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木与珍珠【完结】
发布时间:2025-08-11 07:16 浏览量:2
我的庶妹曾经说过,因为我不够聪慧,所以太子才选了她做太子妃。
我淡淡一笑,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太子把鱼目当成了珍珠,终究是太子自己愚蠢。
最后她如愿进了东宫,整天和太子的众多妃子互相争斗。
我则嫁给了温文尔雅的六皇子,在美好的青春年华就成了郦国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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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又到了一年盛夏,太阳火辣辣的,翠绿的柳树低垂着枝条。
我坐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听萧承瑾说我的庶妹有多温顺,和我比起来又好在哪里。
我觉得累,但还是温和地劝他:“太子殿下真觉得一味顺从就是好吗?”
太子瞥了我一眼,重重地坐在石凳上:“清雪温柔体贴,我让她向东她绝不会往西,要是我想娶个合适的女子做妻子,她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殿下是国家的继承人,要是将来文官提建议,殿下也会这么不耐烦吗?”
看到我冷淡的表情,他皱紧眉头,然后挥了挥衣袖:“你总是这么冷漠无趣,不像个闺阁女子,反倒像个说教的先生。”
我心思深沉,不像苏清雪那样轻易表露情绪,他越来越觉得我让人难以忍受,这次来是想和我商量解除婚约。
我没办法,抬头看向合欢树,十六年的时光过去了,如今树上的花已经开得层层叠叠。
我出生那年,父亲亲手为我种下这棵树,希望我每年都平平安安,时时都快快乐乐。
要是我执意留住萧承瑾,恐怕我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再有快乐了。
“你是丞相的嫡女,身份尊贵,又深受皇上和皇后的喜爱,有那么多皇子可以让你选。清雪的母亲出身低微,从小就受尽冷眼和欺负,她和你不一样……”
我心里很愤怒,母亲从来不会苛刻对待府里的姨娘,就连仆人都很少责罚,苏清雪母女受了谁的冷眼,又被谁欺负了?
“何必为了装可怜,就把嫡母说成恶人。”
萧承瑾想为她辩解,我抬头看着他,心里的失望更深了:“殿下是不是已经考虑周全了?”
“是的。”萧承瑾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眼神躲闪着,“我已经决定娶清雪为妻,明天就向父皇请求赐婚。”
“既然这样,也不必等明天了。”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吩咐侍女若烟去准备马车。
“既然太子和我互相看不顺眼,那今天就解除婚约,还我们彼此一份清静。”
2
其实,我和萧承瑾从小就形影不离,并不是一直都这么对立。
我是丞相的女儿,他是贤妃的儿子,英俊潇洒,性格豪放,是所有皇子中年纪最大的,小时候我常常跟在他身后。
从十三岁起,我们开始有了分歧,他喜欢骑马射箭,踢球打猎。
我却偏偏喜欢诗词歌赋,针线书画,每当我和其他皇子公主讨论古今之事,回头总能看到萧承瑾不耐烦的眼神。
我经常劝他,作为储君应该文武双全,既能上战场打仗,也要通晓兵法。
然而,每当这时,他总是听不进去,好像手里拿着一杆红缨枪就能成为无敌的英雄。
他常说我和他六弟一样,都是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
事实上,我和六皇子萧承予确实很合得来,有时候只需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萧承予虽然不擅长武艺,却少年老成,性格内敛稳重,为皇帝解决了不少难题。
一年前,邻国皇子方之延千里迢迢来到郦国,说要娶公主,却改不了坏毛病,整天沉迷于喝酒。
这导致没有公主愿意嫁给他,还让皇城陷入了一片混乱。
第一天,萧承予坚持说自己的猫跑进了这位皇子的住处,要求皇子给个说法。
第二天,皇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管皇子走到哪里,萧承予就跟到哪里,每当皇子举起酒杯,萧承予就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盯着他,那笑容阴森森的,让人心里发毛。
第三天,皇子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萧承予以找猫为借口,在他的住处扎营,摆出一副见不到猫就不罢休的架势。
第四天,皇子实在受不了了,找借口说郦国的公主太娇贵,要回自己国家寻找合适的人选。
我听到这件事时,觉得很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萧承瑾在我旁边重重地放下兵书,眉头紧锁,显得很烦躁,低声抱怨道:“真是无聊透顶。”
3
母亲总是告诉我,我注定要成为太子妃。
所以,不管萧承瑾对我多冷淡,我都一直在督促他,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个明智的君主。
时间久了,我也开始相信我这辈子就是要嫁给萧承瑾,凡事都把他放在第一位。
真正让我们之间产生裂痕的是半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方之延离开后没多久,祁县遭遇了洪水,太子被命令去救灾。父亲准备了大量药材跟着他,以防洪水退去后可能发生的疫情。
出发前,皇帝和父亲反复叮嘱,还特意派了户部的官员跟着他,要求他一定要安抚好百姓,绝不能让他们失望。
萧承瑾随口答应了,但他不顾百姓的生死安危,到了祁县后,带过去的药材没有好好保管,被雨水泡得发了霉。
即便这样,他还是不听劝告,下令把这些药材拿去治病,导致百姓的病情加重,祁县立刻陷入了混乱。
皇帝知道后非常生气,看到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弹劾太子的奏章,立刻把萧承瑾召了回来。
萧承予动身前往祁县,而太子则被禁足在东宫。
我失望之下,说话有些过分,那句“眼高手低”激怒了他,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见我。
这时太子受到众人的指责,信心大受打击,苏清雪正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她用甜言蜜语哄骗萧承瑾,让他更加迷失了自己。
当萧承予风尘仆仆地从祁县赶回来时,太子已经深陷在苏清雪的温柔乡里了。
即使萧承予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还是坚决要和我解除婚约。
4
当赐婚的圣旨送到丞相府时,正是夏末秋初,花影重重,香气袅袅。
苏清雪第三次摆弄她头上的珠翠首饰,我终于放下绣了一半的手帕,抬头看着她。
她长着樱桃小嘴和杏眼,皮肤白得像雪,真是个精致的美人。
她昨天接到圣旨后又被父亲责罚了,今天就到我这里来想找回些面子。
“姐姐,如果你懂得屈服,东宫的太子妃之位怎么会轮到我呢?”
