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产子那日,我溜进夫君书房,留下一纸休书,牵着马走出了相国府
发布时间:2025-08-16 17:12 浏览量:2
相国府内人声鼎沸,今日府中妾室临盆,阖府上下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忙得脚不沾地。
我趁着这乱哄哄的当口,轻巧地溜进易承允的书房,将一纸休书悄然压在他的案头。
踱步回房的回廊上,一个慌里慌张的小丫鬟追上来禀报:"小少爷又哭闹着要找胡姨娘玩呢。"
我揉了揉太阳穴,懒洋洋地摆摆手:"让他等着,明日再说。我今日头疼得紧,谁都别来烦我。"
说罢,我拎起早已收拾妥当的行囊,独自牵着后宅早备下的骏马,缓步走出相国府。
守在后门的小厮瞧见我,笑嘻嘻地奉承道:"夫人今日这般英姿飒爽,倒像是回到了少时呢!"
我嘴角微扬,扬手一抖马鞭,扬尘带风,策马直奔南方,一路疾驰回那江南故里。
什么劳什子的相国夫人,什么薄情寡义的易承允,老娘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了!
1
我回了江南,回到故乡越州。
用父母留下的家底,我盘下了一间铺子,开了一家客栈。
大齐的江山易主不过十年光景,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我的小客栈便这样不声不响地在越州麻雀街扎了根。
我为它取名“轻居客栈”。
我在客栈后院开垦了一片小小的田地,种满了时令的瓜果蔬菜,墙角还栽了会顺着墙垣攀爬的凌霄花。
我为自己规划的日子惬意安然:白日里,沏一壶茶,听南来北往的客人闲聊江湖轶事;夜幕降临时,便信步出门,融进街市的火树银花里。
这幅景象,曾是我与易承允一同勾勒的未来。只是未曾料到,最终实现它的,只有我孤身一人。
后来的他,将我禁锢在那一方庭院之中,让我 日日周旋于那些不知“路有冻死骨”为何物的京都贵女之间。
他甚至恳求我,同意他纳胡姣姣为妾。
真是可笑,这桩事,何曾需要我的允诺?那个女人的肚子,明眼人一看便知已有三月身孕,他却还当我蒙在鼓里。
但如今,这些都已是过眼云烟。我本就未曾在意过他这个人,当初与他一起,不过是想在这乱世中寻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如今四海升平,我自然也可以开启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了。
2
那天清晨,我照例拉开店门,却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蜷缩在门前的台阶上,低声啜泣。她小小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身上那件破烂的衣裳,一看便知是逃难的流民。
看模样,女孩最多不过四岁。她见我出来,竟立刻止住了哭声,乖巧地坐在原地,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
我蹲下身问她家在何处。
她细声回答:“老板娘,我娘说去讨碗粥,就再也没回来了。”
我环顾四周,残雪初融,长街上行人寥寥,寒风透骨。这世道,流民的命比草芥还贱,女人被掳走贩卖是常有的事。想当初我刚到这里,也曾有地痞无赖上门骚扰。后来我当着他们的面,从厨房抽出一把磨得雪亮的菜刀,一刀砍伤了为首的那个泼皮,他们才知晓厉害,从此不敢再来。
我心头一软,将她领进客栈,给她盛了一碗滚烫的热汤。我盘算着,等她缓过劲来,就送她去官府,看看衙门能不能为她寻个去处。
我曾经是极爱孩子的,直到生下了易牧生。
我这才发觉,有些孩子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自私。易牧生像极了他的父亲,争强好胜,内里还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狠劲。而这,恰恰是易承允乐于见到的。
他还记得他八岁那年,易承允在院中教他剑法,他握着小小的木剑,一招一式都用尽了全力。我就坐在廊下的藤椅里,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子。易牧生穿着江南上好的丝绸裁成的衣衫,袖口用金丝收了边,腰间挂着西域进贡的环佩,颈上戴着他祖母赐的长命金锁,宛如观音座下的金童。
身为易家嫡长子,他理所当然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易承允随手指向花圃中的一丛繁花,说道:“牧生,记住,将来若有人挡了你的路,便如此花。”话音未落,他手腕一转,剑光闪过,那束开得正盛的并蒂花应声而断。
随即,他又指向我这个方向的一朵花,问:“若这朵挡了你的道,你当如何?”
