘望着桌上的鸩酒问我。

我笑着从桌上拿起来了酒杯。

陛下对我算是极好了,毒酒用的还是上好的贡瑶。

入喉清,至胃里才觉辛辣。

轻轻地放下杯子道:「无悔。」

毒酒被留在了桌案上。

良妃娘娘走了出去。

宫女们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走了出去。

冬日里,偌大的宫殿里有些冷。

我躺在软榻上,睡一会儿或许就暖和了吧,我想着。

突然门口一阵嘈动,打破了我的取暖。

一个人影闪进了殿里。

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衣,日头给他镀了层佛光。

如同星星那般耀眼,站在了我面前,酒壶里的酒倒在酒盅里,一饮而尽。

他说:「初初,这一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了,这一次我们一起。」

36.

宁王妃死在宫里。

据说一把火烧的尸体都没了。

北疆军谢老将军的幼女,听说进了宫,与太子情投意合。

皇帝赐婚,谢念初赐婚给太子,为太子妃。

成亲这日,我坐在铜镜前任凭婢女们捯饬。

「陛下最后究竟为何赦免了你?」韩落低声地问。

我笑了笑,想起了那日的情景。

那日我与太子一同喝了鸩酒,我们本该死的。

良妃娘娘跪在地上求情:「陛下,里通外敌的是宁王、嫁祸兄长的是宁王,叛乱的也是宁王,这些孩子究竟错在了哪里?纵使他们搅弄了风云,但终归不还是因为陛下Ťŭⁿ的错判。」

「皇后姐姐走得早,太子无辜地被幽禁三年才刚被放出来就又送了命,陛下,您的儿子真的已经不多了,陛下当真想让太子死吗?若是他们还活着,能不能就成全了这对鸳鸯……」

「因为良妃娘娘换掉了毒酒。」我望着韩落圆滚滚的眼睛回。

37.

太子成婚,走的是老规矩的礼。

六扇翠羽扇开摆。

我手执着绿色的扇面。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却见沈川清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面色苍白地走向我。

「谢小姐今日真的明艳得很。」

他的手攥着我的手腕,手背上青筋暴动。

「放肆!」韩落厉声地斥责。

我平静地摆了摆手,侍女们面面相觑,颇有眼色地退出回避,韩落也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沈将军别来无恙。」我浅笑地拱手施礼。

「谢姑娘得偿所愿了吗?」

男人眸色颤动,连带着他眼睛里的我也在颤动。

我笑了笑:「将军说笑了,为数万将士报了仇,不是将军得偿所愿吗?」

「是呀!沈某筹划多时,只等这一击。」

男人手指捏着我的手腕,轻易地扯开了我的衣袖,从怀中拿出一方成色极好的玉镯,用力地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真好,谢姑娘生得美,这玉镯正配你,谢姑娘,这是沈某送你的新婚礼。」轻抬着手腕,玉镯在手腕处闪着翠绿的光,明艳动人。

我温柔地看了一眼,从手腕上取下,塞进了男人的怀里。

「多谢祝福,只是这礼就不必了。」

「将军鹏程万里,念初只盼将军能弥补当年的一念之错,带那两城的百姓回家。」我言。

是呀,我从未告诉韩落过,当初那数万南疆军被宁王坑杀,起源是沈川清的一念之差。

一门四父子,四人征战无人归。

这个原本鲜衣怒马的少年,背负着血海深仇走上了歧路。

他与宁王合作,以两座城池为代价,与夜国交易,取仇人首级。

可当他手刃仇人后,想要带回那两座城池的百姓时,却不知道,宁王他们想要的更多。

想要的是天下。

男人眼底闪过一抹仓皇,握着我手腕的力气在消减。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他说。

「是呀!」我笑了笑,「我知晓将军家破人亡,知道将军的挣扎,知道满门忠烈只剩下一人的沉重压力,也知道将军走向歧路的原因,可是,我仍旧不能原谅将军,没有资格替那两城的百姓原谅你。」

「但我不会向陛下告发当年的事,那两城只会算在宁王的罪孽里。」

「沈川清,沈家只剩你一人了,你代表的从来都不是沈川清,你代表的是五代忠良,捐躯疆场的沈家,你代表的是沈门荣耀。」

「沈老将军曾经说过,沈家的男儿哪怕死在战场上也是要站着的,这是沈门傲骨,所以,沈川清不可以成为通敌的从犯,侮辱沈家荣耀。沈川清就算是死,也必须是死在战场上,死在带那两城百姓回来后。」

「沈川清,这才是你的路。」

阳光下,男人微敛着眸子,眼尾通红,眸底带着痛色。

我眼前似乎浮现了初见时的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他曾用他的长枪保护过我,亦把我推入了深渊。

我曾怨恨过他仇恨蒙心,鬼迷心窍,与狼为伍。

让我一个名门贵女沦落为一个机关算尽的小人。

我本可以无忧无虑地及笈、成婚,与我的少年共赏满城焰火。

可是我进入沈家祠堂时,却恨不起来了。

沈家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男人对着我一拜,走向了门口,到门口时却突然转身看向了我。

「宋姑娘,如果当初我不曾与虎谋皮,未曾退亲,未曾利用你,我们是否会有可能?」

男人的声音浅薄得如同一团一触即散的雾,带着小心翼翼。

我把扇子挡在了脸前。

「沈将军,这世间从没有如果。」

38.