苏清雪用手抚摸着她发间的金钗。
她的每一个微笑和眼神,都让头上的步摇发出叮铃的响声。
我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她满头的珠钗首饰,好像想把所有的家产都戴在头上。
看到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苏清雪眼中闪着光,嘴角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支双凤衔珠步摇是母亲特意请工匠定做的,就连上面镶嵌的珠玉都是顶级的翡翠,整个京城只有这一支。”
她的每一个微笑和眼神,都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我仔细地看着她,心里冷笑,她那傲慢的样子,哪里像从小受冷眼和欺负的样子。
“毕竟妹妹就要成为太子妃了,最值钱的东西自然应该给最尊贵的人。”
她以为我在乎太子,在乎太子妃的位置,所以故意来激怒我。
我用讽刺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不管她再说什么,我都只是微笑着,低头不说话。
我的母亲是忠臣的遗孤,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和皇后感情好得像亲姐妹,父亲在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多次救过他的命。
当年还是三皇子的皇帝,被坏人设计围困在深山中,生命垂危,也是我父亲救了他。
我唯一的舅舅华臻,现在是正一品的定远大将军,在西北统领三十万大军,多次立下战功。
就算是皇帝尊称我母亲为“姐姐”,她也担当得起。
母亲常说,太子还没定的时候,就先定了太子妃。
我生来就有凤命,注定要成为一国之母,如果我真心想要,根本不用去争,自然会有人为我铺平道路。
但如今的太子品德配不上他的地位,很多人都对他有怨言。
太子妃的位置,谁知道是福还是祸呢?
5
我看向窗外,只见树枝轻轻摇晃,蝉鸣声不断。
苏清雪离开时似乎还有些遗憾,我稍作休息后就去书房看书了。
正当中午的时候,院子里快要凋谢的合欢树枝突然伸到我窗边,为我投下一片阴凉。
我眯起眼睛,看清了来人的样子:容貌英俊,眉眼清秀。
那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捏着合欢花递到我面前,我低下头,看到他袖口上用银线绣的竹叶图案。
“六皇子今天这么有空,应该是已经找回走失的猫了吧?”我挑了挑眉,打趣他。
萧承予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突然弯下腰,轻轻咬住我指尖剩下的半块绿豆糕。
他的侧脸像美玉一样,黑发像瀑布般垂下来,淡淡的冷兰花香气萦绕在我鼻尖,我感到胸口发紧,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清和。”
他叫我的名字,转头看向府邸的大门,笑容像雨后初晴的月光和清风,“我们走吧。”
十里荷塘,荷花香气扑鼻,我和萧承予在湖上划船,悠闲地品茶。
萧承予坐得笔直,目光轻轻落在我的眉心:
“皇兄和你都已经决定取消婚约,父皇没办法,前天封了清雪为太子妃,圣旨应该已经送到你家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平静地说,轻轻品了品清茶,茶香在嘴里散开,先是微微的苦涩,接着是甘甜的回味。
那天太子坚持要退婚,萧承予在殿前和他激烈争论,一向温和的人也能如此坚定,毫不退让。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他从容不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嘴唇开合间就让萧承瑾说不出话来。
“你一直喜欢皇兄,我担心你会多想。”
对面的人这样说,眼睛亮得像星星,脸颊上的红晕像清水中的莲花,一尘不染。
“你在说谎。”
我轻声揭穿他。
我本来也好奇他的话里有多少是真的,但偏偏这个人从小到大一说谎就会脸红。
我悠闲地喝着茶:“你不用这样试探我,你知道我不会被感情困扰。”
6
夜幕降临,夕阳的余晖柔和而美丽。
不远处的夕阳仿佛在歌唱,我眼中看到的晚霞像织锦一样绚烂。
我让若烟拿来一个包裹,轻轻递给萧承予:
“我按照你前几天送来的图案做了这件披风,德妃娘娘不喜欢奢华,九里香的图案清新素雅,你一起带回去吧。”
萧承予看着我手中的披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几乎看不出来:“小心别累坏了眼睛。”
“没关系。”我知道他在担心我,“闲暇时做这个,不费什么力气。”
萧承予点点头,眼神温和,微微行了个礼:“我代表母亲先谢谢你。”
我看着他腰间的香囊,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新的递给他:
“很久以前送给你的那个已经旧了,不适合你现在的身份了,换一个吧。”
萧承予是德妃的儿子,从小熟读经典,是皇子中学问最好的,他沉稳却不显老气,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
以前我闲暇时总喜欢刺绣,一坐就是一下午,太子觉得我性格沉闷,不喜欢靠近我。
萧承予擅长书画,于是拿来笔墨纸砚,他画兰花,我刺绣。
如今皇后宫中的物品,从大的屏风披风到小的锦帕香囊,都是我和他亲手做的,风格清新脱俗。
7
回到府邸,正好碰到母亲在庭院的池塘边喂鱼,她的侧脸美丽如玉。
这些年父亲从来没让她受一点委屈,不用操心就不显老,现在我已经到了青春年华,她却还保持着我小时候她的样子。
“母亲,这尾丹顶锦鲤是今天新来的吗?”