易牧生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剑落,那束花也被他斩于剑下。“爹,我做得好不好?”他仰起脸,笑容天真无邪。
易承允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随即抬眼望向我,得意地扬了扬眉。破碎的花瓣漫天飞舞,飘零在风中。那片花圃是我亲手打理了许久的,那一年的夏天开得最为灿烂,我也曾亲口对他说过,我有多喜欢它们。
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时常会想,如果有一天,挡了他们父子道路的是我,他是否也会如此毫不留情地一剑挥来?
后来我便懂了,在这世道,女人如同路边的野草,可以任人践踏折断。但我不愿认命。
3
我最终还是领着那女孩去了官府。一路上,她异常安静,仿佛已经洞悉了我无法收留她的苦衷,像一只迷途的羔羊,默默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我在县衙门口叩了许久的门环,朱漆大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脸上贴着膏药的男人探出头来,极不耐烦地问:“谁啊?没案子报,敲什么门!”
是县衙的师爷。县太爷不在时,通常由他当值。这老头许是宿醉未醒,说话都带着一股懒散的酒气。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的女孩身上时,更是重重地打了个哈欠。
“城外的流民怎么跑到城里来了?”
我的脑海中闪过路上瞥见的、那座破败不堪的慈幼院。我心头一紧,若我今日将这孩子交出去,等待她的将是何种命运?是被卖入教坊司作舞姬,还是沦为富贵人家的通房丫鬟?
她与我何其相似,没了父母庇佑,前路只会愈发艰难。
“大人您误会了,”我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这孩子贪玩,自己把衣裳弄脏了。民女是她姑母,我们初来乍到,不熟悉路径,想向您打听个地方。”我随口胡诌了一个地名。
那老头听罢,愈发不耐烦了。“这是衙门,不是问路的地儿!去去去,下次再来,仔细你的皮!”
我领着孩子回了客栈。回程的路上,我牵着她冰冷的小手,问她:“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女孩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老板娘,您给我取个新名字吧。”
就这样,我收养了她,为她取名,安安。
4
安安是个懂事又勤快的孩子。我在柜台后算账,她就踮着脚凑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动手收拾客房,她就拿起抹布帮我擦拭桌椅。
她比同龄的易牧生成熟太多。易牧生五岁了,还总赖在奶娘的怀里撒娇,晨起穿衣都要几个丫鬟伺候。
一日,安安忽然问我:“娘,你那天为何要收留我?你一开始,不是觉得我会是你的累赘吗?”
她的眼神里,有一股不肯服输的执拗劲,像极了当年我刚穿越时,在人牙子手里救下的易承允。我得承认,我总是轻易被这样的眼神所吸引——那种蓬勃的求生欲,和试图冲破一切枷锁的偏执。
拥有这种眼神的人,生命力总是格外旺盛,是天生能在乱世中站稳脚跟的。
我将她揽入怀中,轻声说:“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孤单一人。若那天我真将你交给了官府,我定会后悔一辈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深,我胸前的衣襟很快便被泪水濡湿了一片。她伸出小小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我:“娘,我会永远陪着您,陪您到老。”
小城的时光,安宁而又迅速地流淌着。安安很快就到了启蒙的年纪。我拿出这些年经营客栈积攒下的银钱,叩响了越州城里最有名的那家私塾的大门。
有人手持烛火,为我拉开了门。门后是一位年轻人,身上只披着一件素色单衣,身形挺拔,长身玉立,气质如一块温润的美玉。
不愧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我心中暗暗打量,有这样的夫子,定能将安安教导好。我越看越是满意,却没留意到,那人的耳尖已悄然泛起一抹微红。
5
我立刻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有些窘迫地开口:“请问,您是周夫子吗?”
来之前我已向街坊邻里打听过,这间私塾的夫子姓周,单名一个远字,是早些年从京城来的,学问极好。
“在下正是。”那人点了点头。
我将手中用油纸包好的点心递了过去。“我有一个女儿,想送到您这里读书,不知夫子可否行个方便?”