鞭炮隆动,出嫁的吉时已到。

我拜别了阿爹和谢大将军,由韩落和清儿扶着我上轿。

人群中站了两个人,目光深邃地望着花轿。

「川哥哥是来送阿初的吗?」女人低声地问。

男人点了点头。

女人目光悠长地望着成亲队伍的背影:「云儿还以为,你今日是来抢亲的呢!」

「抢亲?我又有什么脸面去抢呢?」男人唇角挂上一抹苦笑,手指用力地攥在玉镯上。

「川哥哥为何不告诉阿初,你其实早就知道她的算计,只是一步步地按照她的计划来帮她救出太子殿下?」

「告诉她你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苏醒后装疯卖傻的那半年,不是为了骗她,只是你知道一旦清醒,她便要离开,你舍不得。」

「川哥哥,你该告诉她的,明月寨外那一眼,你便对她一见钟情了……」

39.

红烛摇动,连枝共冢。

漫长的成亲礼后,我终于坐上了床榻。

明明我已经成过两次亲了。

却仍旧紧张得手心冒汗,太子师兄行礼时亦丢脸的红绸带都忘拿了,直接牵上了我的手。

明明少时他曾夸下海口,娶我时,他一定是最得体大方的,出丑的一定是我。

心口像是藏了只兔子般,跳上跳下,我为了缓解紧张,抓了颗红枣随便地塞进了嘴里。

突然门口一阵嘈杂声,屋门被推开,就听到脚步声。

我慌乱得更紧张了,整颗枣囫囵地吞了下。

「咳咳!」小手捂在胸口,我咳嗽的心肝脾肺肾都快出来了,眼泪狂飙。

红盖头被无意间扯下,就瞧见太子师兄手执着撑杆懵逼地望着我。

身后还有懵逼的众人。

「你们都下去吧!」男人儒雅的嗓音响起,那群看着好戏的人不舍地走了出去。

才刚走,就瞧见男人无奈地笑了笑,递上了一杯酒。

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给我顺顺气。

我接过杯子,放在唇边,一口给它就喝了个干净。

男人更加懵逼地望着我:「初初,那是合卺酒,要交杯的。」

他坏坏地笑了笑,将我扯进了怀里,温热的唇覆盖上我的薄唇,肆意地掠夺。

「不过,这样喝,也不错。」

哪里不错?

他抢我的气,我都快被憋死了。

我耷拉着小脸。

一时间想起了年少时,这个人本就是个无赖,也是这般抢我糖葫芦的。

还说这样的糖葫芦更甜。

我花钱买的糖葫芦,每次我最多只能吃上一颗。

全进了他的肚子,一个太子,天天哭穷。

我正要跟他好好地算算账时,突然窗外一阵欢闹,推开了窗子,窗外的夜空里一颗焰火飞上了天。

银光乍破,成了一朵好看的花,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及笄快乐。」

男人温柔儒雅地从身后环抱着我,下颌放在了我的肩头,声音有些失落。

「对不起初儿,这焰火让你等了三年,对不起,若非我,你也不至于……」

焰火结成片,明媚了整个夜空。

我瞧见今夜的天,与之前全不一样。

明媚的月亮旁,繁星也闪烁得耀眼。

「没什么!」我浅笑地捂住了男人的嘴,「师兄,这不是你的错,更何况,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告诉他们,陛下要放你出来了,结果陛下就放你出来了。真的,仅此而已。」

「不过倒是有个诗人误人子弟,说什么月明星稀,害得我以为月明星必稀,月亮和星星不能在一起,白白地难过了三年。」

我眨了眨眼睛原本想活跃下气氛,谁知一个回头,头上的凤冠与他的冠冕莫名地勾缠在了一起。

「我来拆、我来拆,你别动!」我懊恼地伸手去扯珠穗,都三婚了,还是这般莽撞,丢人。

男人狡黠的一指头敲在我的额上:「三年过后,初儿原来这般急了!初儿,你可知,在咱们大晔,成亲夜摘下发冠可是要立刻办正事的!」

「正事?」我一手扯着吊穗,一边歪着头疑惑地望着他。

结婚三次,头一次听说。

男人轻轻地吻在我的额上,温柔地拔下我发髻上的簪子和凤冠丢在桌上,唇角勾笑,拦腰将我抱起。

轻柔地放在床榻上,眸底带着不怀好意。

「对,正事,就是很正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