池塘里的鱼游得很欢快,我记得今天出门前还没见过。
母亲看向府门外,笑着说:“承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他回宫了。”我拿起鱼食,扔进池塘里。
“都是母亲不好,给你选了这门亲事,太子三心二意,让你受委屈了。”
母亲转过身看着我,脸上满是疼爱的表情。
她生我的时候伤了身体,到现在只有我一个女儿,自然非常疼爱我,恨不得什么事都为我考虑好。
“没关系。”我握着母亲的手,安慰她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倒也是。”母亲点点头,“太子品行不好,之前的赈灾事件就足以看出他不顾百姓死活,不是适合你的人。”
见我不说话,母亲的眉头舒展开来:“母亲知道,其实六皇子最合你心意,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既然这样,明天就让你父亲去跟皇上说。”
“母亲,先放一放吧。”
我看着池塘里自由游动的鱼儿,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人的脸。
“我和他之间不需要说太多。”
看到母亲有些疑惑,我微微一笑,“在顶峰自然会相遇,所以,赐婚的事不急。”
8
在苏清雪即将成婚的前一夜,父亲把我叫到书房。
他来回走了很久,终于轻叹一声,对我说:“清和,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母亲。
“我和你母亲结婚十几年,才生下你,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生育了,就主动为我纳了香姨娘,现在,我本来不想把清雪许配给太子,但她声称自己怀了太子的孩子……”
说到这里,父亲愤怒地挥了挥衣袖:“太子已经失去了民心,朝中有很多人上书要求废黜太子。
“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人,清雪任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可以打她也可以罚她,我只有你和清雪这两个女儿……”
我看着满脸忧愁的父亲,这段时间他因为太过忧虑,鬓角已经长出了白发。
父亲一向疼爱我,看到他这么忧虑,我心里不免有些心疼。
“清雪从来没把我当姐姐,但我始终记得自己有个妹妹,我们姐妹之间的事,父亲可以放心。”
苏清雪夺走了我的未婚夫,但这不能全怪她,如果萧承瑾是个正直的人,她再怎么妩媚也没用。
如果她从此改过自新,好好辅佐丈夫教育孩子,自然不会惹出麻烦,但如果她仍然心怀不轨,我作为姐姐,自然有责任打她也有权力罚她。
我回到自己的院落,看到若烟手里抱着几根光秃秃的树枝,一脸迷茫。
她说刚才有个小厮从府外进来,要把这些树枝送给我。
我拿起一根树枝看了看,突然笑了出来,向她解释道:“这是梅花的枝条。”
“现在离梅花开放还早着呢,送这些光秃秃的树枝做什么?”若烟睁大眼睛,满是疑惑。
“不经历严寒,怎么能闻到梅花的香气。”
我用发带把梅枝绑好,轻轻放进瓶子里:“他真是有心了。”
9
京城的八月,桂花的香气随着风四处飘散,大街小胡同都充满了甜丝丝的味道。
最近,皇城来了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更准确地说,是两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方之延又来拜访了,而且带上了他的妹妹方允棠,听说他已经戒掉了酒,这次一定要带一位公主回去。
三公主已经嫁人,孩子都满一岁了,五公主和七公主也订了婚,结婚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目前还没订婚的公主只剩下一位,我瞥了一眼不远处天真烂漫的九公主,和萧承予对视着笑了:
“那个才十岁的孩子,他也能狠心下手吗?”
萧承予眼里的笑意更浓了,眼神温和:“应该不会,方之延虽然有不好的习惯,经常惹麻烦,但还算是个正直的人。”
话还没说完,方之延突然冒了出来,一把锁住了他的脖子。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你没养猫,骗我……”
看到我时,他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这是哪位公主?”
萧承予见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打转,脸色变得阴沉:“她是丞相的女儿,不是你要找的公主。”
“丞相的小女儿上个月已经嫁给太子了,那这位就是被退婚的大女儿了?”
身后穿粉衣服的女子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方之延却一把推开她,笑得没心没肺:
“听说太子妃怀孕了,太子一口气纳了三个妾,现在东宫热闹得很,这是真的吗?”
见没人回应,他就自己念叨:“算了,我还是今晚亲自去探探情况吧。”
堂堂皇子竟然去偷听,真是让人开眼界。
方之延看了看萧承予,又转头看了看我,眼里闪过一丝狡猾:“美人儿,既然太子不要你了,不如嫁给我?”
“呵呵。”萧承予看着他,笑容意味深长,“来人,把他赶出去。”
10
自从方之延来了之后,方允棠就整天守在萧承予的宫殿门口,萧承予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经过一番耐心的劝说,她有两天没来。
“这正是用对方的办法来对付对方。”我调侃着,轻轻喝了一口茶水。
萧承予正要说话,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少女站到了他身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拿出一个荷包,荷包上的动物我仔细看了才认出是兔子。
“这是我哥哥让我交给你的。”
少女说道,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又有神,脸颊上的小酒窝让她看起来又清纯又可爱。
“允棠公主。”萧承予没动,温和地对她说,“这样做不太合适。”
“我哥哥说,一定要在清和姑娘面前交给你。”
看到萧承予还是不收,方允棠的脸色变得不好看,小声嘟囔道:“我说我不会绣,他昨晚绣了好长时间呢。”
我用手捂住嘴,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萧承予的脸色先是变红,接着又变白,然后又红了,过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
“这实在没必要。”
回丞相府的路上,我看着萧承予面无表情的脸。
允棠是个聪明乖巧的姑娘,既不能打,也不能骂,更不能说重话,确实让他很为难。
萧承予听到动静转过头看我,见我在笑,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他那平静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瞬间变得柔和:“你在笑什么?”
“允棠天真活泼,连我都喜欢她。”我随口回答,视线轻轻落在他的眉眼之间。
听到我这么说,萧承予那双平静的眼睛直视着我,带着激动和认真:“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虽然我们早就心里清楚,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我停下脚步,萧承予在两步外的地方看着我。
他就像君子一样光彩照人,即使没有微风,心意也已经动摇。
一时间,他身后那绚烂的晚霞似乎也失去了几分光彩。
11
在丞相府里,苏清雪跪在地上,向她的父亲求助。
太子整天沉溺在和妾们的玩乐中,不读书也不练武,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堕落的。
“太子不愿意听人劝,女儿也不敢多说,怕太子会因此讨厌我……”
我刚走进大厅,就听到父亲这样斥责她。
太子的心思本来就不在朝政上,哪里是简单督促就能让他振作起来的,我过去多次苦口婆心地劝他,他哪一次不是当耳旁风。
现在他结婚了,苏清雪对他的行为不管不问,就更没有人能说服他了。
“太子妃嫁进府里难道是当摆设的?我早就提醒过你,你承担不起这个重任,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当太子妃吗?”
“老爷……”父亲在气头上话说得很重,香姨娘因为心疼苏清雪哭得眼泪汪汪。
父亲瞥了香姨娘一眼,更生气了:
“当初你为了给父亲下葬卖身,柔儿看你可怜才让你进府,清雪本来应该由嫡母抚养,可你总是哭哭啼啼的,你看看,你教出的女儿是什么样子?目光短浅,又势利又市侩!”
香姨娘不敢再哭了,只是时不时用手帕擦眼角的泪水。
说了一番话后,父亲的怒气也消了不少,随即把苏清雪赶出了府,告诉她以后不要再回来哭哭啼啼的。
虽然父亲很生气,但他还是疼苏清雪的,第二天就给皇帝上书,请求让太子有机会戴罪立功。
如果继续荒废下去,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皇帝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有道理。
正好李将军前几天打胜仗回来了,皇帝就命令萧承瑾去军营慰问将士。
为了防止出意外,皇帝也让萧承予一起去。
12
分别的时候,我站在马车旁向萧承予告别。
若烟递给萧承予的随从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军营位置偏僻,路途遥远,我给你缝了几个软垫。随着天气变凉,我给你做了两件新衣服,你带上吧。”
“我很快就会回来,清和不用担忧。”
萧承予明白我的担心,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带着关切:“这几天你是不是又整夜没睡觉?”