周远却伸手,将我的油纸包轻轻推了回来。我心中顿时一沉,暗骂这该死的陈规陋习,女子求学,竟是这般艰难。
“夫人明日直接将令爱送来便是,”周远的声音清淡如水,“教书育人本是我的分内之事,这些俗礼,万万不可。”
见我孤身前来,他又转身回屋取了一盏灯笼,说要送我回家。“夜深路黑,女子独行多有不便,我送夫人一程吧。”
我没有推辞,夜路漫漫,身边有个男子同行,确实能多几分安心。我只是暗自诧异,这位夫子竟如此体贴周到。这样也好,心思细腻些,安安日后在他手下读书,我也不必担心她会受委屈。
手里的灯笼随着脚步轻轻摇晃。周远的步子很大,却刻意放得很慢,仿佛是为了与我并行。我甩开脑中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我们不过是初次相见。
就这样,周远一路将我送到了轻居客栈的门口。
“还未请教夫人如何称呼?”在我转身进门之际,周远在身后问道。
“柳轻衣。”我并未隐瞒,想着安安日后入学,若有事寻我也方便些。说罢,我便转身进了客栈。待我推开二楼的窗户向外望去时,那个白衣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了。
6
那一夜,我又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见了前尘往事。
穿越到大齐之前,我是一名杀手,在一次任务中意外坠楼。再次睁眼,我便成了越州商户柳家的独女,柳轻衣。这个身体的原主,竟与我现代的名字一模一样,就连容貌都有七分相似。
柳轻衣自小便被父母视作掌上明珠,只要不是太过出格的请求,夫妇二人总是有求必应。她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都要幸运,可以爬树掏鸟窝,可以在自家马场上纵马驰骋,甚至可以入学堂读书,或是偷喝父亲埋在桂花树下的陈酿。
只是那次,她醉酒后贪凉,染了风寒发起高烧,再醒来时,身体里的灵魂便换成了我。我很爱这个世界的父母,我在现代无父无母,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替人卖命。柳家于我而言,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我时常恍惚,觉得这是上天看我前世命苦,赐予我的补偿。
我十六岁那年,父母说要为我挑选一名贴身侍卫。于是,我遇到了身为罪奴的易承允。
易家曾是辅佐前朝的肱骨之臣,三代忠良。只可惜,当今圣上与前朝素来不睦,登基后便将前朝皇室子嗣屠戮殆尽,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易家,寻了个由头便定了易家九族之罪。易承允的父兄被押赴菜市口问斩,母亲姐妹则被充入了官妓。唯有他这个易家嫡子,被皇帝“仁慈”地留了一命,充作官奴,几经辗转,流落到了越州的人牙子手里。
那时,他混在人群中,始终低垂着头。听到我的声音,他猛然抬头,挣扎着爬到我面前:“小姐,选我。”
人牙子在一旁殷勤地掰开他的嘴,让我看他的牙口,满嘴奉承地说,这是他见过筋骨最好的奴才,身强体壮,定能护我一世周全。
我收下了易承允。
收下他的第二年,天下大乱。前朝太子于南方揭竿而起,自立为王。易承允也在此时悄然失踪。战火很快蔓延至越州,柳家的产业遭受重创。乱世之中,财富便是原罪,暴民很快便围攻了柳宅。
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和父母一同葬身火海之际,易承允竟率着一队精兵从天而降。他朝我伸出手,声音嘶哑:“轻轻,幸好我没有来迟。”
他不仅救下了我们,还妥善安置了我的父母,并帮我转移了柳家剩下的家产。我望着化为废墟的家园,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难道我就要像那些流民一样,在这乱世中做一只丧家之犬吗?