“没有。”我轻轻摇头,目光落在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上,微笑着说,“软垫做起来不费劲,外衣是我半个月前就开始缝的,不是最近才赶工做的。”
包裹里只有护膝、鞋子和披风是我最近几夜熬夜赶制的。
萧承予眉头紧锁,知道我在和他玩文字游戏:“辛苦你了,我什么都不缺,以后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要是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你再这么客气,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我假装生气,萧承予不再拒绝,而是从包裹里拿出外衣穿上。
这是我第一次送他衣服,萧承予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眼里闪着喜悦的光:“看起来怎么样?”
我忍不住笑出声:“非常好看。”
他又问身边的随从:“好看吗?”
“清和姑娘的手艺自然是没话说的。”
我见他还是满心欢喜,轻声提醒道:“你收敛点,大家都在看我们这边呢。”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萧承瑾的冷哼。
我好像没听见,继续对他说:“这几天我总觉得心里不安,你凡事要小心。”
“好的。”萧承予点点头,和我交代了几句后才上了马车。
我转身离开,经过萧承瑾身边时,又听到他那句熟悉的话:“无聊。”
我不想理他,在他看来,这也无聊,那也无聊,到底什么才有意思呢?
13
萧承予离开后,我在京城里没什么事做,就常常邀请允棠一起赏花喝茶。
允棠看着手里的发带,满脸喜爱:“清和,我天天缠着六皇子,你怎么不生气呢?昨天你送我珠钗,今天又送我这么漂亮的发带。”
我放下茶杯,微笑着问她:“你对萧承予有感情?”
允棠想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哥哥让我这么做的,我不这么做,他就会对我不客气。”
我继续问她:“那萧承予对你有感情吗?”
允棠再次摇头,回答道:“当然没有,他告诉过我他喜欢你,让我离他远点,免得你误会。”
我给她倒了些茶水,笑着说:“该是我的,别人抢也抢不走,我何必自寻烦恼呢?”
“确实是这样。”允棠用手托着脸,笑得天真:“清和,你每天不是绣花就是喝茶,还有其他爱好吗?”
我轻轻放下茶杯:“允棠有什么建议?我当然愿意陪你。”
话音刚落,若烟就急忙从厢房外跑进来:“大小姐,老爷在家里发大火,夫人叫你赶紧回去。”
14
我一进府,母亲就迎了上来,眼里满是担忧:
“你父亲今天从朝堂回来就一直不高兴,我嘴笨说不清楚,你快去劝劝他吧。”
我心里有些不安,问她:“母亲,出什么事了?”
母亲看了看四周,低声说:“听说是太子和承予发生了争执,贤妃现在还跪在御书房外面。”
我皱起眉头,什么争执会这么严重?
我虽然心里不安,但很快平静下来:“母亲别担心,我去问问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书房里,父亲头疼地扶着头坐在桌前,听到我敲门的声音,轻声让我进去,声音里满是疲惫。
“父亲,是不是六皇子出什么事了?”我表面上不动声色,紧紧绞着手帕才掩饰住不停颤抖的手指。
父亲摆了摆手让我坐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断断续续:
“太子玩忽职守,整天寻欢作乐,对将士们更是喜怒无常。承予劝得多了,太子就挥剑相向,恐怕这太子之位,他坐不稳了。”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太子从小练武,萧承予怎么可能是太子的对手。
“他们两人打了起来,太子输了却不认输,趁承予不注意挥剑划伤了他的胳膊……”
我这才稍微放心,听父亲的语气应该伤得不重。
但皇家最忌讳的就是对自己的手足动刀剑。
“现在,李将军用血写了奏折,说郦国有这样的太子是国家的大不幸,要求另立太子。”
说到这里,父亲叹了口气,“太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也懂事听话,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叹了口气,感叹世事无常。
有些人过了几年,变得让人认不出来。
太子受了挫折就不思进取,自暴自弃,这种心态,确实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15
随着冬天的来临,宫里的梅花快要绽放了,我终于等到了萧承予的归来。
他看起来瘦了不少,深邃的眼里依旧流露出柔和的光芒。
我上前迎接他,眼里好像有泪水在打转:“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不过是点小伤,不值一提。”他扶着我坐在御花园的长椅上,眼里流露出一丝遗憾,“可惜你给我做的外套被弄坏了。”
看到我满脸心疼地看着他,萧承予笑着说:“我穿上外套正准备离开时,没想到皇兄会突然冲过来攻击我。”
我听他这么说,既生气又觉得好笑:“你已经很久没练习武艺了,居然还能打赢太子。”
萧承予愣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忘了。”
听到他的话,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其实,那一点都不疼,所以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我最近一直在思考,这才想起你以前也是习武的人。”
萧承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轻轻抚摸我的脸颊,看着我眼眶泛红的样子,他的眼角也微微泛红。
记得我五六岁时,萧承予在我面前挥舞着木棒,说这是枪法,是他的将军师傅教的。
我坐在一旁其实完全看不懂,只是觉得很有趣。
后来,我弄丢了皇后赏给我的夜明珠,我上前去捡,他手中的木棍不小心砸在了我的背上。
冬天穿的衣服多,真的一点也不疼,但我从小被宠爱,从没被打过,当时哭得特别伤心。
“母亲说,成大事的人应该有深厚的学问,你整天舞枪弄棒的,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当时眼泪还没干就说道。
木棍和青石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后,我抬头看到萧承予手足无措的样子。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和他亲近,而是整天围着萧承瑾转。
时间一长,我把这件事完全忘了,但从那天起,萧承予就再也不习武,而是整天埋头读书。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他学识渊博,我一直以为他天生就喜欢读书,却没想到是因为我随口说的一句话。
16
天是有些冷了,寒风卷着落叶飞舞。
“其实,你根本不必为了我放弃你喜欢的东西。”
萧承予不在意地说:“在我心里,清和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我看着他,有些恍惚。
正出神的时候,萧承予递过来一个小小的云锦盒子: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我打开盒子,一枚小巧的金铃静静地躺在锦布上。
我看了看他,发现他也正看着我,眼里满是期待。
“小巧精致,很合我心意。”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耳朵开始发烫,“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了。”
当天晚上,我坐在桌前,指尖捏着金铃仔细地看。
房门外传来敲门声,若烟推门进来:“大小姐,我见你房间还亮着灯,就过来看看。”
“过来坐吧,陪我说说话。”我示意若烟在我身边坐下。
若烟从小就跟着我,每次我有心事要么告诉母亲要么告诉她。
见她一直看着我指尖的金铃,我笑着问她:“好看吗?”
“好看。”若烟点点头,认真地说,“六皇子有心了,看这云纹,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这金铃应该是他自己做的。”
“你怎么知道是他送的?”我把金铃递过去,“帮我戴上。”
若烟把金铃轻轻系在我的手腕上,笑着说:“从小到大,六皇子对小姐最上心了。”
17
腊八节的前一天,我和母亲进皇宫去看望皇后娘娘。
皇帝有心想另立太子,只是年关将近,边境的战事又很吃紧,就暂时把这事搁下了。
皇后说,太子如今更是没人管得了,天天晚上寻欢作乐,皇帝气得又把他禁足了,等来年春天再商议废黜太子的事。
说话的时候,皇后看到了我手腕上的金铃:“是心上人送的吗?”
“是的。”我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抚摸着金铃上的云纹。
“送你金铃,每走一步都会想起对方。”皇后娘娘和母亲相视一笑,“寓意很好,看来这宫里很快又要办喜事了。”
到了中午,母亲要和皇后一起去看望太后,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走出殿门就看见萧承予在院墙外等我。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我走到他身边,手腕上的金铃随着脚步发出声响。
“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进宫,要是你没来,我就去丞相府,总能等到你。”
萧承予说话温和,见我穿的衣服单薄,解下披风披在我身上:
“女孩子终究是怕冷的,这么冷的天,出门要多穿点。”
“太长了。”我见披风都拖到地上了,小声嘟囔了一句。
“没关系。”萧承予细心地为我系好带子,在温暖的阳光下,笑容十分灿烂,“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猜的。”我轻轻抿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18
转眼就快到新年了,消失了好几个月的方之延终于出现了。
在酒楼里,我和萧承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老实说,你消失这么久都去做什么了?”
萧承予跟着附和,声音温柔却带着肯定:“是想当细作还是刺客?”
方之延没办法,急得来回跳:“以前我爱喝酒,现在酒也不让我喝,合适的公主也没找到,我没事就听听别人说话,别的我还能做什么?”
“不信你们问我,现在京城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见我们不信他,他把话题转向我:“就比如之前和你退婚的太子,现在被禁足了,整天在东宫发脾气,你那个妹妹天天哭,不信你回去问问她。”
这话倒是有点可信,苏清雪向来娇生惯养,萧承瑾脾气又大,估计她这段时间确实受了不少委屈。
“你还听到了什么?”我随口问了一句。
“别的倒没有,难道你对他还抱有幻想?”方之延误解了我的意思,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省省吧,你们那个太子,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说着,他拍了拍萧承予的肩膀:“你们皇上和丞相一商量,能担当大任的还得是这位。”
方允棠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巧精致的脸上满是惊慌:“哥,你什么话都敢说,是不想活了吗?”
我轻轻抿着茶水,抬头看了萧承予一眼,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深沉。
窗外寒风拍打着窗沿,这天,当真是冷极了。
19
天空中飘着雪花,京城里下起了大雪,皇帝给我和萧承予赐婚的圣旨也送到了丞相府。
已经过了午后,有人踏着积雪而来。
书房里的炭火烧得很旺,我打开窗户,看着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
萧承予就在我的视线里离我越来越近,没过一会儿,就撑在窗沿看着我,指尖捏着一朵盛开的红梅递到我面前:
“这么大的雪,你不在府里看书,跑过来打扰我做什么?”我带着点嗔怪地说,仔细打量着他清秀俊朗的眉眼。
“清和,明年三月,我们就要成婚了。”
他这样说,声音很轻,却轻易盖过了寒风的呼啸声。
我把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他,却被他握住了手,我轻轻挣了一下,他就松开了。
“既然这样,他们还把你放进来,真该打。”
萧承予轻笑起来:“我只是想亲耳听你说愿意嫁给我。”
“为什么不愿意呢?”
我反问他,眼中带着笑意:“六皇子聪明过人,有些话不用我开口,这样省心又省力的夫君,何乐而不为呢。”
20
两天后就是新年,花园里的腊梅开得正旺盛,香气弥漫。
天色已经晚了,我折了几枝腊梅准备插在书房的瓶子里,路过花园转角时,突然听到假山后面传来萧承瑾的声音: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要是换成清和,好歹能给我出出主意,你除了哭还有别的本事吗?”
你当初喜欢的不正是她的柔弱,现在反倒嫌弃起来了。
不仅世事容易改变,人心更是容易变化,难免不让人伤感。
“殿下,外面冷,你先回房吧,我再回去求求父亲……父亲最疼我了,他不会不管的……”
苏清雪倒是让我有些惊讶,她被香姨娘宠坏了,向来心高气傲,哪里有过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
眼下成婚还不到半年,倒也学会委曲求全了。
我装作没听见,走路时金铃晃动,发出铃铃的响声。
假山后面的人立刻就没了声音。
我走进书房,若烟刚要关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萧承瑾走到我面前,眉宇间满是憔悴:“清和,我不想被贬低,你帮帮我,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帮帮我……”
“萧承瑾。”
我抬头看着他,越来越觉得不认识他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的理想呢?抱负呢?当初你说你要当大英雄,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真想问问他,当初为了苏清雪执意和我退婚的时候,可曾想到这十几年的情分?