“我没有看错小姐,”易承允走到我身侧,与我一同凝望着远方的战火,“誉王正广招天下贤士,小姐可愿随我一同北上?待誉王夺回江山,这天下百姓便再也无需忍受这颠沛流离之苦了。”
誉王,正是那位前朝太子。我没有丝毫犹豫,翻身上马,与他一同加入了北上的征途。
7
在军中,我很快打出了名声。易承允多智近妖,我则骁勇善战。收复京城前的最后一战,打得尤为惨烈。我与易承允被困城中,几乎弹尽粮绝。
等待援军的最后一夜,我们躺在草垛上,望着漫天繁星。易承允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说:“轻轻,此战过后,与我成亲吧。”
那个吻,带着血与火的炙热。我们都害怕没有明天,便将所有的爱意在那个生死关头尽数点燃。也是在那时,我怀上了易牧生。他抱着我,郑重许诺:“若能生还,我易承允此生,只愿与你做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后来,梦中的场景变换,他身着锦绣官袍,背对着我,声音冷漠:“轻轻,我要纳胡姣姣为妾。”
8
我猛然睁开眼,冷汗已浸透了背脊。
天已大亮,客栈外的鸟雀正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今天是安安入学的第一天。我为她梳了两个漂亮的小辫子,换上新裁的衣裳,又将亲手缝制的书袋交到她手上,领着她去了私塾。
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正倚在私塾门口,见到我们,他温和地笑了起来。
“周夫子在等你呢,安安快去吧。”
“娘,我会用功读书的!下学后我就回客栈帮您!”安安懂事地说道。
我欣慰地揉了揉她的脸颊,目送她走进学堂。
“夫人为何独自送孩子前来,您的夫君呢?”周远看着我,轻声问道。
“和离了,他待我不好。”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周远闻言,垂下了眼睑,不再多问。我与他道别后,便转身回了客栈。
安安聪慧过人,学堂里的功课对她来说游刃有余。那些冗长的经义,她只需看上几遍,便能倒背如流。
这日午后,斜阳暖暖地照进客栈,安安正摇头晃脑地给我背诵新学的诗篇,引得堂内的客人都抚掌大笑,夸她聪慧。
就在这片祥和之中,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客栈门口,彻底打破了这份宁静。
马车上悬挂着易家的徽记,这在麻雀街这种小地方,无疑是天大的阵仗。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先行跳下车,恭敬地弯下腰,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踩着他的背,从车上走了下来。
是易牧生。他长高了许多,眉眼间与年轻时的易承允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头戴玉冠,腰佩宝剑,浑身散发着京城贵公子的气派。
安安一见到他,立刻停下了背书,跑到我身边,紧张地抓住了我的衣袖,仿佛来人是洪水猛兽。
易牧生也看见了我,他的嘴唇不住地颤抖,随即不顾一切地朝我奔来。紧接着,马车里又走下来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易承允。
“娘……”
“你叫谁娘!她是我娘!”安安抢先一步,鼓着腮帮子喊道。
我放下手中的账本,抓住易牧生搭在我手腕上的手,并非与他相认,而是坚定而缓慢地,将他的手一根根掰开,移了下去。
“这位小公子,你认错人了。”我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抬眼迎上易承允探究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叫柳安安。”
9
我曾以为,此生应与易承允再无交集。山高水长,有心避而不见的人,余生足以隔着万水千山。
易牧生放声大哭,一遍遍地质问我为何不要他了,惊得店里的客人都纷纷起身离去。
我没有理会哭得撕心裂肺的易牧生,只是淡淡地看向易承允。他却仿佛并不在意我的无礼,反而谦和地笑了笑:“我们父子途经此地,想在你这里暂住几日。”
“安安,”我拍了拍紧紧依偎着我的女儿,“你先去后院温习功课。”
安安听话地应了一声,抱着书本跑开了。易牧生见状,立刻又扑过来拉住我的手,在我怀里蹭来蹭去,不肯松开。我竟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随即,我抬头对易承允说:“我这小店,不接待官爷。二位还是另寻别处吧。”
“轻轻,数年未见,你竟又添了一个女儿。她的父亲是何人?”易承允对我的逐客令置若罔闻,步步紧逼地问道。
一阵疲惫感袭来,我叹了口气:“易承允,你我早已一别两宽,我的生活,与你何干?”
易牧生闻言,如遭雷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爹,娘说的是真的?你不是说娘只是心情不好,出门散心了吗?你和祖母,你们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
在易承允的沉默中,他又转过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我:“娘,我现在很听话了,我也不再喜欢胡姨娘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我,我没有娘了……娘,我和爹在后院里种了好多好多你喜欢的花,我再也不浪费粮食了……娘,你跟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不想回应,可他眼神里的渴望,却像一根针,刺得我心烦意乱。
原来让一个人改变,竟是如此简单,只需要彻底地离开就够了。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人间情事,兜兜转转,终究是错过的时候居多。
10
元初二十年,誉王称帝。
皇帝换个人做,寻常百姓是不在乎的。
可有些人却是猛龙入江,乘风而起。
易承允押对了宝,官拜相国。
就连易承允的母亲和姐妹也被接了回来。
易家的荣光又回来了。
皇帝说也要嘉奖我,奖励是赐我与易承允成婚,加封一品诰命夫人。
我觉得有点好笑,正想质问那个笑得脸上菊花都绽开的太监。
小腹却一阵抽搐,我两眼一黑,晕了。
再醒来时看见的是易承允激动的脸。
他握着我的手说:“轻轻,你怀了我的孩子了。”
皇命难违,接旨的时候我已经晕了,那便算我接了旨。
易承允看出了我的犹豫。
“难道你要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家吗?