本该对他心灰意冷,可毕竟是我全心全意对待了那么多年的人,还是会感到失望:
“你的心思既然不在朝堂上,那郦国有的是有才能的人,你以后做个闲散王爷,有的是时间踢球打猎。如今苏清雪怀了身孕,你不要让她整天心神不宁。”
21
这个团圆年过得不太如意。
父亲看着苏清雪整天哭得红肿的眼睛,除了无奈只剩叹气。
香姨娘更是整天愁眉不展,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能说什么,自然心里郁闷,没几天就病倒了。
我劝萧承瑾,在丞相府不要沿用他在东宫时的那一套,不管他听不听,话就说到这里。
新年第一天,我在房里绣着春衫,等三月过后,萧承予穿上正合适。
他喜欢浅色,喜欢素净,我还是在衣服上给他绣了清秀的竹子。
其实以前我也经常给太子做衣服,只是他不怎么爱惜,也很少穿。
两年前的中秋夜,太子当着我的面把我送他的衣服转赠给了别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为他做这种没用的事了。
日落的时候,若烟从外面进来,给我带来萧承予送来的同心坠,盒子底部有一幅画,
画的是那天我和他在湖上划船的情景。
荷叶遮天蔽日,一朵朵荷花点缀在中间。
我拿起笔,在桌前画了一幅踏雪寻梅图,画上女子身后的披风长了很多,手腕上的金铃栩栩如生。
我没想到萧承予会对我这么深情。
回忆过去,他每个季节都会站在我书房的窗前,送给我应季的花。
春天送迎春花,夏天送合欢花,秋天送海棠花,冬天送腊梅花。
一年又一年,都是这样。
22
二月初,萧承瑾被废黜太子之位,萧承予被册立为太子。
没过几天,萧承瑾就像得了癔症一样,时不时地又哭又笑。
大夫只说他是忧思过度,没什么大碍,多休息几天就会好。
父亲担心他伤害苏清雪,就吩咐下人先把苏清雪接回丞相府,等萧承瑾神志清醒了再做打算。
只是没想到,萧承瑾一怒之下带走了苏清雪,扬言说要我去换,他说如果我不答应,他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密林深处,正是当年父亲救了皇上的地方。
深山入口,我看着已经不成样子的萧承瑾,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承瑾,你好好看看你自己,现在还有人样吗?”
萧承瑾神志混乱,拉着苏清雪退后几步:“我已经不是太子了,现在谁都可以欺负我,我不能坐以待毙!”
“殿下……”苏清雪听他这么说,眼中又隐隐泛起了泪光。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看着他,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你想带着我一起去死吗?可是我还不想死。”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相信我快死了……”萧承瑾紧张地环顾四周,拉扯间,苏清雪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萧承瑾,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我一时气急,没想到他竟然疯到这种地步,无奈地走上前去,“放了她,我跟你走。”
萧承瑾一把放开苏清雪,任由她跌在地上。
我望着满脸泪痕的苏清雪,还是开口安慰她:“父亲马上就会来的,到时候,跟他回丞相府吧。”
就在这时,萧承予追了过来,见萧承瑾这么疯狂,神色紧张:“皇兄,你冷静点,不要伤害清和。”
萧承瑾冷笑一声,紧紧握住我的手腕:“萧承予,你还要和我抢吗?如今你已经是太子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萧承瑾。”我担心他会走极端,轻声提醒他,“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没必要闹到这么难看的地步。”
“你放了她,我跟她换。”萧承予眉头紧皱,紧紧盯着他,“我做你的人质。”
萧承瑾听了轻笑起来:“你当我傻吗?只要我放开她,你就会冲上来和我拼命。”
“你想要什么?我一定帮你办到。”萧承予眼中带着恳求,不敢轻举妄动。
“你给我跪下!”萧承瑾怒视着他,声音突然拔高。
话音刚落,萧承予几乎想都没想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萧承予你给我起来!”我又急又气,在萧承瑾面前挣扎,“萧承瑾,你疯了吗?他是你弟弟啊。”
“萧承予,你害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也有今天?”萧承瑾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有一瞬间的失神。
说完这句话,他眼神暗了暗,拖着我上了马:“不怕死的,就跟我来。”
23
离阴暗的地方越来越近,我的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飞鸟受惊的鸣叫。
离萧承予越远,我的心就越往下沉。
萧承瑾的马是他生辰那天我送他的。
舅舅亲自挑选的,万里挑一,据说能日行千里,萧承予自然追不上。
于是一路上我解下同心坠和我发间的珠钗扔下去。
已经是深夜,在隐蔽的山洞里,我安静地坐在石头上,听着山顶的水滴落的声音。
萧承瑾背对着我生火,我看了看手中的石头,最终还是没有砸向他。
萧承瑾听到石块落地的声音,看了看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省省吧,把我砸死你也逃不出去。这密林深处杂草丛生,你扔下再多珠钗他也看不见。”
“你没疯?”我皱起眉,不解的神情全都落在他眼里。
“有人想让我死,给我下了药,我有时候清醒,有时候不清醒。”
萧承瑾啐了一口,话里有真有假,“我刚才的确不清醒,我控制不住自己。”
“那你现在总该清醒了。”我起身往山洞外走去。
萧承瑾追上来拉住我:“你去哪?要是在这深山中迷路了,你还有命活吗?”
“就算死在这深山中,也比在你身边强。”我甩开他的手,转过身不看他,“我即将和萧承予成婚,现在和你在一起,实在不合适。”
“我的话还没说完。”萧承瑾拉着我坐下,脸上满是无奈,“萧承予想杀我,如今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只有这里最安全。”
我直视着他,目光冷了下来:“你说他要杀你,有证据吗?”
“我就是证据。”萧承瑾的脸上有几分认真,“我这段时间经常做噩梦,思绪混乱,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变成疯子。”
“你现在就是疯子。”我看着他,有些生气,“你知道我即将成婚,现在把我掳来,让世人怎么看我?萧承瑾,我自认为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不想死。”萧承瑾听我这么说,有一瞬间的发愣,“萧承予派人杀我,我实在没办法,只能逃到这隐蔽的地方……”
“我看你真是疯了!你们是兄弟,你应该知道他的为人,你为什么要这样揣测他?”
我真恨刚才那石头没砸到他脑袋上,把他砸醒,再不济也把他脑袋砸开花。
“你被灌了迷魂汤吗?”萧承瑾皱起眉,“他在你心里就那么好?”
“比你好。”
我看着他,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平生第一次把他说得一文不值。
“你文不成武不就,心胸不开阔眼界也不高,朝三暮四也就罢了脑子还不清醒,你有什么能和他比的?依我看,苏清雪才是被灌了迷魂汤。”
萧承瑾没料到我一向温婉,说出的话会突然这么强硬,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上下打量着他,冷笑一声:
“要不是你生在皇家,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你不是怕死吗?既然清醒了,就赶紧把我送回去,挟持太子妃可是死罪。”
萧承瑾指着我,气得手都抖了:“你……实在难缠!幸好当初和你退了婚,不然家里有你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家门不幸!”