“轻轻,你要是逃婚,你的父母不会安宁的。”
易承允是在威胁我,我在这个时代只是商户之女。
我若要带易牧生走,他过的日子只会比在相府的差。
难道要他成人之后考入官场面对自己的父亲吗?
和易承允成婚后,我生下了易牧生。
古代的条件不好,生他就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是个男孩,易家上下都很高兴。
老夫人说这孩子是嫡子,要送到她膝下抚养。
其实她原话说得更难听。
“商户的女儿怎么教得好孩子?一个女人舞刀弄枪的,没有规矩。”
易承允劝我:“轻轻,我们会有新的孩子的。
“牧生是嫡子,将来是要继承易家的衣钵的,母亲很重视他。”
我没有把孩子送过去,老夫人冷了脸。
我想我和易承允不会有第二个孩子了。
生完易牧生我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
坐完月子我才有力气,托我的部下带了一封家书回越州,想问问我父母过得好不好。
可是带回来的消息让我肝肠寸断。
带大我的婶子说我父亲在我走后不久就患了重病。
一直撑到大齐新帝登基,听人说我成婚了。
他们写了很多信给相国府,可是都没有回音。
我父亲听了消息一口气没吊上来,闭了眼。
我的人到越州之前,我母亲也因为思念父亲,随他一起去了。
我多想听见他们对我的一声咒骂,可没有。
我的父母到死都对婶子说:“不怪囡囡,京城那么远,还是留在那好。”
我跑去质问易承允,为什么我一封信都没有收到。
易承允坐在案前,半张脸隐在了阴影里。
“轻轻,你那时候怀了孩子,你知道了一定会回去看他们。
“我根基不稳,你若回越州,且不论这山高路远,若有人要挟持你,我担心你和牧生的安全。”
我觉得后背发凉。
“我要回越州。”我冷冷地开口。
心口像被人拉开了一道口子,愧疚和憎恨在我心头蔓延。
易承允的脸有一丝慌乱闪过,他拉住要夺门而出的我,沉下声来:
“轻轻,你是我的妻,你不要走。岳父母的事是我不对,你待在相府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至少……等牧生长大。”
我闭上了眼睛。
事实上易承允也没给我回越州的机会。
他动用自己的权势遣散了我的部下。
断了我的羽翼,要我好好做他的相府夫人。
自那以后,我与易承允的情分就渐渐淡了。
相见欢,相见欢,终是兰因絮果。
11
我确实不舍易牧生。
我怕他被这个世界同化,变成他父亲那样的人。
他有很强的破坏倾向,喜欢用火折子去烧猫尾巴。
我就呵斥他,在仆人面前用家法惩戒他。
他挑食,一顿午餐二十多道菜尝一口就不吃了。
我就把他扔到贫民窟,要他看世间的苦厄。
易牧生讨厌死我了。
全府上下都因为他是嫡子而对他关怀备至,他要往东没人敢往西。
易承允忙于朝堂之事,无暇看顾他。
老夫人见我如此对待他,更是开口斥责我的不是。
“虎毒尚不食子,你怎么对你的儿子这么狠心。”
易牧生理所当然地觉得我在虐待他。
所以胡姣姣出现的时候,他很容易就喜欢上她了。
他甚至跑到我面前说:
“我不要你做我娘,我要胡姨娘做我娘!她最疼我!”