“谢谢萧公子不娶之恩。”
我始终直视着前方,声音平静。
萧承瑾见我面不改色的样子愣了半天,回过神来,气得要命却无话可说。
他重重地在我一丈之外的石头上坐下,低着头一言不发。
24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靠在石壁边睡着了。
深夜的山林格外凄冷,我被细微的声响惊醒,一睁眼,发现萧承瑾的外衣披在我身上。
他还坐在不远处的那块石头上,揉着脑袋,一脸痛苦。
“萧承瑾。”我轻声叫他。
萧承瑾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跟我说话:“你能不能把那金铃扔了,吵得我头疼。”
我往手腕上一看,空空的,拉扯的时候金铃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什么金铃?”
眼看着他又开始胡说八道,吵吵闹闹。
一会儿说东宫有刺客,一会儿又说萧承予要杀他,不管我怎么说,他都认定我和刺客是一伙的,还要掐我的脖子。
我没办法,搬起石头把他砸晕,转身往山洞外走。
四周一片漆黑,月光照下来,深山老林里到处都是黑乎乎的。
我看见拴在一旁的马,走过去轻轻抚摸它顺滑的鬃毛:“追雪,你认识回去的路吗?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我把萧承瑾拖出山洞,短短的一段路,我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幸好追雪通灵性,趴在地上让我把萧承瑾拖上去。
我紧紧握住缰绳,有些害怕。
允棠说过,他们青鸾国的儿女个个都会骑马射箭,所以空闲的时候教过我。
现在我会一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萧承瑾,硬着头皮轻轻夹了一下追雪的肚子。
幽暗的深林里,时不时有飞鸟受惊飞起。
不知道走了多久,追雪踏过一丛野草,我听到细细的铃铃声,下马回去摸索,果然是萧承予送给我的金铃。
这么说来,追雪走的路没错,难怪萧承瑾有恃无恐,敢带着我往深山里走。
我看了一眼安静趴在马背上的萧承瑾。
说他聪明吧,他有点蠢;说他蠢吧,他又有几分聪明。
25
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我在山里远远看到大批郦国的将士。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衣衫早就被清晨的露水打湿,我打了个寒颤,抬头看见离我越来越近的萧承予。
“清和!”他急忙跑过来,把我从马背上抱下来。
我勉强打起精神看他。
萧承予用披风把我裹起来,轻轻擦去我脸上的露水,把我抱得很紧:“没事了……别怕,我在这儿。”
母亲跌跌撞撞地跟上来,握紧我的手,眼泪汪汪的:“手这么凉,这是受了多大的罪啊。”
“我没事。”我看了看一旁躺着的萧承瑾,“恐怕是我用的力气太大,他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母亲,找个大夫吧。”
马车里,我坐在萧承予对面,一直在琢磨萧承瑾说过的话,低着头不说话。
“清和,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萧承予握住我的手,脸上满是自责,“我找到了你的珠钗和同心坠,可还是找不到你。”
我抬头看他:“殿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萧承予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是。”
见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握紧我的手:
“在军营那次受伤,是我故意没躲过去。清和是翱翔九天的凤凰,只有这世上身份最尊贵的人才能配得上你,你希望我是太子,我就做这个太子。”
“没了?”我问。
“没了。”他答。
我微微一笑:“好。”
我相信这么多年的情谊,相信我认识的萧承予。
所以有些话不用多说,只要他说,我就信。
26
苏清雪那天受了惊吓,深夜肚子就开始阵痛,生下了一个儿子。
“长姐,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要是不是你救了我,恐怕我和孩子都已经没命了,他发起病来,根本控制不住……”
我点点头,看着怀里安静睡着的孩子,因为是早产,脸还没有我半个巴掌大。
“像山一样屹立不倒,平安无虞,就叫‘屹安’吧。”
我把孩子轻轻放在她身边,苏清雪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这辈子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希望他平安喜乐,‘屹安’这个名字好。”
萧承瑾的伤势不重,只是这些天来被梦魇困扰,身心疲惫,所以睡的时间长了些。
皇帝最终还是念及和萧承瑾的父子情分,把他贬为平民后,又在舅舅镇守的西北给他置办了一座宅子,让他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临行那天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京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桃花瓣随风飘落,碾落成泥。
苏清雪抱着孩子站在一旁,我看着她的侧脸,安静温顺,带着几分憔悴。
她一脚迈进鬼门关,精心调养了这一个月,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看不起她一贯的作风是真的,看着她苍白的脸,不忍心也是真的。
父亲只有我和苏清雪两个女儿,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妹妹。
她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我又何必再落井下石。
于是我跟她说:“你其实不必跟他一起走,凭萧承瑾的所作所为,你完全可以和他和离。”
“长姐。”苏清雪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细碎的愁绪,
“屹安不能没有父亲,我当初费尽心机嫁给她,这辈子就该和他互相看不顺眼。”
她娇生惯养到现在,做事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如今竟然也会为了孩子妥协。
我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萧承瑾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想说些什么,我侧身从他面前走过,开口说道,仿佛多瞧他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现在你是有孩子的人了,不要再荒废下去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终究还是在的,不管再怎么生气失望也还在,只是已经被他消耗得所剩无几了。
苏清雪和萧承瑾离开后,香姨娘跪在我母亲脚边,磕着头求她:
“夫人,我知道自从我进丞相府那天起,就该一辈子伺候老爷和夫人,可夫人心善,从来没有亏待过我……
“现在,妾斗胆请夫人和老爷让我离开,清雪心疼她的孩子,可我也心疼我的孩子啊,现在她离我那么远,我可怎么活……”
西北地方广阔,多她一个又能怎么样呢。
母亲和父亲对视一眼,轻轻扶起香姨娘:“往后的日子,希望婉筠你多保重。”
我看着香姨娘的马车走远,知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是该好好算算账了。
27
京城茶楼的厢房里,方之延急得直瞪眼:
“清和姑娘,我好歹是青鸾国的皇子,你这么把我抓进来,就不怕影响两国关系吗?”
“皇子言重了,你自从到了郦国就不见踪影,太子殿下只是想尽一下地主之谊,请你喝杯茶而已。”
我笑容温和,转头看向萧承予:“太子殿下,我说得对吗?”
“没错。”萧承予笑得更加温柔。
方之延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你们把我麻翻了带过来,这能算请吗?”
“怎么不算呢?”我向后一靠,“你一没在东宫地牢,二没在宗人府,这京城最大的茶楼,难道配不上皇子的身份吗?”
自从那天酒楼之后,我和萧承予就觉得他不对劲,可一直没有证据。
幸好一直派人盯着他,在萧承瑾的事情发生后,立刻就把他“请”了过来。
“你看。”方之延动了动嘴巴,“我现在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和嘴巴能动,怎么喝茶?”
我看向方之延,收起笑容:“既然是喝茶,嘴巴能动就够了,对待客人自然要尊重,可对待坏人就没必要那么客气了。”
若烟走上前,把杯中茶水倒在地上,立刻冒出一股青烟。
方之延见我来真的,舌头开始打颤,半天说不出话:“你你……你想干什么?”
“这些日子,你除了偷听萧承瑾的动静,还做了些什么事?”
“我什么都没做。”方之延还在嘴硬,“酒也不让我喝,又没有合适的公主,我除了听听动静还能做什么?”
“没有顺便在他的饭菜里放些别的东西?”
“没有,绝对没有。”
我见他不识好歹,温和地笑了笑:“若烟,伺候皇子喝茶。”
方之延慌了,视线转向萧承予:“萧承予,你管管你媳妇,你管管她呀!你们家到底是谁做主?”
萧承予悠闲地喝着茶,笑容温和:“你眼睛能动,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相信我呀,我真的没做!”
话说完,没人理他。
方之延认命地移开视线,看着越来越近的若烟,连忙改口:“我说,我说。”
28
接着,方之延就一五一十地把他怎么给萧承瑾下药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原来萧承瑾去军营之前就中了毒。
他本来就不贤德,这样一来就更加暴躁易怒。
再加上他偶然间见,方之延鬼鬼祟祟的背影,就一直吵着有刺客。
起初下人们还相信,可说得多了就没人信了,被废黜之后更是只当他受了挫折得了疯病。
府里的妾室接二连三地跑光了,只有苏清雪敢靠近他。
“区区一个废太子,一个废人,你们犯得着为他费心思吗?他以前总说无趣无趣,这段时间整天又哭又笑,可有趣多了。”
方之延还在不知死活地添油加醋。
就算是萧承予这么温柔的人,听到这话眼底也闪过一丝厉色。
萧承瑾再不好,也轮不到外人戏弄。
我笑得温和。
方之延见状挑了挑眉:“清和姑娘,你也觉得我说得没错吧?”
我看着他,脸色突然变冷:“来人,把他拖出去打一顿。”
“你说什么?”方之延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好歹也是青鸾国皇子,你敢打我?”
我轻轻挥了挥手,侍卫停下脚步。
方之延以为我怕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笑得得意洋洋:“这就对了,青鸾和郦国向来交好,等我娶了公主,咱们就是亲家……”
我勾起嘴角,笑得比他还开心:“拖下去狠狠地打,留他半条命就行。”
方之延要和亲,可没有公主看得上他。
倒是单纯正直的七皇子,喜欢可爱乖巧的允棠,这和亲的大事自然就落在允棠身上。
几天后我就要和萧承予成婚,诚心邀请方之延留下喝喜酒。
只是他不仅心眼小,脾气还大得很。
一瘸一拐也要上马车,不能坐着,宁愿趴着也要回青鸾。
这件事之后不久,邻国就盛传郦国太子怕老婆,太子妃心狠手辣,不好招惹。
我笑着看向一旁安静绘制栀子花样的萧承予,我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外面传的倒是有几分真的。
29
阳春三月,我和萧承予举行大婚。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母亲为我插上凤钗,送我出府门。
当晚,月色朦胧,东宫的樱花悄悄绽放。
顺着薄纱的一角,我撞进萧承予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
他本就才貌双全,此时穿着一身喜服,优雅又尊贵,更是漂亮得不像话。
“殿下。”我叫他。
“清和不必多礼。”
萧承予在我身边坐下,如玉的指尖轻轻覆上我的手。
我转头看他,他眸光温润,眼中烛光跳动,星星点点。
“你我已是夫妻,殿下不必拘束。”到了现在,我倒是比他镇定些。
“好。”萧承予的视线落到我的凤冠上,眉间满是心疼,“沉吗?取下来吧。”
我在铜镜前坐下,他为我轻轻取下珠钗,细心地梳好我的头发。
“很美。”萧承予从身后环抱住我,呼吸温热,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
殿内红烛摇曳,视线在铜镜里相遇,相视一笑便明白彼此的心意。
30
又是一年初春,京中下起了小雨,没过几天,天地间就弥漫着一片新绿。
风雨刚刚放晴的时候,我和萧承予的孩子就在这大好春光里降生了。
小姑娘眉眼恬静,鼻子嘴巴很像萧承予,我给她取名“世欢”,希望她一生欢喜。
母亲说,孩子的眼睛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以后想必也是个聪慧的美人儿。
东宫的院子里,我和萧承予种下一株合欢树。
我终于体会到,父亲当年亲手为我种下合欢树时,心里怀着怎样的喜悦和期许。
…………
八年后,世欢已经能领着弟弟妹妹到处跑了。
皇帝让萧承予代理国政,自己带着皇后和一众没有牵挂的妃嫔去游山玩水。
在一个桃花盛开的类似雨天,苏清雪来信说萧承瑾开了第三间私塾。
我唏嘘不已,他从小不爱读书,现在却成了教书先生。
她说她和香姨娘整天忙着给孩子们做饭,忙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
最后在信的末尾,她说:“念长姐安。”
收到信后不久,父亲也带着母亲回了一趟老家,准备欣赏今年第一茬盛开的牡丹。
斗转星移,朝朝暮暮之间。
当年一直坚守的人现在都还在身边,这就是最大的乐事了。
登基的时候,萧承予握着我的手,目光还像当年一样温柔:
“高处不胜寒,顶峰太过寂寞。如果清和肯一直陪着朕,风雨再大朕也不怕。”
我盈盈一笑,看向他的眉间。
他眼中我的影子一如当年一样纤细温婉,一点没变。
“如陛下所愿。”
【完结】