12
胡姣姣是易承允在京城的青梅。
易胡两家长辈给他们定了娃娃亲。
易家妻离子散的时候,胡家也落了难。
最后胡家只剩下胡姣姣一个孤女。
她跑到相国府门前哭着说她不求能嫁给易承允,只求相府收留她。
老夫人当即很心疼她,将她迎进了门。
胡姣姣住在偏院里,她乖顺听话,对待易牧生更是溺爱。
我没有管,我只管教我的。
那女人很爱易承允,连他的孩子也爱屋及乌,我看得出来。
所以后来易承允来跟我说他想纳妾我也猜到了。
我等的就是这。
我甚至有点高兴,我自由的日子要来了。
纳胡姣姣为妾以后,易承允因为愧疚,也撤了对我的监视。
我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胡姣姣生产的日子。
那天相国府人声嘈杂,相国府的妾室生产,全府上下都忙作一团。
我趁乱走入易承允的书房,在他的桌案上压下了一纸休书。
回去的长廊上,丫鬟还慌张地跑来跟我说:
“小少爷他又哭了,说想跟胡姨娘玩。”
我疲倦地摆了摆手:“叫他等明日就行了,我今日头疼,别来打扰我。”
拿起收拾好的行李,我一个人牵着早在后宅备好的壮马走出了相国府。
后门的小侍见了我讨喜地夸道:
“夫人今日这着装好潇洒,像是又回到年轻的时候了。”
我笑了,甩起手里的马鞭,驾着马一路南下,跑回了江南。
什么相国夫人,什么易承允,老娘再也不见了。
13
易承允拉走了还在抽泣的易牧生,让人把他送回了驿站。
易牧生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也不知道易承允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乖乖上了马车。
那辆马车走了,客栈门口的喧闹声也渐渐小了下来。
易承允关上了客栈的门,说要跟我谈一谈。
我同意了。
我挪开了凳子,甚至好心地给他沏上了一壶茶。
和对待我之前遇到的无数江湖客一样。
易承允也会是我人生的过客。
他捧着那杯茶,摩挲得很小心。
“轻轻,你还没有消气吗?胡姣姣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收她为妾是母亲怜她,女子未婚先孕今后就难出嫁了。易胡两家情谊深厚,我不能弃她不顾。我把她和她的孩子安置到别处去了。
“相国夫人的位子一直空着,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我笑起来。
“易承允,我现在过的生活才是我想过的。
“你以为我在乎这些虚名吗?你不要扰了我的清静。”
易承允低下了头,哑声说道:
“我们都老了,轻轻。我总是做梦,梦到你和我在南郊的草原上骑马。我和牧生,都很想你。”
“可我不想你,易承允。
“你要子嗣,我给你了;你要权势,我许你了;你要纳妾,我允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在乎你了,易承允,你也放自己自由吧。”
我一字一句地说着,看着他握着杯的手泛白。
“爱或不爱,都是我的权利。”
易承允怔住了,他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如今却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孩。
过了良久,他才惨白着脸朝我笑了笑:
“我在越州还有些时日,陛下有些事要我处理,我届时再来看你。”
我随意地点了点头,又想到了流着泪的牧生。
“牧生怎么会来?叫那孩子别再来了,我这个生母于他无用,还是别与我有牵连了。”
我撇过头,望向窗外徘徊的鸟群。
“是他自己要来的,我们都拦不住他,知道我要去越州,自己偷偷背了行囊挂在我马车下面。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出了京城了。”
易承允自嘲地笑了笑,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落单的飞鸟又自己飞回了树枝,弯颈啄食着羽毛。
我叹了口气,望着杯中的茶水荡出涟漪,最终又归于平静。
“小孩子,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知道我是一个不再爱他、无权无势、卑劣不堪的生母。
14
自从知道我休了易承允以后,易牧生来我的店里时也小心了几分。
他没了名分,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关心安安。
看着我送安安去私塾读书。
看着我给安安绣夏季的衣物。
看着我给安安做她爱吃的饭菜。
易牧生比以前在相国府更拘谨些,他总是打扮得很精致,呆呆地坐在客栈大厅。
见我需要什么,就起身去拿,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我,低声喊我“娘亲”。
日子一长,街坊都知道轻居客栈来了个贵人,连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安安并不喜欢这个跟她一样喊我“娘亲”的人。
她问我,能不能不理易牧生。
我搂着她捏了捏她的小脸笑起来。
“当然可以啦,安安是我的女儿。不想理就不理了。”
“易牧生这么让你讨厌吗?
“娘,他和他爹都坏,害你不开心。整天站那也不帮忙,碍眼。”
安安挥了挥手里的拳头:“我还没习武,等我跟夫子学了武功,看我不揍死他们。”
女孩习武好啊,我梳着安安的发髻。
想着改日给周夫子多包些卤味送去。
翌日我起了个大早,下厨房拨弄着我前几日做的卤鸡翅。
今日是休沐日,街上很多店都关了,我的客栈也不例外。
突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以为是安安,便出声唤她。
“是我。”易承允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他,脸上露出讥讽:“堂堂的相国公擅闯民女家宅,要不要脸面?”
易承允失落地辩解:“我看客栈大厅无人,就想来寻你。我不是有意的。你总是不理会牧生,那孩子吃了瘪,就换我来了。”
他缓缓凑到我身旁,端详着我手下的吃食。
“你以前不做这种东西的,是今日客栈供应的菜吗?
“我想吃轻轻做的菜。”
他浅浅地笑着,眼里满是期盼。
我当然是拒绝了。
给周夫子一大份后,安安还要吃呢。
相国想吃什么没有,还来跟孩子抢吃的?
“易承允,你别再纠缠我了。”
我错开他的身子,抱着那一份卤味跑到大厅。
却见周远正站在那等我。
那人身姿英挺,仿若修竹,乌发如垂缎,用一根青玉簪斜插着盘起,剩余的青丝垂在他身侧,随风飘荡在风中。
15
周远见我来,勾起了一抹微笑。
“柳小姐,许久未见了。我来给安安带书。”
安安爱读书,周远得了空总会到客栈来给她带些书或笔墨。
我连声道谢,又将手里的卤味递给他。
“我自己做的,你尝尝……”
突然一双手从我身后揽住了我。
易承允把我钳制在怀里,像是在宣示主权。
“轻轻不肯给我吃的卤味,原来是要送给旁人。”
周远伸手拿住我送与他的卤味,又将我从易承允的怀里拉了出来。
“堂堂的相国公不在朝堂,调戏民女做甚?”周远的声音清冷如冰裂。
我站定身,害怕易承允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我拉扯,躲到了周远身后。
“你又是谁?”易承允皱起了眉头。
“我是……”周远正要开口,却被我慌忙打断了。
“易承允,你不是一直问我安安的生父是谁?这便是他的生父。”
我在周远身后小声说了句“抱歉”。
他背在我身后的手隔着衣袖捏了捏我的小指。
像是在说原谅我了。
易承允私自潜入后院的行为令我不适,我想彻底断了他纠缠我的念头。
女人没有男人,就像鱼没有自行车。
“你看见了吧,我过得很好,我现在的丈夫比你谦逊,比你年轻,还有时间陪我。我喜欢他。”
我胡说得越来越起劲,却没发现周远的耳朵红了。
“胡说,轻轻,你只是想气我。我知道你没嫁人。”易承允有些无力地扯动嘴角,虽然笑着却像是要哭了。
他迷茫地看着我,转而又紧紧盯着周远身后的我,像是不敢相信我抛弃了他,迫切想要个证明。
可他失败了。
他咬牙切齿地恨声对周远说:“你不知道吧,我与轻轻做过夫妻,我是她十六岁时亲自选中的人,你觉得她会爱上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吗?”
我拧紧了眉头,心中气血上涌。
他将我曾经与他的经历撕开,炫耀着这些陈年旧事。
我不禁回道:“我爱上谁与你何干!”
没想到周远却不为所动,只是朝前几步说:“轻轻休了你,是你待她不好。纵然我现在难及她,可是你这辈子都没机会了。你老了。”
我在后面听得心里都鼓起了掌。
不愧是夫子,嘴巴就是毒。
真不用担心安安以后吵架骂不过人了。
紧接着我又听见周远说:
“我自会予她此生,喜乐安康。”
16
易承允晃了晃身子,傲慢的神情变得凝重。
半晌,他嗤笑一声。
“你说得好听,我贵为相国公,你算什么东西,也能给她幸福?”
只见周远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
“父皇让你来越州,就是找这枚玉佩的主人吧?我已经差人去了京城,跟父皇说我会回去探望他。算算日子,人是已经入宫了。
“你也别想杀我,你易家三代忠良,你若杀了皇子,易家的名声就折在你的手里了。”
我看着周远手里的龙纹玉佩,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客栈中的客人议论说圣上身体不适,偏偏他最思念的三皇子不在身边。
誉王子嗣稀薄,年长的孩子都相继夭折在战役中,宫中除了一位从小培养的太子外,唯独三皇子是誉王老来得子,誉王对他宠爱非常。
可能是兄弟少和早已钦定储君的原因,三皇子想要出宫游历的决定也被陛下采纳了。这一去就是五年。
如今派易承允来越州是要带周远回宫吧。
“你口口声声说要对柳姑娘好,对她好就是在她生子后又纳妾入门吗?你说爱她,却晚了这么多年才来寻她,为何不允许她找旁人呢?”
易承允眯了眯眼,握紧了拳头:“三皇子你还小,这是我与轻轻之间的事,她有不满我的地方,我自是已经悔过了。她总有一日会原谅我的。”
“易承允,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我直直地看着他。
“可是,为什么,轻轻……我已经后悔了,我们一定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吗?”易承允颤抖着,他不愿再看我,低声轻喃着。
我闭上眼:“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易承允,我没你想得那么贱,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都没有做到,我也不想再从你这获得什么了。我当初与你同行,只是想求一处安稳,想给天下一个安稳。
“我相信你,结果你给了我什么?你杀我部下,断我后路,让我父母含恨而终,我们间的情分早就被你亲手断了。”
易承允红了眼,想上前抱着我,却被周远挡住。
“易承允,你走吧。”我转身不再看他。
易承允最终还是失魂落魄地走了。
17
他出门的时候,我又恍惚间想到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他跪在地上也很端正,眼神就像狼崽。
他说……奇怪,我怎么记不清他说什么了呢。
果然是日子过了太久了。
若以后不见他,恐怕我也记不清他的脸了。
我愣神——
直到周远问我:
“所以你真的十六岁就喜欢他了吗?”
“?”
我:我不是,我没有。
我忙解释:“他只是曾经做过我的侍卫罢了。这些事都是我前半生的事了……”
“那你……有没有想要开始新的人生?你说我是你丈夫,还算数吗?”
周远红着脸,眼睛却亮亮的,声音清朗。
“你是皇子,我年纪都比你大许多,你可要想清楚。”我心中有些忐忑。
周远却握住了我的手。
“柳轻衣,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为了你才来越州的。我小时候见过你,你救过我。
“清河城乱,你还记得吗?那年我才八岁,你驾着马把我从暴民中救出来,就像从天而降的女战士。”
我的记忆中浮现出一张灰扑扑的小孩脸。
再看看周远那温润的眉目,不由大惊。
“可惜我那时候太小了,父皇把你指婚给易承允的时候我很后悔。我在宫中过得难受,就想着出宫看看。后来一路游历,听说越州是你的故乡,我就在此定居了。
“老天垂怜,让我等到了你。”他将我的手放在额头,像面对自己祈盼已久的神明,说得缱绻。
18
易承允和易牧生准备回京城了。
临行前易牧生哭着跑到轻居客栈来找我。
易承允铁青着脸把他打晕扔上了马车。
临行前,他木着脸嘱咐道:“叫殿下早点回去,我就不同行了。”
我站在门口朝着离去的马车摆了摆手。
风起,将路上马车的痕迹掩去,仿佛他们不曾来过。
用回真名的周时铭快马加鞭地跑去京都看了他的父皇。
我留在了越州,他虽然身在皇宫,但还是锲而不舍地给我飞鸽传书。
【轻轻见安,今日皇兄说我把他一个人扔在京城,拿书打我了。】
【轻轻见安,今日御膳房做了卤味,我一尝就想你做的了。】
【轻轻见安,今日我在翰林院看修撰,等我带些书回来给安安看。】
【轻轻见安,今日易承允看见我朝我哼了一声,我觉得你还是不见他比较好,他攻击性太强。】
……
我照常倚着窗坐下,等着今日的鸽子落到我的窗台。
左等右等,直到月色西垂,我也没等来贪吃的鸽子。
“轻轻。”
突然一声轻唤从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看见周时铭正倚在门旁,脸上沾了些许灰尘。
他朝我张开了怀抱。
我伸开手臂跑向他,像一只自由的飞鸟,终于找到了归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